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书法的几点认识

谭仲池

书法:张敏

(作者为中国书协会员、省书协副主席)

■ 谭仲池

我家在浏阳一个偏僻的小村,名叫石湾。幼时,家里很穷,父亲就要我背唐诗宋词,学写毛笔字。我常在放射着微弱的淡黄色的煤油灯光下写字、读诗、诵词。后来,我去参军,父亲用乡间纸匠做的褐黄色的草纸,写了一副对联送给我,内容是: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到了部队是集体生活,很难有练习毛笔字的条件,我便开始学写诗。再后来,复员回乡,参加高考,当教师,直到人近夕阳,竟又做起了文联的工作。这样,便有机会接触许多著名的书法家,无意中,重学书法的兴趣便强烈起来。

近年来,我总是6点就起床写字,有时候还忘了吃早饭去上班。越写越感到书法真是别有天地,奥妙无穷。我没有很扎实的临帖功底,现在临帖,我又感到不自由。于是,我便认真地读起了古人和名家的字帖。这一读,让我更加痴迷于书法。有时读到激动时,便挥豪纵意如写诗般将自己的情绪和想象全都注入笔墨,然后就这样悬肘运气把自己记忆中的诗文,连同早已激活的书兴一并流泻在纸上。

在我的眼里,我一直认为书法是自然之魂,天地之心,灵肉之诗,线条的音乐,墨韵的雕塑。无论是楷书、隶书、行书、篆书、草书,都会诉诸诗情、心性、意趣、高境和文气、哲理、风骨、神韵。确是“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刘熙载语)。可抵达“功宣礼乐,妙拟神仙”(孙过庭语),而“囊括万殊,裁成一相”(张怀瓘语)的高美境界。

如此,我以为,尤其老人学书法,就更有其悦心、醒脑、健体、启忆、固气、润情、明道、交友的功效。而其学之简,几乎人皆可为,只要我们淡泊名利,那便是百利而无一害。

在这里,我要不揣冒昧,就学书法谈点个人浅识。

我的观点是,学书法,首先要以书润心。就是要多读书,善读书。通过博览群书,使自己悟高古深邃之神境。明白书法与读书、学养端行的关系。正如董桥撰文说溥儒教学生书画第一课就是只讲一句话:做人第一,读书第二,书画只是游戏,不可舍本而求末。尽管做人第一,书法亦见人格,但读书于书法也是极为重要的。正如黄庭坚评苏东坡书法“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间”。苏东坡也同样认为“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这些都说明读书对于书法的极其重要。因此,学书法者,一定要多读书,不读书是学不好书法的。

其次是要以诗致性。勃发激越凝重之情愫。

我读书法作品,总有一种感觉,字也生情,激荡人怀。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其诗性的呈现是异常的鲜活而奔放。我们可以想见,一个书家心中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或胸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或“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人生信念在血脉里沸腾。那凝结于笔端的千钧之力,怎样不会挟雷而奔而气吞山河啊!由是观之岳飞的“还我河山”草书,那雄健飞驰的笔画,就如同剑舞龙蛇铸万里长城巍然而立。同样,书家如写一首刘禹锡诗《离江杨柳》:“离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不管是用行书,还是隶书,只要随心而至随性而驰都会达到,一泻柔情相思,尽显雅致风流。

再次是要以气运神。得天地之气而滋养生命之气。从而使气贯丹田,行于手脉,化为心中的情绪,流泻于线条之中,闪耀生命的神韵。这就会应验王羲之所言:“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这里的“混元”是指天地形成之初的原始状态,是宇宙之初元气未分状态。而气之于书法,就是要使所书之字从元气的混沌状态,向理性和有序演变而凝炼成理性之美、分割之美、排列之美和天然之美。因为融气于书法就会使书法的线条富有生命的律动和激越感情的波浪。

第四是要以美铸形。壮宇宙万物人伦之形象、灵韵。书法的审美固然有其时代性,然而也要知晓其传统的审美风尚。我们知道晋书尚韵,唐书尚法,宋书尚意,元书尚志,清书尚质。书家认为书法是有形灵动的艺术形象,故可以妙化宇宙万物和人伦之形像。因此,就有人喻楷书是站立的汉字,是庄严的公文;行书是行走的汉字,有如散文,形散神不散;草书是飞舞的汉字,酷似诗词婉约如丝豪放如虹。这种具有象形的汉字,其实从它诞生那天开始就是源于自然宇宙万物之源,草木之状,鸟兽之形,云霞之影,人伦之灵。因之,只有书家真悟透和领略了这宇宙万物赐予的审美意识,就能使心画与诗意相融,意像与灵魂神交,而创造书法之奇美。真正造化“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的高古深邃的诗意情境。

