聂华苓小说的意象运用
黄志杰 钱如玉
摘要:文章在中西异中见同的意象理论基点上以聂华苓小说中/水0的意象和/空间0意象为主要考察对象, 试图对聂华苓小说的意象运用进行归纳分析, 对意象生成的动因探究做出客观而准确的审视。
关键词:意象; 水; 空间; 生命意识; 历史感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63(2006) 2-0019-05
聂华苓于1925年出生在湖北省应山县一个传统的中国官宦之家。在八十年的风雨沧桑中, 她始终坚持不懈地以手中之笔探寻着/生命意识0, 抒写着/忧患之魂0。作为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学影响颇深、对欧美现代文学又深具研究的著名华文作家, 聂华苓创作了华文文学中具有多纬度、多方面阐释空间的小说文本。有研究者对聂华苓小说多种意象的象征意义做出了明确而信服的论证, 但是对这些独具一格的意象进行深入探析、系统归纳并挖掘其内在的生成动因却未能得到充分有力的阐发, 而缺失了小说意象的内蕴诠释和成因探究对聂华苓创作研究来说都是不够全面、不够透彻的。
一
自刘勰在5文心雕龙, 神思6中首次将/意0与/象0合用, /意象0概念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术语, 而/意象0的本义却在刘勰之前就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它是/用来表达某种抽象的观念和哲理的艺术形象, 是一种-表意之象. 0[1](p168) 。据此, /意0即抽象的观念和哲理, 在文学批评发展史中, 后来者将/意0逐渐扩展为情思、感情等义。因此, 我们普遍理解的/意象0是融入作家主观思想感情的客观物象。西方学者对/意象0的研究也是异同不一。艾布拉姆斯认为有三层意义上的/意象0[2]
(p142-143) :其一是呈现于作品中的能/使读者感受到的形体或特性0; 其二是狭义上的/意象0, 即/对可见的客体与情景的描写, 尤其是生动细致的描述0; 其三是专门把比喻视为/意象0。我们认为艾氏的第一类意象概念已是一个涵括第二、三类的宽泛的界定, 它可以包括作品中任何大小不一的客观物象和主观体验。因此, 本文在中西异中见同的意象理论基点上以聂华苓小说中/水0的意象和/空间0意象[3]为主要考察对象, 试图对聂华苓小说的意象运用和成因探究做出客观而准确的审视。
之所以选择/水0与/空间0意象作为分析对象, 一是因为这两类意象在聂华苓小说中占有极广的覆盖面, 所有的长篇和大部分短篇均有对它们的描摹, 这两类意象具有很大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二是因为/水0和/空间0意象蕴含了作家丰富而深刻的精神内涵, 这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在聂华苓的早期小说中, 还是她后期的创作5死亡的幽会6中, 我们都能体察出聂华苓对水的意象的偏爱和独创, 既有渗透着漂泊之子难以排遣的思乡之水, 也流淌着经过岁月侵蚀、追慕安详宁静的娥普西河之水。也许水的意象系统正寄寓着聂华苓对人生、社会及/人0和/生命0的思索。同样, 聂华苓对空间意象的营构也颇具匠心, 耐人寻味。如果说水的意象只是以一种相同的形态反复出现在小说中, 那么空间
意象则是形态各异、多姿多彩, 房间、公共汽车、船、水塔、酒店等等不一而足。这些独特而又创新的意象群落出现在聂华苓小说中, 本质上是作家内心的思想意蕴获得了含蓄而又艺术的外在显现, 客观的实物形态与作家主观的感情意念有机融合, 共同生成了聂华苓小说强大的内在生命力, 亦是促使不同时代读者倾心阅读的外在驱动力。
二
水的意象贯穿于聂华苓一系列重要作品中, 不同时期作品中水的意象又蕴含着作家不同的情感体验和思想理念。聂华苓的第一个长篇5失去的金铃子6以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苓子的口吻讲述了她自己的成长经历。在那个远离战争硝烟、世外桃源般的三斗坪, 苓子在淡淡的忧愁与淡淡的希望中逐渐走向成熟的隐秘心境。青春与梦想在这里平静如水, 人们只是在那份慵懒中一天天地过着日子。只有对于苓子来说, 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有些许惊奇和神往:/丫丫和我走下山坡, 走上大路, 没有多久就看见一潭绿水, 潭边有一棵弯曲的大树, 树枝掠在水面上, 树上系着一只竹排。我们解下竹排, 跳了上去, 除了脚下一块木板, 竹排几乎全浸在水里。我们让竹排随水漂荡。四面是陡峭的岩石, 只看得见顶上的蓝天与脚下的绿水。宇宙好像缩小了, 逼在眼前, 显得如此肃穆。水清澈极了, 照着四颗闪亮的眼珠子。0[3](p90-91) 这里的水是闲淡而优美的, 那如诗如画般的桃花溪似乎是苓子纯洁清澈的象征, 又是平淡静谧的时光流逝的喻指。这部小说的创作背景正是聂华苓经历/雷震案0后, 自己也成为特务监视的对象, 被禁闭在家中, 一家人惴惴不安, 提心吊胆。也正是在这种心境下, 聂华苓将内心的痛苦、寂寞、疑惧和对未来模糊的希望融进这部5失去的金铃子6, /水0也寄托了作家对乡土的眷念, 对孤独苦闷的排解。到5桑青与桃红6, 水的形态由平静变为咆哮:
