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3月第2期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Nanjing Nor 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 Mar, 2010No . 2
进化论心理学思想的人类学哲学批判
高申春
摘 要:自达尔文创立生物进化论以来, 各种形式的试图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
开展心理学研究的科学冲动, 在心理学的主流历史中绵延不绝, 并相继形成多种理论形态各异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本文以关于心理学理论基础的反思为立足点, 辑的追问, 并引入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性, 。
关键词:生物进化论; :A -) 02-0113-06 收稿日期:2009-10-15, , 博士生导师 130012
一、问题的一般背景概述
自达尔文创立生物进化论以来, 各种形式的试图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开展心理学研究的科学冲动, 在心理学的历史中绵延不绝, 并相继形成多种理论形态各异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本文作者在此将这些研究方案具体展开之后所形成的各种理论体系或思想体系统称为进化论的心理学思想。———墨菲在讨论进化论与比较心理学的诞生之间的关系时, 结合20世纪心理学史的宏观背景指出, “达尔文主义
概念思维联系起来”, 的历史及其逻辑。
[2]95
试图由此揭示心理进化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 当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传播到美国之后, 它在美国寻求到了“繁荣发展”的文化土壤。这个文化土壤的基本特质, 就是作为美国人民族性格之理论表达的实用主义哲学与生物进化论相结合的产物。在这个文化土壤中, 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所取得的形式, 就是作为一个历史的学派的机能心理学。机能心理学是历史上第一个试图全面而系统地贯彻进化论思维方式的心理学, 它的历史的重要性不仅在于使心理学摆脱它在德国时所受到的哲学的束缚而有可能真正走向独立, 而且更主要地在于它塑造了在世界范围内作为心理学的主流历史的从机能主义到行为主义、再到认知心理学的发展线索。换句话说, 正是机能心理学决定了作为主流的美国心理学的机能主义精神。我国著名心理学史家高觉敷先生在他主编的《西方近代心理学史》一书的“总结与展望”中, 在总结考察各心理学流派之后, 将“机能主义”理解为是各心理学流派表现出来的第一个“共同的倾向”, 并引证查普林和克拉威克的观点:“检查了最有代表性的心理学杂志, 据最后的分析, 我们可以大概地说, 美国心理学是机能主义的行为主义。”
[4]456-457
[3]
在19世纪最后的25年对心理学的影响, 也许就象任何单一的因素可能达到的那样, 大大促进了这门科学塑造成今天的形态。”
[1]186
确实, 进化论
对心理学的影响是如此广泛而深远, 乃至于我们很难设想, 如果没有进化论, 心理学将会呈现出怎样的一幅历史画面来。
事实上, 在19世纪下半叶的英国, 在达尔文及其进化论的鼓舞下, 立即形成了一股以比较心理学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关于心理进化的研究热潮, 并涌现出一批杰出的进化论的比较心理学家, 如斯波尔汀、卢波克、罗曼尼斯、摩尔根、霍布豪斯等, 当然也包括达尔文自己。他们的研究工作的基本目标, 是在进化论的思维框架内, 从发展的角度将“心灵的最简单的表现形式……与最高级的
说美国心理学的基本精神是机能主义的, 这也就
—113—
意味着, 作为这个精神的历史的表现形态的机能心理学、行为主义心理学及认知心理学, 都是以进化论为指导思想的, 并因而在广义上属于这里所说的进化论的心理学思想。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 随着综合进化论的成熟和认知心理学的发展, 心理学更加自觉地寻求与进化论的结合, 从而在主流心理学内部逐步形成一个新的、且日渐强盛的研究潮流, 即进化心理学。它试图将进化生物学的基本原理引入认知心理学, 以补充理解和论证认知心理学关于各种心理机制的研究结果的历史的维度。按进化心理学的倡导者们的理解, 进化心理学不只是心理学内部的一个新的研究取向或理论态度, 而是心理学作为整体的研究纲领。特别是, 至年代时, , 这种批判工作的理论目的, 就是要为处于危机之中的心理学寻求到一条通向真理的出路。必须结合这个背景, 才能全面而真实地把握进化心理学据以被创立的深层的科学史动机及其体系的理论性格。因此, 进化心理学家们在他们的科学研究活动中, 不仅认真开展构成进化心理学实质内容的具体论题的研究工作并取得进展, 而且关注于进化心理学对心理学作为整体科学的纲领意义:他们对以往全部心理学的历史发起挑战, 并相信, 由他们所创立的这种进化心理学, 不仅在心理学史中构成一次成功的“革命”, 为心理学提供了一个走向统一的理论基础, 而且在全部以人为研究对象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构成一次革命, 为“全部社会科学和行为科学”提供了一个统一的
[6]15
理论框架。这个统一的“理论基础”或“理论框架”, 就是达尔文主义关于生命的历史本质的理解方式。
以上关于心理学在它的主流历史中寻求与进化论相结合而形成的诸理论形态的概述, 意在说明将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的企图对心理学所具有的持久的吸引力或诱惑力。在现时代的心理学背景中, 尤其引起我们兴趣的, 是进化心理学家们认为他们终于为心理学找到了统一的理论基础的自信的态度。事实上, 稍有历史感的人都认识到, 这种自信的态度在19世纪英国比较心理学及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机能心理学—114—
[5]XI X