以上所述,是学书法的感性认识,当待在实践中升华,但是当我审视当下的许多书法作品时,我对向云驹先生“当下书界和社会众生,将许多非大家、非名号的书法作品抬到很高的地位,使当代书法史黯然无光,使当代书法家贻笑历史”的见解颇有同感。当然,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而我以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众多的社会成员对书法历史不甚了解,对书法艺术缺乏应有的品质把握和审美认识。因此,对一些被妙作得沸沸扬扬的非大家、非名号的书法作品,在市场招摇风光时,不识庐山真面目而被误导和蒙骗,以至盲目崇拜。

尽管对书法作品的阅读和欣赏,也如其他艺术作品一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但也并非没有标准。这标准在我看来就是三个:一为师古。这就是书法应具有的书写之法。应当遵循其法度和规律。古人在这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样板,绝对不能轻视。即使由于个人的性情、学养、操守不同,必要的临帖和书法理论研修,是不可少的。我们要在学习继承古代书法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二为致性。这就是要将自己内心蕴含的理想、情愫,燃烧成生命的火熖,演化为汉字的灵魂,让字魂在书法作品中放射道德光辉和闪现文人风骨。三为明道。这就是要明白书法之道,是在于弘扬中华的优秀文化和书法艺术。书法,它的功能和价值已不再是充当简单记事作文的工具,而是成为了表达思想、愿望、美感和精神、心境的独特艺术形式。实际上是脑、笔、墨、纸、砚的巧妙结合与书家心中的天地人道感应所产的神奇结果。因此,好的书法是“道法自然”的结晶。必然呈现其应有的古典之美、诗意之美、线形之美、音乐之美、律动之美、气韵之美、生命之美。

有思如此,我将人近夕阳恋书法的心境和自我感悟写成一首小诗,权作此文的结束语。

师古求变气运神,

致性焚心铸字魂。

书以明道识时势,

笔底乾坤了无尘。

2013年6月27日夜于湘江之滨淡泊书斋

(作者为省文联主席)

谭仲池

书法:张敏

(作者为中国书协会员、省书协副主席)

■ 谭仲池

我家在浏阳一个偏僻的小村,名叫石湾。幼时,家里很穷,父亲就要我背唐诗宋词,学写毛笔字。我常在放射着微弱的淡黄色的煤油灯光下写字、读诗、诵词。后来,我去参军,父亲用乡间纸匠做的褐黄色的草纸,写了一副对联送给我,内容是: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到了部队是集体生活,很难有练习毛笔字的条件,我便开始学写诗。再后来,复员回乡,参加高考,当教师,直到人近夕阳,竟又做起了文联的工作。这样,便有机会接触许多著名的书法家,无意中,重学书法的兴趣便强烈起来。

近年来,我总是6点就起床写字,有时候还忘了吃早饭去上班。越写越感到书法真是别有天地,奥妙无穷。我没有很扎实的临帖功底,现在临帖,我又感到不自由。于是,我便认真地读起了古人和名家的字帖。这一读,让我更加痴迷于书法。有时读到激动时,便挥豪纵意如写诗般将自己的情绪和想象全都注入笔墨,然后就这样悬肘运气把自己记忆中的诗文,连同早已激活的书兴一并流泻在纸上。

在我的眼里,我一直认为书法是自然之魂,天地之心,灵肉之诗,线条的音乐,墨韵的雕塑。无论是楷书、隶书、行书、篆书、草书,都会诉诸诗情、心性、意趣、高境和文气、哲理、风骨、神韵。确是“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刘熙载语)。可抵达“功宣礼乐,妙拟神仙”(孙过庭语),而“囊括万殊,裁成一相”(张怀瓘语)的高美境界。

如此,我以为,尤其老人学书法,就更有其悦心、醒脑、健体、启忆、固气、润情、明道、交友的功效。而其学之简,几乎人皆可为,只要我们淡泊名利,那便是百利而无一害。

在这里,我要不揣冒昧,就学书法谈点个人浅识。

我的观点是,学书法,首先要以书润心。就是要多读书,善读书。通过博览群书,使自己悟高古深邃之神境。明白书法与读书、学养端行的关系。正如董桥撰文说溥儒教学生书画第一课就是只讲一句话:做人第一,读书第二,书画只是游戏,不可舍本而求末。尽管做人第一,书法亦见人格,但读书于书法也是极为重要的。正如黄庭坚评苏东坡书法“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间”。苏东坡也同样认为“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这些都说明读书对于书法的极其重要。因此,学书法者,一定要多读书,不读书是学不好书法的。

