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担任总导演的《希夷之大理》，号称亚洲最大规模实景演出，却在首演之时郑重为自己贴上了“奇幻神话剧”的标签。的确，它更像一出户外音乐剧，整体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非片段式的“印象”。然而民间传说、具象的人物和鲜明的矛盾冲突，恰恰是被张艺谋、王潮歌、樊跃的“印象”系列所舍弃的。这会是一条新路吗？ 7月6日，夜幕落下，筹备近三年，因去年西南大旱而将首演时间推迟了一年有余的大型实景演出《希夷之大理》，终于开锣。 这部戏自启动以来一直占据着舆论关注的焦点：主体建筑连同制作费用总投资3.7亿元人民币，落脚云南曾经独占鳌头的著名旅游地大理；陈凯歌出任总导演，久石让担纲音乐总监，大导的“嫡系部队”、《无极》及《梅兰芳》持续合作的著名舞美师柳青、服装造型师陈同勋加盟，刘欢、李健演唱主题曲，全日本团队打造舞台设计、灯光音响。看点颇多，一波三折，为眼下已由地方政府辐射到文化圈、燃烧至商界继而蔓延至资本市场的实景演出热，再添了一把火。 继由梅帅元策划，张艺谋、王潮歌、樊跃操刀的《印象•刘三姐》开实景演出之先河以后，陈凯歌、冯小刚两位投资及票房号召力与张艺谋比肩的大导，也相继宣布投身这一热潮。到今年，张艺谋升格成为艺术顾问的“印象”系列已完成了六部大戏，总体来说，“印象”品牌的公信力、美誉度，已然在政府、游客、资本三个向度上得以建立。目前，王潮歌和樊跃正带领人马驻扎重庆武隆，筹备第七部“印象”。而自去年年末云峰基金注资之后，“印象”的上市计划也已搬上日程。《希夷之大理》公演，只余冯小刚的实景处女秀《梦幻北部湾》尚存悬念。这部由《印象•刘三姐》第一任总经理黄守新策划的海上大制作，在去年十月起航演出并宣布今年五月首演之后，未有进一步消息放出。 实景演出的项目周期很长，从立项、洽谈到制作完成往往需要三至四年时间。“印象”系列纵然已积淀相当多的经验，也至少需要费时两年。百胜年代作为《希夷之大理》的制作公司，签约三年来，总经理杨樾带领团队，在大理守了将近一年半。这是一间以承办大型演唱会见长的公司，今年汇集黑豹、唐朝、黄家强（BEYOND）三支经典摇滚乐队同台的“光辉岁月”世界巡演便是他们的手笔，但涉足实景演出，却是首次。操作一场演唱会，通常只需要一个月，而此次整整三年过程中的煎熬感，比之以制作电影、开办晚会为主业的团队更甚。用杨樾的话来说，人一生没有多少个三年，顿觉生命短暂。对于日后会否将精力转向实景演出领域，三年又三年，百胜年代尚持保留态度。 同样煎熬的还有全国各地背负着壮大、升级旅游产业压力的政府官员。眼下，城市品牌营销已经形成一套约定俗成的“五个一”工程：一本书、一首歌、一台戏、一首诗、一部剧。其中成本最高、相对来说尤为缺乏的，便是这“一台戏”。实景演出是公允的解决方案。保守估计，国内跟风而上的实景演出已有几十部，大同小异、良莠不齐。每一部立项前，相关官员均会赴稍有影响的主办地观看、考察，对于种种视觉盛宴带来的震撼和疲劳，感触也比普通游客更甚。去年4月，湖南省临湘市副市长姜宗福，在网络上以实名发帖《张艺谋不是救世主，不要盲目造“印象”》“讨伐张艺谋”，借以痛陈其对盲目上马实景演出、劳民伤财、赔本赚吆喝现象的质疑和反思，引发网友热议。而其实细读这位副市长的文章，文化结合旅游、景区增加演出、推动夜色经济，依然是他赞同的方向，反对的仅是简单复制的方式而已。 环境之忧 垄断旅游资源、破坏生态环境、影响周边民生，此类争议笼罩每一部实景演出，而每一家的回应又各有其避开重点景区、借景自然，大投入、高科技确保环境友好，带动周边就业、农民变明星的励志故事作依据。 《希夷之大理》的剧场，搭建在大理古城外东北角一座荒废的人工水库之上。该水库连同古城东南角的另一座水库，均为上世纪50年代大跃进时期依托古城墙修筑，俗称“大理双眼”。