漩涡四周冒着白沫。白沫溅起来了, 翻起来了, 翻起一道白色的墙, 把我们的船和打转的船隔开了。
白墙哗啦一下垮了。那条船就像西瓜摔在石头上一样裂开了, 把船上的人全抖到水里去了。
又一阵大浪翻起来了。
大浪过去了, 水里的人不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水荡走了, 太阳也荡走了。(p53) 这是流亡者们被困在瞿塘峡看到的/愤怒之水0, 它象征着无情的旧社会、荒诞无序的时代里人们分裂般的生活。此处水的意象特性以充满激情的形态与中国当时历史现状隐隐暗合。水的流动与奔腾无疑是战乱流亡者心理的沸腾与高涨。水把他们困在/古迹0中, 也让他们看到了流动的希望。水已成为流亡者自身的写照, 正如聂华苓自己所说:/我对水特别敏感, 特别喜欢, , , 江水有很多的象征意义, 因为江水象征流动的历史) ) ) 象江水一样不停地流, 不停地变换。人生也是流动的。0[5](p271) 伴随着荒谬时代的结束, 有责任的知识分子总是对人类历史进行反思和寻找出路, 水的意象在5千山外水长流6中也由/愤怒0之水变为/平和0之水。承载历史沧桑的长江之水流向了美国爱荷华的娥普西河:/莲儿和彼利沿着娥普西河向上游走。刚下过一阵小雨, 田野更清亮了, 对岸高耸的石崖, 一层层整齐的白云石) ) ) 哪儿来的一双巧手特意砌成的。一只鹭鸶在水上掠过去了, 掠得河边的芦苇飒飒响。沿河小路上柠檬黄、湖蓝色的小花让雨水洗得清清爽爽。0[6](p95) 莲儿远涉重洋来到美国寻找她未见过面的美国父亲。面对着父亲家乡的娥普西河, 水的意象凝聚了出生在中国的莲儿与一个美国家庭的情感。宁静幽雅、充满美丽动人传说的娥普西河早已不是莲儿父亲跋涉的那个时代的长江之水。它是那么迷人, 那么平和, 它更多的是人类经历荒谬、苦难、不幸后的一种包容、珍惜和憧憬。至此, 不同时期水的意象形成了一个动态发展的意象系统, 它不仅凝结了作家的主观情思, 也获得了形而上的哲学意味的升华, 成为友谊、和平与爱的纽带。水的意象的频繁出
[4]
现, 暗示和象征了流动的人生与社会。水似乎是聂华苓心目中可以俯视一切苍生的冥冥之物。人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历史轮回的不断演进在/水0中得到了永恒而沉痛的见证! 只有那生生不息的流动之水在任何时代都以最冷静、最宽容的心境去包容个人、社会, 只有它敏锐地观察到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冷峻地注视着历史世界里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
如果说水的意象系统包蕴了聂华苓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沉思与探索, 水的变化隐喻了人类处境的变幻莫测, 那么空间的意象系统则是作家在上述哲理思考基础上的尝试实践方式, 是人类真实境遇的一个个缩影。水的意象是作家对生命一种面的思考, 空间意象是其中点的试验。二者相辅相成, 共同体现聂华苓小说的世界观与人生观。早期有许多小说以人物各自的房间为背景, 5爱国奖券6的成功主要在于奖券和房间的意象组合贴切而深刻地传达了作家的创作旨意, 同时也恰到好处地揭示了流落台湾的小市民的生活状况和心理变化。乌效鹏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 不停地在他那只有三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散步, 从吃过晚饭走到深夜; 马守成仕途无望, 满腹牢骚, 为了消磨时间, 只能在房间不停地抄东西, 边抄边念; 顾丹卿夫妇的房间挤满了人, 在生活的磨蚀和挤压下, 顾丹卿已变得麻木不仁, 庸俗懒散, 甚至懒得话也不想说, 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厌倦和困顿。这一组房间意象寓言式地显现出了真实的台湾与真实的小市民人生。他们只能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间里蹉跎岁月, 将希望寄予一张不可实现的奖券, 最终, 那浓浓的思乡之情和燃起的点滴希望重又变成了虚幻的泡沫, 只能归于破灭的命运。希望与失望、世俗与理想、挣扎与奋争、苦闷与幻灭都如那氤氲烟雾迷漫在房间, 久久挥之不去。
如果说早期的房间意象只是浸透了生活中常态的/小市民0、/小公务员0们对时事、命运和前途的疑惑与愤愤不平, 那么后来的阁楼意象(5桑青与桃红6) 则充溢着荒谬时代中/变态0的人性和对社会的悲愤与控诉。因亏空公款而在逃的沈家纲一家躲在台北一个摇摇欲坠、尘土满布、没有时间概念、与世隔绝的小阁楼里。他
们不能站立, 不能说话, 只能在手心里写字交