中亦曾普遍流行过; 然而, 无论是19世纪的英国比较心理学还是美国的机能心理学, 无疑都已经成为历史的陈迹, 而没有能够将它们的自信的态度实现为具有永恒价值的理论体系, 因而暴露了它们的自信态度的盲目性。这个历史的事实对时下流行的进化心理学及其自信而言, 是否意味着什么呢? 不仅如此, 而且, 自进化论被创立以来, 无论是在心理学内部, 还是在心理学以外的其他学科, 对于将生物进化论作为有关人的科学研究之基础的各种学术实践, 一直都存在着不同形式的怀疑的态度和批判的声音, 这些怀疑和批判, 或自觉、, 或直接、, 、或系统化, , 进化心理学本身不是本文写作的主题, 作者曾专门讨论过它的概念背景、思想逻辑及其面临
[7]
的挑战。这里的论证主旨, 将立足于关于心理学理论基础的反思, 揭示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的逻辑的盲目性和虚妄性, 从而在理解历史的基础上为心理学真正走向理论的统一提供可能的思路。
二、问题的症结及其澄清与自觉
为方便下文论证起见, 我们不妨首先将这里所面临的问题分解为三个步骤直接表述如下。第一, 就它本身的理论性格而言, 进化论是一种生物学理论, 它所关心的主题, 是作为物理自然现象的生物学的事实, 具体说来就是作为物种自然形态的生命个体所具有的生物学特征。进化论在它的科学本分之内确立的一个基本事实是, 物种及其形态结构不是固定不变的, 而是一个变化的过程, 并提供自然选择的机制来说明这个变化的过程。我们不妨在生物学的意义上将物种及其变化的过程所服从的规律称为机体进化的逻辑。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就是对这个逻辑的系统阐释, 并在这个范围内拥有它完全的理论解释力。第二, 同样可以确立的是, 心理领域内的事实及其结构也不是固定不变的, 而是一个历史发生的过程。借用进化论的语言来说, 我们可以相应地将心理领域内的事实及其历史发生的过程所遵循的规律称为心理进化的逻辑。第三, 由此, 我们可以提出如下问题:心理进化的逻辑与机体进化的逻辑是否是
同一个逻辑? 如果有人通过系统的论证对这个问题给出肯定的回答、那么, 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便获得逻辑的保障; 相反, 如果心理进化所遵循的是与机体进化不同的逻辑, 那么, 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便是一个逻辑的僭越, 由此开展的任何形式的心理学研究方案, 都必将是缘木求鱼式的努力而不可能达到它的理论目的。
只有通过这样的提问方式, 我们才能对与进化论有关的心理学研究方案及其思想体系的全部问题的根本获得清晰的把握, 并在理论上趋于自觉。由此, 我们可以把握到以下两个思想趋势。其一, 在接受进化论影响的主流心理学的历史中, 问题是不被提问的; , 学研究, , 、甚至是盲目的。其二, 一切形式的对于将进化论作为有关人的科学研究(包括心理学研究) 之基础的各种学术实践的批判, 正是以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疑问为基础的, 而对这个疑问及其问题的理论自觉的程度, 则决定了相应的批判工作的系统化程度。
如前所述, 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 都是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的。这个科学企图肇始于达尔文本人。在完成《物种起源》一书的写作之后, 达尔文在关于进化论作为生物学原理的系统论证的基础上获得一个理论的洞察:“我看到了将来更为重要的广阔的研究领域。心理学将稳固地建立在斯宾塞先生已充分奠定的基础上, 即每一智力和智能必由梯级途径获得。人类的起源和历史也将由此得到许多
[8]320
启示”。这个理论洞察的实质, 就是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未经论证的一个朴素的信念。所以, 对达尔文而言, 如果他要系统地将进化论引入心理学研究, 他就必须对上述信念作出系统的论证, 恰如他在《物种起源》中对进化论作为生物学原理所进行的系统论证一样。然而, 细读《人类的由来》一书可以发现, 由于历史的原因, 达尔文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信念, 是作为他在《人类的由来》一书中开展的心理学研究的前提而不是作为论证的
结果被提出来的。由此, 达尔文便为后来的心理学的发展设置了一个陷阱:心理学家普遍地想当然地认为, 达尔文已经完成了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论证, 并因此愈加不能自觉这个问题及其对心理学的意义。这也是上文提到的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问题在主流心理学的历史中不曾被提问的科学史原因。
关于这个论题, 我们可以引证舒尔茨关于机能心理学的历史的说明及进化心理学的思想逻辑。舒尔茨指出, “达尔文进化论……主张物种是进化的, 。这, , 他们创造了一种完全新的运动———机能主
[9]135
义。”对进化心理学家而言, 进化心理学的思想逻辑的出发点是再简单、明了不过的了:“人类和所有其他物种一样, 是由进化的过程产生出来的。因此, 人类内在地拥有的一切属性, 都[只
[10]106
能]是进化过程的产物。”可见, 无论是机能心理学家还是进化心理学家, 都在一种不甚自觉的类比的意义上, 将人类的“心理过程”或心理“属性”, 理解为是与人类作为一个生物学的物种的“身体结构”相同性质的存在。由此造成的思想态度的结果是, 如果人的心理的属性果真是一种与他的身体的属性完全不同性质的存在, 那么, 这种性质的差异性是难于被承认、被认识的; 由此造成的科学史的结果是, 与其说机能心理学家和进化心理学家将进化论的原理引入心理学之中, 不如说他们是将心理学纳入生物学的范畴。就后一个方面来说, 这就是在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中普遍流行的关于心理学的生物学化倾向的认识论根源。
三、批判的思路
如果我们将视野扩展到主流心理学以外、或
