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
是哪一处梦境，有恨不能言
是哪一个执念，困惑我百年
是哪一世轮回，生死都重演
我行走世上，足尖莲花开遍，天堂或者炼狱，原来转眼之间
云中谁寄锦书来
布景：台中一桌二椅，桌上有翻倒的茶杯，茶壶，零乱的报纸和照片，椅背上搭了块毛巾，靠墙有笤帚。
第一幕
祥叔，六十岁左右，身体康健，脚有些跛。
何子虚，二十岁左右男生，背着画板，手提颜料盒和毛笔。
【两人前后走上。】
祥叔： 你看这里怎样？屋后有条无名河，地界儿又安静。
何子虚： 的确不错。
祥叔： 年轻人，我这里房租虽然便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住进来的。
何子虚（心不在焉，把画板放下）：为什么？
祥叔： 有缘千里来相会，听说过吗，我这住的可都是有缘人。
何子虚： 祥叔，您这房子都多少年了，要都是有缘人，那还真不少哈。
祥叔（笑）：嘿，就说你们年轻人啊。（忽然变神秘）欸，年轻人，你相信轮回吗？
何子虚（摇头）：不信。
祥叔： 人是有魂的，怎么能不信呢。
何子虚： 祥叔年纪大了。
祥叔（拍拍何子虚的肩）：你还年轻呢。算了，就算是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事多，走了。 何子虚： 祥叔再见。
何子虚收拾报纸，发现照片。
何子虚（搔搔头）：这谁的照片，真够古老的，黄成这样。
祥叔（走下两步，又回来）：那相片你别乱动啊。（神秘兮兮）有魂附在上面！
祥叔下。
何子虚： 哦，啊？不过还挺有意境。（沉思片刻）我好像还从来没画过人物背影。
何母，四十岁左右，职业装，气质庸俗。
【何母匆匆上。】
何母（语气严厉）：何子虚。
何子虚： 妈，你来了。（拿起扫帚扫屋子）
何母（环视）：这么破的地方，你也打算住？
何子虚（不看何母）：这挺好的。
何母（讽刺，冷笑一声）： 挺好？是挺好，跟你爸一样好嘛，好得每天不正经想个事做， 知道画画；好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穷死算了。
何子虚（嘀咕）：所以你跟爸爸离婚。
何母： 你胡说什么！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呢。画画，画画能当饭吃啊。你说你，学个漫画油画什么的，卖出去倒也能赚钱，偏要学水粉，你将来是想去喝西北风啊。
何子虚： 我就想学水粉，爸爸说我画得不错。
何母： 你爸？你爸自己那个样子摆明了要教坏你嘛。
何子虚（大声）：你不能这么说爸爸。
何母（怒）： 你
何子虚：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何母： 好，好，成年人，随你便，我管不了你。早晚跟你爸一样饿死。
何母转头离去。下。
何子虚： 烦死我了。到河边走走去。（走到河边）
何子虚不忿，走到河边。
云锦瑜，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一身民国学生装扮。
【云锦瑜从河边上。】
锦瑜： 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何子虚： 是，你有事吗？
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吗？
何子虚电话响起，接电话传来张之菡的声音。
何子虚：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张之菡： 喂？何子虚。
何子虚： 什么事？
张之菡（不悦）：你在哪啊？约好五点半见，你又忘记了？
何子虚：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放入口袋，向下走几步，又回头。】
何子虚： 你刚刚问我什么？
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吗？不要给他信。
何子虚： 没有，我刚搬到这里来。（自言自语，小声）这人怎么穿得像要去拍《金粉世家》一样。
何子虚下。
第二幕
锦瑜走入房间内，拿起照片。
程岳壑，泥人手艺师傅，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颇有几分落魄文人的味道。
【嘈杂的叫卖声响起。】
【程岳壑提着捏泥人的挑子上】
程岳壑： 锦瑜，这么早就过来了。
【程岳壑将挑子倚墙放置。锦瑜笑而不言，负着手，神色有些腼腆走向他】
锦瑜： 今天生意怎么样？
程岳壑（摇摇头）：一般。
锦瑜： 心情不好吗？
程岳壑： 怎么会，看见你开心得很。
【锦瑜微笑】
程岳壑： 你今天又想起什么新花招了？
锦瑜（略带调皮）：上次你说如果我给你一张照片，你就按照我的样子捏一个属于我的泥人。你没忘吧。
程岳壑（微笑）：当然。
锦瑜（将手中照片递给程岳壑）：喏，我的照片现在给你了，你可不能反悔哦。
【程岳壑接过照片察看】
程岳壑： 这上面只有一个背影，怎么照着你的样子捏啊。（将照片放回桌子上） 锦瑜： 我不管，你说过要送我的。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了。
程岳壑： 锦瑜，你成心的。
【程岳壑作势要咯吱锦瑜，锦瑜笑着往门外躲去】
恶霸，四十岁左右，满脸横肉。
恶霸上。
恶霸： 呵，左少爷好兴致啊，这大白天的和小姑娘打打闹闹好不快活呀。您有这份闲心，就把保护费交了吧。
【锦瑜有些害怕，走到程岳壑身后】
程岳壑（冷着脸）：什么保护费。寒舍不欢迎你这种贵客，你出去。
恶霸： 瞧瞧，瞧瞧，我们左大少爷落魄到今天这个田地仍然高贵得很嘛。（向程岳壑，暴跳如雷）程岳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大户家的少爷。你现在不过是个捏泥人的，在老子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
程岳壑（淡然）：在狗眼里，人自然连狗都不如。
恶霸（气结，半晌才说出话来）：好，好，程岳壑你有种。骂人，我不行，可是动手，你不行。你不是没钱吗，你不是清高吗。你不交保护费，我就砸了你这挑子。
【恶霸过去要抢泥人挑子。程岳壑上前抓住】
程岳壑： 你想干什么。
【恶霸将其一推。程岳壑立时站不住，向后退好几步。锦瑜扶住他】
锦瑜： 你们太欺负人了。
恶霸： 哟，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嘛。（狞笑着逼近几步）
程岳壑： 你们……（想挡在锦瑜身前）
恶霸： 得了，就看你那穷样，还敢跟老子横。老子在这条街上混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哼！
【恶霸下】
【程岳壑追出，步履犹豫不定。锦瑜也跟过去】
程岳壑： 强盗……
锦瑜： 程岳壑，程岳壑。你拗不过他的。
程岳壑，锦瑜下。
第三幕
画外音，何子虚：拗不过又怎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张之菡，二十岁女性，打扮时尚。
何子虚和张之菡上。
何子虚正在打手机。
何子虚： 外公，只有这件事不能商量，这是我的理想，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我也不会去跟她拗，她的脾气您最清楚。外公，这事您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您老注意身体，再见。
【何子虚挂线，两人走到房中】
何子虚： 进来吧。这里怎么样？
张之菡： 都很好，就是太安静了点。
何子虚： 安静才能静下心来画画。看我的画吗？
张之菡： 好的。
【何子虚将画抵给张之菡，张之菡接过画坐下】
【何子虚在桌上重新铺开一张画纸，准备画画】
何子虚： 这一幅我打算画附近的风景。
张之菡： 嗯。
【何子虚画画】
【张之菡展开手中的画，却不看。张之菡看着何子虚】
【忽然，张之菡手机响起】
张之菡（放下画）：我出去接个电话。
【何子虚点头】
张之菡（走到外面，小声）：喂？是吗，到新货了？哎呀太好了，我正缺衣服呢……哎哎哎，你们怎么这样啊……行行行，我马上过来还不行吗？……欸！我说你太过分了啊（领悟到自己大声，掩嘴，小声）我说，我马上就过来，你们等我……行，咱两谁跟谁呀，对了，叫上Daniel ，上次他说了要帮我买衣服的……哎呀，你讨厌，谁跟他有什么呀，你小声点，我男朋友可就在旁边呢，行了就这样。Byebye. （挂电话）
【张之菡进门，何子虚正在收拾画，抬头看她一眼】
何子虚： 我最近都没有什么灵感，总觉得原来的画有的地方不够灵动。
张之菡： 何子虚，嗯，我们老板临时见一个客户，要我……（做了一个要离开的手势） 何子虚（看她）：没事，你去吧。
张之菡： 真对不起，说了要陪你的。那八点钟一起吃饭吧。
何子虚： 没关系，我等你。
张之菡： 那我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见何子虚仍目送她）你……就那么放心我？ 何子虚： 有什么不放心的，老板和客户还能吃了你不成。
【张之菡转头，疾步下】
何子虚继续看画，看见照片。
何子虚（举起照片）：这照片……（似乎有所触动）对，有了…… 我去河边找人画一下
【何子虚拿起照片和画架走出门，走到河边】
【女行人甲上】
何子虚（拦住她）：小姐您好，能打扰您一下吗。
甲： 你有事吗？
何子虚： 您能摆成照片上这个人的姿势吗？
甲： 对不起，我没空。
甲下。
【女行人乙上】
何子虚： 小姐，我能打扰您一下吗？
乙： 什么事？
何子虚： 您能摆一下照片上这个人的姿势吗？
【乙照做背过身去】
何子虚：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谢谢。
乙： 没事。
【乙下】
何子虚（叹气）：感觉不对。
【女行人丙上】
何子虚： 小姐，我能麻烦您一下吗？
【丙回头横他一眼】
何子虚： 没事没事，打扰了。
【丙下】
【何子虚颓然坐在路边。低头
【云锦瑜上】
云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信吗，收信人名叫程岳壑。
何子虚： 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云锦瑜： 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吗？千万不要给他，如果你收到了请还给我。 何子虚： 你别急，我帮你留意好吗？信这种东西也可能寄丢的。