流。这是一个梦魇的世界! 阁楼意象尖锐地讽刺了台湾现实, 正如聂华苓所说:/台湾的阁楼象征着台湾这个孤岛, 它四面八方都围绕着水, 处于孤立的状态。那阁楼就是孤立的0, /这里面都有寓意的, 象征台湾那种处境, 就像人在阁楼上一样的孤立、苦闷, 逐渐有些变态。0[5](p309) 孤岛的生存状态、人类的生活处境与心理现实被聂华苓赋予了意蕴深刻的象征, /阁楼0的/囚禁0体现了桑青们一种流离、恐惧、荒诞、卑琐而无奈的心境。对生存与未来的彻底决绝导致了桑青后来的逃亡与分裂, 那剧烈而焦灼的人格分裂(一边回忆自己的逃亡人生, 一边宣称自己已经死亡) , 不正是聂华苓对那个荒谬社会充满悲悯却又无可奈何的反讽么? 随着作家生活经历的不断丰富和创作思想的不断升华, 空间意象的成功运用也显示了作家对意象的艺术设计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变化过程。/白云酒店0是5千山外水长流6中一个关键而重要的意象, 彼利、黛安、哈尔非在先祖烧毁的遗迹上重新建起了白云酒店, 成立了白云民歌社, 汇聚着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游客。他们在这里安然的旅行, 享受着生活。这与台湾/阁楼0是两个判然不同的世界! 聂华苓以/白云酒店0这一暗示和平与理想的意象似乎正表明:人类历经磨难、走过荆棘, 从绝望和荒谬的噩梦走向光明和美好的人生之后心中保有一份温馨而宽容的生存勇气。
三
对聂华苓小说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发现许多富含象征意义的意象给小说增添了强烈的现实感和可读性, 然而, 隐藏在这些意象内涵背后的生成动因究竟是什么? 纵览聂华苓的小说, 我们对其中孕育的丰富的主题内涵、多变的文本形式、富有成效的艺术探索、传统与现代手法的糅合怀有深刻的印象。但是, 聂华苓在构思小说的时候, 也许总是撷取了一些凝结主旨的生动意象并融入个体内心的观念和思想, 使这些意象成为小说的闪光点, 达到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小说中人物的命运
曲线和情节推进总是能抓住读者的心跟随作家的笔触直至那一个个寄托作家情思的意象。
透过小说文本, /水0的意象和/空间0意象实际上承载了聂华苓独特的生命意识和历史观。历史观是指她在国家、民族荣辱兴衰的更变过程中深切体悟到的内心忧患意识和形而上的对人类命运的情感意识; 生命意识是指她在这种强烈的历史感的熏染中不断寻找、不断发现、不断追求的永远不死的/人0的精神。阅读聂华苓的人生经历, 我们总是能感受到在20世纪中叶中华民族经历一次次翻天覆地的巨变中, 一个普通的中国女性从历史的尘烟中一步步走出来, 从未放弃生存的勇气, 从未失却理想的追求, 从未停止对人类命运的探索。这种个人本身形成的精神气质是聂华苓遭受太多磨难后锤炼而成的,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创作主体的精神内涵视为/水0和/空间0意象的意蕴内核。
当聂华苓自觉不自觉地一再以水为背景设计小说时, 也许她正是要含蓄地告诉人们:历史的上升与人世的变迁正如那奔腾不息、延绵不断的水, /水0是一面无边的镜子, 映射出历史轮回中喜怒哀乐的人间百态, /水0是一股强劲的激流, 在历史的经历者心头冲刷出一道道记忆的壕沟。早期的/平静0之水既是苓子在桃花源般的三斗坪艰难成长的心理观照, 也是作家童年时光飞逝如烟的内心流露; 中期的/愤怒0之水既是那一段难以抒写的悲愤历史的见证, 也是作家身处其中逃亡求学的记忆呈现; 后期的/平和0之水既是彼利美国家庭几代沉浮之后获得新生的隐喻, 也是作家/三生三世0磨练之后的情感体验的象征。实际上, 也许正是那温柔如水的性格和/坚硬如水0的意志支撑着聂华苓的人生理念。/水0流过聂华苓一篇篇小说, 淌过聂华苓一段段人生, 把她对历史、社会人类命运的沉思和关怀冲到人们的眼前, 冲进读者的心里。
和/水0的意象一样, /空间0意象也表现出聂华苓个人追求指向的感情脉络。通过比较她不同时期作品中的主要/空间0意象, 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些意象与聂华苓人生中真实的空间意象具有鲜明的对应性和同构性。顾丹卿们的房间束缚了刚刚逃亡台湾的小人物的身体, 却无法锁住他们想念故乡、渴慕归根的心, 那一颗颗怀想的拳拳之心在希望与失望、庸俗而琐碎的生活里慢慢地如火般燃烧起来, 愈加强烈。这不仅让我们想起聂华苓回忆幼年时期与母亲相依相存的场景:/我永远记得那个凄风苦雨的晚上, 母女俩去父执家求人帮忙解决家庭纠纷, 然后坐黄包车回家。黑压压的车篷, 水淋淋的油布帘, 黑暗中奄奄一息的车灯, 母亲幽幽地说:-华苓, 快快长大吧! . 0[5](p8-9) 聂华苓正是从这黑车篷里伸展出她的抱负和理想, 在敌机轰炸、长江急滩中逃亡求学, 挣扎着长大。桑青一家躲藏的阁楼最终还是锁闭不住对外界的好奇和探究, 桑青和女儿的外出致使阁楼暴露, 家纲被捕, 桑青开始噩梦般的逃亡。这一承接/藏0与/破0的阁楼意象孕育的实质意义正是漂泊的异乡人在各种各类的/困0境中试图找寻、抓住他们的命运, /阁楼0是他们命运征途的转折点, 也是他们在历史变迁中忧国伤时、放逐离散心理的凝聚点。