一般而言扩展到心理学以外, 如生物学、哲学等学科及其历史, 那么, 我们将发现, 在关于人及其历史的科学研究中, 一直存在着对以进化论为基础的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怀疑论, 而且, 由这种怀疑论精神所促进的研究工作, 已经显示出了对于理解人及其历史的更加光
—115—
明的希望和愈来愈旺盛的生命力。通过考察这些批判的思路, 我们必将能够获得据以理解心理学及其历史的一些极富启发性的线索。
在生物学领域, 如所周知, 几乎与达尔文同时提出以自然选择学说为基础的生物进化论的华莱士, 就倾向于把人排除在自然选择的作用范围之外, 并求助于上帝的创造来解释人类心理的起源。尽管与进化论基本原理相违背, 他还是相信, “自然选择不可能塑造出像人脑这样令人惊异的复杂结构, 因为人脑似乎包含着进步的无限潜能”; 对他来说, “他所能想象到的、能够产生人类理智的
[11]495
唯一机制, 只能是上帝之手”。虽然华莱士只能在自然选择说和上帝创造说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来解释人类理智的起源, , , 势, , 华莱士的意义恰恰在于, 他看到并指出了心理进化与机体进化之间的差异性, 并为构想与机体进化不同的关于心理进化的机制或逻辑, 保留了充分的理论思考的空间。前苏联生物学家杜布赞斯基则更明确地指出了心理进化(或文化进化) 与机体进化(或生物进化) 之间的原则性差别。他指出, “人类生物学和人类文化, 乃是同一个系统的两个部分, 是在生命历史中有它独特性和前所未有的。人类的进化若不是生物的和社会的变异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那是不可能了解的”; “在动物和植物中, 形成对环境的适应性, 是通过其基因型的变异。只有人类对环境刺激的反应, 才主要是通过发明、创造和文化所赋予的各种行为。现今文化上的进化过程, 比生物学上的进化过程更为迅速和更为有效”; “获得和传递文化特征的能力, 就成为在人种内选择
[12]199-200
上最为重要的了”。在当代哲学界,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因为熟悉心理学史的缘故, 既在否定的意义上明确地质疑主流心理学中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信念, 又在肯定的意义上明确地自觉到心理进化符合它自己的逻辑, 并系统地论证了这个逻辑。他的文化哲学体系是以心理实在作为与物理实在完全不同性质的一种存在为出发点的, 并试图通过对作为意识的具体存在样态的宗教、神话、语言、艺术、科学等符号形式的考察, 来理解—116—
人类意识的本质及其历史发生。例如, 他认为,
“在语言的纯粹感觉材料中, 在人类声音的纯粹
[13]46
发音中, 存在着一种超越事物的特殊力量”, 这个特殊力量就是与“语言的纯粹感觉材料”作为物理存在相对峙的人的精神存在; “我们绝不可能用探测物理事物的本性的方法来发现人的本性。物理事物可以根据它们的客观属性来描述,
[14]8
但是人却只能根据他的意识来描述和定义”。而且, 通过对“人是什么? ”的问题的追问, 卡西尔不仅与此相一致地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 而, , 虽然在, 《物种》一书所阐释的进化论以世界历史的意义, 但同时也明确地暗示着对《人类的由来》、特别是作为其中有关心理学研究之前提的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不满和质疑:“但是, 在一个真正的人类学哲学能够得以发展之前, 还有另一个或许是最重要的步骤必须被采取。进化论已经消除了在有机生命的不同类型之间的武断的界线。没有什么分离的种, 只有一个连续的不间断的生命之流。但是我们能把同样的原则应用于人类生命和人类文化吗? 文化的世界, 也像有机世界那样是由偶然的变化所构成的吗? ———它不具有一个明确而不容否认的目的论结构
[14]26-27
吗? ”虽然“显而易见, 对于统辖一切其它有机体生命的生物学规律来说, 人类世界并不构成什么例外”, 但是, “在人类世界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看来是人类生命特殊标志的新特征……这个新的获得物改变了整个的人类生活。与其它动物相比, 人不仅生活在更为宽广的实在之中, 而且可
[14]32-33
以说, 他还生活在新的实在之维中。”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 在英美学术界, 关于文化进化问题形成了一股新颖而颇有创意的理论思潮, 即谜米学研究(the me metic app r oach ) 。这一思潮的兴起所针对的一般背景, 是百余年来在进化论影响下, 生物学、心理学、人类学等学科及其诸综合形式如社会生物学、进化心理学等, 在关于人类文化进化或心理进化问题的研究中只取得了不尽人意的极有限的成就或进展的历史现状; 它的形成的方法论基础, 是基因学类比, 认为文化
有类似于基因的基本单位即谜米(the me me ) , 并构成文化进化中自然选择的对象; 它据以构建理论的直观的经验基础, 是人类普遍的模仿能力。在本文讨论的主题背景中, 这个思潮的意义在于:在以进化论为基础的关于文化进化或心理进化的研究传统中, 谜米学是既在否定的意义上质疑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信念、又在肯定的意义上明确主张心理进化拥有并符合它自己的逻辑的第一个系统的理论尝试, 虽然它在肯定的方面关于心理进化的逻辑的独特的具体阐释无疑将面临各种形式的挑战、甚至是鄙视性
[15]
质的情感反应。例如, 第一个合成并使用“me me ”一词的英国生物学家道金斯指出, “一伺这种新的进化过程(意指谜米的进化化或心理的进化—) 化、———本文作者注)
[16]193-不可”。道金斯的学生、试图将谜米学作为一门科学建立起来的英国学者布莱克摩尔则更明确地指出, “基因是储存于生物体细胞之中的、合成蛋白质的生化信息, 并且是通过繁殖过程而实现代际传递的; 基因之间的相互竞争推动着生物世界的进化。谜米是储存于大脑之中的、执行行为的文化信息, 并且是通过模仿过程而实现人际传递的; 谜米之间的相互竞争推动着(人类) 心
[17]30
理的进化”。她并进一步指出, “不管如何, 一旦谜米产生了, 它们就必将获得它们自身的生
[17]52
