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一次痛苦的美丽

  一本由台湾“酿出版”策划出版的名叫《挽歌》的诗集,封面三分之二部分是烟灰色背景的海天一色,左上方印着一轮似在做白日梦的白日,右半轮压着细黑体的“挽歌”两字:下方是三分之一白色的堤岸及电线杆等现代的建筑。整个封面构成了一种灰与白、死亡与生命、古典与现代交织互映的简洁的梦幻之美,独具张力。但“挽歌”两字令我大惊失色!书名何以名之为“挽歌”?知道海岸一直被疾病所困,莫非是他自悼的一个“绝版”?台湾盛行繁体字,封面上“挽歌”之“挽”去了提手,换成了繁体“车”字,这繁体端严的“挽歌”,像是从十分古远而陌生的语境中渐次迫近,给人的感觉却更为真实——一行送葬的队伍撒着纸钱,唱着哀伤的挽歌,缓缓地拉着灵车走向最终的墓地,令人惊悚;但见封面右上角竖写一行小字:“海岸首部疗伤长诗”,左下方又见横的三行更小的字:“诗歌在此成为消解痛苦,净化心灵的良药,成为诗人回归生命的源泉。”   我提起的心,这才有些放下了。   《挽歌》中的诸诗以病史的顺序排列。叙述了海岸从1991年寒冬因高血压病住进了医院,十年断断续续的医治过程,以及后十年的精神疗伤过程。可以说是死而复生的历程,却成就了一次痛苦的美丽。   《十二月的冬天》这首诗中,令人触目的是首句“我终于躺倒在十二月的冬天大雪纷飞”与末句“我终于躺倒在十二月的冬天雪落成河”遥相呼应,又与诗的第三节首句“我终于躺倒在十二月的冬天白雪茫茫”互为关联,以“大雪”纷飞、茫茫乃至沉积这个意象的变化,隐指自己病情的加重,成就了“挽歌”的一种复迭的咏叹之美;句中“终于”一词,显然是指海岸自持一直捱到最后住院的无奈叹息。诗中以离开麦秆的“麦粒”、正驮着黑暗的“一只飞翔的鸟”自喻生命濒临死亡,触目惊心;并以邻床病友病容的“一身黄疸”“盲眼直视的双瞳”“一脸绝望的微笑”等细节的刻画,以衬托入住重症病房的境遇;又以邻床病友死亡的反衬作为诗人身处绝境的坚强与一种社会良知担当的责任——   船壳收容躯壳和邻床最后的谑语   在季节的诞生或消逝中   只有我低声歌唱   只有一位流浪的诗人   揪住自己的毛发,跋涉在江河之上   只有我的歌诵唱一个世代的腐败与更新   《疾病是一种死亡的现实》,在病痛中、在死亡逼近时,诗人自视的不幸、忧郁与疾苦的“三种痛”成为死亡的现实,成为笼罩心灵的阴影与愤怒,甚至要“割下手指喂养自己”——在多种人看来食指是生命指,中指是死亡指:海岸以一颗心,一颗诗心,表现了生命与疾病死亡拉锯的胶着状。但是整个人生、宇宙和自己都是一个奇迹。人须有一种“觉知”,一个觉者就会成为佛陀,佛陀就是一个永远处在觉醒的人。我们有时能够保持有这份觉知,所以我们“偶尔”是佛陀。因为,我们在这首诗中读到了,“生活漫流一方海水/一次思维的突破/如同浪花被曝晒在汪洋”,海象征着上界的水、神的本质,或日涅槃与道:还看到海岸一颗精进不止的心——   只有一颗心,只有现实的时光   生存,像野果坚挺在枝头   忧愁落下普济的细雨   生命返回台阶   犹如夏日的炎热不会减弱   向往不会减退   《病历》(之一)“今夜我领到了病危通知书/今夜的通知书上签着你的忧愁”,也是一唱三迭的“歌行体”;妻子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名时的“忧愁”,尤为动人。对理想的执著,诗在生死矛盾的真实中构成了强烈的张力:“躺在生命的尽头,腊梅怒放/号衣遮不住最后的叹息”:“我把理想还给理想”“让自由的自由手为手”或曰,“有人躺着进来,站着出去/竖着来,横着去”,特别感人。《病历》(之七)写了海岸与上帝“握手”的情景。被神的手握过,相当于见到神灵的显现,被神的手接触的人,人的身上就会获得神给予的力量。