然而发展到今天，两座水库皆已失修经年，除了供应附近少量农田灌溉，局部已租给私人养鱼。 一个月前，有有心人在网络上发出“拯救大理”的呼吁，问责《希夷之大理》改造水库破坏环境，导致周边村民无水可用。对此，制作人、百胜年代董事长王兵表示，在改造前，北水库已不承担城市储水功能，也不再从洱海引入活水，杂草丛生、乱石裸露，加之周围居民的生活垃圾、附近六零医院的医疗废弃物常年倾倒其中，水质恶劣。倒是剧场建设过程中对四面坝体进行了重铸和加固，设计看台、辅以绿化，同时清污库底、净化水质。由于舞台区域是注满水的，能够实现水体的自然循环，所以水库的灌溉功能没有丧失，仍能保障周边田地的农耕。而且，由于打通了与洱海的连接，反而使得这汪水“活”了起来。 为了印证这一点，王兵特意把受邀而来的媒体记者尽数请去了尚未改造的南水库。“网络上传的那张北水库改造前的照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丽江黑龙潭。我们自认为是做了一件变废为宝的好事，也希望大家不要被此类不负责任的言论所左右。” 不过，有记者在对大理州水务局和周边村民的访问中发现，北水库虽然蓄水量比之建造时已大大下降，但仍有30万方左右，尚未完全废弃。为保证演出需要，水库对周边村庄的供水量会减少，差额的部分由水利部门负责从城北抽水站抽调补充。而由于剧组的放水时间和放水量不确定，需要抽调的供水量统计不出来，所以有时候村民确实用不上水，需要进一步协调。 剧场周边，并未如大多数实景演出项目那样大面积征地和拆迁，而只是进行了道路硬化和少量临时建筑的拆除。一街之隔的村落里，许多民房正在进行加盖和改造，客栈、餐馆和商店露出雏形。想到也许不久后便会在家门口川流不息的游客，村民们在每晚等待喧闹的演出声效淡去后的睡梦中，不会没有些许的兴奋和激动。尤其是最后的合成期间，剧场每天排练十多个小时，加之夏天的大理天色全黑要到晚上八九点，灯光音响调试结束已是凌晨三四点。不仅剧场周边，即使在古城的另一端城南，也能隐约听见声响。项目组专门成立了一支工作队，征集周边村民意见，挨家挨户上门道歉，强调只是阶段性的特殊状态，进入正常运转便会控制在晚间十点左右结束，终于相安无事。这里原是远离核心旅游区的冷清之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账。 该项目的投资方，是由大理州四大国有企业合股成立的大理旅游产业开发集团。其下属的云南希夷之大理实景演出有限责任公司，负责演出的运营。据该公司总经理杨超介绍，陈凯歌来到大理为演出选址，最初挑中的是洱海边、西北角、距古城六十多公里的双廊。但考虑到环保和地理位置偏僻双重隐忧，最终舍弃。此后，苍山脚下的三塔倒影公园也曾进入过陈的视野，但距离大理最高级别旅游资源崇圣寺三塔太近，亦作罢。选中北水库，是偶然。据说，某天下午陈凯歌无意间走到北水库散步，苍山在不远处，眼前的水也来自洱海，大理的标识性景观在这里有一种缩微的体现，且颇有气势，州委、州政府认可，于是拍板。回京后，陈凯歌将自己的想法和创作思路写成了报告，州政府专门召开研讨会讨论，认为可行，正式立项。 站在古城高处，任何角度，都能轻易识别舞台上235米宽、30米高的全钢结构彩虹桥。桥下，巨幅膜结构幕布与目前国内最大的水雾幕帘用于呈现若干块IMAX幕布规模的3D动画影像。整个舞台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工程设计总院设计、制造和安装，使用钢材1800吨，具有快速升降、立轴旋转、横轴翻转、平面移动、分裂炸开、火焰燃烧等众多功能，且可由不同高度、坡度的界面构成超过20个立体表演平台，面积和复杂程度亚洲称最，超过了同样出自该机构之手的2008年奥运会闭幕式舞台。
