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蓝组，红组更为不幸，尽管他们提前来到了鹰背崖营地，可一场滔天的山洪使宋尔瑞和她的学生们经受了一场人生的最大磨难。无遮无拦的山洪，将宋尔瑞他们所在的山谷冲成一条汹涌的大河，河水裹挟着山石和泥沙，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将宋尔瑞冲到了一段山崖边。惊魂甫定，宋尔瑞发现自己上衣裤子已被冲走，几乎是赤身裸体了。她急忙蜷缩了身子到崖后去找蔽身之所，却不料这里正蹲伏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瞪着一双褐色的眼睛，一声凶狠响亮的咆哮，那个家伙几乎直立起来，原来是一只硕大的棕熊!
受了突然的惊吓和刺激，恼怒的熊像堵大山似的覆压过来，宋尔瑞本能地闪避在一边，那只熊扑了空，一下冲到湍流里去了。等怒气冲冲的它再度从水中钻出来，宋尔瑞已经迎着洪水跳过了一道深沟。一种应急的反应使她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爆发力，连续又跨越几条深涧，看那只庞然大物已被冲到了两块礁石之间，一时拔不出腿脚。宋尔瑞继续贴着山石向上游跑，不料，一脚踩空，水流带着漩涡把她卷入了又一个深坑，要命的是，她的脚又被树藤缠绕住，呛了一大口水，连忙屏住呼吸潜入了水中，用手把藤枝择开，发现自己又被水冲了回来。在湍急的洪水中，她离那只凶猛的熊越来越近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发现山崖拐弯的地方，有一处树权，她奋力游过去，发现自己被一棵大树拦住了。庆幸之余，她非常奇怪，陡峭的崖石上根本没有发现有树，这大概是从上游什么地方冲下的树木。再一看，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被山洪冲到了昨天攀过的山崖，她抱紧了树干，发现它仍在逐浪漂动，在一个地势低洼的地方，大树终于搁了浅，被拦在了十几棵大树中间，一时动弹不得。刚才那个黑家伙此时挣脱了山石的羁绊，蓦然出现在眼前。
宋尔瑞知道黑瞎子会水，如果继续随波逐流，肯定会成了它的猎物，她决心利用大树和熊周旋。那只熊被脸上的鬃毛挡住了眼，用爪子扒开鬃毛后，开始愤怒地瞪着宋尔瑞，随时伺机扑来。万幸的是，它被大树挡住了去路，只能一个劲儿地咆哮。这棵大树树干弯曲，树冠很大，仿佛一个天然的鹿角工事，给宋尔瑞赢得了时间。她就趁势爬上了从岩石裂缝伸出来的一棵大树，刚坐稳了一根树杈，那个家伙就冲上来，它一跃而起，锋利的爪子抓空了，扑通一声落在水中，溅起了很高的水花，连续几次均未得逞，它有些累了，弓腰俯背，咻咻地喘气，准备伺机进攻。这是生平第一次面对野兽，宋尔瑞和狗熊四目相对，觉得自己手抖得厉害，天色渐暗，山风袭来，觉得小腿有点疼，仔细看时，小腿上一块皮被撕开裂，惨白的皮肤还连着一点，血正在一丝丝渗出。
她渐渐冷静下来，全身一丝不挂，一无所有，雨又接着下起来，如果这样对峙，万一山洪将树干冲走，肯定会危险万分。她此时发现，就近还有一处较粗的三叉树干，高度在二三米，那只熊仍在黑暗中蹲伏着，大概也累了。她看准机会，身子瞄向那棵树，猛地腾空一跃，抓住了树干，身体却悬了空。那只熊听到了响动，又扑了过来，尔瑞一个引体反卷，身子盘上了树干。这时，头顶有一大段枯枝跌落，她来不及躲闪，下意识认为自己完了。只听嘭的一声，头被砸了一下，反倒没事，她以为做梦，摸了一下，简直要叫起来，原来是一顶登山盔正挂在树权上。这正是乔相天出发前叮咛大家的，一定要戴上头盔，以防万一。现在，她拎过来那只幸存物，小心翼翼爬到了树杈的中间，稳稳坐下，翻了翻头盔的衬里，发现里边竞有一个宝贝打火机，还有两发子弹。凭借这些东西，她就不再是一无所有了，她要准备一番，和狗熊来个持久战。
就在宋尔瑞遭遇凶险之时，田甜与黄琳、吴爽以及红组的学员们相遇了。听田甜哭诉了尔瑞老师为救她被洪水冲走的情形后，吴爽成了大家的主心骨。看到大水有增无退，她命令把行囊中的冲锋舟取出，充了气在河中试航，待山洪暴发，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器材放上去，帐篷已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了，惊魂未定中，冲锋舟随着湍急奔腾的洪水一泻而下，一行人一边划桨，一边大声呼喊着宋老师的名字。
天完全黑下来，山中气温骤降，此时的宋尔瑞蜷缩着身子保持着体温，隔上一段便拍打一遍全身取暖。她清醒地知道，如果这样呆下去，不被狗熊吃掉，自己也会冻僵的。她想起了头盔中的东西，霍地拿出了一枚子弹，用牙齿把弹头咬出，将火药倒进帽衬里，由于怕潮湿，她又把另一发子弹的火药也倒出来，而后，折断了树上的一根树枝，用打火机点燃了帽子中的火药，刺的一声，帽衬里的火药轰然成了一团火光，继而喷出了烟雾，在漆黑的暗夜中仿佛放了一束礼花，使山崖中瞬间一片光明。
那只熊，见到火光一闪，它愣怔了一下，然后撅着屁股跑掉了。
山野又恢复了黑暗，只听见脚下呜咽的河水在流淌。极度的紧张与寒冷使尔瑞剧烈地战栗起来，她的视线在模糊，意识也一点点地丧失，她想用手指掐自己的大腿，可手指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求生的欲望使她拼命搂紧了树干。不久，她觉得自己结成了冰，从树上跌落下来，像块浮冰在水中漂流，水流中竞燃起了火，逐渐熔却了身上的冰甲，她张开双臂向火光扑去。