这正是聂华苓在台湾5自由中国6/雷震案0发生后内心的真实写照。当时主编雷震被捕入狱, 殷海光等人也受牵连, 聂华苓的家的周围无时无刻不游荡着监视的特务。这种被/困0和被/禁0的切身体悟促使聂华苓重新思考坎坷中的奋进和历史中的抗争, 也正是这种中国知识分子身上最为宝贵的忧患意识让她幸运地找到了人生的归途和精神的家园。/白云酒店0完全是一个令人神往、具有乌托邦色彩的美好归属, 是/几个年轻人要实践他们理想的地方0[6](p120) 。这个平和惬意的境界不正是聂华苓与安格尔夫妇爱荷华鹿园的真实写照么? 事实上, 小说的背景) ) ) 石头城, 也是聂、安两人去过多次的一个小镇。聂华苓在构思小说的时候/加上了生命, 加上了意义0, 把这个小镇作为/美国文明的一个象征0[5](p267) 。由此, 聂华苓的精神探索跨越了地区障碍、民族障碍和心理障碍, 在充满感慨的历史沧桑中获得了生命和精神的升华。
/空间0意象在小说中既是人物故事发生的背景, 也是作家索求人类与历史命运的解救之道。/空间0本身具有的可接受性和可容纳性正
契合了聂华苓创作的人类一个个/困境0, 客观上这些/困境0困绕着苓子、李鑫(5珊珊, 你在哪儿? 6) 、桑青等, 主观上那些/空间0又是/困境0中人找寻历史硝烟中的避难所、需求安身立命之地的唯一归属。李鑫寻访旧日恋人时乘坐的公共汽车正是台湾社会的一个缩影, 卑劣而猥琐, 无聊而空虚。当明白记忆中美好的恋人竟是眼前挺着大肚子的妇女时, 李鑫的希望一下子被现实击得粉碎, 公车带着他深深的失望继续向前。桑青(桃红) 在美国高速公路上流亡时搭坐的过路旅人的车、与砍树人同住的水塔都是人物身份游离不定、难以获得认同的象征。/身份) ) ) 我们是谁, 我们来自何方, 我们是什么) ) ) 对于流亡者而言很难维持, , 我们是他者, 是一个对立面, 是迁徙与定居的几何图形上的瑕疵, 是一个流放者, 沉默和谨慎掩盖着伤痕, 身体缓慢地摸索前行, 慰藉着失落感和叮痛0
[7]
些含意丰富的意象就是连接聂华苓实际生活和想象、渴望、追求的/出发点0与/核心的种子0。当然本文所讨论的/水0和/空间0意象及其蕴藏的思想观念内涵并不能代表对聂华苓所有思想的全面阐释, 但管中窥豹, 透过这一问题的分析我们希望能将聂华苓研究引入更广、更深层面的境界。注释:
[1]顾祖钊:5论意象五种6, 5中国社会科学6, 1993年第6期。
[2]艾布拉姆斯:5文学术语词典6,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0年版。
[3]这里/空间0取其狭义, 以与/水0这一空间实体形态相区别, 即指占有一定容积、具有可容纳性的客观物质形态, 文中主要是/房间0意象。
[4]聂华苓:5珊珊, 你在哪儿? 6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4年版。
[5]聂华苓:5桑青与桃红6,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80年版。
[6]梦花:5最美丽的颜色6, 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0年版。
[7]聂华苓:5千山外水长流6,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4年版。
[8]Ed ward Said, After the Last Sky , New York:Pan -theon 1986.
[9](秘) 巴#略萨:5中国套盒) ) ) 致一位青年小说家6,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0年版。
(p16-17) , 赛义德对流亡者身份的精致
描述不正是桑青(桃红) 内心分裂、身份缺失的
最好诠解么? 而这些/空间0也只是人物遭受身体和心灵双重放逐后的暂时栖息之地, 未来的生存还必须继续探索和追寻。
意象的精心构造既为聂华苓小说增添了许多艺术亮点, 也是作家对小说艺术的独特发挥。意象的生成或许有作家一瞬间的灵感启迪, 但深层的根源还是作家生活经验原型的心理积淀。/确切地说, 在任何虚构小说中, 哪怕是想象最自由的作品里, 都有可能钩沉出一个出发点, 一个核心的种子, 他们与虚构者的大量生活经验根深蒂固地联系在一起0[8](p12) , 也许这
作者黄志杰, 男,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钱如玉, 女, 常州市戚墅堰区丁堰镇政府党政办, 文学硕士
蔡丽双博士获奖
著名女青年诗人蔡丽双博士, 于2005年12月荣获美国作家协会/2005年度最佳人物奖0, 以之表扬她高尚的情操, 伟大的人格, 为推动世界文化交流作出无私的奉献; 荣获希腊国际文学组织札斯特朗俱乐部(CLUB XASTE RON) , 在2005年11月21日经由该会执委们投票一致决定向中国著名女诗人蔡丽双博士颁发/杰出荣誉会员0证书, 获此殊荣的还有阿尔巴尼亚、阿根廷、巴西、美国、印度、日本、韩国等国的知名诗人共十个。(世华)
聂华苓小说的意象运用
黄志杰 钱如玉