由于实在醒目而庞大，有人提出其现代感的风格与遍地白族传统民居建筑的大理古城是否相融的疑问。对此，王兵的回答很是幽默：“大理古城早已在大跃进时期拆毁，只保留了街巷格局和几段土夯墙。现在的南城门是八十年代新修的，门楼上的‘大理’两个字是郭沫若题的，城里所有的建筑都是现代建的。这是千年古城吗？这是山寨古城嘛。我不认为这个设计感浓郁的舞台会为全城的仿古建筑减分。” 这一观点能否成立，不同人也许会有不同答案。需要时间去印证。 户外音乐剧 “希夷”二字，取自老子《道德经》第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后世以“希夷”形容玄妙的地方。 《希夷之大理》取材自大理家喻户晓的白族传说“望夫云”，大意是：南诏国的公主与苍山上的猎人相爱，而国王已将公主许配大将军。两位年轻人不顾一切私定终身，大将军心生妒意，将猎人害死，打入海底变为石螺。公主殉情，精气化为白云，流连于苍山之上，怒而生风，要把海水吹开与情人相见。 整台演出几乎是原汁原味，按照情节演进的顺序，逐幕诠释了这一故事。表演形式融合了民族舞、现代舞、京剧、杂技、武术、变种双簧，以动漫影像作配衬和补充。全部剧本和歌词出自陈凯歌之手，并在旁白中献声。 临近公演前几日，制作方郑重强调了措辞上的一点更改，为演出定性：不是实景演出，而叫“奇幻神话剧”。因为在他们看来，已经形成的实景演出概念，都是“大晚会”，而且特别“乡村化”。《希夷之大理》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依循的是戏剧逻辑，追求的是国际感，不是原生态。故而改名，以示区分。 的确，这部剧带有鲜明的陈氏印记，与被打上张氏标签的“印象”系列区隔明显。比如，讲故事，而且是带有残酷美感的悲剧。再如，通篇顺叙，倾力于细腻的情感表现，舍弃在结构和节奏上炫技。还有，京剧情结，服饰和行头追求古典美。而“印象”恰恰相反，强调的是无矛盾冲突、无对比、无因为所以、无故事甚而无主角人物，起家靠的正是原生态，以及对人与人、人与自然质朴情感的渲染。舞台装置融入部分当代艺术概念，古典美的场景之下，根子上却是反传统的。 在笔者此前对王潮歌的访问中，王曾强调说，“印象”是特意舍弃了中国所有旅游点听起来都如出一辙的民间传说，选择了目前呈现的新式表达，并将之归结为“印象”成功的原因之一。如果说从《印象•大红袍》开始，“印象”在“实景电影”这一向度上找到了些新意，那么《希夷之大理》看起来便像是一出“户外音乐剧”。天幕和苍山是背景，水是载体，人与天然的山水、草木、屋舍没有如“印象”般做细致的融合与互动，但舞台本身丰富的功能转换和层次，为演出注入了类似拉斯维加斯主题秀的味道。 与老同学张艺谋比较，是创作周期较长、尝试新领域较慢的陈凯歌这些年来一直躲不开的问题。虽然陈本人表示不当真、不较劲，如果这种比较是公众的乐趣，那么看到、听到各种评议都权当一乐，就对了。但在媒体的撩拨下，双方还是免不了打打嘴仗。大理方面“大晚会”、“乡村化”的提法不乏剑指“印象”的嫌疑，王潮歌接受媒体采访时便很直接地表态，不会去看陈凯歌的演出，觉得陈应该来“印象”学习。而陈凯歌，确实还没有看过任何一部“印象”。 与王潮歌、樊跃参股投资、参与运营不同，陈凯歌说以自己的精力，目前还仅限于艺术创作部分，其余不予过问。就在公演的当晚，受邀前来观看演出的云南省六大旅行社趁热打铁召开了一场旅游营销座谈会，商议大理旅游的推广对策。对于演出，地方文化人感觉，虽然整体讲的是白族故事，但京剧色彩浓了点，国际化、现代感的东西重了点，民族元素却比较淡，山歌、舞蹈、民俗等地方特色没怎么体现，还需要做局部调整。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印象•刘三姐》创作初期，广西的文化人也对其反传统的手法及风格提出了种种批评意见，王潮歌和樊跃的态度是一概不接受。演出最终呈现的或许是一个折中的结果，但总体仍然是迥异于传统戏剧的新品种。《希夷之大理》本身是一个新潮的壳包着一颗古典的核，未来会不会表里一致地往传统的路子上走，陈凯歌会如何选择，选择权在谁手上，尚属未知。 