命”。这个所谓“谜米”“自身的生命”, 就是布莱克摩尔对她所把握到的心理进化符合它自己的逻辑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 她意欲将之作为一门科学建立起来的所谓谜米学, 就是她试图具体地阐释心理进化的逻辑的系统的个人尝试。
化同样的逻辑的怀疑论, 虽然就它们的理论形态而言表现出多样性和异质性, 但在与这个问题的关系背景中又都表现出它们的理论旨趣的共同的指向性, 这个共同的指向性, 就是关于心理进化的逻辑的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亦即关于心理进化符合它自己的逻辑的理论确认; 另一方面, 也只有在明确的关于心理进化的逻辑的问题意识的背景中, 才能把握这些批判的怀疑论思想的共同的理论旨趣, 并理解它们对心理学理论基础而言所隐含的意义, 如上文关于华莱士的意义的揭示所显示的那样。又比如说, 19:, 乃是古人关于心理进化、与自然世界完全不同的逻辑的朦胧意识的一种异化的理论表达, 并因而在本文论题背景中间接地获得一种肯定的意义。这里引入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其目的在于, 在心理学内明确提示人的存在的历史进程的双重性格, 即人的存在的自然历史过程和社会历史过程, 据以划定心理学与生物学之间的界线, 并确认进化论的解释领域, 以有助于批判地理解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及其思想体系的历史意义和理论意义。
所谓人的存在的自然历史过程, 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指当人类处于前人类的动物状态时的演化史, 二是指当人类进入文明状态之后的历史发展过程的自然的方面。所谓人的存在的社会历史过程, 是指当人类进入文明状态之后的历史发展过程的社会的或“文明的”方面。人类文明的诞生, 如卡西尔等人所指出的那样, 彻底改变了人的生存方式, 使人摆脱了自然力的盲目作用, 并从自然界中突显出来而成为自然力的驾驭者。因此, 在人的文明的历史进程中, 自然力的作用便隐退为人的存在的背景因素; 此时, 对人类历史过程起主要决定作用的, 就是人的自觉的、有目的的实践活动, 而不再是盲目的自然力。又因此, 就对文明的人类历史的理解而言, 进化论失去了它的解释的优先性, 虽然仅仅在人作为生物学存在的意义上, 进化论依然拥有它的普遍的科学意义。对此, 马克思曾高度概括而精炼地指出, “人的存在是有机生命所经历的前一个过程的结果。只是在这
—117—
四、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上面的讨论自然不能穷尽有关心理进化是否
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怀疑论的全部思想线索。事实上, 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 这是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在试图接受进化论影响之前必须首先加以澄清、并因而属于它的理论基础的一个问题, 其他任何学科都不可能在直接的意义上为心理学完成对这个问题的论证。由此不难理解, 一方面, 各种理论传统或学科传统的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
个过程的一定阶段上, 人才成为人。但是一旦人已经存在, 人, 作为人类历史的经常前提, 也是人类历史的经常的产物和结果, 而人只有作为自己本身的产物和结果才成为前提。”虽然马克思所直接关心的并不是本文论证的主题, 但正是以关于人的存在及其历史的人类学哲学的这种理解为基础, 他才能够揭示资本运动的逻辑, 并在这个意义上对于我们理解本文论证的主题隐含着潜在的和巨大的启示意义。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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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高申春. 进化心理学的历史与挑战[J ].常州工学院
(责任编辑:蒋永华)
An An thropolog i ca l 2ph ilosoph i ca l Cr iti que of Evoluti onary
Psycholog i ca l Thoughts
G AO Shen 2chun
Abstract:Ever since Dar win p r oposed his theory of evoluti on, vari ous kinds of theoretical atte mp ts t o base p sychol ogy on the p rinci p les of bi ol ogical evoluti on persist in the hist ory of mainstrea m p sychol ogical studies . D ifferent syste m s of evoluti onary p sychol ogical thoughts are thus for med . Further more, these atte mp ts clai m t o have f ound the unified theoretical foundati on f or p sychol ogy in the theory of evoluti on . Thr ough questi oning whether mental evoluti on abides by the sa me l ogic as that f or the organic evoluti on and adop ting an anthr opo 2l ogical 2phil os ophical pers pective, the author reveals that any type of evoluti onary app r oach t o p sychol ogy is l ogically blind, and thus doomed t o failure in finding a unified foundati on in the theory of evoluti on f or p sy 2chol ogy as an independent scientific disci p line .
