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志红
雨花 2014年03期
想象中新疆的食物特产会是哈密瓜或是葡萄干为先。但你只要到了这里，便会处处可见这种当地人主食的烤制面饼——馕。
街头，处处可见烤制馕的作坊。烤馕的火灶在屋外，主人会从窗口接过生馕在手中旋上两圈，然后将整个上肢躬进灶腔里，只听到“啪”的一声在灶壁上。待放上二三十张时，就可以生火上温进行烘灼了。大块的馕足有草帽般直径，小的怎么也有菜碟大小，售价为两元和一元钱一个。
我第一次吃馕，是到新疆克拉玛依市打工的当夜，朋友拿出家里备用的馕来充饥。
黄澄澄的馕表面有模具压制出的葵花花纹，无油色，无光亮，除了有少许的盐味外别无异味。我第一次啃馕，由于馕因生面太有筋头，不一会儿腮帮子已经嚼得胀痛，嘴咯出的血水浸在馕上。
在戈壁滩打工的人们，出发时都备足了馕。似于压缩饼干的馕，很能饱肚子，又便于携带。一次带上好几十张也不显得累赘。到了工作地点，可以将馕就地埋在沙子里，这样不会让日光和干燥的气候过早地吸尽水分，就是搁上一星期或十来天，也不会变质。到了用餐的时候，取出来拍拍干净就能食用。
新疆的春天常有让你三天出不了门的沙尘暴，夏日里的阳光下可煮熟鸡蛋绝不是谎言，冬季又寒风又大雪更是让人不愿意走出家门。好在家家都备有馕，人们可以好几天足不出户的。馕，也是抵制这里恶劣的自然条件的产物。
我在新疆克拉玛依市当石油临时工人时，正是沙尘暴最多、最盛行的春季。
那天傍晚，师傅摘下安全帽，用两根手指捏着吊在眼前，测了测风速，然后得意地说：大风要来了，少不了8级。我那时觉得好玩——在内地是不可能遇上8级大风的。我就站在5米高的钻台上看着其他的人丢下手中的活计，四处寻找避风的地方。师傅见我没动，冲我吼道：“你不要命了，风能把立起的井架撂倒！”
不久，刚爬上来的月亮就不见了踪影。瞬间，天昏地暗，我们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沙吞没，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相隔仅数米的井架上的灯光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风渐渐加速，我一泡尿还没有撒完，飞沙走石就扑面而来，尿液一股脑儿被风席卷了回来，喷上我的脸，倒溅进我的嘴里；不大的颗粒状的沙，如刀尖般地刺戳在外露的皮肤上，又如鞭子抽在身上一样生疼难忍。我只见钻台上的钢管和零配件在风中相互撞击得“叭叭”作响，有木条隔着的电线也相互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地冒着一团团紫蓝色的火球，我如身在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中。一株足有一抱大的骆驼刺植物被连根拔起，生生地从天而降，直直砸进我躺的沙窝里，蜇得我屁滚尿流一时不知所措……
我就这么狼狈地窝着，也不知多久才听到风声小时，才感到自己整个身体被活埋在了沙石中。起身抖去身上的沙，跟着师傅和工友们在戈壁滩上“跳”起了“蹦恰恰”来，只是动作看起来有些猴急状。
戈壁滩的雨水没男人的泪水多，这是我的体会。从3月到9月的日子里，我在戈壁滩只遇见过两次雨水，就点缀那么几颗，害羞得如少女的脸，甚至一次在我视野范围内，所能看见的也只有落在我手心里的三滴。可是，这里的阳光却不嫌劳累。
5月开始，每天从早7时到晚9时，14个多小时里太阳都没一刻歇着。戈壁滩白天的地表温度可以达到60度至70度。特别是午时的烈日脾气更显得十分暴躁，就像块通红的烙铁直愣愣地往我背脊上戳。在这样的“日光浴”里，再热也切不可衣不遮体，不然不出两天，露出的皮肤肯定成了非洲人；还有，被烈日晒后，晚上睡觉时皮肤会疼痛难忍，第二天保证还脱掉一层皮来。难怪在这里生活久了的当地人，面部大都是古铜色如猪肝。