二次创业 上世纪50年代，一部电影《五朵金花》令无数国人知道了大理，对苍山洱海蝴蝶泉边这座充满异族风情的美丽小城心向往之。八十年代末，旅游这一概念刚刚进入国人生活之时，云南便因为其得天独厚的自然和人文资源，成为最重要的旅游省份之一。 那时候，昆明附近的石林、大理的三塔、西双版纳的植物园和傣族风情，是云南的象征。大理更曾在一段时间内占据云南旅游的鳌头。1999年的昆明园博会后，世博局策划组顾问王志纲的一句“彩云之南，万绿之宗”将云南旅游引到了品牌形象营销的轨道上，开全国风气之先，将云南送到了旅游市场的最前端。 然而近年来，随着张家界、九寨沟等景区大热，四川、湖南、贵州、海南纷纷赶超云南，后起之秀如活力广东、好客山东亦叫好且叫座。相较之下，曾经长居前三甲位次的云南，各地州各自为战，缺乏整体包装，且软硬件都趋于陈旧。在对客源地的旅游需求调查中，云南的排名已下降到了第八位，入滇人数逐年下滑。 其实早在2006年，云南便已经有了危机意识，省政府提出了旅游“二次创业”的发展战略。只是五年过去，颓势尚未能够彻底扭转。目前云南旅游的黄金线路，是“昆明―大理―丽江―香格里拉”四地，旅行社团队行程六日至八日不等，容纳了70%的入滇人流。 尴尬的是，在大部分旅行社开出的行程单上，找不到在大理的住宿安排。游客在大理的活动，往往仅是游览古城、洋人街，参观三塔，远眺苍山洱海，少数路过周边的银都水乡新华村，半天之后便被送往丽江，或者回返昆明。虽然丽江的机场建在大理地界上，大理却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从昆明到丽江的中转站、半路吃饭添水的地方。这对大理绝佳的先天资质，近乎于亵渎。 如是境地，不是一日形成，也非朝夕间可以改变。就拿对旅游至关重要的交通条件来说，眼下北上广深四地，只有广州有一班航班经停昆明到达大理，其余三城仅有航班能到昆明，而昆明飞往大理的总共两班航班全部安排在了早晨七点，也就是说，当天没有可能转飞大理。再来看地面交通。昆明至大理，317公里，盘山公路一路上行，乘坐巴士需要四至五个小时，搭乘火车更需要八个小时。这种“龟速”节奏，对干、支线航班普及且已进入快铁时代的东部、中部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对比全天各时段能够轻松实现从各大城市直飞、转飞抵达的丽江、西双版纳，也潞笮矶唷 明代朱元璋平滇时期焚毁而又复建的大理古城，已在上世纪50年代拆除殆尽，只有街巷格局、尺度、城廓和部分土夯墙保留了下来。四道城门及门楼、城墙、城中心的五华楼，皆为八九十年代陆续修葺，城内的商业建筑年份更浅，所谓古城，实为一座仿古之城。古城里较为繁华的只有三条街：向旅行团兜售纪念品和特色餐食的洋人街，仿效丽江小资情调餐厅酒吧、兴许能吸引到部分国内游客的红龙井，以及外籍游客、背包客们混迹的人民路。 段位较高的自助行者，则几乎都绕开古城，将时间投掷给了二十多公里外的喜洲和洱海北岸、六十多公里外的双廊。临着海住下，骑自行车看田园风光，游泳、看书、晒太阳。环境虽然上乘，但对于不具备租车、自驾条件的人们来说，从古城或下关去到这些乡镇的公共交通可说是艰难。而环洱海128公里路程中的一百多个村寨间，仅有几段可以自行车骑行。所有餐厅、客栈，包括大名鼎鼎同时也价格最高的杨丽萍的海边别墅，都只能用现金消费。这种条件下，即使大爱大理气候和山水的游人，也终究因为种种不便，难以尽兴。 大理目前尚无一家国际一线品牌五星酒店入驻，最高接待规格是烟草集团旗下据称以超五星标准建造的古榕会馆，和准五星标准的风花雪月大酒店。一向看重云南资源的顶级度假酒店品牌悦榕庄，继丽江、香格里拉之后，已然染指新兴的旅游地腾冲，却未涉足大理。昔日“文献名邦”的大理，中外艺术家青睐、有“小纽约”之称的大理，赵本山、赵薇、孙楠等明星、名流争相置业的大理，国人皆识的大理，对比今日旅游版图中的大理，落差之下，可以想见“二次创业”之于大理的压力。