此诗表达了海岸身处病危时,禁不住求助上帝的恐惧心情以及失望、焦虑的复杂心绪。最后是“我握住了上帝的手”“他的手击中我的神经和汗孔”,一种极为真实的感觉,但吊诡的是“我与上帝握了手。没有握手。握手。”人的手同认知和异象有密切关系。因为它们最终的目的是说话——即便是无声的;在满足言语方面,双手是对人的一种特殊的帮助,满足一下处在死亡边缘的海岸,“我跟上帝握一下手”的希冀——但神学家马丁·布伯却说,人和上帝之间并非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有时,我们不知道就是自己的上帝。   在《挽歌》中,我们会读到一些诗前后语言风格迥异的变化。   在长诗《殇》中,“未成年而死”的“殇”,让人直视濒临死亡的决绝。《殇》(之一)与《病历》“之七”“要握住上帝的手”不同的是,此首以“我一手松开你……”打头,每一节他依次要松开的是“喧嚣的尘世”“脆弱的精神”“爱的进程”“追求的理想”“心中的世界”,每一节的第二句以“一手”绾住“触及死,触及生”“触及欢乐,触及痛楚”“触及欲望,触及心”“触及高尚,触及卑俗”“触及完美,触及遗憾”,在诸多悖谬的考量中展示一种顿悟或解脱,虽或有一丝依恋。整首诗结构整饬而严谨,分别写出了在生死的临界面,孤独的灵魂出离肉身时之“所见”,或即是灵魂的本身的“真实”:“一种孤傲飞翔在鸟瞰的天空”“风暴独自在莽原中穿行”。最为至切感人的第三节——   谁的目光开放一树杏花   二月的落英覆盖消瘦的时光   无从证实的微笑   掩饰秘密,掩饰一季的谎言   妻子爱的明媚和忧伤,以及安慰“我”强颜的笑容和美丽的“谎言”,一切充满了无限的柔情,“我一手松开你,松开爱的进程/一手触及欲望,触及心”,则是诗人海岸的一种爱的绝望,以及内心的不甘和挣扎——   抽出一把刀插入茫茫的长夜   瞬间打开的刀锋   照亮身子里面全部的黑暗   那是以自身的经验照亮精神的阴霾与黑夜。对于生命内部乃至灵魂深处潜意识的更为勇敢的直视与质询,“昨日的锋芒失窃飞翔的翅膀”,“谁家的骏马跑过不归的圣地/谁的手带着邪念伸向单薄的信念”,“谁的骨子里透泄野性的光芒”……呈现出一种更为沉潜更为开放的狂飙突进的风格:   永不言败的信念一路开放   我的指尖伸向麦芒,伸向成熟   海岸说:“死亡是人生的一种果实,生活的枝叶营养了它。”在《殇》的结尾我们看到生命的涅槃之美——   死去抑或生存   果实的景致难以言表   海盐透明又纯净   天涯移动虚无的岁月,彼岸明亮   长诗《呓语》(8首),亦如海岸所言“即通过自发性表述自主开放无意识的方法。此处‘自主’的意思同于‘自动’……任凭积极自由的联想在诗中轻轻地穿越理性与非理性的篱笆墙,最大限度地挖掘、拓展内心的意象,直至唤醒无意识的潜能,达到意象自发喷涌的景致。”呓语,或日病中人的梦话。梦是个人境遇的象征,它的真实性不容小觑;它藏于意识的深处,它是人类的秘密。弗洛伊德说,梦是被压抑欲望的表达,甚至是一种实现。《呓语》则可以看作是揭示出做梦人深层的自我。《呓语》“之一”,疑似写一次梦中的“血透”的秘密;抑或也有类似的经验?从“血脉被强行分离”,到“滑入另一种可能的天空,击碎的秩序”,以至“我的血脉久己涌动起黑鸟的喘息”“晚归的鸟惊醒行人的梦”:是有,抑或非有,以及匪夷所思的意象的飞翔:如诗所言“看见的飞翔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秩序/季节尖锐着它们的影子”(之三);“立在树上的爱长出飞翔的心骨”(之五);“葬礼安排在秋日的早晨/阳光分辨出蝗虫的类别热病遍野”(之六);“刀光斜立桌面每一座死亡/砌起一道远离尘埃的危墙”,“枝叶状地伸向五月的天空/世纪末果核歌声/不灭的风掠过黄沙掩没的废墟”(之七)。