由于戈壁滩上缺水，能生长的植物品种极少，你若能看见一片比自己耳朵大的树叶，那肯定是一片黄金叶，就甭奢求有棵树存在了。所以在油井上工作，我们根本找不到一处躲荫的地方。那种叫骆驼刺的草倒是四处可见，有锋利的毛刺，高度没过膝，躺下时是可以让头部被草根处的一丝荫遮着，可身体的更多部位只得任烈日洗礼了。也有一种办法，就是支起铁铲，往上搭着衣物来遮阳。
一次，夕阳西下，天也黑尽。我来到足足装了20吨水的铁箱前，打开龙头欲冲个头，当脑袋碰到水时，就忍不住大叫起“妈”来。谁会想到，一天的太阳能会“烧沸”这么多水呀，还惹得工友们笑我呆。
夏天的傍晚，晚霞褪去的目的仿佛是在盛情邀请蚊虫出来。
一到这时，蚊虫倾巢进犯，有如谁捅破了马蜂的老家似的，追着人叮咬，让人顾了上头却照顾不了下面。在油井上是集体操作的工作，要是时时腾出手来驱赶蚊虫，那活儿就没法干了。
这些家伙，个头都不算大，可吸起人的血来一点不含糊。由于特殊环境的影响，它们的颜色都是与戈壁滩一致的，这很不容易让人分辨出来。就是吸饱血了，肚子也显不出什么不同的色彩和形状来，这让人及不容易发现。最为可恶的是，它们只要是扑在你的皮肤上，简直是饥寒交迫，一点不犹豫地上来就是一阵狂咬，特别它们又是集团军作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无可奈何。
后来，我学到了师傅的经验，把塑料袋子剪出个口子来，只要能供嘴巴和鼻子出气就行，然后罩在头上，扣上安全帽。这个办法倒可对付蚊虫，却闷坏了自己。
我与工友们曾经做过竞赛，看谁的一巴掌下去打的蚊子多。我一耳光扇在脸上——三只；师傅往后颈部拍一下，有五只……最终的冠军是一位最胖的工友，也许他胖他的可接触面积大，或者是血水多吧，他一下子送了十三只蚊虫寿终正寝。真厉害！
好在太阳落下的三个小时后，戈壁滩的温度剧降，有时昼夜温差能达到十几、二十度。这时，不再适合蚊虫的飞舞了，它们也只好鸣金收兵作罢。
第一天我去油井上班时，就看见了可能是一个家庭的野狼。
那天，车载着我们从克拉玛依往北的阿勒泰方向行驶。出市区大约一小时，便有工友嚷着：“快看呀！”我循声望去，一百米处的沙丘上，有三五只野狼在闲情逸致地享受着暖和的旭日。其中，一只大概是“父亲”角色的狼，游弋着，“狼”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的方向，仿佛针对我们的侵犯行为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另一只应该是“母亲”，她趴在地上，任小家伙们四围绕膝表示着亲昵，不时地流露出怜爱之心来舔着狼崽子们……这是我第一次在动物园以外见着它们。
戈壁滩的狼多，我眼见为实。其实这种动物应该是夜间活动更频繁。来这里的第一天，在井队开安全会上，领导给我们说的一个事件：就在几天前，辖区派出所接到一位牧民的报告，说在戈壁滩深处发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吉普车，后来在很长的时间里也没人认领该车。民警核对车牌号得知，车主失踪多日了。在民警们再一次现场的认真勘查发现，车子夜行灯的开关是在启动的位置上，车门是打开着；然后，他们又在距车一百几十米处发现了一小块人体的肢体。经法医鉴定属于一位男人脚掌上的大脚趾。最后的结论是，驾驶员在夜间行车中车子出了故障，在下车检修照明灯时被狼群叼了去……领导说，派出所通告的目的是让大伙晚上绝不能一人离开工作的地点，不然，报信的人都没有。
“平沙莽莽黄入天”的戈壁滩的空旷，我得以深刻亲身体会。
克拉玛依位于准噶尔盆地边缘。我们驱车去油井的路上，有时行驶好几个小时，在一两百里内都见不上一个人。要知道一个小镇与一个小镇间相隔上百公里不足为奇，足见沙漠的空旷。
准噶尔盆地的油井星罗棋布，我们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不方便安装有线电话，对外联系大多只能靠手机。可这里信号辐射力极差，时有时无。母亲常来电话，却因“无法接通”而失意和担心不迭。我为了通上一个电话，往往要拿着手机坐车走上数十里路或是更远。每每在有信号的区域，工友们电话不停，兴奋得如节日来临。