陈凯歌担任总导演的《希夷之大理》，号称亚洲最大规模实景演出，却在首演之时郑重为自己贴上了“奇幻神话剧”的标签。的确，它更像一出户外音乐剧，整体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非片段式的“印象”。然而民间传说、具象的人物和鲜明的矛盾冲突，恰恰是被张艺谋、王潮歌、樊跃的“印象”系列所舍弃的。这会是一条新路吗？ 7月6日，夜幕落下，筹备近三年，因去年西南大旱而将首演时间推迟了一年有余的大型实景演出《希夷之大理》，终于开锣。 这部戏自启动以来一直占据着舆论关注的焦点：主体建筑连同制作费用总投资3.7亿元人民币，落脚云南曾经独占鳌头的著名旅游地大理；陈凯歌出任总导演，久石让担纲音乐总监，大导的“嫡系部队”、《无极》及《梅兰芳》持续合作的著名舞美师柳青、服装造型师陈同勋加盟，刘欢、李健演唱主题曲，全日本团队打造舞台设计、灯光音响。看点颇多，一波三折，为眼下已由地方政府辐射到文化圈、燃烧至商界继而蔓延至资本市场的实景演出热，再添了一把火。 继由梅帅元策划，张艺谋、王潮歌、樊跃操刀的《印象•刘三姐》开实景演出之先河以后，陈凯歌、冯小刚两位投资及票房号召力与张艺谋比肩的大导，也相继宣布投身这一热潮。到今年，张艺谋升格成为艺术顾问的“印象”系列已完成了六部大戏，总体来说，“印象”品牌的公信力、美誉度，已然在政府、游客、资本三个向度上得以建立。目前，王潮歌和樊跃正带领人马驻扎重庆武隆，筹备第七部“印象”。而自去年年末云峰基金注资之后，“印象”的上市计划也已搬上日程。《希夷之大理》公演，只余冯小刚的实景处女秀《梦幻北部湾》尚存悬念。这部由《印象•刘三姐》第一任总经理黄守新策划的海上大制作，在去年十月起航演出并宣布今年五月首演之后，未有进一步消息放出。 实景演出的项目周期很长，从立项、洽谈到制作完成往往需要三至四年时间。“印象”系列纵然已积淀相当多的经验，也至少需要费时两年。百胜年代作为《希夷之大理》的制作公司，签约三年来，总经理杨樾带领团队，在大理守了将近一年半。这是一间以承办大型演唱会见长的公司，今年汇集黑豹、唐朝、黄家强（BEYOND）三支经典摇滚乐队同台的“光辉岁月”世界巡演便是他们的手笔，但涉足实景演出，却是首次。操作一场演唱会，通常只需要一个月，而此次整整三年过程中的煎熬感，比之以制作电影、开办晚会为主业的团队更甚。用杨樾的话来说，人一生没有多少个三年，顿觉生命短暂。对于日后会否将精力转向实景演出领域，三年又三年，百胜年代尚持保留态度。 同样煎熬的还有全国各地背负着壮大、升级旅游产业压力的政府官员。眼下，城市品牌营销已经形成一套约定俗成的“五个一”工程：一本书、一首歌、一台戏、一首诗、一部剧。其中成本最高、相对来说尤为缺乏的，便是这“一台戏”。实景演出是公允的解决方案。保守估计，国内跟风而上的实景演出已有几十部，大同小异、良莠不齐。每一部立项前，相关官员均会赴稍有影响的主办地观看、考察，对于种种视觉盛宴带来的震撼和疲劳，感触也比普通游客更甚。去年4月，湖南省临湘市副市长姜宗福，在网络上以实名发帖《张艺谋不是救世主，不要盲目造“印象”》“讨伐张艺谋”，借以痛陈其对盲目上马实景演出、劳民伤财、赔本赚吆喝现象的质疑和反思，引发网友热议。而其实细读这位副市长的文章，文化结合旅游、景区增加演出、推动夜色经济，依然是他赞同的方向，反对的仅是简单复制的方式而已。 环境之忧 垄断旅游资源、破坏生态环境、影响周边民生，此类争议笼罩每一部实景演出，而每一家的回应又各有其避开重点景区、借景自然，大投入、高科技确保环境友好，带动周边就业、农民变明星的励志故事作依据。 《希夷之大理》的剧场，搭建在大理古城外东北角一座荒废的人工水库之上。该水库连同古城东南角的另一座水库，均为上世纪50年代大跃进时期依托古城墙修筑，俗称“大理双眼”。然而发展到今天，两座水库皆已失修经年，除了供应附近少量农田灌溉，局部已租给私人养鱼。 