Key words:theory of evoluti on; evoluti onary p sychol ogical thoughts; l ogic for mental evoluti on; anthr opol ogi 2cal phil os ophy
—118—
2010年3月第2期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Nanjing Nor 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 Mar, 2010No . 2
进化论心理学思想的人类学哲学批判
高申春
摘 要:自达尔文创立生物进化论以来, 各种形式的试图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
开展心理学研究的科学冲动, 在心理学的主流历史中绵延不绝, 并相继形成多种理论形态各异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本文以关于心理学理论基础的反思为立足点, 辑的追问, 并引入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性, 。
关键词:生物进化论; :A -) 02-0113-06 收稿日期:2009-10-15, , 博士生导师 130012
一、问题的一般背景概述
自达尔文创立生物进化论以来, 各种形式的试图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开展心理学研究的科学冲动, 在心理学的历史中绵延不绝, 并相继形成多种理论形态各异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本文作者在此将这些研究方案具体展开之后所形成的各种理论体系或思想体系统称为进化论的心理学思想。———墨菲在讨论进化论与比较心理学的诞生之间的关系时, 结合20世纪心理学史的宏观背景指出, “达尔文主义
概念思维联系起来”, 的历史及其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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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由此揭示心理进化
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 当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传播到美国之后, 它在美国寻求到了“繁荣发展”的文化土壤。这个文化土壤的基本特质, 就是作为美国人民族性格之理论表达的实用主义哲学与生物进化论相结合的产物。在这个文化土壤中, 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所取得的形式, 就是作为一个历史的学派的机能心理学。机能心理学是历史上第一个试图全面而系统地贯彻进化论思维方式的心理学, 它的历史的重要性不仅在于使心理学摆脱它在德国时所受到的哲学的束缚而有可能真正走向独立, 而且更主要地在于它塑造了在世界范围内作为心理学的主流历史的从机能主义到行为主义、再到认知心理学的发展线索。换句话说, 正是机能心理学决定了作为主流的美国心理学的机能主义精神。我国著名心理学史家高觉敷先生在他主编的《西方近代心理学史》一书的“总结与展望”中, 在总结考察各心理学流派之后, 将“机能主义”理解为是各心理学流派表现出来的第一个“共同的倾向”, 并引证查普林和克拉威克的观点:“检查了最有代表性的心理学杂志, 据最后的分析, 我们可以大概地说, 美国心理学是机能主义的行为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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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世纪最后的25年对心理学的影响, 也许就象任何单一的因素可能达到的那样, 大大促进了这门科学塑造成今天的形态。”
[1]186
确实, 进化论
对心理学的影响是如此广泛而深远, 乃至于我们很难设想, 如果没有进化论, 心理学将会呈现出怎样的一幅历史画面来。
事实上, 在19世纪下半叶的英国, 在达尔文及其进化论的鼓舞下, 立即形成了一股以比较心理学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关于心理进化的研究热潮, 并涌现出一批杰出的进化论的比较心理学家, 如斯波尔汀、卢波克、罗曼尼斯、摩尔根、霍布豪斯等, 当然也包括达尔文自己。他们的研究工作的基本目标, 是在进化论的思维框架内, 从发展的角度将“心灵的最简单的表现形式……与最高级的
说美国心理学的基本精神是机能主义的, 这也就
—113—
意味着, 作为这个精神的历史的表现形态的机能心理学、行为主义心理学及认知心理学, 都是以进化论为指导思想的, 并因而在广义上属于这里所说的进化论的心理学思想。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 随着综合进化论的成熟和认知心理学的发展, 心理学更加自觉地寻求与进化论的结合, 从而在主流心理学内部逐步形成一个新的、且日渐强盛的研究潮流, 即进化心理学。它试图将进化生物学的基本原理引入认知心理学, 以补充理解和论证认知心理学关于各种心理机制的研究结果的历史的维度。按进化心理学的倡导者们的理解, 进化心理学不只是心理学内部的一个新的研究取向或理论态度, 而是心理学作为整体的研究纲领。特别是, 至年代时, , 这种批判工作的理论目的, 就是要为处于危机之中的心理学寻求到一条通向真理的出路。必须结合这个背景, 才能全面而真实地把握进化心理学据以被创立的深层的科学史动机及其体系的理论性格。因此, 进化心理学家们在他们的科学研究活动中, 不仅认真开展构成进化心理学实质内容的具体论题的研究工作并取得进展, 而且关注于进化心理学对心理学作为整体科学的纲领意义:他们对以往全部心理学的历史发起挑战, 并相信, 由他们所创立的这种进化心理学, 不仅在心理学史中构成一次成功的“革命”, 为心理学提供了一个走向统一的理论基础, 而且在全部以人为研究对象的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构成一次革命, 为“全部社会科学和行为科学”提供了一个统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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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框架。这个统一的“理论基础”或“理论框架”, 就是达尔文主义关于生命的历史本质的理解方式。