摘要:文章在中西异中见同的意象理论基点上以聂华苓小说中/水0的意象和/空间0意象为主要考察对象, 试图对聂华苓小说的意象运用进行归纳分析, 对意象生成的动因探究做出客观而准确的审视。
关键词:意象; 水; 空间; 生命意识; 历史感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63(2006) 2-0019-05
聂华苓于1925年出生在湖北省应山县一个传统的中国官宦之家。在八十年的风雨沧桑中, 她始终坚持不懈地以手中之笔探寻着/生命意识0, 抒写着/忧患之魂0。作为一个受中国传统文学影响颇深、对欧美现代文学又深具研究的著名华文作家, 聂华苓创作了华文文学中具有多纬度、多方面阐释空间的小说文本。有研究者对聂华苓小说多种意象的象征意义做出了明确而信服的论证, 但是对这些独具一格的意象进行深入探析、系统归纳并挖掘其内在的生成动因却未能得到充分有力的阐发, 而缺失了小说意象的内蕴诠释和成因探究对聂华苓创作研究来说都是不够全面、不够透彻的。
一
自刘勰在5文心雕龙, 神思6中首次将/意0与/象0合用, /意象0概念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术语, 而/意象0的本义却在刘勰之前就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它是/用来表达某种抽象的观念和哲理的艺术形象, 是一种-表意之象. 0[1](p168) 。据此, /意0即抽象的观念和哲理, 在文学批评发展史中, 后来者将/意0逐渐扩展为情思、感情等义。因此, 我们普遍理解的/意象0是融入作家主观思想感情的客观物象。西方学者对/意象0的研究也是异同不一。艾布拉姆斯认为有三层意义上的/意象0[2]
(p142-143) :其一是呈现于作品中的能/使读者感受到的形体或特性0; 其二是狭义上的/意象0, 即/对可见的客体与情景的描写, 尤其是生动细致的描述0; 其三是专门把比喻视为/意象0。我们认为艾氏的第一类意象概念已是一个涵括第二、三类的宽泛的界定, 它可以包括作品中任何大小不一的客观物象和主观体验。因此, 本文在中西异中见同的意象理论基点上以聂华苓小说中/水0的意象和/空间0意象[3]为主要考察对象, 试图对聂华苓小说的意象运用和成因探究做出客观而准确的审视。
之所以选择/水0与/空间0意象作为分析对象, 一是因为这两类意象在聂华苓小说中占有极广的覆盖面, 所有的长篇和大部分短篇均有对它们的描摹, 这两类意象具有很大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二是因为/水0和/空间0意象蕴含了作家丰富而深刻的精神内涵, 这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在聂华苓的早期小说中, 还是她后期的创作5死亡的幽会6中, 我们都能体察出聂华苓对水的意象的偏爱和独创, 既有渗透着漂泊之子难以排遣的思乡之水, 也流淌着经过岁月侵蚀、追慕安详宁静的娥普西河之水。也许水的意象系统正寄寓着聂华苓对人生、社会及/人0和/生命0的思索。同样, 聂华苓对空间意象的营构也颇具匠心, 耐人寻味。如果说水的意象只是以一种相同的形态反复出现在小说中, 那么空间
意象则是形态各异、多姿多彩, 房间、公共汽车、船、水塔、酒店等等不一而足。这些独特而又创新的意象群落出现在聂华苓小说中, 本质上是作家内心的思想意蕴获得了含蓄而又艺术的外在显现, 客观的实物形态与作家主观的感情意念有机融合, 共同生成了聂华苓小说强大的内在生命力, 亦是促使不同时代读者倾心阅读的外在驱动力。
二
水的意象贯穿于聂华苓一系列重要作品中, 不同时期作品中水的意象又蕴含着作家不同的情感体验和思想理念。聂华苓的第一个长篇5失去的金铃子6以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苓子的口吻讲述了她自己的成长经历。在那个远离战争硝烟、世外桃源般的三斗坪, 苓子在淡淡的忧愁与淡淡的希望中逐渐走向成熟的隐秘心境。青春与梦想在这里平静如水, 人们只是在那份慵懒中一天天地过着日子。只有对于苓子来说, 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有些许惊奇和神往:/丫丫和我走下山坡, 走上大路, 没有多久就看见一潭绿水, 潭边有一棵弯曲的大树, 树枝掠在水面上, 树上系着一只竹排。我们解下竹排, 跳了上去, 除了脚下一块木板, 竹排几乎全浸在水里。我们让竹排随水漂荡。四面是陡峭的岩石, 只看得见顶上的蓝天与脚下的绿水。宇宙好像缩小了, 逼在眼前, 显得如此肃穆。水清澈极了, 照着四颗闪亮的眼珠子。0[3](p90-91) 这里的水是闲淡而优美的, 那如诗如画般的桃花溪似乎是苓子纯洁清澈的象征, 又是平淡静谧的时光流逝的喻指。这部小说的创作背景正是聂华苓经历/雷震案0后, 自己也成为特务监视的对象, 被禁闭在家中, 一家人惴惴不安, 提心吊胆。也正是在这种心境下, 聂华苓将内心的痛苦、寂寞、疑惧和对未来模糊的希望融进这部5失去的金铃子6, /水0也寄托了作家对乡土的眷念, 对孤独苦闷的排解。到5桑青与桃红6, 水的形态由平静变为咆哮:
漩涡四周冒着白沫。白沫溅起来了, 翻起来了, 翻起一道白色的墙, 把我们的船和打转的船隔开了。