一个月前，有有心人在网络上发出“拯救大理”的呼吁，问责《希夷之大理》改造水库破坏环境，导致周边村民无水可用。对此，制作人、百胜年代董事长王兵表示，在改造前，北水库已不承担城市储水功能，也不再从洱海引入活水，杂草丛生、乱石裸露，加之周围居民的生活垃圾、附近六零医院的医疗废弃物常年倾倒其中，水质恶劣。倒是剧场建设过程中对四面坝体进行了重铸和加固，设计看台、辅以绿化，同时清污库底、净化水质。由于舞台区域是注满水的，能够实现水体的自然循环，所以水库的灌溉功能没有丧失，仍能保障周边田地的农耕。而且，由于打通了与洱海的连接，反而使得这汪水“活”了起来。 为了印证这一点，王兵特意把受邀而来的媒体记者尽数请去了尚未改造的南水库。“网络上传的那张北水库改造前的照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丽江黑龙潭。我们自认为是做了一件变废为宝的好事，也希望大家不要被此类不负责任的言论所左右。” 不过，有记者在对大理州水务局和周边村民的访问中发现，北水库虽然蓄水量比之建造时已大大下降，但仍有30万方左右，尚未完全废弃。为保证演出需要，水库对周边村庄的供水量会减少，差额的部分由水利部门负责从城北抽水站抽调补充。而由于剧组的放水时间和放水量不确定，需要抽调的供水量统计不出来，所以有时候村民确实用不上水，需要进一步协调。 剧场周边，并未如大多数实景演出项目那样大面积征地和拆迁，而只是进行了道路硬化和少量临时建筑的拆除。一街之隔的村落里，许多民房正在进行加盖和改造，客栈、餐馆和商店露出雏形。想到也许不久后便会在家门口川流不息的游客，村民们在每晚等待喧闹的演出声效淡去后的睡梦中，不会没有些许的兴奋和激动。尤其是最后的合成期间，剧场每天排练十多个小时，加之夏天的大理天色全黑要到晚上八九点，灯光音响调试结束已是凌晨三四点。不仅剧场周边，即使在古城的另一端城南，也能隐约听见声响。项目组专门成立了一支工作队，征集周边村民意见，挨家挨户上门道歉，强调只是阶段性的特殊状态，进入正常运转便会控制在晚间十点左右结束，终于相安无事。这里原是远离核心旅游区的冷清之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账。 该项目的投资方，是由大理州四大国有企业合股成立的大理旅游产业开发集团。其下属的云南希夷之大理实景演出有限责任公司，负责演出的运营。据该公司总经理杨超介绍，陈凯歌来到大理为演出选址，最初挑中的是洱海边、西北角、距古城六十多公里的双廊。但考虑到环保和地理位置偏僻双重隐忧，最终舍弃。此后，苍山脚下的三塔倒影公园也曾进入过陈的视野，但距离大理最高级别旅游资源崇圣寺三塔太近，亦作罢。选中北水库，是偶然。据说，某天下午陈凯歌无意间走到北水库散步，苍山在不远处，眼前的水也来自洱海，大理的标识性景观在这里有一种缩微的体现，且颇有气势，州委、州政府认可，于是拍板。回京后，陈凯歌将自己的想法和创作思路写成了报告，州政府专门召开研讨会讨论，认为可行，正式立项。 站在古城高处，任何角度，都能轻易识别舞台上235米宽、30米高的全钢结构彩虹桥。桥下，巨幅膜结构幕布与目前国内最大的水雾幕帘用于呈现若干块IMAX幕布规模的3D动画影像。整个舞台由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工程设计总院设计、制造和安装，使用钢材1800吨，具有快速升降、立轴旋转、横轴翻转、平面移动、分裂炸开、火焰燃烧等众多功能，且可由不同高度、坡度的界面构成超过20个立体表演平台，面积和复杂程度亚洲称最，超过了同样出自该机构之手的2008年奥运会闭幕式舞台。