云锦瑜（自语）：不要给他信。不要给他信。
何子虚： 我真的没有收到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
【云锦瑜退后几步】
何子虚（无趣）：算了，这里也没灵感，不如去外面转转。
【何子虚拿画架下】
第四幕
邻居，三十岁左右，普通穷人，长相与祥叔几乎一样，眼神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程岳壑，邻居（从河边）和邻居儿子小豆子上。
【程岳壑一跛一拐，邻居扶着他。小豆子在旁边跟着】
邻居： 程先生，您何必与他们理论，穷人的话怎么会有人听。
【程岳壑不回答，咳嗽几声】
邻居： 您的伤……
程岳壑（抚胸）：不碍事了。不要和云小姐提起。
邻居： 您跟云小姐的感情真是好的没话可说。
程岳壑（神色微赧）：说笑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邻居： 清白肯定的，但您对云小姐，云小姐对您，其实不过少说了一句话而已。对了程先生，我家小豆子到现在也没个大号。我没读过书，您给起个名字吧。
程岳壑： 叫庆祥怎样，喜庆吉祥，图个吉利。
邻居： 庆祥……就叫庆祥。小豆子，你喜欢庆祥这个名字吗？
小豆子： 喜欢喜欢！庆祥，庆祥！我终于有名字了。
邻居： 程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庆祥，还不谢谢程先生？
小豆子： 谢谢程先生。
程岳壑： 您太客气了，街坊邻居的，我平日总是得您的照顾，才应该谢谢您。
【锦瑜（看见两人走来）：程岳壑，（打量）不舒服吗？】
程岳壑： 我历来身子不好，你知道的，扶我到屋里坐下好吗？
【锦瑜点头】
邻居： 程先生，云小姐，我先走了。
小豆子： 程先生再见，云姐姐再见。
邻居和小豆子（从河边）下。
云锦书，云锦瑜的妹妹，学生，市侩虚荣。
云锦书和同学上。
同学： 云锦书，那不是你姐姐吗？旁边那个是谁？那么穷酸不会是你姐夫吧。不过看你姐和他挺亲近的啊。
云锦书（看见姐姐）：谁是我姐夫了，你少乱说啊。
同学： 你不知道吧，我听说你姐姐三天两头往他这跑呢。
云锦书（皱眉）：那是什么人？
同学： 就是街口捏泥人的，三毛钱一个那种。
【两人走近云锦瑜和程岳壑】
云锦瑜和程岳壑却没注意到她们，云锦瑜正准备扶程岳壑进屋。云锦书过去拉住云锦瑜。 锦书： 姐！
锦瑜（回头）：锦书？你怎么在这？
锦书： 你问我？我还向你为什么在这呢？（看程岳壑）还跟这种人在一起，被爹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锦瑜： 锦书！
程岳壑： 请问小姐，我是哪种人，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锦瑜： 程岳壑……她是我妹妹……
锦书： 姐，你不用说，我还会怕他不成，一个街口上捏泥人的，（瞪程岳壑）也配和我姐姐在一起。
锦瑜： 云锦书！你给我住嘴！
锦书： 姐姐，你怎么能跟这家伙在一起。你知道整条街上的人都拿着话取笑你吗，我们云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有头有脸的。你太丢我们云家的脸了。
锦瑜： 锦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快给程岳壑道歉。
锦书： 凭什么！
同学： 对啊，要我们向一个捏泥人的道歉，太丢身份了。
程岳壑： 身份？陋室有文史，高门有笙竽。
锦书（不解）：你说什么？
锦瑜： 就是说穷人里也有司马迁那样的大人物，富人里也有滥竽充数的笨蛋。锦书，你别不自量力了，快给程岳壑道歉。
锦书： 姐！你是铁了心护着他，看他欺负我是吧！好！我回去告诉爸爸，让他来打死这家伙。
锦瑜： 锦书！
同学： 不用跟他们多说，我们走。
【锦书和同学（从河边）下】
锦瑜： 程岳壑，对不起，我妹妹她还是个小女孩，你别放在心上。我扶你进去吧。
程岳壑： 不进去了，你陪我到河边走走吧。
锦瑜： 好。（揽着他的手臂）
程岳壑： 你知不知道，其实刚才你妹妹说的一句话很对。
锦瑜： 什么话？
程岳壑（止步，看她）：锦瑜，我以后想常常看见你。
锦瑜（微笑，低头）：我不是常来吗？
程岳壑： 可是以后你就不能随便出来了。
锦瑜： 你是说我爸爸？我妹妹会告诉我爸爸？（停顿，思索）
【程岳壑望向河对面，锦瑜低头】
程岳壑： 我们从来不挑明，是因为不敢想一旦你家人知道会怎样。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家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叹气）如果你肯和我一起走的话。
【锦瑜仰头看他，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程岳壑： 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锦瑜（沉默半晌，大声）：会，我答应你……
程岳壑，锦瑜下。
第五幕
画外音， 何子虚：真的，您答应了？谢谢谢谢。
【何子虚夹着画板上。张之菡跟在后面】
何子虚（对张之菡）：太好了，（做一个加油的姿势）太好了。有人肯答应出版我的画了。 张之菡（喜形于色）：太好了……嗯……很好啊。
【何子虚走入屋内铺上画纸，提笔准备画，又搁笔】
张之菡坐在一旁。
何母上。
何母： 何子虚！
何子虚： 妈。
张之菡： 何阿姨好。
何母： 何子虚，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何子虚： 妈，我不打算再回家了。我现在自己赚钱养自己，您应该让我一个人独立。 何母： 独立？说得到好听，你就是不要我这个妈了！我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年，到头来你居然这样对我。
何子虚：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画画赚到了钱都给您，行了吧。
何母： 还画画？你还真以为你的画有人要啊，你看看你爸爸就明白了。这年头没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学点经济或者外语呢，偏要学你那缺心眼没良心的爸爸。 何子虚： 妈，你又这么说爸爸，他哪一点对不起你了。提出离婚的人是你吧。 何母： 你这孩子，胳膊肘尽向外拐，你妈养你教你，你居然对我大呼小叫。 张之菡： 阿姨，你别急……
何子虚（无奈）：爸爸怎么算外人了，我怎么向外拐了。妈，您都跟他离婚了，就积点口德少说两句行不行啊。
何母： 何子虚，你是长大了哈，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拐着法骂你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屁点大的小孩不知道现在社会多艰难，每天就知道嚷嚷我要做个画家，要做个画家。
你。真以为有人会买你画出来的东西吗！
何子虚： 妈，已经有出版社联系我了……
何母： 人家逗你玩的，出画集那么容易人人都可以当画家了。
何子虚：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自问也不比别人差，凭什么我就不能有绘画天赋，凭什么我就不能出版画册，凭什么！
张之菡： 何子虚，你就少说两句……
何母： 凭什么？就凭你活在这个市上，还要穿衣吃饭。如果有一天我不给你钱了，我看你是不是沿街讨饭去！
何子虚：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画画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因为我喜欢水粉，我想画。 何母： 是，是！你爸不食人间烟火，你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你们都高尚！就我一个人俗不可耐。何子虚我告诉你，你只要不放弃画画，以后就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退几步）你爱画画去，我管不了你，你也别再回来。
何子虚：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向你要钱的，你就别管我了。
何母： 我还不管了呢。
【何母怒气冲冲下】
张之菡： 阿姨……阿姨……（向何子虚）我去看看。
张之菡下。
何子虚（不抬头，画画）：我也不用你管了。
【何子虚画了几步，觉得颇不顺手，将笔往桌子上一拍，
何子虚： 一头火，到河边走走去。
【云锦瑜上】
云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
何子虚： 你怎么天天都来问一遍啊？你不烦啊？不是跟你说了我会帮你留意，有了我会通知你的。
云锦瑜： 我……如果你收到信，一定要把它还给我，不要让他看到。
何子虚：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来得这么频繁啊！
云锦瑜： 我……对不起……
何子虚： 没事。（叹气，有点后悔自己迁怒他人）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自己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何子虚手机响起）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云锦瑜似懂非懂地点头】
何子虚（电话）：您说画集出了什么问题？……是吗？……是吗？……不是，那才是我的风格啊……怎么改？……（着急）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我过去一趟吧。（挂电话，对云锦瑜）不好意思，小姐，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家吧，真有信来了我一定告诉你。
何子虚急匆匆跑下。
第六幕
云锦瑜跟着何子虚去的方向，走到台中央。