白墙哗啦一下垮了。那条船就像西瓜摔在石头上一样裂开了, 把船上的人全抖到水里去了。
又一阵大浪翻起来了。
大浪过去了, 水里的人不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水荡走了, 太阳也荡走了。(p53) 这是流亡者们被困在瞿塘峡看到的/愤怒之水0, 它象征着无情的旧社会、荒诞无序的时代里人们分裂般的生活。此处水的意象特性以充满激情的形态与中国当时历史现状隐隐暗合。水的流动与奔腾无疑是战乱流亡者心理的沸腾与高涨。水把他们困在/古迹0中, 也让他们看到了流动的希望。水已成为流亡者自身的写照, 正如聂华苓自己所说:/我对水特别敏感, 特别喜欢, , , 江水有很多的象征意义, 因为江水象征流动的历史) ) ) 象江水一样不停地流, 不停地变换。人生也是流动的。0[5](p271) 伴随着荒谬时代的结束, 有责任的知识分子总是对人类历史进行反思和寻找出路, 水的意象在5千山外水长流6中也由/愤怒0之水变为/平和0之水。承载历史沧桑的长江之水流向了美国爱荷华的娥普西河:/莲儿和彼利沿着娥普西河向上游走。刚下过一阵小雨, 田野更清亮了, 对岸高耸的石崖, 一层层整齐的白云石) ) ) 哪儿来的一双巧手特意砌成的。一只鹭鸶在水上掠过去了, 掠得河边的芦苇飒飒响。沿河小路上柠檬黄、湖蓝色的小花让雨水洗得清清爽爽。0[6](p95) 莲儿远涉重洋来到美国寻找她未见过面的美国父亲。面对着父亲家乡的娥普西河, 水的意象凝聚了出生在中国的莲儿与一个美国家庭的情感。宁静幽雅、充满美丽动人传说的娥普西河早已不是莲儿父亲跋涉的那个时代的长江之水。它是那么迷人, 那么平和, 它更多的是人类经历荒谬、苦难、不幸后的一种包容、珍惜和憧憬。至此, 不同时期水的意象形成了一个动态发展的意象系统, 它不仅凝结了作家的主观情思, 也获得了形而上的哲学意味的升华, 成为友谊、和平与爱的纽带。水的意象的频繁出
[4]
现, 暗示和象征了流动的人生与社会。水似乎是聂华苓心目中可以俯视一切苍生的冥冥之物。人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历史轮回的不断演进在/水0中得到了永恒而沉痛的见证! 只有那生生不息的流动之水在任何时代都以最冷静、最宽容的心境去包容个人、社会, 只有它敏锐地观察到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冷峻地注视着历史世界里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
如果说水的意象系统包蕴了聂华苓对人类历史发展的沉思与探索, 水的变化隐喻了人类处境的变幻莫测, 那么空间的意象系统则是作家在上述哲理思考基础上的尝试实践方式, 是人类真实境遇的一个个缩影。水的意象是作家对生命一种面的思考, 空间意象是其中点的试验。二者相辅相成, 共同体现聂华苓小说的世界观与人生观。早期有许多小说以人物各自的房间为背景, 5爱国奖券6的成功主要在于奖券和房间的意象组合贴切而深刻地传达了作家的创作旨意, 同时也恰到好处地揭示了流落台湾的小市民的生活状况和心理变化。乌效鹏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 不停地在他那只有三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散步, 从吃过晚饭走到深夜; 马守成仕途无望, 满腹牢骚, 为了消磨时间, 只能在房间不停地抄东西, 边抄边念; 顾丹卿夫妇的房间挤满了人, 在生活的磨蚀和挤压下, 顾丹卿已变得麻木不仁, 庸俗懒散, 甚至懒得话也不想说, 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厌倦和困顿。这一组房间意象寓言式地显现出了真实的台湾与真实的小市民人生。他们只能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间里蹉跎岁月, 将希望寄予一张不可实现的奖券, 最终, 那浓浓的思乡之情和燃起的点滴希望重又变成了虚幻的泡沫, 只能归于破灭的命运。希望与失望、世俗与理想、挣扎与奋争、苦闷与幻灭都如那氤氲烟雾迷漫在房间, 久久挥之不去。
如果说早期的房间意象只是浸透了生活中常态的/小市民0、/小公务员0们对时事、命运和前途的疑惑与愤愤不平, 那么后来的阁楼意象(5桑青与桃红6) 则充溢着荒谬时代中/变态0的人性和对社会的悲愤与控诉。因亏空公款而在逃的沈家纲一家躲在台北一个摇摇欲坠、尘土满布、没有时间概念、与世隔绝的小阁楼里。他
们不能站立, 不能说话, 只能在手心里写字交