这种“梦呓”,无疑适合于潜意识“精神的黑夜”之美,自动写作痛快淋漓的宜泄。   “‘自动写作’代表着源于无意识的意象的自由流动,它与‘灵感’同义,并且代表着所有创作活动中尤其是诗歌的重要元素”,美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布洛克在“创作自述”中还说,“多年来,为了诗歌创作,我在超现实主义中找到一种充分的理论基础,并且在名义上赞同‘自动写作’的原则(尽管我感到这个术语本身不完全正确),是获得一种完全真实的表现情绪,它摆脱了存在于类型读者的兴趣中的折中和歪曲。”   海岸的《我习惯于你的重量》,则是一首意识与无意识、理性与非理性的“合璧”。   十年病疴,海岸已习惯于“疾病”的重量。它们在海岸的精神与肉体上获得一种独特的经验。首先他说的“重量”是“习惯水”,即一种理性的切入:水是神启的具体形式,是生命的根源,肉体和精神再生的重要因素。水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对于海岸来说,它包含了所有潜在无形的事物,是芽中之芽,展示了生命的希望,回到巨大潜在的源泉,汲取新的力量,同时也预示着消亡的危险,这么多年来,海岸早已与它合二为一了;一种非理性的切入,你听,“你的声音落在纸上/像极风穿过墙基和铁”,纯粹个人感觉化的语言,“语言的光波及水一样的表面”,抑或是长期打点滴的经验——“毋需选择开始与结束/你的出现透过我的手我的陈述/面对人类的物质和天空/呼唤另一种生存”。“习惯铁”则是一种心的变异,久病之心已坚硬如铁了。因为患病乃是一种特殊的境遇,一个生病的人的心理体积会缩小,会变异,会生出很多尖锐细碎的东西,一个人的内心会劈成两瓣。上述“习惯水”与“习惯铁”、“铁和水的反光渗入语言”一样,作为意识与无意识“合璧”的一种语言风格——最后点醒了“水是肉体铁是心”。伯格森说,“精神的无意识之中,隐藏着灵魂全部力量的根源。”为了获得具有诗意的资格,写作必须上升日常的世界之上,并且超乎日常世界之外,以拨动不为日常生活触动的灵魂的和弦。这首《我习惯于你的重量》,无疑构成了一种真正“半透明的精神之夜”,   古语云:“人之德慧术智者,恒存于疚疾。”   海岸的《新生》,是他“写诗疗伤”的成果,一种直接抒情描写的综述,“沉闷的世界涂满母性的光环/人类,在阵痛中等待”,那一刻对妻子的感恩是赤诚的。“盖身是苦本,亦云极乐。”新生的快乐,我们的心也随他一起幸福地战栗——   一代代撕裂的大海   再次响彻季节鱼的颤动   古老的潮汐不时地涌动   堤岸在浪的拍击下   展现飞鸟的痕迹   声声鸥鸣席卷日出的光芒   为这一刻   人类,等待在秋日的黄昏   “不知生焉知死?”海岸将个人二十余年疢疾的经验上升为人类的经验、人类理性的智慧了。他说:“生命是穿越起始与终结的血液,是跳动神奇与伟大的脉搏。”司马迁《报任安书》有云:“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挽歌》是诗人海岸于1991年—2011年创作的一部疗伤的长诗。“这部长诗始于表现苦痛与焦虑,欲渴求祥和与安宁,继而走出死亡的阴影,步入智慧的殿堂,从个人的苦痛、生命的价值延伸至人类苦难的境遇。他那近乎绝望的呼喊在表达个人不幸得同时,也渴望自身的创作给众多苦难的灵魂带来一丝慰藉。”   成就了一次痛苦的美丽。   “观心如心”,“观法如法”。此诗集的艺术价值在于,如罗兰·卡昂引用梅叶教授的话:“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精神活动相结合,构成创造性精神活动的精髓。”感人至深的“半透明的精神之夜”的创造。