晚上休息时，我枕着戈壁滩眺望星空，常常会见着流星，也许这算得上晚上最让人欢声笑语的外来客吧。
作者：钟志红
雨花 2014年03期
想象中新疆的食物特产会是哈密瓜或是葡萄干为先。但你只要到了这里，便会处处可见这种当地人主食的烤制面饼——馕。
街头，处处可见烤制馕的作坊。烤馕的火灶在屋外，主人会从窗口接过生馕在手中旋上两圈，然后将整个上肢躬进灶腔里，只听到“啪”的一声在灶壁上。待放上二三十张时，就可以生火上温进行烘灼了。大块的馕足有草帽般直径，小的怎么也有菜碟大小，售价为两元和一元钱一个。
我第一次吃馕，是到新疆克拉玛依市打工的当夜，朋友拿出家里备用的馕来充饥。
黄澄澄的馕表面有模具压制出的葵花花纹，无油色，无光亮，除了有少许的盐味外别无异味。我第一次啃馕，由于馕因生面太有筋头，不一会儿腮帮子已经嚼得胀痛，嘴咯出的血水浸在馕上。
在戈壁滩打工的人们，出发时都备足了馕。似于压缩饼干的馕，很能饱肚子，又便于携带。一次带上好几十张也不显得累赘。到了工作地点，可以将馕就地埋在沙子里，这样不会让日光和干燥的气候过早地吸尽水分，就是搁上一星期或十来天，也不会变质。到了用餐的时候，取出来拍拍干净就能食用。
新疆的春天常有让你三天出不了门的沙尘暴，夏日里的阳光下可煮熟鸡蛋绝不是谎言，冬季又寒风又大雪更是让人不愿意走出家门。好在家家都备有馕，人们可以好几天足不出户的。馕，也是抵制这里恶劣的自然条件的产物。
我在新疆克拉玛依市当石油临时工人时，正是沙尘暴最多、最盛行的春季。
那天傍晚，师傅摘下安全帽，用两根手指捏着吊在眼前，测了测风速，然后得意地说：大风要来了，少不了8级。我那时觉得好玩——在内地是不可能遇上8级大风的。我就站在5米高的钻台上看着其他的人丢下手中的活计，四处寻找避风的地方。师傅见我没动，冲我吼道：“你不要命了，风能把立起的井架撂倒！”
不久，刚爬上来的月亮就不见了踪影。瞬间，天昏地暗，我们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沙吞没，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相隔仅数米的井架上的灯光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风渐渐加速，我一泡尿还没有撒完，飞沙走石就扑面而来，尿液一股脑儿被风席卷了回来，喷上我的脸，倒溅进我的嘴里；不大的颗粒状的沙，如刀尖般地刺戳在外露的皮肤上，又如鞭子抽在身上一样生疼难忍。我只见钻台上的钢管和零配件在风中相互撞击得“叭叭”作响，有木条隔着的电线也相互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地冒着一团团紫蓝色的火球，我如身在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中。一株足有一抱大的骆驼刺植物被连根拔起，生生地从天而降，直直砸进我躺的沙窝里，蜇得我屁滚尿流一时不知所措……
我就这么狼狈地窝着，也不知多久才听到风声小时，才感到自己整个身体被活埋在了沙石中。起身抖去身上的沙，跟着师傅和工友们在戈壁滩上“跳”起了“蹦恰恰”来，只是动作看起来有些猴急状。
戈壁滩的雨水没男人的泪水多，这是我的体会。从3月到9月的日子里，我在戈壁滩只遇见过两次雨水，就点缀那么几颗，害羞得如少女的脸，甚至一次在我视野范围内，所能看见的也只有落在我手心里的三滴。可是，这里的阳光却不嫌劳累。
5月开始，每天从早7时到晚9时，14个多小时里太阳都没一刻歇着。戈壁滩白天的地表温度可以达到60度至70度。特别是午时的烈日脾气更显得十分暴躁，就像块通红的烙铁直愣愣地往我背脊上戳。在这样的“日光浴”里，再热也切不可衣不遮体，不然不出两天，露出的皮肤肯定成了非洲人；还有，被烈日晒后，晚上睡觉时皮肤会疼痛难忍，第二天保证还脱掉一层皮来。难怪在这里生活久了的当地人，面部大都是古铜色如猪肝。
