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斡尔族
那是1999年中秋,我爱人的北京朋友老秦厌倦了都市吵闹的生活,来通辽寻安静。到了通辽哪里去,当然首推大青沟。
大青沟离得通辽市区老远,怎么去得?到处找车而不得,只好动用朋友老德的破车,说只是大灯坏了,其它方面没问题,当天去当天回,也用不着大灯。
我来通辽多年,也不曾去过传说中美若仙境的大青沟,不禁蠢蠢欲动。打听车中还有空位,于是报名申请获准,和他们几个男人一道前往探幽。
通沈公路舒展流畅,新铺的沥青路面黑黝黝的。司机老德开得高兴,差点开到了辽宁,当发现错误抹转头来再去找去科左后旗的路径已是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其实,当时如果直接去景区,也许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了。可是男人到了哪里都爱显示朋友遍天下,我爱人老金先去拜望了当地宣传部门的朋友,人家当然热情,准备了相机,带着车陪着我们去大青沟。人家的车好,“轰”的一声启动,一忽儿就没了影,老德的伏尔加紧追慢赶地跟过去,人家到了地方已经等了我们好久了,男人能不爱好车吗?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怎么说,总算看到了传说中的大青沟。中秋时节的大青沟真是美丽非凡,秋霜点染层层密林,色彩斑驳,衬着碧空净爽,不免怡人心胸,那景致也许只有来自加拿大的风光照片里才可以找得到。最神奇的还是在这大漠的褶皱里,居然存活着大量亚热带的树种。据说深冬的沟底,泉水潺潺,遍布绿色植物,现在这个季节沟底的溪水枯了,否则在盛夏,还可以坐在皮筏子上漂流的……以我的心意,准备一点食物,在这儿一边观景一边坐在毯子上野餐应该是最美的事了,然而当地的朋友对他们身边的美景司空见惯,不以为然,带我们匆匆浏览了一遍,就要带我们去饭店以尽地主之宜。其实,时候当然不早了,除了我们路上耽误的,再加上找朋友并在山里转了这么一气,肚子的确有点饿了。
谁知道这顿饭吃的,恐怕是我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饭了。除了老秦和我不喝酒,其他人都在那里斗酒,斗得兴起,又唱又说,其乐融融。司机老德一开始坚决不喝酒,可过了一气,趁人不注意自己倒上一杯,嘴里说着:没事没事,只喝一点点……就像一个人爬上了滑梯的高处,说是站一会儿,可最终还是要滑下去的。这顿饭吃得没完没了,当地朋友有的席中还去开了家长会,可还是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又命厨师上一道烤羊腿,烤羊腿是需要工夫的,于是这道菜就成了挽留我们的借口,一定要让北京的朋友老秦吃完了这道菜再走……我的劝阻越来越没有作用,越来越让他们反感,在他们不断的保证没事的过程中,司机老德也渐渐地喝多了……
天慢慢地暗下来,当地朋友说,要不就住下吧!男人们说:回去,一定得回去!谁劝也不行。拉拉扯扯的天又黑了一点,老德一个劲儿说:没事!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回通辽。对于这种我无力掌控的局面,我实在是满腹无奈,只好将信将疑地上了老德的车。
老金心无旁骛,躺在汽车后坐上立刻就大解放了一样睡着了。谁都没当回事的汽车大灯这回当然不会亮,它哪管你是不是天黑了呢。迷迷糊糊的老德启动了他的破车,像个瞎子一样的上路了,开了没多久,就忽忽悠悠地向一辆牛车撞去,多亏清醒的老秦猛然帮他把方向盘打到一边,否则麻烦事就来了。老德激灵了一下,他的酒全醒了。
酒虽然是醒了,可是汽车大灯仍然不亮,天是在彻底地黑下去。中秋的月亮渐渐从田野中升起,又大又美,可是它的光辉还不能提供给我们足够的亮度,我们这回真的成了一车瞎子。老秦不停地叨咕:这样开车上路,简直等于是去自杀!说什么都晚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爬着也要回去啊!老德小心开车,放慢速度,路上没车还好,一有迎面车过来,人家的大灯雪亮雪亮,晃得我们寸步难行,我们的心都高高地提着,稍有不妥,所有人的心都狂跳不止,比生死时速都惊心动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到哪里,前面或是后面的车呼啸而过,让我们不停地担心人家会不会撞上我们吧!后面又来了一辆大货车,车灯雪亮,灯光越过我们的车,把我们前面的暗途照得一清二楚。老德说:借着这光,咱快点开吧。于是他开始加速,因为有了亮光,心态就放松了许多。开了一阵,也不见人家超过去,我们的车速再快,当然是压不住人家的,可那大货车仍然稳稳地跟在我们的后面,没有一点要超过去的意思,我们不好意思了,借了人家半天光,不该再耽误人家了。老德没有灯指挥他们,就挥手让他们过去,大货车一加速就过去了。可是仍然不肯走远,和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用它的尾灯继续给我们引路,如果前面有车要过来,货车司机就不停地用尾灯闪烁着指示我们注意安全……原来他们是在保护我们啊!真的是一股暖流一下子涌上来,我们的心里涨满了感激,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嗓子里也热热的。余下的路途,因为有了保护神,我们再没有开始时的无助了,我们一路猜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厚道,连萍水相逢都不算呐!因为连面都没见过的呀!我们一致认为,这一定是个有阅历的老司机,因为了解我们的处境,才这样无私相助的,到了通辽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这回心里有了底,再也不害怕了,抬头看那天上的中秋明月,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小,月盘上的沟壑暗影也清晰可见。今天晚上,是不是惊动了月亮菩萨,点拨了这样一位大贵人保佑我们这几个蠢蛋?老金一路狂睡,对路上曾经发生的凶险及其意外的转折浑然不觉。