  一本由台湾“酿出版”策划出版的名叫《挽歌》的诗集,封面三分之二部分是烟灰色背景的海天一色,左上方印着一轮似在做白日梦的白日,右半轮压着细黑体的“挽歌”两字:下方是三分之一白色的堤岸及电线杆等现代的建筑。整个封面构成了一种灰与白、死亡与生命、古典与现代交织互映的简洁的梦幻之美,独具张力。但“挽歌”两字令我大惊失色!书名何以名之为“挽歌”?知道海岸一直被疾病所困,莫非是他自悼的一个“绝版”?台湾盛行繁体字,封面上“挽歌”之“挽”去了提手,换成了繁体“车”字,这繁体端严的“挽歌”,像是从十分古远而陌生的语境中渐次迫近,给人的感觉却更为真实——一行送葬的队伍撒着纸钱,唱着哀伤的挽歌,缓缓地拉着灵车走向最终的墓地,令人惊悚;但见封面右上角竖写一行小字:“海岸首部疗伤长诗”,左下方又见横的三行更小的字:“诗歌在此成为消解痛苦,净化心灵的良药,成为诗人回归生命的源泉。”   我提起的心,这才有些放下了。   《挽歌》中的诸诗以病史的顺序排列。叙述了海岸从1991年寒冬因高血压病住进了医院,十年断断续续的医治过程,以及后十年的精神疗伤过程。可以说是死而复生的历程,却成就了一次痛苦的美丽。   《十二月的冬天》这首诗中,令人触目的是首句“我终于躺倒在十二月的冬天大雪纷飞”与末句“我终于躺倒在十二月的冬天雪落成河”遥相呼应,又与诗的第三节首句“我终于躺倒在十二月的冬天白雪茫茫”互为关联,以“大雪”纷飞、茫茫乃至沉积这个意象的变化,隐指自己病情的加重,成就了“挽歌”的一种复迭的咏叹之美;句中“终于”一词,显然是指海岸自持一直捱到最后住院的无奈叹息。诗中以离开麦秆的“麦粒”、正驮着黑暗的“一只飞翔的鸟”自喻生命濒临死亡,触目惊心;并以邻床病友病容的“一身黄疸”“盲眼直视的双瞳”“一脸绝望的微笑”等细节的刻画,以衬托入住重症病房的境遇;又以邻床病友死亡的反衬作为诗人身处绝境的坚强与一种社会良知担当的责任——   船壳收容躯壳和邻床最后的谑语   在季节的诞生或消逝中   只有我低声歌唱   只有一位流浪的诗人   揪住自己的毛发,跋涉在江河之上   只有我的歌诵唱一个世代的腐败与更新   《疾病是一种死亡的现实》,在病痛中、在死亡逼近时,诗人自视的不幸、忧郁与疾苦的“三种痛”成为死亡的现实,成为笼罩心灵的阴影与愤怒,甚至要“割下手指喂养自己”——在多种人看来食指是生命指,中指是死亡指:海岸以一颗心,一颗诗心,表现了生命与疾病死亡拉锯的胶着状。但是整个人生、宇宙和自己都是一个奇迹。人须有一种“觉知”,一个觉者就会成为佛陀,佛陀就是一个永远处在觉醒的人。我们有时能够保持有这份觉知,所以我们“偶尔”是佛陀。因为,我们在这首诗中读到了,“生活漫流一方海水/一次思维的突破/如同浪花被曝晒在汪洋”,海象征着上界的水、神的本质,或日涅槃与道:还看到海岸一颗精进不止的心——   只有一颗心,只有现实的时光   生存,像野果坚挺在枝头   忧愁落下普济的细雨   生命返回台阶   犹如夏日的炎热不会减弱   向往不会减退   《病历》(之一)“今夜我领到了病危通知书/今夜的通知书上签着你的忧愁”,也是一唱三迭的“歌行体”;妻子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名时的“忧愁”,尤为动人。对理想的执著,诗在生死矛盾的真实中构成了强烈的张力:“躺在生命的尽头,腊梅怒放/号衣遮不住最后的叹息”:“我把理想还给理想”“让自由的自由手为手”或曰,“有人躺着进来,站着出去/竖着来,横着去”,特别感人。《病历》(之七)写了海岸与上帝“握手”的情景。被神的手握过,相当于见到神灵的显现,被神的手接触的人,人的身上就会获得神给予的力量。