由于实在醒目而庞大，有人提出其现代感的风格与遍地白族传统民居建筑的大理古城是否相融的疑问。对此，王兵的回答很是幽默：“大理古城早已在大跃进时期拆毁，只保留了街巷格局和几段土夯墙。现在的南城门是八十年代新修的，门楼上的‘大理’两个字是郭沫若题的，城里所有的建筑都是现代建的。这是千年古城吗？这是山寨古城嘛。我不认为这个设计感浓郁的舞台会为全城的仿古建筑减分。” 这一观点能否成立，不同人也许会有不同答案。需要时间去印证。 户外音乐剧 “希夷”二字，取自老子《道德经》第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后世以“希夷”形容玄妙的地方。 《希夷之大理》取材自大理家喻户晓的白族传说“望夫云”，大意是：南诏国的公主与苍山上的猎人相爱，而国王已将公主许配大将军。两位年轻人不顾一切私定终身，大将军心生妒意，将猎人害死，打入海底变为石螺。公主殉情，精气化为白云，流连于苍山之上，怒而生风，要把海水吹开与情人相见。 整台演出几乎是原汁原味，按照情节演进的顺序，逐幕诠释了这一故事。表演形式融合了民族舞、现代舞、京剧、杂技、武术、变种双簧，以动漫影像作配衬和补充。全部剧本和歌词出自陈凯歌之手，并在旁白中献声。 临近公演前几日，制作方郑重强调了措辞上的一点更改，为演出定性：不是实景演出，而叫“奇幻神话剧”。因为在他们看来，已经形成的实景演出概念，都是“大晚会”，而且特别“乡村化”。《希夷之大理》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依循的是戏剧逻辑，追求的是国际感，不是原生态。故而改名，以示区分。 的确，这部剧带有鲜明的陈氏印记，与被打上张氏标签的“印象”系列区隔明显。比如，讲故事，而且是带有残酷美感的悲剧。再如，通篇顺叙，倾力于细腻的情感表现，舍弃在结构和节奏上炫技。还有，京剧情结，服饰和行头追求古典美。而“印象”恰恰相反，强调的是无矛盾冲突、无对比、无因为所以、无故事甚而无主角人物，起家靠的正是原生态，以及对人与人、人与自然质朴情感的渲染。舞台装置融入部分当代艺术概念，古典美的场景之下，根子上却是反传统的。 在笔者此前对王潮歌的访问中，王曾强调说，“印象”是特意舍弃了中国所有旅游点听起来都如出一辙的民间传说，选择了目前呈现的新式表达，并将之归结为“印象”成功的原因之一。如果说从《印象•大红袍》开始，“印象”在“实景电影”这一向度上找到了些新意，那么《希夷之大理》看起来便像是一出“户外音乐剧”。天幕和苍山是背景，水是载体，人与天然的山水、草木、屋舍没有如“印象”般做细致的融合与互动，但舞台本身丰富的功能转换和层次，为演出注入了类似拉斯维加斯主题秀的味道。 与老同学张艺谋比较，是创作周期较长、尝试新领域较慢的陈凯歌这些年来一直躲不开的问题。虽然陈本人表示不当真、不较劲，如果这种比较是公众的乐趣，那么看到、听到各种评议都权当一乐，就对了。但在媒体的撩拨下，双方还是免不了打打嘴仗。大理方面“大晚会”、“乡村化”的提法不乏剑指“印象”的嫌疑，王潮歌接受媒体采访时便很直接地表态，不会去看陈凯歌的演出，觉得陈应该来“印象”学习。而陈凯歌，确实还没有看过任何一部“印象”。 与王潮歌、樊跃参股投资、参与运营不同，陈凯歌说以自己的精力，目前还仅限于艺术创作部分，其余不予过问。就在公演的当晚，受邀前来观看演出的云南省六大旅行社趁热打铁召开了一场旅游营销座谈会，商议大理旅游的推广对策。对于演出，地方文化人感觉，虽然整体讲的是白族故事，但京剧色彩浓了点，国际化、现代感的东西重了点，民族元素却比较淡，山歌、舞蹈、民俗等地方特色没怎么体现，还需要做局部调整。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印象•刘三姐》创作初期，广西的文化人也对其反传统的手法及风格提出了种种批评意见，王潮歌和樊跃的态度是一概不接受。演出最终呈现的或许是一个折中的结果，但总体仍然是迥异于传统戏剧的新品种。《希夷之大理》本身是一个新潮的壳包着一颗古典的核，未来会不会表里一致地往传统的路子上走，陈凯歌会如何选择，选择权在谁手上，尚属未知。 二次创业 上世纪50年代，一部电影《五朵金花》令无数国人知道了大理，对苍山洱海蝴蝶泉边这座充满异族风情的美丽小城心向往之。