前面渐有了灯光,想是通辽就要到了。怕前面的货车到了岔口就要转弯,老德、老秦赶紧冲上前去,拦住他们。货车驾座高高,昏暗中不能看清那司机的模样。老德在前面引路,因为进了通辽,有了路灯相助,老德自然如鱼得水,很快找了家清静铺子相叙。
从货车上下来的是两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护佑我们的是个小平头,中等个儿,憨笑着连说: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另外一个睡眼惺忪,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伙子们是兴安盟科右前旗人,刚刚到天津送了一趟货回来。最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贵人居然是这样两位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个年龄该是多么毛躁的年龄呀,天黑着,又快到了故乡,什么人会不着急着回家去啊!问他们怎么会想到要给我们几个蠢蛋帮这个忙的?平头小伙子说:就是奇怪,你们连大灯都不打就上路了?看了半天才想可能是坏了……另一个小伙子说,我睡了一气醒来一看,咋开得这么慢呢?要不早到家了。平头小伙子笑笑,没说话,显然他们也争执过,平头小伙子当然是好事做到底的态度,否则我们不会在这里相叙。老金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我们的讲述,要不他正奇怪我们刚吃完饭怎么又坐在饭店里?而且还多出了两个陌生人。
记得当时是互留了电话和姓名的,相约到了对方的居住地都要去互相拜访一下。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去他们那里,而他们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们办什么事,时间一长,我居然都忘了他们的名字,那个留了名字的小纸片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们那有如菩萨一样的善良至今温暖着我们,使我们在偶尔帮助别人的时候,脑际里都能回想起他们的面容。
责任编辑杨玉梅
达斡尔族
那是1999年中秋,我爱人的北京朋友老秦厌倦了都市吵闹的生活,来通辽寻安静。到了通辽哪里去,当然首推大青沟。
大青沟离得通辽市区老远,怎么去得?到处找车而不得,只好动用朋友老德的破车,说只是大灯坏了,其它方面没问题,当天去当天回,也用不着大灯。
我来通辽多年,也不曾去过传说中美若仙境的大青沟,不禁蠢蠢欲动。打听车中还有空位,于是报名申请获准,和他们几个男人一道前往探幽。
通沈公路舒展流畅,新铺的沥青路面黑黝黝的。司机老德开得高兴,差点开到了辽宁,当发现错误抹转头来再去找去科左后旗的路径已是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其实,当时如果直接去景区,也许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了。可是男人到了哪里都爱显示朋友遍天下,我爱人老金先去拜望了当地宣传部门的朋友,人家当然热情,准备了相机,带着车陪着我们去大青沟。人家的车好,“轰”的一声启动,一忽儿就没了影,老德的伏尔加紧追慢赶地跟过去,人家到了地方已经等了我们好久了,男人能不爱好车吗?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怎么说,总算看到了传说中的大青沟。中秋时节的大青沟真是美丽非凡,秋霜点染层层密林,色彩斑驳,衬着碧空净爽,不免怡人心胸,那景致也许只有来自加拿大的风光照片里才可以找得到。最神奇的还是在这大漠的褶皱里,居然存活着大量亚热带的树种。据说深冬的沟底,泉水潺潺,遍布绿色植物,现在这个季节沟底的溪水枯了,否则在盛夏,还可以坐在皮筏子上漂流的……以我的心意,准备一点食物,在这儿一边观景一边坐在毯子上野餐应该是最美的事了,然而当地的朋友对他们身边的美景司空见惯,不以为然,带我们匆匆浏览了一遍,就要带我们去饭店以尽地主之宜。其实,时候当然不早了,除了我们路上耽误的,再加上找朋友并在山里转了这么一气,肚子的确有点饿了。
谁知道这顿饭吃的,恐怕是我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饭了。除了老秦和我不喝酒,其他人都在那里斗酒,斗得兴起,又唱又说,其乐融融。司机老德一开始坚决不喝酒,可过了一气,趁人不注意自己倒上一杯,嘴里说着:没事没事,只喝一点点……就像一个人爬上了滑梯的高处,说是站一会儿,可最终还是要滑下去的。这顿饭吃得没完没了,当地朋友有的席中还去开了家长会,可还是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又命厨师上一道烤羊腿,烤羊腿是需要工夫的,于是这道菜就成了挽留我们的借口,一定要让北京的朋友老秦吃完了这道菜再走……我的劝阻越来越没有作用,越来越让他们反感,在他们不断的保证没事的过程中,司机老德也渐渐地喝多了……