其次是要以诗致性。勃发激越凝重之情愫。

我读书法作品,总有一种感觉,字也生情,激荡人怀。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其诗性的呈现是异常的鲜活而奔放。我们可以想见,一个书家心中有“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或胸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或“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人生信念在血脉里沸腾。那凝结于笔端的千钧之力,怎样不会挟雷而奔而气吞山河啊!由是观之岳飞的“还我河山”草书,那雄健飞驰的笔画,就如同剑舞龙蛇铸万里长城巍然而立。同样,书家如写一首刘禹锡诗《离江杨柳》:“离江一曲柳千条,二十年前旧板桥。曾与美人桥上别,恨无消息到今朝。”不管是用行书,还是隶书,只要随心而至随性而驰都会达到,一泻柔情相思,尽显雅致风流。

再次是要以气运神。得天地之气而滋养生命之气。从而使气贯丹田,行于手脉,化为心中的情绪,流泻于线条之中,闪耀生命的神韵。这就会应验王羲之所言:“书之气,必达乎道,同混元之理。”这里的“混元”是指天地形成之初的原始状态,是宇宙之初元气未分状态。而气之于书法,就是要使所书之字从元气的混沌状态,向理性和有序演变而凝炼成理性之美、分割之美、排列之美和天然之美。因为融气于书法就会使书法的线条富有生命的律动和激越感情的波浪。

第四是要以美铸形。壮宇宙万物人伦之形象、灵韵。书法的审美固然有其时代性,然而也要知晓其传统的审美风尚。我们知道晋书尚韵,唐书尚法,宋书尚意,元书尚志,清书尚质。书家认为书法是有形灵动的艺术形象,故可以妙化宇宙万物和人伦之形像。因此,就有人喻楷书是站立的汉字,是庄严的公文;行书是行走的汉字,有如散文,形散神不散;草书是飞舞的汉字,酷似诗词婉约如丝豪放如虹。这种具有象形的汉字,其实从它诞生那天开始就是源于自然宇宙万物之源,草木之状,鸟兽之形,云霞之影,人伦之灵。因之,只有书家真悟透和领略了这宇宙万物赐予的审美意识,就能使心画与诗意相融,意像与灵魂神交,而创造书法之奇美。真正造化“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的高古深邃的诗意情境。

以上所述,是学书法的感性认识,当待在实践中升华,但是当我审视当下的许多书法作品时,我对向云驹先生“当下书界和社会众生,将许多非大家、非名号的书法作品抬到很高的地位,使当代书法史黯然无光,使当代书法家贻笑历史”的见解颇有同感。当然,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而我以为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众多的社会成员对书法历史不甚了解,对书法艺术缺乏应有的品质把握和审美认识。因此,对一些被妙作得沸沸扬扬的非大家、非名号的书法作品,在市场招摇风光时,不识庐山真面目而被误导和蒙骗,以至盲目崇拜。

尽管对书法作品的阅读和欣赏,也如其他艺术作品一样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但也并非没有标准。这标准在我看来就是三个:一为师古。这就是书法应具有的书写之法。应当遵循其法度和规律。古人在这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样板,绝对不能轻视。即使由于个人的性情、学养、操守不同,必要的临帖和书法理论研修,是不可少的。我们要在学习继承古代书法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二为致性。这就是要将自己内心蕴含的理想、情愫,燃烧成生命的火熖,演化为汉字的灵魂,让字魂在书法作品中放射道德光辉和闪现文人风骨。三为明道。这就是要明白书法之道,是在于弘扬中华的优秀文化和书法艺术。书法,它的功能和价值已不再是充当简单记事作文的工具,而是成为了表达思想、愿望、美感和精神、心境的独特艺术形式。实际上是脑、笔、墨、纸、砚的巧妙结合与书家心中的天地人道感应所产的神奇结果。因此,好的书法是“道法自然”的结晶。必然呈现其应有的古典之美、诗意之美、线形之美、音乐之美、律动之美、气韵之美、生命之美。

有思如此,我将人近夕阳恋书法的心境和自我感悟写成一首小诗,权作此文的结束语。

师古求变气运神,

致性焚心铸字魂。

书以明道识时势,

笔底乾坤了无尘。

2013年6月27日夜于湘江之滨淡泊书斋

(作者为省文联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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