滚烫的火光没有烤炙她细腻洁白的肌肤，反而给她以温暖，那是一个健壮男人的胸膛，在用自己的体温依偎着她，驱赶着体内的寒冷。是姚远，还是金锐?她觉得自己的裸体暴露在他们的眼前，虽死也无憾了……
冲锋舟上的学员看到了山野中的火光，循着方位向这里划过来，靠着手电的光柱，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洞。山洞中，竟然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几经周折，冲锋舟驶进了山洞，吴爽他们惊异地发现：靠洞壁一块平坦干燥的地面上，一堆木柴正在燃烧，旁边躺卧着一个人，就是他们急切找寻的尔瑞老师。
宋尔瑞此时正挣扎着爬起，她影绰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离她而去。摸摸身上，竟然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衫，衣衫中有股被火烤干的气味，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躺在这里许久了。随着冲锋舟的靠近，她再次支撑着爬起，马上被黄琳、田甜他们搀扶住，此时，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把她紧紧抱住，用自己青春炽热的躯体给老师以温暖。过了一会儿，学员们在冲锋舟上自觉环成一圈，全都面向洪水，用脊梁拱卫着尔瑞，让她在船中静养。十个人围在一起，共同保持了体温，抵御着山洞中的冷风，咀嚼着残留的干粮。尔瑞稍一恢复，立即用对讲机与蓝组联系，并告诉乔相天，冲锋舟已驶入了一处涵洞，因为洞中的水流一直湍流不息，估计可以通到山的另一边。乔相天告诉她，这可能是传说中在半山腰的一个溶洞，曾有人发现过，很可能是穿过鹰背崖的一条捷径。他让宋尔瑞带红组先走，不必等候他们，蓝组将在白天翻越鹰背崖，然后到卧牛山西麓再和他们会合。
山洞幽深曲折，在手电筒照射下，可以看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由于洪水骤涨，洞穴里的生物全聚在洞壁上。手电的光柱中，先是硕大的蝙蝠们拍
打着翅膀，发出怪叫，对着冲锋舟盘旋扑咬，仿佛是向突如其来的惊扰者实施报复。黄琳和吴爽一前一后挥舞着衣衫，抗击着黑压压的袭击者，宋尔瑞和其他学员则奋力划桨，他们的手臂上被锋利的爪子划破，落满了黑乎乎的蝙蝠粪。田甜摸摸身边的小蜂箱，还好，因为罩着塑料套，里边的蜜蜂们没有受到侵扰。她还惦着一件事，就是在蜂箱底部的夹层，还有孟玉修让她带给金锐老师的一封信。正在摸索着蜂箱，田甜的手臂上一下落上了一摊臭粪，她急忙把手臂插入水中去洗，不料又带出了一条蛇，吓得她惊叫着甩掉了。就在这时，一些巨大的穴鼠也在岩石中出没，龇牙咧嘴向不速之客挑衅，宋尔瑞组织大家齐声发出呼喊，用桨左右拍打，驱散了这些家伙的进攻。在洪水涌流下，冲锋舟避开迎面而来的巨石，绕过一柱柱垂吊下来的钟乳石，终于看到了前边闪动的一丝亮光。
亮光越来越大，原来是洞穴的出口，旭日的阳光射入，洞口露出了蓝天，一股清新的山风刮进来，使人感到了凛冽的寒意。吴爽看了看表，进洞以来足有四个半小时过去了，按流速计算，他们已经行驶了二十多公里，应该已经横穿了山崖。就在大家兴高采烈欢呼的时候，宋尔瑞突然不由分说地向船头的黄琳喊道，快把船停下，快停下!船在几根木桨的支撑下，硬是借助一块突起的岩石在洞口停下来，黄琳急忙探头向洞外看去，把他惊讶得差一点跌坐在冲锋舟里。
原来，宋尔瑞蓦然看到了一只鹰在洞口外盘旋，她敏锐地察觉到，洞口并没贴在地面，而是悬在半空中!此时，，湍急的水流喷射而出，在洞口下形成了一股壮观的瀑布，犹如银龙入水，又像是众多银盔银甲的士兵前仆后继，全部葬身在谷底。大家见状，全都大张着嘴，吐着舌头。
黄琳这时自告奋勇，让大家帮他把攀岩绳索用膨胀螺柱固定在洞内巨石上，他从洞口艰难地攀出，用泡得发白的手扣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向岩洞的一侧移动。手指被尖利的岩石划破，嶙峋的石块上粘上了斑斑血迹。逐渐，他感到脚已经踏在了一块石头上，立定了脚跟儿他探出身，只见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对面的山崖离这里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一块巨石仿佛是天外来客，斜插入山体，这块石头表面还十分平滑。黄琳惊喜地发现，在巨石边的山崖上，还有一棵孤零零的松树，松树长得道劲挺拔，枝叶繁茂，像幢华贵的帷盖在为巨石遮荫。黄琳向洞内宋老师传话，声音早被喧腾的水流声所掩盖，情势使他来不及多想，计算了一下腰问绳索的长度，他奋力将素钩抛出，第一次偏了方向，又抛了一次，索钩正挂在对面松树的树权上。他拉一拉，还好，十分坚固，便套上钢环锁，系上安全带，顺绳下滑，落在了树权上。在那里，他重新加固了索钩，向山洞里晃了两下绳索，里边出来了吴爽，她看了一眼外边的境况，向黄琳伸出了大拇指。不久，是田甜勇敢地钻了出来，身后的吴爽把田甜套上环套，拦腰固定好紧绳器，田甜急忙闭上了眼睛，一下子荡了过来，被黄琳接在了双臂之中。此后，所有的学员全部安全通过，宋尔瑞最后一个离开了洞……