天慢慢地暗下来,当地朋友说,要不就住下吧!男人们说:回去,一定得回去!谁劝也不行。拉拉扯扯的天又黑了一点,老德一个劲儿说:没事!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回通辽。对于这种我无力掌控的局面,我实在是满腹无奈,只好将信将疑地上了老德的车。
老金心无旁骛,躺在汽车后坐上立刻就大解放了一样睡着了。谁都没当回事的汽车大灯这回当然不会亮,它哪管你是不是天黑了呢。迷迷糊糊的老德启动了他的破车,像个瞎子一样的上路了,开了没多久,就忽忽悠悠地向一辆牛车撞去,多亏清醒的老秦猛然帮他把方向盘打到一边,否则麻烦事就来了。老德激灵了一下,他的酒全醒了。
酒虽然是醒了,可是汽车大灯仍然不亮,天是在彻底地黑下去。中秋的月亮渐渐从田野中升起,又大又美,可是它的光辉还不能提供给我们足够的亮度,我们这回真的成了一车瞎子。老秦不停地叨咕:这样开车上路,简直等于是去自杀!说什么都晚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爬着也要回去啊!老德小心开车,放慢速度,路上没车还好,一有迎面车过来,人家的大灯雪亮雪亮,晃得我们寸步难行,我们的心都高高地提着,稍有不妥,所有人的心都狂跳不止,比生死时速都惊心动魄。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到哪里,前面或是后面的车呼啸而过,让我们不停地担心人家会不会撞上我们吧!后面又来了一辆大货车,车灯雪亮,灯光越过我们的车,把我们前面的暗途照得一清二楚。老德说:借着这光,咱快点开吧。于是他开始加速,因为有了亮光,心态就放松了许多。开了一阵,也不见人家超过去,我们的车速再快,当然是压不住人家的,可那大货车仍然稳稳地跟在我们的后面,没有一点要超过去的意思,我们不好意思了,借了人家半天光,不该再耽误人家了。老德没有灯指挥他们,就挥手让他们过去,大货车一加速就过去了。可是仍然不肯走远,和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用它的尾灯继续给我们引路,如果前面有车要过来,货车司机就不停地用尾灯闪烁着指示我们注意安全……原来他们是在保护我们啊!真的是一股暖流一下子涌上来,我们的心里涨满了感激,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嗓子里也热热的。余下的路途,因为有了保护神,我们再没有开始时的无助了,我们一路猜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厚道,连萍水相逢都不算呐!因为连面都没见过的呀!我们一致认为,这一定是个有阅历的老司机,因为了解我们的处境,才这样无私相助的,到了通辽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这回心里有了底,再也不害怕了,抬头看那天上的中秋明月,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小,月盘上的沟壑暗影也清晰可见。今天晚上,是不是惊动了月亮菩萨,点拨了这样一位大贵人保佑我们这几个蠢蛋?老金一路狂睡,对路上曾经发生的凶险及其意外的转折浑然不觉。
前面渐有了灯光,想是通辽就要到了。怕前面的货车到了岔口就要转弯,老德、老秦赶紧冲上前去,拦住他们。货车驾座高高,昏暗中不能看清那司机的模样。老德在前面引路,因为进了通辽,有了路灯相助,老德自然如鱼得水,很快找了家清静铺子相叙。
从货车上下来的是两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护佑我们的是个小平头,中等个儿,憨笑着连说: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另外一个睡眼惺忪,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伙子们是兴安盟科右前旗人,刚刚到天津送了一趟货回来。最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的贵人居然是这样两位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这个年龄该是多么毛躁的年龄呀,天黑着,又快到了故乡,什么人会不着急着回家去啊!问他们怎么会想到要给我们几个蠢蛋帮这个忙的?平头小伙子说:就是奇怪,你们连大灯都不打就上路了?看了半天才想可能是坏了……另一个小伙子说,我睡了一气醒来一看,咋开得这么慢呢?要不早到家了。平头小伙子笑笑,没说话,显然他们也争执过,平头小伙子当然是好事做到底的态度,否则我们不会在这里相叙。老金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我们的讲述,要不他正奇怪我们刚吃完饭怎么又坐在饭店里?而且还多出了两个陌生人。
记得当时是互留了电话和姓名的,相约到了对方的居住地都要去互相拜访一下。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去他们那里,而他们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们办什么事,时间一长,我居然都忘了他们的名字,那个留了名字的小纸片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们那有如菩萨一样的善良至今温暖着我们,使我们在偶尔帮助别人的时候,脑际里都能回想起他们的面容。
责任编辑杨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