云父，四十岁左右生意人，市侩虚荣。
奶妈，老实人，战战兢兢。
【云父与云锦书上】
锦书： 爸爸，就是这里了。
云父（看见锦瑜）：好哇，果然在这里！（又看）捏泥人那小子呢？看我打不死他！ 锦瑜（看见父亲，惊慌后退）：爸爸？！奶妈？！
奶妈： 唉……大小姐。
云父： 你说，捏泥人那小子呢？
锦瑜（小声，低头）：他不在。
云父： 他去哪了？
锦瑜（犹豫）：我不知道……爸爸，你找他干什么……
云父（握拳）：敢勾引我女儿，我打死他。
奶妈： 老爷，您别急，问清楚再说吧。
锦瑜： 他没勾引我，是我自己经常过来的……
锦书： 爸爸，我说了姐姐会帮那人说话的，没错吧。
云父（向锦瑜）：还敢帮他说话！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点小姐的样子，想我云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城里也有头有脸的！（用手指锦瑜）你太丢我云家的脸了。
锦瑜： 爸爸，我知道我不孝，可是我真得很想和程岳壑在一起。
锦书： 爸爸，你看她叫得多亲热。
云父（忽然话语软下来）：锦瑜，你一直都是好孩子，读书用功，又肯听爸妈的话，我相信你只是一时想岔了，你想想清楚，跟那家伙断绝关系，回家去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不好？
锦书： 爸爸，那怎么行……
云父（向锦书）：没你的事，少插嘴。（又向锦瑜）锦瑜听爸爸话，那种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在一起的，他图的是我们云家的钱财。
锦瑜： 不是的爸爸，程岳壑他不是那种人。我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爸爸，我想和他在一起。
奶妈： 大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可信啊。
锦瑜： 我相信他。
云父： 锦瑜！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你考虑过自己身份吗，他配你配得起吗？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乖乖跟我回家，再也不许见他了！（拉住锦瑜）
锦瑜（向后退，想挣脱）：不，爸爸，我不，我不回去……
云父（好言相劝）：锦瑜啊，你一向聪明乖巧，怎么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呢。跟这种人一起，吃不饱穿不暖的，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到时候怎么养你。你想想就知道你跟他完全不可能的。 锦瑜： 爸爸，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和程岳壑分开的。
云父(怒斥) ：那你就为了男人不要亲人，也不要你自己的家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听到这个事当时就被你气昏过去！你是为个男人就想气死我们吗？！
锦瑜： 我不是……我……（急哭出来）妈妈她，怎样了……
云父（痛心疾首）：唉，锦瑜，你妈妈身体虚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听见你的事当时就倒在地上，醒过来了一直叫着冤孽啊，我们怎么安慰都不行。（向锦书使眼色）
锦书： 哦，对啊对啊。姐，妈妈一直有心口疼的毛病，这次发作的更加厉害了。 云父： 你也知道你妈妈的性子，她本就是个想不开的人，这回一直叫着女儿这样，我不如死了算了。我看她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很，也想着自己不如死了算了。我若死了，也没人来管你，大家都清静。（云父以手抹眼，仿佛哭了）女儿大了，我本不该管，可是一想到你妈妈……
锦瑜（着急）：爸爸，爸爸您别哭了，我……奶妈，妈妈真的很严重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奶妈： 这……大概吧……（云父横她一眼）是……的，很严重……
云父： 锦瑜啊，跟爸爸回家吧，兴许还能看到你妈最后一眼，你妈妈呀……唉……（又抹眼）
锦瑜： 对不起，爸爸……（话语哽咽）我和你回家……
云父： 这才是乖女儿，回去就给那小子写封绝交书，以后再也别见他了。
锦瑜（忽然停步）：绝交书？
云父： 你还犹豫什么，快走啊！（看到锦瑜的神色）你真想逼死你妈妈么！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又劝）锦瑜，最后一面了……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锦瑜： 好，我回家……
奶妈： 唉……小姐。
云父，云锦瑜，云锦书和奶妈下。
第七幕
张之菡上。
【张之菡在何子虚家门口转了两圈，发现没有人，掏出手机打电话】
张之菡（电话）：喂，何子虚……（电话被挂断）
【何子虚和画廊老板上】
张之菡（迎上去）：你怎么不接我电话？这位是……
何子虚： 这位是郑编辑，就是要帮我出版画集的那位。
张之菡（热情）：啊，您好您好。（小心翼翼）你觉得那些画怎样……
编辑（眼高于顶）：画是你画的吗。
【张之菡不再说话，跟两人进屋】
编辑（翻看画稿）：就这些了？
何子虚： 这么所足够了吧。
编辑（老神在在）：笔致是不错，可是……画风太淡雅，不行不行。现在市场的流行不是这个，得改。
张之菡： 您说该怎么改？
编辑： 画是你画的吗。
何子虚： 您说怎么改吧。
编辑： 首先，得华丽。（自己点头）颜色要加重，要饱满。你留那么多空白干什么？（翻画）还每幅画都留，跟没画完似的。统统画上。
何子虚： 你有没有搞错啊！画成那样还是水粉吗？
编辑： 你还想不想出画集了。(神色不耐烦) 那么麻烦。
何子虚： 你觉得那么麻烦还让我改。
编辑： 怎么说话呢？还想不想出画集了。
何子虚： 上那么重的颜色，我不如改画油画。
张之菡： 何子虚……
编辑： 指什么指，你还想不想出画集了。我告诉你，得罪了我，你什么别想出。 何子虚： 不出就不出，有什么了不起。我就算不出也不会找你这种不懂画的人。 编辑： 你说我不懂画？！我看你才是自以为是，随便乱画了几笔就痴人说梦想出画集。我说你的画，一文不值，跟垃圾没有什么两样。
何子虚： 你……你才是垃圾！
【张之菡几次想说话也没说出口】
编辑： 姓何的，就你这些废纸拿去擦地都嫌硬，还想出画集。我告诉你，你就算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出。
何子虚： 鬼才会求你！（拿起一支笔扔向编辑）你给我滚。
编辑： 什么人呀，我呸！
编辑下。
【何子虚坐在凳子里，仍然在生气】
【张之菡一连失望，想去追编辑，却最终只是把笔捡起来放在桌上 】
张之菡： 何子虚……你别生气了……
何子虚： 生什么气，我才不会和这种俗人生气。出不了画稿就出不了好了，这个编辑不行，【我过去天去换个地方问问】
张之菡： 真的不气？
何子虚：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那么容易生气的吗？
张之菡： 不像，但是你够钝的。
何子虚： 什么钝啊。
张之菡（失望，看向编剧走的方向）：迟钝。（停顿）开玩笑的，那你还画吗？
何子虚： 当然要画。
【何子虚重新铺开画纸准备作画。张之菡坐到凳子上，又站起】
何子虚（抚摸画纸，自言自语）：颜色重了还是中国画水粉画么，水粉讲究的就是颜色深浅的程度和湿润感，我怎么能照他的意思随便改。
张之菡： 你还打算出画稿吗？
何子虚： 打算。（何子虚提笔开始画）
张之菡： 那如果别人还让你改呢？
何子虚： 那就不出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张之菡重新坐下，又站起，想了想，又坐下，片刻，又站起】
张之菡： 何子虚，我想跟你说点事。
何子虚（埋头画画）：你说。
张之菡： 何子虚！（忽然过去抽掉他手里的笔）何子虚，我是很正式的跟你说话，拜托你认真点。
何子虚（不解地看她，然后笑）：我没有不认真听。（他把笔从张之菡手里拿过来） 张之菡： 何子虚，你别画画认真听我讲！（停顿）我们分手吧。
何子虚： 啊？（又笑）你开什么玩笑？
张之菡： 我如果告诉你我没有开玩笑呢？（她眼泪忽然流下来，狠狠地推了何子虚一下，大声）我告诉你我没有开玩笑！
何子虚： 你……（手忙脚乱）你别哭啊……
张之菡： 你从来没有听过我这么大声说话吧，你从来没见我这么不讲理吧。我告诉你，你没见过我的另一面还多了去。
何子虚： 唉，你别哭呀，有话慢慢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哎呀，你别哭了呀……我求求你别……（他伸手向张之菡，却被张之菡打掉）
张之菡： 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喜欢安静，所以我总是坐在你旁边一句话都不说，可是这不代表我不说话。你让我看你画画，你总是和我说话画画的事。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我到底喜欢什么。
何子虚：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没有想只谈我一个人的事……
张之菡： 你从来不陪我买衣服，没关系，我自己和朋友去买。可是你起码注意一下我
什么时候又穿了新衣服。你永远都是要我开口问，才会说哦，好看。你只会敷衍我。 何子虚：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之菡（平静）：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喜欢画画嘛，我当然知道。（忽然气愤）你只知道画画，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真的不想再装下去了，我很累，我也不愿再假装我们很好。那是骗人的。（停顿）我碰到Daniel 之后才知道我们根本不合适，他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而你，你只喜欢你的画。所以我说，我们分手。（眼泪又流下来） 何子虚： 对不起，张之菡，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告诉我，我都改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