现在，红组人员全都踏在了巨石之上。向四周望去，垒是茂密的林木。尔瑞转了一圈，眉头皱成了疙瘩。她招呼大家坐下来，集中了所有的食品填充了肚子。蓦然，她看见了放在田甜身边的小蜂箱，便拍响了巴掌。
“咱们怎么把侦察兵忘了呢?快，田甜，让它们也放放风，自由自由吧。”
田甜扭身揭去了包在蜂箱上的那层布，发现那些小东西经过这场折腾，个个无精打采的，而且有些蜂已经饿瘪了肚子，奄奄一息了。黄琳过来帮助按了一个蜂房上的按钮，随着微风吹起，巢里的蜜蜂渐渐活跃起来，其中一只健壮的黄脚蜜蜂飞出了蜂房，在巢框上嘤嘤嗡嗡绕了一圈，引得十几只蜂飞出来，不一会，它们集成一群，盘旋着随风而去。
“田甜，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它们怎么能帮我们完成任务。”
随着大家围拢过来，田甜介绍说，飞走的是侦察蜂，它们去寻找蜜源，回来的时候就能带来准确的信息。
“这些侦察蜂经过饲喂训练，对罂粟花有灵敏的反应，找到蜜源之后，它们很快就会返回。”
尔瑞告诉大家，情报提供，卧牛山腹地，发现有毒品种植，利用飞机遥感肮测无济于事，Yz行动指挥部同意使用学校的科研成果，让小蜜蜂担当搜毒重任。
“它们怎么能给我们带路呢?”吴爽将信半疑，她手搭凉棚，不住地向郁郁葱葱的山下眺望着。
蜂房里，还有几只大个子雄蜂正在懒洋洋地爬行，田甜继续介绍：“这些好吃懒做的家伙，都长着一双很大的复眼，没有蜇针和泌蜡器官，花天酒地的就像个嫖客，所以工蜂们都不喜欢它，蜜源一少，就会把他们赶出巢外，下场是冻死饿死。最辛苦的当然是工蜂了。”田甜如数家珍，很动情感。
“自然界的植物授粉，特别是果树，蜜蜂就担负了80％。你看它们身上的长毛，当穿越花丛时，就把花粉吸在身上，然后梳集到花粉篮里。咦，它们回来了――我听见了它们的声音!”
果然，那群蜜蜂飞回来了，它们振动着翅膀，开始围着蜂箱在跳舞。
大家主动向后撤，留出一片空间，看这些小东西精彩的表演。
几只黄脚蜜蜂不断绕着圆圈飞，尾部晃动，而且飞的频率越来越快，像在跳快三步圆舞曲。
“大家看，蜜蜂发现的蜜源近，它就跳圆形舞；距离远，它就跳8字形舞；距离越远，它的尾部摆动得就越剧烈。现在，它们跳的是8字舞!”田甜兴奋地指向这些舞者。
“你说的不错，可咱们怎么能找到采蜜的地方呢?”吴爽仍然表示怀疑。
“这和太阳有关――如果它们朝着太阳直跑向上飞，蜜源就在太阳方向，向下飞呢，就是背着太阳找蜜源，如果朝着太阳偏左或偏右飞，按太阳光和它飞的夹角，就可以估算出相应的方位，现在它们侦查到的方位，应该在西南方四公里左右的地方。”
“真有这么神?”吴爽瞪大了眼睛。
“咱们打赌。”田甜十分自信。
“我当见证人，赌什么?”黄琳插了过来。
“二十个俯卧撑――我要是赢了，你俩一个人二十个!”
这时，只见飞回的侦察蜂开始和巢里巢外的工蜂亲热接触，用长长的触须相互触动。不一会儿，更多的蜜蜂加入了这种亲密抚摸的行动。最后，成群结队向西南方向飞去。
北路的蓝组避开了雨区，在山脚下露营的时候，却发现干粮所剩无几。原来，由于一路强行军，不少人几乎把干粮全吃完了，幸亏后边跟上的丘大任和娆娆，他们带来了鼠窝中掏到的粮食。于是大家点起篝火，吃了入山以来最香的一顿饱饭，等众人大快朵颐之后，娆娆才讲了这美味食品的来源。奇怪的是，林溪这次和大家一样，竞没有一点想哇而吐之的感觉。乔相天吩咐丘大任继续当尖兵，并兼有采集狩猎之责。大任见乔相天十分劳累，就把自己省下来的半个田鼠悄悄递给了他，乔相天笑了说：全校谁不知道我乔老爷是个素食主义者，你让我吃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说着，拍
拍卧在他一边“苍鹰”的脑袋，把好吃的送到了它的嘴边，那条犬温顺地将耳朵贴在头部，开始吃着那块肉。经过一路照顾，它的右脚掌伤势恢复了些，但还包着厚厚的纱布。
林溪这时又在问乔相天，您从小就不吃肉吗?乔相天说出国作战之前能吃一碗红烧肉，后来不吃了。没等林溪再问，乔相天就让大家围坐过来，讲了一段在前线激战的往事。
乔相天是上阵那天任命的突击排长，全排大碗喝酒，宣誓宁可前进一步死，不能后退一步生。队伍打得很勇猛，十一点多钟，突破了前沿阵地，正烧火做饭，又接到命令，十二点拿下前方高地。这样，烧得半熟的米和肉都没有吃，全排就从侧翼发起冲锋。一班长趟了雷，后边接连倒下了七八个战士，个个被炸得残缺不全。等拿下了高地修筑完工事，炊事班送上了包子，此时敌方突然反冲锋，炮声连天，一颗加农炮弹在眼前爆炸，半空中落下一块人肉，正砸在那笼包子上。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不吃肉了。
“战争是残酷的，进入第二阶段战役时，部队接到命令，为减少因地雷爆炸的伤亡，每个连队要求带一条犬探雷，犬源各部队自行解决。有位西安的战友从家中带来一只纯种黑贝，名叫‘黑风’，才到岗还晕车，靠在主人腿边儿直睡觉，一下车它倒来了精神，进入雷区，都由它前头带路，发现险情就颈毛乍起发信号。有一次，连队陷入了雷区的三面包围之中，‘黑风’带着工兵硬是从中找出一条小道，在部队经过后，它又在队尾殿后，看后边安全了，它又跑到了队前，半年下来，连队毫发未伤。回国后，‘黑风’立了功，生了一窝小犬，得癫痫去世了。”
“它的后代呢?”林溪关切地问道。
“这不是么，‘苍鹰’就是它的儿子。”
乔相天抚摸着伏卧的犬，对方伸出舌头亲呢地舔着他的手掌。
大家在火光中饱餐后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天色欲晴，乔相天便兴冲冲叫醒了大家。’
原来，布满危途残岩的鹰背崖上，他用望远镜看到了一副绞车，还悬挂着一副可供攀岩的绳梯!