由于戈壁滩上缺水，能生长的植物品种极少，你若能看见一片比自己耳朵大的树叶，那肯定是一片黄金叶，就甭奢求有棵树存在了。所以在油井上工作，我们根本找不到一处躲荫的地方。那种叫骆驼刺的草倒是四处可见，有锋利的毛刺，高度没过膝，躺下时是可以让头部被草根处的一丝荫遮着，可身体的更多部位只得任烈日洗礼了。也有一种办法，就是支起铁铲，往上搭着衣物来遮阳。
一次，夕阳西下，天也黑尽。我来到足足装了20吨水的铁箱前，打开龙头欲冲个头，当脑袋碰到水时，就忍不住大叫起“妈”来。谁会想到，一天的太阳能会“烧沸”这么多水呀，还惹得工友们笑我呆。
夏天的傍晚，晚霞褪去的目的仿佛是在盛情邀请蚊虫出来。
一到这时，蚊虫倾巢进犯，有如谁捅破了马蜂的老家似的，追着人叮咬，让人顾了上头却照顾不了下面。在油井上是集体操作的工作，要是时时腾出手来驱赶蚊虫，那活儿就没法干了。
这些家伙，个头都不算大，可吸起人的血来一点不含糊。由于特殊环境的影响，它们的颜色都是与戈壁滩一致的，这很不容易让人分辨出来。就是吸饱血了，肚子也显不出什么不同的色彩和形状来，这让人及不容易发现。最为可恶的是，它们只要是扑在你的皮肤上，简直是饥寒交迫，一点不犹豫地上来就是一阵狂咬，特别它们又是集团军作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无可奈何。
后来，我学到了师傅的经验，把塑料袋子剪出个口子来，只要能供嘴巴和鼻子出气就行，然后罩在头上，扣上安全帽。这个办法倒可对付蚊虫，却闷坏了自己。
我与工友们曾经做过竞赛，看谁的一巴掌下去打的蚊子多。我一耳光扇在脸上——三只；师傅往后颈部拍一下，有五只……最终的冠军是一位最胖的工友，也许他胖他的可接触面积大，或者是血水多吧，他一下子送了十三只蚊虫寿终正寝。真厉害！
好在太阳落下的三个小时后，戈壁滩的温度剧降，有时昼夜温差能达到十几、二十度。这时，不再适合蚊虫的飞舞了，它们也只好鸣金收兵作罢。
第一天我去油井上班时，就看见了可能是一个家庭的野狼。
那天，车载着我们从克拉玛依往北的阿勒泰方向行驶。出市区大约一小时，便有工友嚷着：“快看呀！”我循声望去，一百米处的沙丘上，有三五只野狼在闲情逸致地享受着暖和的旭日。其中，一只大概是“父亲”角色的狼，游弋着，“狼”视眈眈地盯着我们的方向，仿佛针对我们的侵犯行为保持高度的警惕性；另一只应该是“母亲”，她趴在地上，任小家伙们四围绕膝表示着亲昵，不时地流露出怜爱之心来舔着狼崽子们……这是我第一次在动物园以外见着它们。
戈壁滩的狼多，我眼见为实。其实这种动物应该是夜间活动更频繁。来这里的第一天，在井队开安全会上，领导给我们说的一个事件：就在几天前，辖区派出所接到一位牧民的报告，说在戈壁滩深处发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吉普车，后来在很长的时间里也没人认领该车。民警核对车牌号得知，车主失踪多日了。在民警们再一次现场的认真勘查发现，车子夜行灯的开关是在启动的位置上，车门是打开着；然后，他们又在距车一百几十米处发现了一小块人体的肢体。经法医鉴定属于一位男人脚掌上的大脚趾。最后的结论是，驾驶员在夜间行车中车子出了故障，在下车检修照明灯时被狼群叼了去……领导说，派出所通告的目的是让大伙晚上绝不能一人离开工作的地点，不然，报信的人都没有。
“平沙莽莽黄入天”的戈壁滩的空旷，我得以深刻亲身体会。
克拉玛依位于准噶尔盆地边缘。我们驱车去油井的路上，有时行驶好几个小时，在一两百里内都见不上一个人。要知道一个小镇与一个小镇间相隔上百公里不足为奇，足见沙漠的空旷。
准噶尔盆地的油井星罗棋布，我们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不方便安装有线电话，对外联系大多只能靠手机。可这里信号辐射力极差，时有时无。母亲常来电话，却因“无法接通”而失意和担心不迭。我为了通上一个电话，往往要拿着手机坐车走上数十里路或是更远。每每在有信号的区域，工友们电话不停，兴奋得如节日来临。
晚上休息时，我枕着戈壁滩眺望星空，常常会见着流星，也许这算得上晚上最让人欢声笑语的外来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