此诗表达了海岸身处病危时,禁不住求助上帝的恐惧心情以及失望、焦虑的复杂心绪。最后是“我握住了上帝的手”“他的手击中我的神经和汗孔”,一种极为真实的感觉,但吊诡的是“我与上帝握了手。没有握手。握手。”人的手同认知和异象有密切关系。因为它们最终的目的是说话——即便是无声的;在满足言语方面,双手是对人的一种特殊的帮助,满足一下处在死亡边缘的海岸,“我跟上帝握一下手”的希冀——但神学家马丁·布伯却说,人和上帝之间并非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有时,我们不知道就是自己的上帝。   在《挽歌》中,我们会读到一些诗前后语言风格迥异的变化。   在长诗《殇》中,“未成年而死”的“殇”,让人直视濒临死亡的决绝。《殇》(之一)与《病历》“之七”“要握住上帝的手”不同的是,此首以“我一手松开你……”打头,每一节他依次要松开的是“喧嚣的尘世”“脆弱的精神”“爱的进程”“追求的理想”“心中的世界”,每一节的第二句以“一手”绾住“触及死,触及生”“触及欢乐,触及痛楚”“触及欲望,触及心”“触及高尚,触及卑俗”“触及完美,触及遗憾”,在诸多悖谬的考量中展示一种顿悟或解脱,虽或有一丝依恋。整首诗结构整饬而严谨,分别写出了在生死的临界面,孤独的灵魂出离肉身时之“所见”,或即是灵魂的本身的“真实”:“一种孤傲飞翔在鸟瞰的天空”“风暴独自在莽原中穿行”。最为至切感人的第三节——   谁的目光开放一树杏花   二月的落英覆盖消瘦的时光   无从证实的微笑   掩饰秘密,掩饰一季的谎言   妻子爱的明媚和忧伤,以及安慰“我”强颜的笑容和美丽的“谎言”,一切充满了无限的柔情,“我一手松开你,松开爱的进程/一手触及欲望,触及心”,则是诗人海岸的一种爱的绝望,以及内心的不甘和挣扎——   抽出一把刀插入茫茫的长夜   瞬间打开的刀锋   照亮身子里面全部的黑暗   那是以自身的经验照亮精神的阴霾与黑夜。对于生命内部乃至灵魂深处潜意识的更为勇敢的直视与质询,“昨日的锋芒失窃飞翔的翅膀”,“谁家的骏马跑过不归的圣地/谁的手带着邪念伸向单薄的信念”,“谁的骨子里透泄野性的光芒”……呈现出一种更为沉潜更为开放的狂飙突进的风格:   永不言败的信念一路开放   我的指尖伸向麦芒,伸向成熟   海岸说:“死亡是人生的一种果实,生活的枝叶营养了它。”在《殇》的结尾我们看到生命的涅槃之美——   死去抑或生存   果实的景致难以言表   海盐透明又纯净   天涯移动虚无的岁月,彼岸明亮   长诗《呓语》(8首),亦如海岸所言“即通过自发性表述自主开放无意识的方法。此处‘自主’的意思同于‘自动’……任凭积极自由的联想在诗中轻轻地穿越理性与非理性的篱笆墙,最大限度地挖掘、拓展内心的意象,直至唤醒无意识的潜能,达到意象自发喷涌的景致。”呓语,或日病中人的梦话。梦是个人境遇的象征,它的真实性不容小觑;它藏于意识的深处,它是人类的秘密。弗洛伊德说,梦是被压抑欲望的表达,甚至是一种实现。《呓语》则可以看作是揭示出做梦人深层的自我。《呓语》“之一”,疑似写一次梦中的“血透”的秘密;抑或也有类似的经验?从“血脉被强行分离”,到“滑入另一种可能的天空,击碎的秩序”,以至“我的血脉久己涌动起黑鸟的喘息”“晚归的鸟惊醒行人的梦”:是有,抑或非有,以及匪夷所思的意象的飞翔:如诗所言“看见的飞翔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秩序/季节尖锐着它们的影子”(之三);“立在树上的爱长出飞翔的心骨”(之五);“葬礼安排在秋日的早晨/阳光分辨出蝗虫的类别热病遍野”(之六);“刀光斜立桌面每一座死亡/砌起一道远离尘埃的危墙”,“枝叶状地伸向五月的天空/世纪末果核歌声/不灭的风掠过黄沙掩没的废墟”(之七)。