他率先攀爬上去，紧跟着的是丘大任。大任眼尖，在手动绞车边上，又发现了一颗和森林中一样的圆石子，分明是有人先他们一步越过了鹰背崖。是红组吗，不对，因为对讲机中说明他们已经被洪水冲进了山洞。那一定是还有人在卧牛山腹地活动，好像有意识在引导着他们前进。接近中午时分，全组登上峰顶，灿烂的目光下，蓝空如洗，苍山延绵，近处赭红色的山崖气象万千，云层在脚下漂浮。娆娆引领，大家共同唱起了《我和我的祖国》。众人这才注意到，鹰背崖竟是生态植物的分界线，阴阳坡面大相径庭，阴面寸草不生，阳面竟然是一派苍翠的绿色世界。
大家在欢声雀跃中下山，丘大任一眼看见山底有一处烟火，这是用动物粪便烧起的，由于无风，袅袅地垂直上升，这一定是红组发给他们的联络信号，看来，红组在第一阶段捷足先登，获得了胜利。
乔相天让大家休息，与大任四处查看。大任的眼尖，突然发现火堆边上的树丛处有一个烟盒，还有一泡尿渍，这肯定不是红组人员遗留的，可他们怎么知道点火联系的方式呢?红组的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队伍在乔相天带领下继续前进，林溪昨天听乔相天讲了“苍鹰”的身世，对这只犬更增添了几分情感，就在队尾与它同行。“苍鹰”虽然一只爪子还跛着，但鼻子仍然沿着地面嗅个不停。突然，它轻吠了一声，从草丛中叼起一件东西。林溪一看，竟是一件小孩的衣服，拿起仔细端详，发现竟是泪珠儿常穿的那件粉红色外衣。她陡然吃了一惊，再向前走，还丢着一件泪珠儿经常玩的一个布娃娃，林溪迈步紧跑了几步，却被那只犬扯住了裤角。回头看时，“苍鹰”的神态有些异样；脖子上的毛蓬松乍起，尾巴竖起，迅速卷向背部，尾尖还在急剧颤抖着。林溪不知这是报警信号，依然向山坳里跑去，因为她分明看见小树权上挂着泪珠儿的一只鞋。
见劝不回主人，苍鹰只好吠叫随她向前跑，就在这时，只听忽忽隆隆一阵响，身后的两个山包滚下了不少石块，顷刻之间堵住了回去的路，待林溪发现了危险，已经太迟了，远远的正有两个人影向这里走来。“苍鹰”见状将头高昂着，耳、尾竖起，胸膛内发出愤怒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当乔相天他们听到“苍鹰”的急促求救声，急忙冲过来，发现眼前的两个门阙似的山包上，正向下滚落着石块，顷刻封锁住了坳口。乔相天一急，拔腿向山包上冲，可已经晚了，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响，更多的巨石滚雷似的轰然而下，填平了前面的入口……
金锐看着云峰、林曼和小泪珠儿的远去，心里登时明白了：自己早已暴露，云峰是有意设局――让自己看到他和林曼、小泪珠儿的生活场景，然后在暗中观察他的反应。思忖片刻，金锐决定单刀直入，跟踪云峰他们探个究竟。
穿过那片树下间种的罂粟，借着树木的掩护，金锐迅速接近了山腰处那幢房子。严格地说，这是一窟巨大的天然石洞，洞口被藤萝和葛藤遮挡，显得很幽深，门口有人把守，偶尔有几个穿工作服的人员进出。金锐尾随一个人走到无人处，一记铐拳打闷了对方，换了那人的衣服就向门口走来。由于服装上的标记，门卫未加阻拦，金锐将帽檐罩住眉眼，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境况。
这窟石洞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加上人工的开凿与加工，显得相当开阔，足有七八间房子那么大。从洞壁斑驳的岩石上，隐约可见“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字样，这里应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凿的一处备战仓库，看来已废弃多年。现在，被圆木垒起的隔墙将山洞切成若干块区域。金锐继续向里走，发现靠墙的地方用岩石垒成花坛，上边整整齐齐种着花草，阳光从七八米处的孔洞投射下来，照在那些花草的茎上，原来也是栽种的罂粟。
再向里边走，有一个十平方米见方的房间，墙壁简单地用泥巴涂抹，里边陈设简陋，有一个通风管通到地面，台子上摆着一些制毒设备，地上乱七八糟堆放着制毒原料到成品的一个个麻袋，与其说是毒品加工车间，倒不如说是个地下作坊。金锐非常清楚，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加工场所，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加工出海洛因和冰毒来。正当他将手插入麻袋要查验毒品纯度时，身后哗啦一声掉下来一扇铁栅门，随后，一阵带着回音的大笑声从顶部的什么地方传下来。
金锐一惊，回手去扳栅门，发现已和门栏处的铁框闭合，便大叫道：
“云峰，你有胆量就出来见我：不要耍这些见不得人的花招。”
“咱们见的面还少吗?我背你治过病，救过你的命，认识你那么多的学生――还给你贴了膏药，怎么说是不敢见你――反倒是应该问你自己，为啥偷偷摸摸到我这里来?”