张之菡： 改？你改得了吗？你会放弃画画吗？你那么爱你的画，你都不肯为了出版做一点点的改动。可是你画了那么多，我从来没弄懂任何一幅的意义，别人也一样不懂。你永远在做没有意义的事，你明白吗？
何子虚：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张之菡：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何子虚，（她看着何子虚）你很好，脾气好又有耐心，还特别坚持，但你不适合我。我们分手吧。
何子虚： 我们……
张之菡（流泪）：我们分手吧……
何子虚： 好好好，分手，你别哭了，好吗……
张之菡（看何子虚一眼，哭得更厉害）：笨蛋！
【张之菡掩面跑下】
何子虚（仍处于茫然中，过会叹气）：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被抛弃的人是我吧…… 我，我还是到河边散散心去。
【何子虚走出门，望天叹气，从河边下】
第八幕
程岳壑从河边上，背着行李包袱。
程岳壑（四顾）：锦瑜？锦瑜？我们该走了。（自言自语）这是到哪去了？
【云锦书上，手里拿了一封信】
锦书（拦住程岳壑）：喂喂，那个在河边的，捏泥人的，我正找你呢。
程岳壑： 你是……锦瑜的妹妹？
锦书： 什么锦瑜的妹妹，我也有名字好不好，我叫云锦书。
程岳壑： 你有什么事？
锦书： 喏，（把信给他）我姐姐给你的信。我告诉你啊，我姐姐回家了，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见你了。
程岳壑： 你们逼她的？！
锦书： 喂喂，你说话注意点啊，我们自家人，怎么会逼她。是她不愿意跟你私奔受苦，自己回家的。你瞪我干吗，我不过就是来传个话。
锦书下。
程岳壑： 锦瑜怎么可能主动回家。（向右走两步）可是她不是自愿回家，又怎么会跟她妹妹说要和我一起走的事。（向左走两步）可是……锦瑜怎么会……难道她是骗我的……
【程岳壑打开信】
画外音， 锦瑜：程先生，见信如晤。数月以来承蒙你的照顾，不胜感激。然而我想你我
还是不要再相见了。这份情谊，早断早了，对你我都好。因为家父早已将我许配人家，年底就要嫁过去了。对你，我不过是一时怜悯，怎料你竟会错了意，还说逃走的话。我特地致信解释，就是未免不必要的牵扯。纵然对你有所欺瞒，我却并无害你的心思，望你原谅。先生儒雅高洁，祝愿你早日找到意中人，美满幸福。云锦瑜，亲笔。
程岳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锦瑜，锦瑜……（将信纸揉在手心，一步步向河边走去）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程岳壑纵身跳入江中】
画外音： 不好了，有人投河自尽了！
安静。
画外音， 锦瑜：你们为什么骗我，母亲明明没有事！
云锦瑜上。
锦瑜（慌张）：程岳壑，程岳壑，千万不要看信，千万不要看信……程岳壑，你在哪？（打量屋子，转身）程岳壑，你在哪？
邻居上。
邻居： 云小姐……云云云云小姐……出事了……程先生出……出……
锦瑜： 程岳壑出什么事了？
邻居： 程先生投……投投……河……
【锦瑜推开邻居向河边跑，向河里望去，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锦瑜（撕心裂肺）：程岳壑……（声音低下去）程岳壑……（站起身来）程岳壑……为什么要看信，为什么要相信……（便要往河里跳）
邻居赶过去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邻居： 云小姐……云小姐……你也要随程先生去了。这又是何苦啊……
【邻居从河边下，一直向河里张望】
第九幕
何子虚背着画板，抱着许多画卷从
有一幅画掉在地上。
何子虚（走到台中）：没有人肯出版我的画，没有人喜欢，没有人理解……我，我到河边去走走。兴许心情能缓解一下。
【何子虚又走到河边】
何子虚： 没人理解……（苦笑）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看自己的画）难道真的很难理解……还是我真的画得不好，我没有天分？或者我本来就不该想要画画，想做个画家……（抽出一幅画，丢进河里）没人喜欢你……（又抽出一幅画，丢进河里）也没人理解你……（再抽出一幅，作势欲丢）那还留着……干什么……
祥叔上。
祥叔： 的确不应该留着！
【何子虚停住了手，转身看见祥叔】
祥叔： 不过不是那些画，是画画的人。画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毁了画画的人，这些画还会再出现，你丢得完吗？
何子虚： 你……
祥叔： 你当然应该跳下去，也应该相信这条河绝对能淹死你。很多年以前这里就曾淹死过人。不过别人是一念之差先后殉情，你是什么？殉画吗？
何子虚： 我本身就没想跳下去。
祥叔： 那你还把画丢下去，你不是一直都最喜欢画画吗？
何子虚（走向祥叔）：喜欢又怎样，没人理解，没人肯为我出版画集。我因为太喜欢画画，与我妈决裂，女朋友也抛弃我，结果最后画出来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我现在一无所有。
祥叔： 一无所有，那你抱着是什么？垃圾吗？既然喜欢画，那就按自己的方式去画，为什么一定要求别人理解。徐悲鸿，陈逸飞，齐白石，张大千那些人，老头子可没听说他们生下来就是大画家。
何子虚： 我当然也明白，只是我妈和我女朋友都是因为我画画才走的，我……
祥叔： 你只是喜欢画画，又不是犯了什么过错，她们如果因此不能接受你非要离开你，肯定她们心中想法不能明说，才以此为借口爆发出来。你如果这样就放下笔，岂不是太可惜太悲哀了。
何子虚： 您说得对，她们离开确实有她们的理由。而我现在停笔，非但不能挽回什么，反而是对不起自己。
祥叔： 你明白就好，年轻人，就说你是年轻人嘛，心浮气躁。凡事往好处想，就觉得懂你画的人，很快就会出现了。（转身望台下走）
何子虚： 祥叔，谢谢您的提醒。
祥叔（停步，回身看他）：不客气。对了，上次我问你信不信人是有魂的，魂是有灵性的。你到现在仍然不信吗？
何子虚（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何子虚微笑）
祥叔（微笑）：年轻人……这条河，不是一般的河啊。
祥叔下。
【云锦瑜从河边上】
锦瑜（拾起画，展开看，然后问何子虚）：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何子虚（看她一眼，接过画）：是我的，谢谢。（停顿）我还是没有收到那封信？ 锦瑜： 是吗……（转身欲走）
何子虚： 喂，你别伤心了，也许那封信根本寄丢了。
锦瑜摇摇头。
何子虚： 这样吧，我给你看我的画怎么样。（把画递给锦瑜）
锦瑜（接过画，一张张翻看）：我觉得你的画整体构图和颜色都很好，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可是都不够鲜活。好比这张，本来应该生机盎然，你却用了太多枯墨，让人觉得沧桑凝重，你看， 这样就让人觉得压抑，这几幅画的毛病都在这里。
何子虚（抬头盯着锦瑜）：你也会画画？
锦瑜： 我不会画，只看过一些。
何子虚： 你继续说。
锦瑜： 我知道绘画与音乐，都是最能反映人心中想法的，你的画太凝重悲凉，我一看就不会喜欢。从你的画大概知道你当初画的时候，心境一定不够平和，也许你正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
何子虚： 你说得很对，这是我爸妈离婚的时候画的。
锦瑜： 孔夫子说《诗经》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其实作画也是这种道理，无论周边情况如何都应该保持心境平和去作画，让人既能感受到作者的喜悲，又能从中脱离出来，去欣赏笔法技巧和构图。从而得到画中真意。才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何子虚：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这句话，我明白了。你是真正懂得我的画的人。 锦瑜（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其实都是程岳壑教给我的，我并没有学过绘画。
何子虚： 你说的是收信的那个程岳壑？真是厉害，他住在哪，你能带我去拜访他吗？我要向他请教国画的知识。
【锦瑜忽然流下眼泪，不说话，只是看着何子虚】
何子虚：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哎呀，你别哭了，我最怕女孩子哭……求求你别哭了，我不去，我不去了。
锦瑜（退开一步）：对不起，不是因为你。
何子虚： 这样吧。（他把画卷好，递给锦瑜）你是第一个欣赏我的画并且为我指出缺点的人，我把这些画送给你，虽然画得不够好。
【锦瑜拭去眼泪，接过那些画】
云锦瑜： 谢谢。
何子虚： 我才该谢谢你呢，还有教你这些的程岳壑。（停顿）我一直想知道，你和程岳壑，还有那封信，到底有什么关系？
锦瑜（看何子虚很久，又流下眼泪）：你说人伤心失望，甚至会因此去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被欺骗背叛，还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何子虚： 也许不是因为这些，如果够坚定，背叛和欺骗在一个人眼里只是上天的玩笑，而最重要的东西，纵使失去了，还能再找回来。我想，自杀是因为什么都想通了，心里太清楚太明白，而他又无力改变，所以才生无可恋。
锦瑜： 原来他一切都明白，只是生无可恋。（微笑）只可惜人生不能重来。
何子虚： 其实人生也和画画一样，颜色染上了又怎么能擦掉。（停顿）但是，这和你们的故事有关系吗？
锦瑜：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何子虚： 那你为什么就那么执著那封信？