这种“梦呓”,无疑适合于潜意识“精神的黑夜”之美,自动写作痛快淋漓的宜泄。   “‘自动写作’代表着源于无意识的意象的自由流动,它与‘灵感’同义,并且代表着所有创作活动中尤其是诗歌的重要元素”,美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布洛克在“创作自述”中还说,“多年来,为了诗歌创作,我在超现实主义中找到一种充分的理论基础,并且在名义上赞同‘自动写作’的原则(尽管我感到这个术语本身不完全正确),是获得一种完全真实的表现情绪,它摆脱了存在于类型读者的兴趣中的折中和歪曲。”   海岸的《我习惯于你的重量》,则是一首意识与无意识、理性与非理性的“合璧”。   十年病疴,海岸已习惯于“疾病”的重量。它们在海岸的精神与肉体上获得一种独特的经验。首先他说的“重量”是“习惯水”,即一种理性的切入:水是神启的具体形式,是生命的根源,肉体和精神再生的重要因素。水代表着无数的可能性,对于海岸来说,它包含了所有潜在无形的事物,是芽中之芽,展示了生命的希望,回到巨大潜在的源泉,汲取新的力量,同时也预示着消亡的危险,这么多年来,海岸早已与它合二为一了;一种非理性的切入,你听,“你的声音落在纸上/像极风穿过墙基和铁”,纯粹个人感觉化的语言,“语言的光波及水一样的表面”,抑或是长期打点滴的经验——“毋需选择开始与结束/你的出现透过我的手我的陈述/面对人类的物质和天空/呼唤另一种生存”。“习惯铁”则是一种心的变异,久病之心已坚硬如铁了。因为患病乃是一种特殊的境遇,一个生病的人的心理体积会缩小,会变异,会生出很多尖锐细碎的东西,一个人的内心会劈成两瓣。上述“习惯水”与“习惯铁”、“铁和水的反光渗入语言”一样,作为意识与无意识“合璧”的一种语言风格——最后点醒了“水是肉体铁是心”。伯格森说,“精神的无意识之中,隐藏着灵魂全部力量的根源。”为了获得具有诗意的资格,写作必须上升日常的世界之上,并且超乎日常世界之外,以拨动不为日常生活触动的灵魂的和弦。这首《我习惯于你的重量》,无疑构成了一种真正“半透明的精神之夜”,   古语云:“人之德慧术智者,恒存于疚疾。”   海岸的《新生》,是他“写诗疗伤”的成果,一种直接抒情描写的综述,“沉闷的世界涂满母性的光环/人类,在阵痛中等待”,那一刻对妻子的感恩是赤诚的。“盖身是苦本,亦云极乐。”新生的快乐,我们的心也随他一起幸福地战栗——   一代代撕裂的大海   再次响彻季节鱼的颤动   古老的潮汐不时地涌动   堤岸在浪的拍击下   展现飞鸟的痕迹   声声鸥鸣席卷日出的光芒   为这一刻   人类,等待在秋日的黄昏   “不知生焉知死?”海岸将个人二十余年疢疾的经验上升为人类的经验、人类理性的智慧了。他说:“生命是穿越起始与终结的血液,是跳动神奇与伟大的脉搏。”司马迁《报任安书》有云:“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挽歌》是诗人海岸于1991年—2011年创作的一部疗伤的长诗。“这部长诗始于表现苦痛与焦虑,欲渴求祥和与安宁,继而走出死亡的阴影,步入智慧的殿堂,从个人的苦痛、生命的价值延伸至人类苦难的境遇。他那近乎绝望的呼喊在表达个人不幸得同时,也渴望自身的创作给众多苦难的灵魂带来一丝慰藉。”   成就了一次痛苦的美丽。   “观心如心”,“观法如法”。此诗集的艺术价值在于,如罗兰·卡昂引用梅叶教授的话:“有意识和无意识的精神活动相结合,构成创造性精神活动的精髓。”感人至深的“半透明的精神之夜”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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