“云峰，你怎么会到了这一步，你还要不要良心?”
“姓金的，你不配提良心，你要是真讲良心，我就不会送监狱劳改，让老妈临死连面也见不上，云汉也就不会死在你的手里!我云峰对你，对你家什么时候不讲良心，你却毁了我的一辈子――凭什么你就能当警察，
提干当官；凭什么我就连个共青团都入不了，做生意没有本钱，下海投资没有后台批条子，像只丧家狗四处流窜。谁给我讲过良心，你说啊?”
“我会告诉你――可你就这样和你兄弟说话吗，云峰?”
“对不起，在没闹明白你的良心之前，只有委屈你一下了――我不像你，老从背后下手。还是当年那句话：不是警察什么案子都能破，天底下的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要给你和你的学生上上课，使你们永远不再低估你们的对手。”声音从穹顶传来，很自负，也含有戏谑的味道。
“云峰，你做的是堂堂正正吗?你让多少人命归黄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你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要是大丈夫男子汉，你就站出来!”
“金锐，少玩儿聪明，咱们的事情不了结，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你不就是要查我的毒品吗?我干脆告诉你得了――自从接手郑阳，我在这里已经加工了不少海洛因，深山老林里飞机的航测根本不管用。告诉你，我从不用人当‘骡子’运货，我用的是羊：把货塞进羊的直肠，把它们赶到城里去，记住，羊肉可以卖到羊肉馆，白货可以供下家分发到夜总会的包房。有需要就有市场，这是一个需要麻醉的时代，一个追求享乐刺激的时代，最对路的就是‘心跳’产品。难怪有人说，毒品是穷人的原子弹。知道这是谁说吗?坤沙。他说美国1.5亿人口，吸毒的占十分之一，美国每年为吸毒、禁毒花的钱上千亿，这也叫年度预算平衡，这也算是给你刑侦课增加点索材吧，相信你会感兴趣。”云峰顿了顿，喝了一大口茶水，而后继续说下去。
“每到夜间，郑阳的酒吧和歌厅就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干啥?对，玩时尚，玩做爱，玩助兴。一个酒吧十个包房，服务员推进去的小桌上有矿泉水，牛奶，饮料，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的‘麻果’――供不应求，还要提前付款。怎么享用?你是不会知道的：客人们捣鼓起矿泉水瓶，用吸管把它制成一个小水壶，然后关掉灯光，把空调换成热风，点起蜡烛，让房间升温到30度，这时候把我的货放在小锡纸上，然后点燃打火机，把他们称作的‘溜果子’放在锡纸上，就这么一吸溜就齐活了。”
“你个混蛋云峰，你不得好死!”金锐咬牙切齿，可又无可奈何。
“好哇，金哥，你沉不住气了，可我还要继续给你上课。这种新型麻果的成分是‘甲基苯丙胺’，它可以使人体中枢神经系统、血压系统亢奋，二战中日本神风突击队为什么敢去撞美国军舰?就是它的作用。我很想让你也试试，让你连你带的警察娃子们统统性欲亢奋，这叫‘有钱大家一起high，虚无当中找寄托’。喂，知道年轻的嗨哥嗨妹喊什么吗――‘摇头万岁，嗨药无罪’，你也来点尝尝?听说你从来还没沾过女人，到现在还是个扛‘二毛三’的大头兵警察，我很为你打抱不平呢。”
“好吧，云峰，没想到这些年你还学了些本事，那就把你的绝活儿全亮出来，我奉陪到底。”金锐觉得他对自己了如指掌，便激他再说下去。
“我不会上你的当，打拳先得马步踢腿，现在场子还没打开呢，我要把这台戏的生旦净末丑全请齐了，锣鼓家伙一齐响，唱台惊天动地的大戏，不凑够人头我怎能开场呢?”
“敢说说这场戏你怎么唱吗?”
“当然，先请你金教头唱垫戏。这第一出：我知道林曼在你的控制下，因此请她和刘姨、小泪珠儿一块儿上山，顺便告诉你，你的学生林溪也正向这里走来。这第二出：就是把引你进山的史大可拿下，这叫将计就计，连同你的宋教官、乔教官我也要一网打尽。我倒要看看你跟姚远争来争去的女人能比别人多了点儿啥。”
金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到此时才明白，云峰的计划不仅阴险，而且细密。
“云峰，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问得好。我就是要证明――我云峰的价值。我要告诉你金锐，法国政治家米拉波亲自上公路抢劫，得出的结论很滑稽：进行战斗的士兵所需要的勇气只为拦路抢劫者的一半。我就是要来测试一下违抗你们这个社会最神圣的法律，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金锐冷笑道，“这个公式很简单，从挑战法律到被惩罚――只有一步!”