以上关于心理学在它的主流历史中寻求与进化论相结合而形成的诸理论形态的概述, 意在说明将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的企图对心理学所具有的持久的吸引力或诱惑力。在现时代的心理学背景中, 尤其引起我们兴趣的, 是进化心理学家们认为他们终于为心理学找到了统一的理论基础的自信的态度。事实上, 稍有历史感的人都认识到, 这种自信的态度在19世纪英国比较心理学及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机能心理学—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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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亦曾普遍流行过; 然而, 无论是19世纪的英国比较心理学还是美国的机能心理学, 无疑都已经成为历史的陈迹, 而没有能够将它们的自信的态度实现为具有永恒价值的理论体系, 因而暴露了它们的自信态度的盲目性。这个历史的事实对时下流行的进化心理学及其自信而言, 是否意味着什么呢? 不仅如此, 而且, 自进化论被创立以来, 无论是在心理学内部, 还是在心理学以外的其他学科, 对于将生物进化论作为有关人的科学研究之基础的各种学术实践, 一直都存在着不同形式的怀疑的态度和批判的声音, 这些怀疑和批判, 或自觉、, 或直接、, 、或系统化, , 进化心理学本身不是本文写作的主题, 作者曾专门讨论过它的概念背景、思想逻辑及其面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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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挑战。这里的论证主旨, 将立足于关于心理学理论基础的反思, 揭示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的逻辑的盲目性和虚妄性, 从而在理解历史的基础上为心理学真正走向理论的统一提供可能的思路。
二、问题的症结及其澄清与自觉
为方便下文论证起见, 我们不妨首先将这里所面临的问题分解为三个步骤直接表述如下。第一, 就它本身的理论性格而言, 进化论是一种生物学理论, 它所关心的主题, 是作为物理自然现象的生物学的事实, 具体说来就是作为物种自然形态的生命个体所具有的生物学特征。进化论在它的科学本分之内确立的一个基本事实是, 物种及其形态结构不是固定不变的, 而是一个变化的过程, 并提供自然选择的机制来说明这个变化的过程。我们不妨在生物学的意义上将物种及其变化的过程所服从的规律称为机体进化的逻辑。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就是对这个逻辑的系统阐释, 并在这个范围内拥有它完全的理论解释力。第二, 同样可以确立的是, 心理领域内的事实及其结构也不是固定不变的, 而是一个历史发生的过程。借用进化论的语言来说, 我们可以相应地将心理领域内的事实及其历史发生的过程所遵循的规律称为心理进化的逻辑。第三, 由此, 我们可以提出如下问题:心理进化的逻辑与机体进化的逻辑是否是
同一个逻辑? 如果有人通过系统的论证对这个问题给出肯定的回答、那么, 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便获得逻辑的保障; 相反, 如果心理进化所遵循的是与机体进化不同的逻辑, 那么, 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便是一个逻辑的僭越, 由此开展的任何形式的心理学研究方案, 都必将是缘木求鱼式的努力而不可能达到它的理论目的。
只有通过这样的提问方式, 我们才能对与进化论有关的心理学研究方案及其思想体系的全部问题的根本获得清晰的把握, 并在理论上趋于自觉。由此, 我们可以把握到以下两个思想趋势。其一, 在接受进化论影响的主流心理学的历史中, 问题是不被提问的; , 学研究, , 、甚至是盲目的。其二, 一切形式的对于将进化论作为有关人的科学研究(包括心理学研究) 之基础的各种学术实践的批判, 正是以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疑问为基础的, 而对这个疑问及其问题的理论自觉的程度, 则决定了相应的批判工作的系统化程度。
如前所述, 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 都是以进化论作为“心理学思想的基石”的。这个科学企图肇始于达尔文本人。在完成《物种起源》一书的写作之后, 达尔文在关于进化论作为生物学原理的系统论证的基础上获得一个理论的洞察:“我看到了将来更为重要的广阔的研究领域。心理学将稳固地建立在斯宾塞先生已充分奠定的基础上, 即每一智力和智能必由梯级途径获得。人类的起源和历史也将由此得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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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示”。这个理论洞察的实质, 就是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未经论证的一个朴素的信念。所以, 对达尔文而言, 如果他要系统地将进化论引入心理学研究, 他就必须对上述信念作出系统的论证, 恰如他在《物种起源》中对进化论作为生物学原理所进行的系统论证一样。然而, 细读《人类的由来》一书可以发现, 由于历史的原因, 达尔文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信念, 是作为他在《人类的由来》一书中开展的心理学研究的前提而不是作为论证的
结果被提出来的。由此, 达尔文便为后来的心理学的发展设置了一个陷阱:心理学家普遍地想当然地认为, 达尔文已经完成了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论证, 并因此愈加不能自觉这个问题及其对心理学的意义。这也是上文提到的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问题在主流心理学的历史中不曾被提问的科学史原因。
关于这个论题, 我们可以引证舒尔茨关于机能心理学的历史的说明及进化心理学的思想逻辑。舒尔茨指出, “达尔文进化论……主张物种是进化的, 。这, , 他们创造了一种完全新的运动———机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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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对进化心理学家而言, 进化心理学的思想逻辑的出发点是再简单、明了不过的了:“人类和所有其他物种一样, 是由进化的过程产生出来的。因此, 人类内在地拥有的一切属性, 都[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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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进化过程的产物。”可见, 无论是机能心理学家还是进化心理学家, 都在一种不甚自觉的类比的意义上, 将人类的“心理过程”或心理“属性”, 理解为是与人类作为一个生物学的物种的“身体结构”相同性质的存在。由此造成的思想态度的结果是, 如果人的心理的属性果真是一种与他的身体的属性完全不同性质的存在, 那么, 这种性质的差异性是难于被承认、被认识的; 由此造成的科学史的结果是, 与其说机能心理学家和进化心理学家将进化论的原理引入心理学之中, 不如说他们是将心理学纳入生物学的范畴。就后一个方面来说, 这就是在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中普遍流行的关于心理学的生物学化倾向的认识论根源。
三、批判的思路
如果我们将视野扩展到主流心理学以外、或