云锦瑜： 因为我恨我自己最终不够坚定无法挽回。（缓缓转身）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何子虚（低头喃喃自语）：不够坚定，所以无法挽回……（抬头）喂……
【锦瑜背影定格，向半空微笑】
何子虚（拿出照片）：背影……是这个背影……
【何子虚取下身上背的画板，开始画锦瑜的背影】
背景音乐响起。
【云锦瑜走向河中。何子虚专心画画】
全剧终
云中谁寄锦书来
是哪一处梦境，有恨不能言
是哪一个执念，困惑我百年
是哪一世轮回，生死都重演
我行走世上，足尖莲花开遍，天堂或者炼狱，原来转眼之间
云中谁寄锦书来
布景：台中一桌二椅，桌上有翻倒的茶杯，茶壶，零乱的报纸和照片，椅背上搭了块毛巾，靠墙有笤帚。
第一幕
祥叔，六十岁左右，身体康健，脚有些跛。
何子虚，二十岁左右男生，背着画板，手提颜料盒和毛笔。
【两人前后走上。】
祥叔： 你看这里怎样？屋后有条无名河，地界儿又安静。
何子虚： 的确不错。
祥叔： 年轻人，我这里房租虽然便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住进来的。
何子虚（心不在焉，把画板放下）：为什么？
祥叔： 有缘千里来相会，听说过吗，我这住的可都是有缘人。
何子虚： 祥叔，您这房子都多少年了，要都是有缘人，那还真不少哈。
祥叔（笑）：嘿，就说你们年轻人啊。（忽然变神秘）欸，年轻人，你相信轮回吗？
何子虚（摇头）：不信。
祥叔： 人是有魂的，怎么能不信呢。
何子虚： 祥叔年纪大了。
祥叔（拍拍何子虚的肩）：你还年轻呢。算了，就算是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事多，走了。 何子虚： 祥叔再见。
何子虚收拾报纸，发现照片。
何子虚（搔搔头）：这谁的照片，真够古老的，黄成这样。
祥叔（走下两步，又回来）：那相片你别乱动啊。（神秘兮兮）有魂附在上面！
祥叔下。
何子虚： 哦，啊？不过还挺有意境。（沉思片刻）我好像还从来没画过人物背影。
何母，四十岁左右，职业装，气质庸俗。
【何母匆匆上。】
何母（语气严厉）：何子虚。
何子虚： 妈，你来了。（拿起扫帚扫屋子）
何母（环视）：这么破的地方，你也打算住？
何子虚（不看何母）：这挺好的。
何母（讽刺，冷笑一声）： 挺好？是挺好，跟你爸一样好嘛，好得每天不正经想个事做， 知道画画；好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穷死算了。
何子虚（嘀咕）：所以你跟爸爸离婚。
何母： 你胡说什么！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呢。画画，画画能当饭吃啊。你说你，学个漫画油画什么的，卖出去倒也能赚钱，偏要学水粉，你将来是想去喝西北风啊。
何子虚： 我就想学水粉，爸爸说我画得不错。
何母： 你爸？你爸自己那个样子摆明了要教坏你嘛。
何子虚（大声）：你不能这么说爸爸。
何母（怒）： 你
何子虚：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何母： 好，好，成年人，随你便，我管不了你。早晚跟你爸一样饿死。
何母转头离去。下。
何子虚： 烦死我了。到河边走走去。（走到河边）
何子虚不忿，走到河边。
云锦瑜，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一身民国学生装扮。
【云锦瑜从河边上。】
锦瑜： 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吗？
何子虚： 是，你有事吗？
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吗？
何子虚电话响起，接电话传来张之菡的声音。
何子虚：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张之菡： 喂？何子虚。
何子虚： 什么事？
张之菡（不悦）：你在哪啊？约好五点半见，你又忘记了？
何子虚：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放入口袋，向下走几步，又回头。】
何子虚： 你刚刚问我什么？
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吗？不要给他信。
何子虚： 没有，我刚搬到这里来。（自言自语，小声）这人怎么穿得像要去拍《金粉世家》一样。
何子虚下。
第二幕
锦瑜走入房间内，拿起照片。
程岳壑，泥人手艺师傅，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颇有几分落魄文人的味道。
【嘈杂的叫卖声响起。】
【程岳壑提着捏泥人的挑子上】
程岳壑： 锦瑜，这么早就过来了。
【程岳壑将挑子倚墙放置。锦瑜笑而不言，负着手，神色有些腼腆走向他】
锦瑜： 今天生意怎么样？
程岳壑（摇摇头）：一般。
锦瑜： 心情不好吗？
程岳壑： 怎么会，看见你开心得很。
【锦瑜微笑】
程岳壑： 你今天又想起什么新花招了？
锦瑜（略带调皮）：上次你说如果我给你一张照片，你就按照我的样子捏一个属于我的泥人。你没忘吧。
程岳壑（微笑）：当然。
锦瑜（将手中照片递给程岳壑）：喏，我的照片现在给你了，你可不能反悔哦。
【程岳壑接过照片察看】
程岳壑： 这上面只有一个背影，怎么照着你的样子捏啊。（将照片放回桌子上） 锦瑜： 我不管，你说过要送我的。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了。
程岳壑： 锦瑜，你成心的。
【程岳壑作势要咯吱锦瑜，锦瑜笑着往门外躲去】
恶霸，四十岁左右，满脸横肉。
恶霸上。
恶霸： 呵，左少爷好兴致啊，这大白天的和小姑娘打打闹闹好不快活呀。您有这份闲心，就把保护费交了吧。
【锦瑜有些害怕，走到程岳壑身后】
程岳壑（冷着脸）：什么保护费。寒舍不欢迎你这种贵客，你出去。
恶霸： 瞧瞧，瞧瞧，我们左大少爷落魄到今天这个田地仍然高贵得很嘛。（向程岳壑，暴跳如雷）程岳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大户家的少爷。你现在不过是个捏泥人的，在老子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
程岳壑（淡然）：在狗眼里，人自然连狗都不如。
恶霸（气结，半晌才说出话来）：好，好，程岳壑你有种。骂人，我不行，可是动手，你不行。你不是没钱吗，你不是清高吗。你不交保护费，我就砸了你这挑子。
【恶霸过去要抢泥人挑子。程岳壑上前抓住】
程岳壑： 你想干什么。
【恶霸将其一推。程岳壑立时站不住，向后退好几步。锦瑜扶住他】
锦瑜： 你们太欺负人了。
恶霸： 哟，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嘛。（狞笑着逼近几步）
程岳壑： 你们……（想挡在锦瑜身前）
恶霸： 得了，就看你那穷样，还敢跟老子横。老子在这条街上混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哼！
【恶霸下】
【程岳壑追出，步履犹豫不定。锦瑜也跟过去】
程岳壑： 强盗……
锦瑜： 程岳壑，程岳壑。你拗不过他的。
程岳壑，锦瑜下。
第三幕
画外音，何子虚：拗不过又怎样，这是我自己的事。
张之菡，二十岁女性，打扮时尚。
何子虚和张之菡上。
何子虚正在打手机。
何子虚： 外公，只有这件事不能商量，这是我的理想，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我也不会去跟她拗，她的脾气您最清楚。外公，这事您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您老注意身体，再见。
【何子虚挂线，两人走到房中】
何子虚： 进来吧。这里怎么样？
张之菡： 都很好，就是太安静了点。
何子虚： 安静才能静下心来画画。看我的画吗？
张之菡： 好的。
【何子虚将画抵给张之菡，张之菡接过画坐下】
【何子虚在桌上重新铺开一张画纸，准备画画】
何子虚： 这一幅我打算画附近的风景。
张之菡： 嗯。
【何子虚画画】
【张之菡展开手中的画，却不看。张之菡看着何子虚】
【忽然，张之菡手机响起】
张之菡（放下画）：我出去接个电话。
【何子虚点头】
张之菡（走到外面，小声）：喂？是吗，到新货了？哎呀太好了，我正缺衣服呢……哎哎哎，你们怎么这样啊……行行行，我马上过来还不行吗？……欸！我说你太过分了啊（领悟到自己大声，掩嘴，小声）我说，我马上就过来，你们等我……行，咱两谁跟谁呀，对了，叫上Daniel ，上次他说了要帮我买衣服的……哎呀，你讨厌，谁跟他有什么呀，你小声点，我男朋友可就在旁边呢，行了就这样。Byebye. （挂电话）
【张之菡进门，何子虚正在收拾画，抬头看她一眼】
何子虚： 我最近都没有什么灵感，总觉得原来的画有的地方不够灵动。
张之菡： 何子虚，嗯，我们老板临时见一个客户，要我……（做了一个要离开的手势） 何子虚（看她）：没事，你去吧。
张之菡： 真对不起，说了要陪你的。那八点钟一起吃饭吧。
何子虚： 没关系，我等你。
张之菡： 那我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见何子虚仍目送她）你……就那么放心我？ 何子虚： 有什么不放心的，老板和客户还能吃了你不成。
【张之菡转头，疾步下】
何子虚继续看画，看见照片。
何子虚（举起照片）：这照片……（似乎有所触动）对，有了…… 我去河边找人画一下
【何子虚拿起照片和画架走出门，走到河边】
【女行人甲上】
何子虚（拦住她）：小姐您好，能打扰您一下吗。
甲： 你有事吗？
何子虚： 您能摆成照片上这个人的姿势吗？
甲： 对不起，我没空。
甲下。
【女行人乙上】
何子虚： 小姐，我能打扰您一下吗？
乙： 什么事？
何子虚： 您能摆一下照片上这个人的姿势吗？
【乙照做背过身去】
何子虚：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谢谢。
乙： 没事。
【乙下】
何子虚（叹气）：感觉不对。
【女行人丙上】
何子虚： 小姐，我能麻烦您一下吗？
【丙回头横他一眼】
何子虚： 没事没事，打扰了。
【丙下】
【何子虚颓然坐在路边。低头
【云锦瑜上】
云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信吗，收信人名叫程岳壑。