云峰不以为然的声音中含着激忿：“哼，金锐，你很快会为你的判断感到羞愧的。我这里可以告诉你一些想不到的事情：周赤波老师家的房子是谁买的?他老婆凭什么就能天上掉馅饼，抓了头彩?亮亮的治眼费是谁给掏的?一个几乎死在课堂上的老师，连住院费都是我垫的……为啥非要把你的兄弟当成坏人呢?唉，我没工夫陪你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喜欢的那个女生该来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关撞，一切又归于寂静，连头顶的灯光也熄灭了。
“苍鹰”冲到林溪前边，胸腔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四足分开直立，昂首挺尾，颈部和脊上的毛全部乍起，做随时扑咬状。因为此时不远的树丛边，正有两个人影朝这里走来。
听到狗叫，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返身朝后跑去，随后传来了哇哇的大哭声，这哭声熟悉而揪心，使得林溪喝住了“苍鹰”，紧走了几步，发现对面竟然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子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像只受惊的小鸡一样躲在大人的衣襟下。两人露着惊恐的眼神望着这只狺狺的大狗。
“泪珠儿――刘姨!”林溪惊喜地喊道，
“你们怎么来到这儿的?”
未等说完，三个人竞抱在了一起。“苍鹰”见状，耳朵松弛下来，开始围着她们转圈。
刘姨看泪珠儿抱着林溪的脖子叫着妈妈，一时涕泪满面，不知是惊喜还是悲伤。她让林溪坐在路边石块上，从头到脚把她抚摸了一遍，叙说了一番来到这里的原委。
原来，林曼在戒毒所身体恢复后，闹着离所回家。刘姨拗不过她，便让冯师傅去接她，路上林曼心血来潮，非让两个人陪她进山，刘姨不知这是云峰的主意，坐火车到了肖河站，马上有人来接，用轿杆一下子把她们抬进了深山之中。
“我姐姐人呢?”林溪顿时担心起来。
“她好好的，我没想到她身体恢复这么快，也没有想到泪珠儿也有了爸爸。”刘姨用衣襟擦眼角，显得悲喜交加。
“你是说冯师傅?”
“是啊，他瞒住了咱们，只有林曼知道他整了容――他叫云峰，就是林曼苦等了多年的朋友，我真是为他们又高兴又发愁呐。”
一切变得明白，一切又是那么的不明白。这云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非要把姐姐和这一老一小弄到这野岭深山上来。或许，这也正是自己参与执行YZ计划的内容。
由刘姨引路，穿过一段茂密的树林，涉过一段溪流，峰回路转处，忽然看到一处大湖，湖水澄澈，水光接天，沿着野花和林木掩映的山路，隐隐可见一座与山洞毗连的木屋。小泪珠腿快，早已向前跑去，嘴里还不断喊着：
“阿姨――妈妈来了，我妈妈来了。”
林曼出现在木屋门口，神情有些木然，林溪上去抱住了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房间内洁净明亮，家具是竹编的，一面编花的竹墙前，放置竹编的圆桌，
竹制的椅子上放着一本书，林溪拿起来，原来是一本英文的《化学化工辞典》。
“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林溪坐在了林曼的对面。刘姨说得不错，姐姐虽然瘦弱，但面色红润，只是神志显得呆滞。
“我来告诉你。”一个低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云峰走了进来，他一身工装，脸膛被晒成黑红色，一副笑吟吟的神色。
“你……”林溪立即站起身，后撤一步，保持着距离。
“我就是云峰，现存，我和你姐姐都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你什么?”林溪扫了一下身后，发现刘姨和小泪珠儿都不在了。门外的“苍鹰”大睁着警惕的双眼，胸膛里发威胁的呼噜声。
“你先坐下来嘛，我板车冯还能吃了你不成?”云峰走过来，先在桌上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林曼，另一杯双手捧给了林溪。
“这是我种的云雾茶，你姐就喜欢喝这茶，让我专门给你留的。”
“你说，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林溪把茶推在了一边，依然保持着戒备。
“林溪，你终究会明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坏人，真正的坏人是陈恒，是他把你姐害到这个样子一我对你要求不高，只求你把你姐和泪珠儿带离这里，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那你要先说清楚，为什么把她们带进来?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云峰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窗前，突然，他转回了头，眼角竟含着泪光。
“林溪，-你姐姐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受不得刺激。我这一切是为了她，为了她我才活下来，为了她，我才回到了郑阳。”他把眼睛闭上，声音也在微微抖动。
“这些年，我做梦都想回来，想着只要能见到你姐，能听到家乡小吃的叫卖声，能喝上家乡这山中的一口山泉，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云峰触动了感情，喉头有些哽咽。
“你是个好姑娘林溪，也是我和你姐唯一能信任的人了，我把这辈子所有的一切都托给你了，请受我一拜!”
云峰突然单腿跪下，两手抱拳置顶。
林溪的心有些震颤，她听出来，自己的声音也有些不坚定：“你现在只有自首，想自由自在出去是不可能的……”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生命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可我的事情没有做完，不仅仅是你姐她们母女俩，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也只有你来做…”他犹豫了片刻，手指触到了桌上那本《化学化工辞典》。
“你用不着有压力，至于我的事情，我会和金锐单独了结，至于其他人，你和你的同学，我都不会伤害一人。”
“你，你把金老师怎么了?”林溪瞪大了眼睛，恢复了紧张和敌视。
“你放心―哉比你还要关心他，我们是患难兄弟，我能亏待他吗?只不过我是想和他了结十几年前的―场争端，也想和他商量出一条对双方都有利的办法。”
“我要见金老师，不然一切都免谈。”
“好哇，我也正想让你劝劝他――他大概很愿意听你的。”
宋尔瑞、吴爽的红组在田甜那群侦察蜂的引领下，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古老的樟树、栎树遮天蔽日，杂乱无章的灌木丛生，腐朽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布满厚厚树叶的地面上。随着他们急匆匆的脚步声，成群的寒鸦、白嘴鸦惊叫着腾空而起，给这无垠的林莽带来了十分凄厉肃杀的气氛。
尔瑞看到，随着一股哗哗的水晌，一条湍急的溪流像道白练，朝着谷地蜿蜒地流淌。更远的地方有湖水在闪光，显现出蓝天般的色彩，有几只鸟沿着溪流急切地向湖水飞去，仿佛飞到了天的尽头。想起那天在洪水中死里逃生，她不由勾起了对金锐的强烈思念。此刻他究竟在哪里，她不得而知，但可以预料，他正在某个地方等待着自己。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顿觉轻快，随着吴爽、黄琳他们在岩石上跑上跑下，和生龙活虎的孩子们一起，她觉得浑身注满了青春的活力，动作灵活得连她自己也大感意外。接近傍晚时，他们拐过一个垭口，蓦然发现两个人蹲在溪边的草丛里，她举手止住了队伍的行进。
两个人也发现了他们，惊得站了起来：为首的一个长得十分粗壮，脖颈和肩几乎连在了一起，鬈曲的头发和浓眉下，眼神古怪；另一个瘦个子尖下颏，浑身瘦得带棱带角的，和大个子一样，穿着褴褛的工装，裸露的皮肤呈古铜色。
粗壮汉子告诉尔瑞，他们是山里的割胶工，在暴雨中迷了路，被洪水冲到了这里，愿意和尔瑞他们结伴通行。
对着两个不速之客，尔瑞保持着戒备，可听他们是割胶的，就有意和他们搭讪起来。
“你们干活的地方在哪里?钱好挣吗?”