一般而言扩展到心理学以外, 如生物学、哲学等学科及其历史, 那么, 我们将发现, 在关于人及其历史的科学研究中, 一直存在着对以进化论为基础的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怀疑论, 而且, 由这种怀疑论精神所促进的研究工作, 已经显示出了对于理解人及其历史的更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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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希望和愈来愈旺盛的生命力。通过考察这些批判的思路, 我们必将能够获得据以理解心理学及其历史的一些极富启发性的线索。
在生物学领域, 如所周知, 几乎与达尔文同时提出以自然选择学说为基础的生物进化论的华莱士, 就倾向于把人排除在自然选择的作用范围之外, 并求助于上帝的创造来解释人类心理的起源。尽管与进化论基本原理相违背, 他还是相信, “自然选择不可能塑造出像人脑这样令人惊异的复杂结构, 因为人脑似乎包含着进步的无限潜能”; 对他来说, “他所能想象到的、能够产生人类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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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机制, 只能是上帝之手”。虽然华莱士只能在自然选择说和上帝创造说之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来解释人类理智的起源, , , 势, , 华莱士的意义恰恰在于, 他看到并指出了心理进化与机体进化之间的差异性, 并为构想与机体进化不同的关于心理进化的机制或逻辑, 保留了充分的理论思考的空间。前苏联生物学家杜布赞斯基则更明确地指出了心理进化(或文化进化) 与机体进化(或生物进化) 之间的原则性差别。他指出, “人类生物学和人类文化, 乃是同一个系统的两个部分, 是在生命历史中有它独特性和前所未有的。人类的进化若不是生物的和社会的变异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那是不可能了解的”; “在动物和植物中, 形成对环境的适应性, 是通过其基因型的变异。只有人类对环境刺激的反应, 才主要是通过发明、创造和文化所赋予的各种行为。现今文化上的进化过程, 比生物学上的进化过程更为迅速和更为有效”; “获得和传递文化特征的能力, 就成为在人种内选择
[12]199-200
上最为重要的了”。在当代哲学界,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因为熟悉心理学史的缘故, 既在否定的意义上明确地质疑主流心理学中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信念, 又在肯定的意义上明确地自觉到心理进化符合它自己的逻辑, 并系统地论证了这个逻辑。他的文化哲学体系是以心理实在作为与物理实在完全不同性质的一种存在为出发点的, 并试图通过对作为意识的具体存在样态的宗教、神话、语言、艺术、科学等符号形式的考察, 来理解—116—
人类意识的本质及其历史发生。例如, 他认为,
“在语言的纯粹感觉材料中, 在人类声音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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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音中, 存在着一种超越事物的特殊力量”, 这个特殊力量就是与“语言的纯粹感觉材料”作为物理存在相对峙的人的精神存在; “我们绝不可能用探测物理事物的本性的方法来发现人的本性。物理事物可以根据它们的客观属性来描述,
[14]8
但是人却只能根据他的意识来描述和定义”。而且, 通过对“人是什么? ”的问题的追问, 卡西尔不仅与此相一致地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 而, , 虽然在, 《物种》一书所阐释的进化论以世界历史的意义, 但同时也明确地暗示着对《人类的由来》、特别是作为其中有关心理学研究之前提的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不满和质疑:“但是, 在一个真正的人类学哲学能够得以发展之前, 还有另一个或许是最重要的步骤必须被采取。进化论已经消除了在有机生命的不同类型之间的武断的界线。没有什么分离的种, 只有一个连续的不间断的生命之流。但是我们能把同样的原则应用于人类生命和人类文化吗? 文化的世界, 也像有机世界那样是由偶然的变化所构成的吗? ———它不具有一个明确而不容否认的目的论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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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虽然“显而易见, 对于统辖一切其它有机体生命的生物学规律来说, 人类世界并不构成什么例外”, 但是, “在人类世界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看来是人类生命特殊标志的新特征……这个新的获得物改变了整个的人类生活。与其它动物相比, 人不仅生活在更为宽广的实在之中, 而且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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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说, 他还生活在新的实在之维中。”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 在英美学术界, 关于文化进化问题形成了一股新颖而颇有创意的理论思潮, 即谜米学研究(the me metic app r oach ) 。这一思潮的兴起所针对的一般背景, 是百余年来在进化论影响下, 生物学、心理学、人类学等学科及其诸综合形式如社会生物学、进化心理学等, 在关于人类文化进化或心理进化问题的研究中只取得了不尽人意的极有限的成就或进展的历史现状; 它的形成的方法论基础, 是基因学类比, 认为文化
有类似于基因的基本单位即谜米(the me me ) , 并构成文化进化中自然选择的对象; 它据以构建理论的直观的经验基础, 是人类普遍的模仿能力。在本文讨论的主题背景中, 这个思潮的意义在于:在以进化论为基础的关于文化进化或心理进化的研究传统中, 谜米学是既在否定的意义上质疑关于心理进化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信念、又在肯定的意义上明确主张心理进化拥有并符合它自己的逻辑的第一个系统的理论尝试, 虽然它在肯定的方面关于心理进化的逻辑的独特的具体阐释无疑将面临各种形式的挑战、甚至是鄙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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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的情感反应。例如, 第一个合成并使用“me me ”一词的英国生物学家道金斯指出, “一伺这种新的进化过程(意指谜米的进化化或心理的进化—) 化、———本文作者注)