何子虚： 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云锦瑜： 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吗？千万不要给他，如果你收到了请还给我。 何子虚： 你别急，我帮你留意好吗？信这种东西也可能寄丢的。
云锦瑜（自语）：不要给他信。不要给他信。
何子虚： 我真的没有收到一封寄给程岳壑的信。
【云锦瑜退后几步】
何子虚（无趣）：算了，这里也没灵感，不如去外面转转。
【何子虚拿画架下】
第四幕
邻居，三十岁左右，普通穷人，长相与祥叔几乎一样，眼神总是惶惶不可终日。 程岳壑，邻居（从河边）和邻居儿子小豆子上。
【程岳壑一跛一拐，邻居扶着他。小豆子在旁边跟着】
邻居： 程先生，您何必与他们理论，穷人的话怎么会有人听。
【程岳壑不回答，咳嗽几声】
邻居： 您的伤……
程岳壑（抚胸）：不碍事了。不要和云小姐提起。
邻居： 您跟云小姐的感情真是好的没话可说。
程岳壑（神色微赧）：说笑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
邻居： 清白肯定的，但您对云小姐，云小姐对您，其实不过少说了一句话而已。对了程先生，我家小豆子到现在也没个大号。我没读过书，您给起个名字吧。
程岳壑： 叫庆祥怎样，喜庆吉祥，图个吉利。
邻居： 庆祥……就叫庆祥。小豆子，你喜欢庆祥这个名字吗？
小豆子： 喜欢喜欢！庆祥，庆祥！我终于有名字了。
邻居： 程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庆祥，还不谢谢程先生？
小豆子： 谢谢程先生。
程岳壑： 您太客气了，街坊邻居的，我平日总是得您的照顾，才应该谢谢您。
【锦瑜（看见两人走来）：程岳壑，（打量）不舒服吗？】
程岳壑： 我历来身子不好，你知道的，扶我到屋里坐下好吗？
【锦瑜点头】
邻居： 程先生，云小姐，我先走了。
小豆子： 程先生再见，云姐姐再见。
邻居和小豆子（从河边）下。
云锦书，云锦瑜的妹妹，学生，市侩虚荣。
云锦书和同学上。
同学： 云锦书，那不是你姐姐吗？旁边那个是谁？那么穷酸不会是你姐夫吧。不过看你姐和他挺亲近的啊。
云锦书（看见姐姐）：谁是我姐夫了，你少乱说啊。
同学： 你不知道吧，我听说你姐姐三天两头往他这跑呢。
云锦书（皱眉）：那是什么人？
同学： 就是街口捏泥人的，三毛钱一个那种。
【两人走近云锦瑜和程岳壑】
云锦瑜和程岳壑却没注意到她们，云锦瑜正准备扶程岳壑进屋。云锦书过去拉住云锦瑜。 锦书： 姐！
锦瑜（回头）：锦书？你怎么在这？
锦书： 你问我？我还向你为什么在这呢？（看程岳壑）还跟这种人在一起，被爹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锦瑜： 锦书！
程岳壑： 请问小姐，我是哪种人，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锦瑜： 程岳壑……她是我妹妹……
锦书： 姐，你不用说，我还会怕他不成，一个街口上捏泥人的，（瞪程岳壑）也配和我姐姐在一起。
锦瑜： 云锦书！你给我住嘴！
锦书： 姐姐，你怎么能跟这家伙在一起。你知道整条街上的人都拿着话取笑你吗，我们云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有头有脸的。你太丢我们云家的脸了。
锦瑜： 锦书，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快给程岳壑道歉。
锦书： 凭什么！
同学： 对啊，要我们向一个捏泥人的道歉，太丢身份了。
程岳壑： 身份？陋室有文史，高门有笙竽。
锦书（不解）：你说什么？
锦瑜： 就是说穷人里也有司马迁那样的大人物，富人里也有滥竽充数的笨蛋。锦书，你别不自量力了，快给程岳壑道歉。
锦书： 姐！你是铁了心护着他，看他欺负我是吧！好！我回去告诉爸爸，让他来打死这家伙。
锦瑜： 锦书！
同学： 不用跟他们多说，我们走。
【锦书和同学（从河边）下】
锦瑜： 程岳壑，对不起，我妹妹她还是个小女孩，你别放在心上。我扶你进去吧。
程岳壑： 不进去了，你陪我到河边走走吧。
锦瑜： 好。（揽着他的手臂）
程岳壑： 你知不知道，其实刚才你妹妹说的一句话很对。
锦瑜： 什么话？
程岳壑（止步，看她）：锦瑜，我以后想常常看见你。
锦瑜（微笑，低头）：我不是常来吗？
程岳壑： 可是以后你就不能随便出来了。
锦瑜： 你是说我爸爸？我妹妹会告诉我爸爸？（停顿，思索）
【程岳壑望向河对面，锦瑜低头】
程岳壑： 我们从来不挑明，是因为不敢想一旦你家人知道会怎样。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家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叹气）如果你肯和我一起走的话。
【锦瑜仰头看他，又低下头去不说话】
程岳壑： 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锦瑜（沉默半晌，大声）：会，我答应你……
程岳壑，锦瑜下。
第五幕
画外音， 何子虚：真的，您答应了？谢谢谢谢。
【何子虚夹着画板上。张之菡跟在后面】
何子虚（对张之菡）：太好了，（做一个加油的姿势）太好了。有人肯答应出版我的画了。 张之菡（喜形于色）：太好了……嗯……很好啊。
【何子虚走入屋内铺上画纸，提笔准备画，又搁笔】
张之菡坐在一旁。
何母上。
何母： 何子虚！
何子虚： 妈。
张之菡： 何阿姨好。
何母： 何子虚，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何子虚： 妈，我不打算再回家了。我现在自己赚钱养自己，您应该让我一个人独立。 何母： 独立？说得到好听，你就是不要我这个妈了！我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年，到头来你居然这样对我。
何子虚：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画画赚到了钱都给您，行了吧。
何母： 还画画？你还真以为你的画有人要啊，你看看你爸爸就明白了。这年头没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学点经济或者外语呢，偏要学你那缺心眼没良心的爸爸。 何子虚： 妈，你又这么说爸爸，他哪一点对不起你了。提出离婚的人是你吧。 何母： 你这孩子，胳膊肘尽向外拐，你妈养你教你，你居然对我大呼小叫。 张之菡： 阿姨，你别急……
何子虚（无奈）：爸爸怎么算外人了，我怎么向外拐了。妈，您都跟他离婚了，就积点口德少说两句行不行啊。
何母： 何子虚，你是长大了哈，翅膀硬了是吧。居然拐着法骂你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屁点大的小孩不知道现在社会多艰难，每天就知道嚷嚷我要做个画家，要做个画家。
你。真以为有人会买你画出来的东西吗！
何子虚： 妈，已经有出版社联系我了……
何母： 人家逗你玩的，出画集那么容易人人都可以当画家了。
何子虚： 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自问也不比别人差，凭什么我就不能有绘画天赋，凭什么我就不能出版画册，凭什么！
张之菡： 何子虚，你就少说两句……
何母： 凭什么？就凭你活在这个市上，还要穿衣吃饭。如果有一天我不给你钱了，我看你是不是沿街讨饭去！
何子虚：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画画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因为我喜欢水粉，我想画。 何母： 是，是！你爸不食人间烟火，你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你们都高尚！就我一个人俗不可耐。何子虚我告诉你，你只要不放弃画画，以后就别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退几步）你爱画画去，我管不了你，你也别再回来。
何子虚：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向你要钱的，你就别管我了。
何母： 我还不管了呢。
【何母怒气冲冲下】
张之菡： 阿姨……阿姨……（向何子虚）我去看看。
张之菡下。
何子虚（不抬头，画画）：我也不用你管了。
【何子虚画了几步，觉得颇不顺手，将笔往桌子上一拍，
何子虚： 一头火，到河边走走去。
【云锦瑜上】
云锦瑜： 请问你收到过一封寄给程岳壑的……
何子虚： 你怎么天天都来问一遍啊？你不烦啊？不是跟你说了我会帮你留意，有了我会通知你的。
云锦瑜： 我……如果你收到信，一定要把它还给我，不要让他看到。
何子虚：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拜托你能不能不要来得这么频繁啊！
云锦瑜： 我……对不起……
何子虚： 没事。（叹气，有点后悔自己迁怒他人）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我自己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何子虚手机响起）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云锦瑜似懂非懂地点头】
何子虚（电话）：您说画集出了什么问题？……是吗？……是吗？……不是，那才是我的风格啊……怎么改？……（着急）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我过去一趟吧。（挂电话，对云锦瑜）不好意思，小姐，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家吧，真有信来了我一定告诉你。
何子虚急匆匆跑下。
第六幕
云锦瑜跟着何子虚去的方向，走到台中央。
云父，四十岁左右生意人，市侩虚荣。
奶妈，老实人，战战兢兢。
【云父与云锦书上】
锦书： 爸爸，就是这里了。
云父（看见锦瑜）：好哇，果然在这里！（又看）捏泥人那小子呢？看我打不死他！ 锦瑜（看见父亲，惊慌后退）：爸爸？！奶妈？！