流。这是一个梦魇的世界! 阁楼意象尖锐地讽刺了台湾现实, 正如聂华苓所说:/台湾的阁楼象征着台湾这个孤岛, 它四面八方都围绕着水, 处于孤立的状态。那阁楼就是孤立的0, /这里面都有寓意的, 象征台湾那种处境, 就像人在阁楼上一样的孤立、苦闷, 逐渐有些变态。0[5](p309) 孤岛的生存状态、人类的生活处境与心理现实被聂华苓赋予了意蕴深刻的象征, /阁楼0的/囚禁0体现了桑青们一种流离、恐惧、荒诞、卑琐而无奈的心境。对生存与未来的彻底决绝导致了桑青后来的逃亡与分裂, 那剧烈而焦灼的人格分裂(一边回忆自己的逃亡人生, 一边宣称自己已经死亡) , 不正是聂华苓对那个荒谬社会充满悲悯却又无可奈何的反讽么? 随着作家生活经历的不断丰富和创作思想的不断升华, 空间意象的成功运用也显示了作家对意象的艺术设计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变化过程。/白云酒店0是5千山外水长流6中一个关键而重要的意象, 彼利、黛安、哈尔非在先祖烧毁的遗迹上重新建起了白云酒店, 成立了白云民歌社, 汇聚着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游客。他们在这里安然的旅行, 享受着生活。这与台湾/阁楼0是两个判然不同的世界! 聂华苓以/白云酒店0这一暗示和平与理想的意象似乎正表明:人类历经磨难、走过荆棘, 从绝望和荒谬的噩梦走向光明和美好的人生之后心中保有一份温馨而宽容的生存勇气。
三
对聂华苓小说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发现许多富含象征意义的意象给小说增添了强烈的现实感和可读性, 然而, 隐藏在这些意象内涵背后的生成动因究竟是什么? 纵览聂华苓的小说, 我们对其中孕育的丰富的主题内涵、多变的文本形式、富有成效的艺术探索、传统与现代手法的糅合怀有深刻的印象。但是, 聂华苓在构思小说的时候, 也许总是撷取了一些凝结主旨的生动意象并融入个体内心的观念和思想, 使这些意象成为小说的闪光点, 达到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小说中人物的命运
曲线和情节推进总是能抓住读者的心跟随作家的笔触直至那一个个寄托作家情思的意象。
透过小说文本, /水0的意象和/空间0意象实际上承载了聂华苓独特的生命意识和历史观。历史观是指她在国家、民族荣辱兴衰的更变过程中深切体悟到的内心忧患意识和形而上的对人类命运的情感意识; 生命意识是指她在这种强烈的历史感的熏染中不断寻找、不断发现、不断追求的永远不死的/人0的精神。阅读聂华苓的人生经历, 我们总是能感受到在20世纪中叶中华民族经历一次次翻天覆地的巨变中, 一个普通的中国女性从历史的尘烟中一步步走出来, 从未放弃生存的勇气, 从未失却理想的追求, 从未停止对人类命运的探索。这种个人本身形成的精神气质是聂华苓遭受太多磨难后锤炼而成的,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种创作主体的精神内涵视为/水0和/空间0意象的意蕴内核。
当聂华苓自觉不自觉地一再以水为背景设计小说时, 也许她正是要含蓄地告诉人们:历史的上升与人世的变迁正如那奔腾不息、延绵不断的水, /水0是一面无边的镜子, 映射出历史轮回中喜怒哀乐的人间百态, /水0是一股强劲的激流, 在历史的经历者心头冲刷出一道道记忆的壕沟。早期的/平静0之水既是苓子在桃花源般的三斗坪艰难成长的心理观照, 也是作家童年时光飞逝如烟的内心流露; 中期的/愤怒0之水既是那一段难以抒写的悲愤历史的见证, 也是作家身处其中逃亡求学的记忆呈现; 后期的/平和0之水既是彼利美国家庭几代沉浮之后获得新生的隐喻, 也是作家/三生三世0磨练之后的情感体验的象征。实际上, 也许正是那温柔如水的性格和/坚硬如水0的意志支撑着聂华苓的人生理念。/水0流过聂华苓一篇篇小说, 淌过聂华苓一段段人生, 把她对历史、社会人类命运的沉思和关怀冲到人们的眼前, 冲进读者的心里。
和/水0的意象一样, /空间0意象也表现出聂华苓个人追求指向的感情脉络。通过比较她不同时期作品中的主要/空间0意象, 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些意象与聂华苓人生中真实的空间意象具有鲜明的对应性和同构性。顾丹卿们的房间束缚了刚刚逃亡台湾的小人物的身体, 却无法锁住他们想念故乡、渴慕归根的心, 那一颗颗怀想的拳拳之心在希望与失望、庸俗而琐碎的生活里慢慢地如火般燃烧起来, 愈加强烈。这不仅让我们想起聂华苓回忆幼年时期与母亲相依相存的场景:/我永远记得那个凄风苦雨的晚上, 母女俩去父执家求人帮忙解决家庭纠纷, 然后坐黄包车回家。黑压压的车篷, 水淋淋的油布帘, 黑暗中奄奄一息的车灯, 母亲幽幽地说:-华苓, 快快长大吧! . 0[5](p8-9) 聂华苓正是从这黑车篷里伸展出她的抱负和理想, 在敌机轰炸、长江急滩中逃亡求学, 挣扎着长大。桑青一家躲藏的阁楼最终还是锁闭不住对外界的好奇和探究, 桑青和女儿的外出致使阁楼暴露, 家纲被捕, 桑青开始噩梦般的逃亡。这一承接/藏0与/破0的阁楼意象孕育的实质意义正是漂泊的异乡人在各种各类的/困0境中试图找寻、抓住他们的命运, /阁楼0是他们命运征途的转折点, 也是他们在历史变迁中忧国伤时、放逐离散心理的凝聚点。这正是聂华苓在台湾5自由中国6/雷震案0发生后内心的真实写照。当时主编雷震被捕入狱, 殷海光等人也受牵连, 聂华苓的家的周围无时无刻不游荡着监视的特务。这种被/困0和被/禁0的切身体悟促使聂华苓重新思考坎坷中的奋进和历史中的抗争, 也正是这种中国知识分子身上最为宝贵的忧患意识让她幸运地找到了人生的归途和精神的家园。/白云酒店0完全是一个令人神往、具有乌托邦色彩的美好归属, 是/几个年轻人要实践他们理想的地方0[6](p120) 。这个平和惬意的境界不正是聂华苓与安格尔夫妇爱荷华鹿园的真实写照么? 事实上, 小说的背景) ) ) 石头城, 也是聂、安两人去过多次的一个小镇。聂华苓在构思小说的时候/加上了生命, 加上了意义0, 把这个小镇作为/美国文明的一个象征0[5](p267) 。由此, 聂华苓的精神探索跨越了地区障碍、民族障碍和心理障碍, 在充满感慨的历史沧桑中获得了生命和精神的升华。