“就在前边的木岭，还要翻几座大山――这位领导，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我不是什么领导，大家一块儿出来野外探险――山里的昆虫子种类真不少，我们已经做了不少标本，拿回去再分析，哪些虫子对人类有益，哪些是必须铲除的害虫。”
“队长，不，老师，您真有学问，怪不得您的学生个个都这么聪明。”瘦个子禁不住插嘴，他说话不是本地口音，一双斗鸡眼不断在田甜背后的蜂箱上逡巡，发现了那些进进出出的蜜蜂。
“我带着指北针，跟你们先探探路。”黄琳上前，拍了一下尖下颏的肩膀，给尔瑞使了个眼色，跟上了大个子，三个人走在了前边。
田甜此时正戴着面网，清点归巢的蜂儿。她注意到，一只侦察蜂在跳8字舞，一圈、两圈，而且越跳越快，尾部发出轻盈的抖动。
“宋老师快看，咱们成功了!”田甜高兴地叫起来，想拍巴掌，又吐了吐舌头。
尔瑞走过来，盯着蜜蜂飞舞的朝向，掏出指北针确定了一下方位，而后示意大家休息。
暮色苍茫中，黄琳和壮汉他们那边点起了篝火，随凤传过来阵阵肉香。不一会儿，壮汉提着瓶酒，拎着条烤熟的兔子，径直走到了尔瑞她们的帐篷前。他的脚就踏在田甜的蜂房旁边，并且差一点踩死了一只飞舞着的蜜蜂。旁边的塑料布上，是学员们摆好的野餐。
“专家，不，老师，难得一路同行，我来敬杯酒。”壮汉用刀插了块兔大腿，用牙嗑开酒瓶盖，咕嘟嘟冲着地下的茶缸倒了一大杯。
尔瑞猜他是欺组里多是女生，也不搭话，只是擎杯在手，身子一晃早到了壮汉侧后，手臂弯曲夹住对方脖颈，食指骨节向对方的腮帮一碰，那人不由自主张开嘴巴，被尔瑞一扬手，杯底早已朝天，咕咚一声，所有的酒一股脑儿全进了牡汉口中。
没等对方愣过神儿，吴爽早把那瓶酒抢在手中，再次斟满说：“老师敬过了，学生也要敬，还请这位大哥给个面子。”
壮汉哪经过这种场面，只听田甜她们齐喊敬酒，又被吴爽、黄琳反关节卡住，又灌了一杯，而后连架带搡推回自己的帐篷。听着背后轰然一阵大笑，壮汉悻悻地嘟哝道：“等着吧破娘们儿，到了夜里老子非剥了你们的筒儿皮不可。”
夜幕如漆，两边的帐篷都没了声响，随着阵阵山风，林间的声涛乍起。伏在草丛中的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接近了田甜的小蜂箱，此人脸上蒙着面罩，倏忽之间又不见了。
时隔不久，对面帐篷中的两个家伙露了脸儿，如幽灵般飘动过来，迅
速接近了中间的那顶帐篷，目标准确地扑向田甜的小蜂箱。差不多就在同时，一高一矮的影子炸尸似的蹦了起来，哇哇大叫，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树林中狂奔，他们很快被树根葛藤绊倒，爬起来又没命地跑。因为，一群黑乎乎的野蜂正疯狂追逐着他们，在头上手上一阵猛蜇。
原来，面罩客提前将蜂箱做了手脚，换上了一个硕大的马蜂窝，合该两个倒霉鬼受蜇。
天蒙蒙亮时，尔瑞见对面帐篷悄无声息，走过去看，早已空空如也。田甜也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小蜂箱竟然挂在了树权上，摘下来看，里边的小东西竞安然无恙。
尔瑞告诉大家，这两个家伙来者不善，说明山上的对手已有了充分准备，决不能贸然行事，叮嘱大家要格外小心。而后率众人启程，向着蜜蜂确定的方向行进。
再说壮汉和尖下颏魂飞魄散一阵狂奔，跑出去足有三四里地，眼看天色微明，总算脱离了马蜂们的凶猛进攻。两个人呼哧呼哧伏在草丛中直喘粗气，不提防那面罩客又如影随形般跟了过来。
戴面罩者是个年轻人，口鼻皆用黑纱蒙着，只露着两只眼睛，他见两个家伙正将脑袋扎在地上，浑身发疟似的搐动，便上前去拉他们，不料却把自己吓了一跳：这还哪里是人脸啊，简直就是庙里龇牙咧嘴的金刚，个个头大如斗，嘴唇外翻，两眼眯成一条线，加上鼻子里流出一股股的黄黏液，连说话也含混不清了。
面罩客告诉二人，这一带的马蜂毒性甚烈，咬了人足以破坏中枢神经使人痴呆，埋怨他们为何不戴面罩。两个家伙一听，急着要对方给想办法，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面罩客深表同情和无奈，说这荒山野岭无特效药物，自己看过一本野外急救的小册子，用人尿可以解毒，但不知是否灵验。
“咋用，喝吗?”壮汉拼命睁开肿胀的眼泡说。
“外用，自己的、别人的都行。”面罩客说，“最好是现解的热尿。”
两个家伙被蜇得难受了半夜，膀胱里哪还有尿水，无奈只好央求对方帮忙，面罩客拉开裤链，让壮汉平躺草丛，一阵喷淋。
“哎，还真他妈的好多了。”壮汉以尿抹脸，温热的尿液流布之处，蜇痛顿觉减轻。
“哎，兄弟，该我了呀，留点儿给我，麻烦省着点儿!”那个尖下颏连声叫道，仿佛这年轻人的尿一时成了琼浆玉液，灵丹妙药。