奶妈： 唉……大小姐。
云父： 你说，捏泥人那小子呢？
锦瑜（小声，低头）：他不在。
云父： 他去哪了？
锦瑜（犹豫）：我不知道……爸爸，你找他干什么……
云父（握拳）：敢勾引我女儿，我打死他。
奶妈： 老爷，您别急，问清楚再说吧。
锦瑜： 他没勾引我，是我自己经常过来的……
锦书： 爸爸，我说了姐姐会帮那人说话的，没错吧。
云父（向锦瑜）：还敢帮他说话！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点小姐的样子，想我云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城里也有头有脸的！（用手指锦瑜）你太丢我云家的脸了。
锦瑜： 爸爸，我知道我不孝，可是我真得很想和程岳壑在一起。
锦书： 爸爸，你看她叫得多亲热。
云父（忽然话语软下来）：锦瑜，你一直都是好孩子，读书用功，又肯听爸妈的话，我相信你只是一时想岔了，你想想清楚，跟那家伙断绝关系，回家去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不好？
锦书： 爸爸，那怎么行……
云父（向锦书）：没你的事，少插嘴。（又向锦瑜）锦瑜听爸爸话，那种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在一起的，他图的是我们云家的钱财。
锦瑜： 不是的爸爸，程岳壑他不是那种人。我也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爸爸，我想和他在一起。
奶妈： 大小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可信啊。
锦瑜： 我相信他。
云父： 锦瑜！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你考虑过自己身份吗，他配你配得起吗？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乖乖跟我回家，再也不许见他了！（拉住锦瑜）
锦瑜（向后退，想挣脱）：不，爸爸，我不，我不回去……
云父（好言相劝）：锦瑜啊，你一向聪明乖巧，怎么这件事情上这么糊涂呢。跟这种人一起，吃不饱穿不暖的，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到时候怎么养你。你想想就知道你跟他完全不可能的。 锦瑜： 爸爸，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不会和程岳壑分开的。
云父(怒斥) ：那你就为了男人不要亲人，也不要你自己的家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听到这个事当时就被你气昏过去！你是为个男人就想气死我们吗？！
锦瑜： 我不是……我……（急哭出来）妈妈她，怎样了……
云父（痛心疾首）：唉，锦瑜，你妈妈身体虚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听见你的事当时就倒在地上，醒过来了一直叫着冤孽啊，我们怎么安慰都不行。（向锦书使眼色）
锦书： 哦，对啊对啊。姐，妈妈一直有心口疼的毛病，这次发作的更加厉害了。 云父： 你也知道你妈妈的性子，她本就是个想不开的人，这回一直叫着女儿这样，我不如死了算了。我看她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很，也想着自己不如死了算了。我若死了，也没人来管你，大家都清静。（云父以手抹眼，仿佛哭了）女儿大了，我本不该管，可是一想到你妈妈……
锦瑜（着急）：爸爸，爸爸您别哭了，我……奶妈，妈妈真的很严重吗？有没有按时吃药？ 奶妈： 这……大概吧……（云父横她一眼）是……的，很严重……
云父： 锦瑜啊，跟爸爸回家吧，兴许还能看到你妈最后一眼，你妈妈呀……唉……（又抹眼）
锦瑜： 对不起，爸爸……（话语哽咽）我和你回家……
云父： 这才是乖女儿，回去就给那小子写封绝交书，以后再也别见他了。
锦瑜（忽然停步）：绝交书？
云父： 你还犹豫什么，快走啊！（看到锦瑜的神色）你真想逼死你妈妈么！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又劝）锦瑜，最后一面了……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锦瑜： 好，我回家……
奶妈： 唉……小姐。
云父，云锦瑜，云锦书和奶妈下。
第七幕
张之菡上。
【张之菡在何子虚家门口转了两圈，发现没有人，掏出手机打电话】
张之菡（电话）：喂，何子虚……（电话被挂断）
【何子虚和画廊老板上】
张之菡（迎上去）：你怎么不接我电话？这位是……
何子虚： 这位是郑编辑，就是要帮我出版画集的那位。
张之菡（热情）：啊，您好您好。（小心翼翼）你觉得那些画怎样……
编辑（眼高于顶）：画是你画的吗。
【张之菡不再说话，跟两人进屋】
编辑（翻看画稿）：就这些了？
何子虚： 这么所足够了吧。
编辑（老神在在）：笔致是不错，可是……画风太淡雅，不行不行。现在市场的流行不是这个，得改。
张之菡： 您说该怎么改？
编辑： 画是你画的吗。
何子虚： 您说怎么改吧。
编辑： 首先，得华丽。（自己点头）颜色要加重，要饱满。你留那么多空白干什么？（翻画）还每幅画都留，跟没画完似的。统统画上。
何子虚： 你有没有搞错啊！画成那样还是水粉吗？
编辑： 你还想不想出画集了。(神色不耐烦) 那么麻烦。
何子虚： 你觉得那么麻烦还让我改。
编辑： 怎么说话呢？还想不想出画集了。
何子虚： 上那么重的颜色，我不如改画油画。
张之菡： 何子虚……
编辑： 指什么指，你还想不想出画集了。我告诉你，得罪了我，你什么别想出。 何子虚： 不出就不出，有什么了不起。我就算不出也不会找你这种不懂画的人。 编辑： 你说我不懂画？！我看你才是自以为是，随便乱画了几笔就痴人说梦想出画集。我说你的画，一文不值，跟垃圾没有什么两样。
何子虚： 你……你才是垃圾！
【张之菡几次想说话也没说出口】
编辑： 姓何的，就你这些废纸拿去擦地都嫌硬，还想出画集。我告诉你，你就算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出。
何子虚： 鬼才会求你！（拿起一支笔扔向编辑）你给我滚。
编辑： 什么人呀，我呸！
编辑下。
【何子虚坐在凳子里，仍然在生气】
【张之菡一连失望，想去追编辑，却最终只是把笔捡起来放在桌上 】
张之菡： 何子虚……你别生气了……
何子虚： 生什么气，我才不会和这种俗人生气。出不了画稿就出不了好了，这个编辑不行，【我过去天去换个地方问问】
张之菡： 真的不气？
何子虚：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那么容易生气的吗？
张之菡： 不像，但是你够钝的。
何子虚： 什么钝啊。
张之菡（失望，看向编剧走的方向）：迟钝。（停顿）开玩笑的，那你还画吗？
何子虚： 当然要画。
【何子虚重新铺开画纸准备作画。张之菡坐到凳子上，又站起】
何子虚（抚摸画纸，自言自语）：颜色重了还是中国画水粉画么，水粉讲究的就是颜色深浅的程度和湿润感，我怎么能照他的意思随便改。
张之菡： 你还打算出画稿吗？
何子虚： 打算。（何子虚提笔开始画）
张之菡： 那如果别人还让你改呢？
何子虚： 那就不出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张之菡重新坐下，又站起，想了想，又坐下，片刻，又站起】
张之菡： 何子虚，我想跟你说点事。
何子虚（埋头画画）：你说。
张之菡： 何子虚！（忽然过去抽掉他手里的笔）何子虚，我是很正式的跟你说话，拜托你认真点。
何子虚（不解地看她，然后笑）：我没有不认真听。（他把笔从张之菡手里拿过来） 张之菡： 何子虚，你别画画认真听我讲！（停顿）我们分手吧。
何子虚： 啊？（又笑）你开什么玩笑？
张之菡： 我如果告诉你我没有开玩笑呢？（她眼泪忽然流下来，狠狠地推了何子虚一下，大声）我告诉你我没有开玩笑！
何子虚： 你……（手忙脚乱）你别哭啊……
张之菡： 你从来没有听过我这么大声说话吧，你从来没见我这么不讲理吧。我告诉你，你没见过我的另一面还多了去。
何子虚： 唉，你别哭呀，有话慢慢说，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哎呀，你别哭了呀……我求求你别……（他伸手向张之菡，却被张之菡打掉）
张之菡： 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喜欢安静，所以我总是坐在你旁边一句话都不说，可是这不代表我不说话。你让我看你画画，你总是和我说话画画的事。可是你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我到底喜欢什么。
何子虚：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没有想只谈我一个人的事……
张之菡： 你从来不陪我买衣服，没关系，我自己和朋友去买。可是你起码注意一下我
什么时候又穿了新衣服。你永远都是要我开口问，才会说哦，好看。你只会敷衍我。 何子虚：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之菡（平静）：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喜欢画画嘛，我当然知道。（忽然气愤）你只知道画画，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真的不想再装下去了，我很累，我也不愿再假装我们很好。那是骗人的。（停顿）我碰到Daniel 之后才知道我们根本不合适，他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而你，你只喜欢你的画。所以我说，我们分手。（眼泪又流下来） 何子虚： 对不起，张之菡，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告诉我，我都改行吗？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