八十年代末，旅游这一概念刚刚进入国人生活之时，云南便因为其得天独厚的自然和人文资源，成为最重要的旅游省份之一。 那时候，昆明附近的石林、大理的三塔、西双版纳的植物园和傣族风情，是云南的象征。大理更曾在一段时间内占据云南旅游的鳌头。1999年的昆明园博会后，世博局策划组顾问王志纲的一句“彩云之南，万绿之宗”将云南旅游引到了品牌形象营销的轨道上，开全国风气之先，将云南送到了旅游市场的最前端。 然而近年来，随着张家界、九寨沟等景区大热，四川、湖南、贵州、海南纷纷赶超云南，后起之秀如活力广东、好客山东亦叫好且叫座。相较之下，曾经长居前三甲位次的云南，各地州各自为战，缺乏整体包装，且软硬件都趋于陈旧。在对客源地的旅游需求调查中，云南的排名已下降到了第八位，入滇人数逐年下滑。 其实早在2006年，云南便已经有了危机意识，省政府提出了旅游“二次创业”的发展战略。只是五年过去，颓势尚未能够彻底扭转。目前云南旅游的黄金线路，是“昆明―大理―丽江―香格里拉”四地，旅行社团队行程六日至八日不等，容纳了70%的入滇人流。 尴尬的是，在大部分旅行社开出的行程单上，找不到在大理的住宿安排。游客在大理的活动，往往仅是游览古城、洋人街，参观三塔，远眺苍山洱海，少数路过周边的银都水乡新华村，半天之后便被送往丽江，或者回返昆明。虽然丽江的机场建在大理地界上，大理却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从昆明到丽江的中转站、半路吃饭添水的地方。这对大理绝佳的先天资质，近乎于亵渎。 如是境地，不是一日形成，也非朝夕间可以改变。就拿对旅游至关重要的交通条件来说，眼下北上广深四地，只有广州有一班航班经停昆明到达大理，其余三城仅有航班能到昆明，而昆明飞往大理的总共两班航班全部安排在了早晨七点，也就是说，当天没有可能转飞大理。再来看地面交通。昆明至大理，317公里，盘山公路一路上行，乘坐巴士需要四至五个小时，搭乘火车更需要八个小时。这种“龟速”节奏，对干、支线航班普及且已进入快铁时代的东部、中部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对比全天各时段能够轻松实现从各大城市直飞、转飞抵达的丽江、西双版纳，也潞笮矶唷 明代朱元璋平滇时期焚毁而又复建的大理古城，已在上世纪50年代拆除殆尽，只有街巷格局、尺度、城廓和部分土夯墙保留了下来。四道城门及门楼、城墙、城中心的五华楼，皆为八九十年代陆续修葺，城内的商业建筑年份更浅，所谓古城，实为一座仿古之城。古城里较为繁华的只有三条街：向旅行团兜售纪念品和特色餐食的洋人街，仿效丽江小资情调餐厅酒吧、兴许能吸引到部分国内游客的红龙井，以及外籍游客、背包客们混迹的人民路。 段位较高的自助行者，则几乎都绕开古城，将时间投掷给了二十多公里外的喜洲和洱海北岸、六十多公里外的双廊。临着海住下，骑自行车看田园风光，游泳、看书、晒太阳。环境虽然上乘，但对于不具备租车、自驾条件的人们来说，从古城或下关去到这些乡镇的公共交通可说是艰难。而环洱海128公里路程中的一百多个村寨间，仅有几段可以自行车骑行。所有餐厅、客栈，包括大名鼎鼎同时也价格最高的杨丽萍的海边别墅，都只能用现金消费。这种条件下，即使大爱大理气候和山水的游人，也终究因为种种不便，难以尽兴。 大理目前尚无一家国际一线品牌五星酒店入驻，最高接待规格是烟草集团旗下据称以超五星标准建造的古榕会馆，和准五星标准的风花雪月大酒店。一向看重云南资源的顶级度假酒店品牌悦榕庄，继丽江、香格里拉之后，已然染指新兴的旅游地腾冲，却未涉足大理。昔日“文献名邦”的大理，中外艺术家青睐、有“小纽约”之称的大理，赵本山、赵薇、孙楠等明星、名流争相置业的大理，国人皆识的大理，对比今日旅游版图中的大理，落差之下，可以想见“二次创业”之于大理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