/空间0意象在小说中既是人物故事发生的背景, 也是作家索求人类与历史命运的解救之道。/空间0本身具有的可接受性和可容纳性正
契合了聂华苓创作的人类一个个/困境0, 客观上这些/困境0困绕着苓子、李鑫(5珊珊, 你在哪儿? 6) 、桑青等, 主观上那些/空间0又是/困境0中人找寻历史硝烟中的避难所、需求安身立命之地的唯一归属。李鑫寻访旧日恋人时乘坐的公共汽车正是台湾社会的一个缩影, 卑劣而猥琐, 无聊而空虚。当明白记忆中美好的恋人竟是眼前挺着大肚子的妇女时, 李鑫的希望一下子被现实击得粉碎, 公车带着他深深的失望继续向前。桑青(桃红) 在美国高速公路上流亡时搭坐的过路旅人的车、与砍树人同住的水塔都是人物身份游离不定、难以获得认同的象征。/身份) ) ) 我们是谁, 我们来自何方, 我们是什么) ) ) 对于流亡者而言很难维持, , 我们是他者, 是一个对立面, 是迁徙与定居的几何图形上的瑕疵, 是一个流放者, 沉默和谨慎掩盖着伤痕, 身体缓慢地摸索前行, 慰藉着失落感和叮痛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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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含意丰富的意象就是连接聂华苓实际生活和想象、渴望、追求的/出发点0与/核心的种子0。当然本文所讨论的/水0和/空间0意象及其蕴藏的思想观念内涵并不能代表对聂华苓所有思想的全面阐释, 但管中窥豹, 透过这一问题的分析我们希望能将聂华苓研究引入更广、更深层面的境界。注释:
[1]顾祖钊:5论意象五种6, 5中国社会科学6, 1993年第6期。
[2]艾布拉姆斯:5文学术语词典6,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0年版。
[3]这里/空间0取其狭义, 以与/水0这一空间实体形态相区别, 即指占有一定容积、具有可容纳性的客观物质形态, 文中主要是/房间0意象。
[4]聂华苓:5珊珊, 你在哪儿? 6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94年版。
[5]聂华苓:5桑青与桃红6,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80年版。
[6]梦花:5最美丽的颜色6, 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0年版。
[7]聂华苓:5千山外水长流6,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4年版。
[8]Ed ward Said, After the Last Sky , New York:Pan -theon 1986.
[9](秘) 巴#略萨:5中国套盒) ) ) 致一位青年小说家6, 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0年版。
(p16-17) , 赛义德对流亡者身份的精致
描述不正是桑青(桃红) 内心分裂、身份缺失的
最好诠解么? 而这些/空间0也只是人物遭受身体和心灵双重放逐后的暂时栖息之地, 未来的生存还必须继续探索和追寻。
意象的精心构造既为聂华苓小说增添了许多艺术亮点, 也是作家对小说艺术的独特发挥。意象的生成或许有作家一瞬间的灵感启迪, 但深层的根源还是作家生活经验原型的心理积淀。/确切地说, 在任何虚构小说中, 哪怕是想象最自由的作品里, 都有可能钩沉出一个出发点, 一个核心的种子, 他们与虚构者的大量生活经验根深蒂固地联系在一起0[8](p12) , 也许这
作者黄志杰, 男,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钱如玉, 女, 常州市戚墅堰区丁堰镇政府党政办, 文学硕士
蔡丽双博士获奖
著名女青年诗人蔡丽双博士, 于2005年12月荣获美国作家协会/2005年度最佳人物奖0, 以之表扬她高尚的情操, 伟大的人格, 为推动世界文化交流作出无私的奉献; 荣获希腊国际文学组织札斯特朗俱乐部(CLUB XASTE RON) , 在2005年11月21日经由该会执委们投票一致决定向中国著名女诗人蔡丽双博士颁发/杰出荣誉会员0证书, 获此殊荣的还有阿尔巴尼亚、阿根廷、巴西、美国、印度、日本、韩国等国的知名诗人共十个。(世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