张之菡： 改？你改得了吗？你会放弃画画吗？你那么爱你的画，你都不肯为了出版做一点点的改动。可是你画了那么多，我从来没弄懂任何一幅的意义，别人也一样不懂。你永远在做没有意义的事，你明白吗？
何子虚： 不会的，怎么会这样……
张之菡：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何子虚，（她看着何子虚）你很好，脾气好又有耐心，还特别坚持，但你不适合我。我们分手吧。
何子虚： 我们……
张之菡（流泪）：我们分手吧……
何子虚： 好好好，分手，你别哭了，好吗……
张之菡（看何子虚一眼，哭得更厉害）：笨蛋！
【张之菡掩面跑下】
何子虚（仍处于茫然中，过会叹气）：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被抛弃的人是我吧…… 我，我还是到河边散散心去。
【何子虚走出门，望天叹气，从河边下】
第八幕
程岳壑从河边上，背着行李包袱。
程岳壑（四顾）：锦瑜？锦瑜？我们该走了。（自言自语）这是到哪去了？
【云锦书上，手里拿了一封信】
锦书（拦住程岳壑）：喂喂，那个在河边的，捏泥人的，我正找你呢。
程岳壑： 你是……锦瑜的妹妹？
锦书： 什么锦瑜的妹妹，我也有名字好不好，我叫云锦书。
程岳壑： 你有什么事？
锦书： 喏，（把信给他）我姐姐给你的信。我告诉你啊，我姐姐回家了，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见你了。
程岳壑： 你们逼她的？！
锦书： 喂喂，你说话注意点啊，我们自家人，怎么会逼她。是她不愿意跟你私奔受苦，自己回家的。你瞪我干吗，我不过就是来传个话。
锦书下。
程岳壑： 锦瑜怎么可能主动回家。（向右走两步）可是她不是自愿回家，又怎么会跟她妹妹说要和我一起走的事。（向左走两步）可是……锦瑜怎么会……难道她是骗我的……
【程岳壑打开信】
画外音， 锦瑜：程先生，见信如晤。数月以来承蒙你的照顾，不胜感激。然而我想你我
还是不要再相见了。这份情谊，早断早了，对你我都好。因为家父早已将我许配人家，年底就要嫁过去了。对你，我不过是一时怜悯，怎料你竟会错了意，还说逃走的话。我特地致信解释，就是未免不必要的牵扯。纵然对你有所欺瞒，我却并无害你的心思，望你原谅。先生儒雅高洁，祝愿你早日找到意中人，美满幸福。云锦瑜，亲笔。
程岳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锦瑜，锦瑜……（将信纸揉在手心，一步步向河边走去）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程岳壑纵身跳入江中】
画外音： 不好了，有人投河自尽了！
安静。
画外音， 锦瑜：你们为什么骗我，母亲明明没有事！
云锦瑜上。
锦瑜（慌张）：程岳壑，程岳壑，千万不要看信，千万不要看信……程岳壑，你在哪？（打量屋子，转身）程岳壑，你在哪？
邻居上。
邻居： 云小姐……云云云云小姐……出事了……程先生出……出……
锦瑜： 程岳壑出什么事了？
邻居： 程先生投……投投……河……
【锦瑜推开邻居向河边跑，向河里望去，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锦瑜（撕心裂肺）：程岳壑……（声音低下去）程岳壑……（站起身来）程岳壑……为什么要看信，为什么要相信……（便要往河里跳）
邻居赶过去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邻居： 云小姐……云小姐……你也要随程先生去了。这又是何苦啊……
【邻居从河边下，一直向河里张望】
第九幕
何子虚背着画板，抱着许多画卷从
有一幅画掉在地上。
何子虚（走到台中）：没有人肯出版我的画，没有人喜欢，没有人理解……我，我到河边去走走。兴许心情能缓解一下。
【何子虚又走到河边】
何子虚： 没人理解……（苦笑）这有什么难理解的……（看自己的画）难道真的很难理解……还是我真的画得不好，我没有天分？或者我本来就不该想要画画，想做个画家……（抽出一幅画，丢进河里）没人喜欢你……（又抽出一幅画，丢进河里）也没人理解你……（再抽出一幅，作势欲丢）那还留着……干什么……
祥叔上。
祥叔： 的确不应该留着！
【何子虚停住了手，转身看见祥叔】
祥叔： 不过不是那些画，是画画的人。画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毁了画画的人，这些画还会再出现，你丢得完吗？
何子虚： 你……
祥叔： 你当然应该跳下去，也应该相信这条河绝对能淹死你。很多年以前这里就曾淹死过人。不过别人是一念之差先后殉情，你是什么？殉画吗？
何子虚： 我本身就没想跳下去。
祥叔： 那你还把画丢下去，你不是一直都最喜欢画画吗？
何子虚（走向祥叔）：喜欢又怎样，没人理解，没人肯为我出版画集。我因为太喜欢画画，与我妈决裂，女朋友也抛弃我，结果最后画出来的东西在别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我现在一无所有。
祥叔： 一无所有，那你抱着是什么？垃圾吗？既然喜欢画，那就按自己的方式去画，为什么一定要求别人理解。徐悲鸿，陈逸飞，齐白石，张大千那些人，老头子可没听说他们生下来就是大画家。
何子虚： 我当然也明白，只是我妈和我女朋友都是因为我画画才走的，我……
祥叔： 你只是喜欢画画，又不是犯了什么过错，她们如果因此不能接受你非要离开你，肯定她们心中想法不能明说，才以此为借口爆发出来。你如果这样就放下笔，岂不是太可惜太悲哀了。
何子虚： 您说得对，她们离开确实有她们的理由。而我现在停笔，非但不能挽回什么，反而是对不起自己。
祥叔： 你明白就好，年轻人，就说你是年轻人嘛，心浮气躁。凡事往好处想，就觉得懂你画的人，很快就会出现了。（转身望台下走）
何子虚： 祥叔，谢谢您的提醒。
祥叔（停步，回身看他）：不客气。对了，上次我问你信不信人是有魂的，魂是有灵性的。你到现在仍然不信吗？
何子虚（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何子虚微笑）
祥叔（微笑）：年轻人……这条河，不是一般的河啊。
祥叔下。
【云锦瑜从河边上】
锦瑜（拾起画，展开看，然后问何子虚）：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何子虚（看她一眼，接过画）：是我的，谢谢。（停顿）我还是没有收到那封信？ 锦瑜： 是吗……（转身欲走）
何子虚： 喂，你别伤心了，也许那封信根本寄丢了。
锦瑜摇摇头。
何子虚： 这样吧，我给你看我的画怎么样。（把画递给锦瑜）
锦瑜（接过画，一张张翻看）：我觉得你的画整体构图和颜色都很好，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可是都不够鲜活。好比这张，本来应该生机盎然，你却用了太多枯墨，让人觉得沧桑凝重，你看， 这样就让人觉得压抑，这几幅画的毛病都在这里。
何子虚（抬头盯着锦瑜）：你也会画画？
锦瑜： 我不会画，只看过一些。
何子虚： 你继续说。
锦瑜： 我知道绘画与音乐，都是最能反映人心中想法的，你的画太凝重悲凉，我一看就不会喜欢。从你的画大概知道你当初画的时候，心境一定不够平和，也许你正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
何子虚： 你说得很对，这是我爸妈离婚的时候画的。
锦瑜： 孔夫子说《诗经》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其实作画也是这种道理，无论周边情况如何都应该保持心境平和去作画，让人既能感受到作者的喜悲，又能从中脱离出来，去欣赏笔法技巧和构图。从而得到画中真意。才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何子虚：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就是这句话，我明白了。你是真正懂得我的画的人。 锦瑜（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其实都是程岳壑教给我的，我并没有学过绘画。
何子虚： 你说的是收信的那个程岳壑？真是厉害，他住在哪，你能带我去拜访他吗？我要向他请教国画的知识。
【锦瑜忽然流下眼泪，不说话，只是看着何子虚】
何子虚： 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哎呀，你别哭了，我最怕女孩子哭……求求你别哭了，我不去，我不去了。
锦瑜（退开一步）：对不起，不是因为你。
何子虚： 这样吧。（他把画卷好，递给锦瑜）你是第一个欣赏我的画并且为我指出缺点的人，我把这些画送给你，虽然画得不够好。
【锦瑜拭去眼泪，接过那些画】
云锦瑜： 谢谢。
何子虚： 我才该谢谢你呢，还有教你这些的程岳壑。（停顿）我一直想知道，你和程岳壑，还有那封信，到底有什么关系？
锦瑜（看何子虚很久，又流下眼泪）：你说人伤心失望，甚至会因此去死，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被欺骗背叛，还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何子虚： 也许不是因为这些，如果够坚定，背叛和欺骗在一个人眼里只是上天的玩笑，而最重要的东西，纵使失去了，还能再找回来。我想，自杀是因为什么都想通了，心里太清楚太明白，而他又无力改变，所以才生无可恋。
锦瑜： 原来他一切都明白，只是生无可恋。（微笑）只可惜人生不能重来。
何子虚： 其实人生也和画画一样，颜色染上了又怎么能擦掉。（停顿）但是，这和你们的故事有关系吗？
锦瑜：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何子虚： 那你为什么就那么执著那封信？
云锦瑜： 因为我恨我自己最终不够坚定无法挽回。（缓缓转身）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何子虚（低头喃喃自语）：不够坚定，所以无法挽回……（抬头）喂……
【锦瑜背影定格，向半空微笑】
何子虚（拿出照片）：背影……是这个背影……
【何子虚取下身上背的画板，开始画锦瑜的背影】
背景音乐响起。
【云锦瑜走向河中。何子虚专心画画】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