[16]193-不可”。道金斯的学生、试图将谜米学作为一门科学建立起来的英国学者布莱克摩尔则更明确地指出, “基因是储存于生物体细胞之中的、合成蛋白质的生化信息, 并且是通过繁殖过程而实现代际传递的; 基因之间的相互竞争推动着生物世界的进化。谜米是储存于大脑之中的、执行行为的文化信息, 并且是通过模仿过程而实现人际传递的; 谜米之间的相互竞争推动着(人类)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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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的进化”。她并进一步指出, “不管如何, 一旦谜米产生了, 它们就必将获得它们自身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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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这个所谓“谜米”“自身的生命”, 就是布莱克摩尔对她所把握到的心理进化符合它自己的逻辑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 她意欲将之作为一门科学建立起来的所谓谜米学, 就是她试图具体地阐释心理进化的逻辑的系统的个人尝试。
化同样的逻辑的怀疑论, 虽然就它们的理论形态而言表现出多样性和异质性, 但在与这个问题的关系背景中又都表现出它们的理论旨趣的共同的指向性, 这个共同的指向性, 就是关于心理进化的逻辑的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亦即关于心理进化符合它自己的逻辑的理论确认; 另一方面, 也只有在明确的关于心理进化的逻辑的问题意识的背景中, 才能把握这些批判的怀疑论思想的共同的理论旨趣, 并理解它们对心理学理论基础而言所隐含的意义, 如上文关于华莱士的意义的揭示所显示的那样。又比如说, 19:, 乃是古人关于心理进化、与自然世界完全不同的逻辑的朦胧意识的一种异化的理论表达, 并因而在本文论题背景中间接地获得一种肯定的意义。这里引入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其目的在于, 在心理学内明确提示人的存在的历史进程的双重性格, 即人的存在的自然历史过程和社会历史过程, 据以划定心理学与生物学之间的界线, 并确认进化论的解释领域, 以有助于批判地理解一切形式的进化论的心理学研究方案及其思想体系的历史意义和理论意义。
所谓人的存在的自然历史过程, 包含两层含义:一是指当人类处于前人类的动物状态时的演化史, 二是指当人类进入文明状态之后的历史发展过程的自然的方面。所谓人的存在的社会历史过程, 是指当人类进入文明状态之后的历史发展过程的社会的或“文明的”方面。人类文明的诞生, 如卡西尔等人所指出的那样, 彻底改变了人的生存方式, 使人摆脱了自然力的盲目作用, 并从自然界中突显出来而成为自然力的驾驭者。因此, 在人的文明的历史进程中, 自然力的作用便隐退为人的存在的背景因素; 此时, 对人类历史过程起主要决定作用的, 就是人的自觉的、有目的的实践活动, 而不再是盲目的自然力。又因此, 就对文明的人类历史的理解而言, 进化论失去了它的解释的优先性, 虽然仅仅在人作为生物学存在的意义上, 进化论依然拥有它的普遍的科学意义。对此, 马克思曾高度概括而精炼地指出, “人的存在是有机生命所经历的前一个过程的结果。只是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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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类学哲学的视野
上面的讨论自然不能穷尽有关心理进化是否
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的怀疑论的全部思想线索。事实上, 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化同样的逻辑, 这是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科学在试图接受进化论影响之前必须首先加以澄清、并因而属于它的理论基础的一个问题, 其他任何学科都不可能在直接的意义上为心理学完成对这个问题的论证。由此不难理解, 一方面, 各种理论传统或学科传统的关于心理进化是否符合与机体进
个过程的一定阶段上, 人才成为人。但是一旦人已经存在, 人, 作为人类历史的经常前提, 也是人类历史的经常的产物和结果, 而人只有作为自己本身的产物和结果才成为前提。”虽然马克思所直接关心的并不是本文论证的主题, 但正是以关于人的存在及其历史的人类学哲学的这种理解为基础, 他才能够揭示资本运动的逻辑, 并在这个意义上对于我们理解本文论证的主题隐含着潜在的和巨大的启示意义。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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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蒋永华)
An An thropolog i ca l 2ph ilosoph i ca l Cr iti que of Evoluti onary
Psycholog i ca l Thoughts
G AO Shen 2chun
Abstract:Ever since Dar win p r oposed his theory of evoluti on, vari ous kinds of theoretical atte mp ts t o base p sychol ogy on the p rinci p les of bi ol ogical evoluti on persist in the hist ory of mainstrea m p sychol ogical studies . D ifferent syste m s of evoluti onary p sychol ogical thoughts are thus for med . Further more, these atte mp ts clai m t o have f ound the unified theoretical foundati on f or p sychol ogy in the theory of evoluti on . Thr ough questi oning whether mental evoluti on abides by the sa me l ogic as that f or the organic evoluti on and adop ting an anthr opo 2l ogical 2phil os ophical pers pective, the author reveals that any type of evoluti onary app r oach t o p sychol ogy is l ogically blind, and thus doomed t o failure in finding a unified foundati on in the theory of evoluti on f or p sy 2chol ogy as an independent scientific disci p line .
Key words:theory of evoluti on; evoluti onary p sychol ogical thoughts; l ogic for mental evoluti on; anthr opol ogi 2cal phil os o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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