一番交道，倒使三人间增添了感情，面罩客自称是进山找师傅来的，而且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两人一听乐了，说碰上俺兄弟俩，你算找对人了。于是，三个人结伴同行。
那群侦察蜂不负众望，继续向河谷地带偏南的方向飞，而且越飞越快。田甜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不料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在那一刹那她还没有忘记蜂箱的平衡，双手高高地擎着，被尔瑞老师伸手接了过来。再看前边的蜂群，早已不见了踪影。
田甜恨不能哭出来，按照蜂群的飞行速度，她分析已经接近了蜜源，可就在节骨眼儿上自己偏偏不争气，低头再看宋老师手中的蜂箱，她突然拍着手叫起来。原来，小蜂箱里钻进了一只硕大的工峰，但颜色品种迥异，蜂房里的蜜蜂看到了不速之客，纷纷竖起了蜇刺投入战斗。由于这只外来蜂个头儿大，十几只守卫蜂受伤倒地，但很快有更多的工蜂前赴后继拥上去，挺起刀剑一样的蜇刺把入侵者团团围住。
“宋老师，快看――打击侵略者!”田甜兴奋地指着蜂房喊。
尔瑞从未见过小昆虫如此英勇的战争场面：成群结队的工蜂密密麻麻地将这只大肚子工蜂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包成了一个黑色的球体。
“它们团结一致，集体升高体温，直到把对方热死烫死。”田甜解释着，“这说明这一带还有大的蜂群，一定有毒品的蜜源!”
尔瑞看田甜抽去了蜂房的箱板，把死了的工蜂清理出来，陡然，她发现底板下边有一封信，用塑料纸精心地包着。她打开信，发现竟然是孟玉修极工整的宋体：
金老弟
“蜜蜂之舞”若能派上用场，正是我对你和尔瑞的支持。
祝你们成功!
请接受一个男人的拥抱。
尔瑞心里一热，想起了孟夫子那固执的神态，他和金锐平日里少不了唇枪舌剑，可关键时刻却能尽弃前嫌，一致对敌。据她判断，今天能顺利甩掉那两个家伙的纠缠，八成就是金锐在暗中起的作用，这样想着，她把信笺装入口袋，拍了拍田甜的肩膀。
田甜弓腰走回刚才跌倒的地方，仔细观察四周的景物，回忆起蜂群飞翔的方向，嘴里喃喃计算着角度，又继续领着大家向前走。等他们涉过一条溪流，穿过一片杂木林，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豁亮，只见眼前高高低低的山坡上，一派茵茵绿色，长满了一簇簇的茎秆植物，这些草本植物长得葳蕤繁茂，齿状的叶子上长着柔柔的细毛，厚实的绿叶蓬松开来，托起串串绿中透黄的花骨朵，就像病态的女人随风起舞。贴着地面是一丛丛骆驼草形状的植物，烟草绿色的枝条中，间杂开着一绺绺淡黄色的小花，就像赤练蛇隐藏在其中。这些花草似曾相识，很快被大家认出：这无疑是课堂上已见过的大麻和麻黄草。
晚风中，隐约可见有蜜蜂和粉蝶出没其间，偶尔听得见有咩咩的羊叫声。蓦然间，尔瑞发现，有几条黑影正向她们围拢过来。她命令黄琳、田甜伏在草丛中，仔细观察，看是不是蓝组的人。田甜立刻发出了几声鹧鸪叫，对方没有应答，反倒更快地向这里奔来，手上似乎还端着猎枪。
田甜爬过来，她从对方的口型中判断出，他们已经发现了宋尔瑞他们，而且还要生擒活捉。
冲上去搏斗并非上策，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原野上一片肃杀之气，听得见鞋底踩在地面上的沙沙声。尔瑞向身后的学员们做了个手语：三人一组，成品字作战队形，伺机与敌方近身格斗。就在这当儿，花丛中好像骤然起了一阵旋风，薄暮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上下盘旋，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一个家伙仰面倒下，手中的猎枪也抛得老高。一阵惊慌的咒骂和凶狠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那黑东西一阵腾跃撕咬，且左冲右突，几个家伙像无根之树，顷刻人仰马翻，仓皇而逃。
一只犬，确切的说是那只跛足的“苍鹰”，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危机时刻。
扑到尔瑞怀中的“苍鹰”此时呜咽着，露出锋利的牙齿，扯住尔瑞的衣角，拼命拉往一个方向。看得出它是来讨救兵的，肯定是蓝组乔相天他们遇到了不测险况。
没有片刻的犹疑，尔瑞要求对这片大麻种植地做了标记，而后带着红组的学生，紧紧跟在“苍鹰”后边飞跑。
云峰，此时就在距此不远的一座怪石嶙峋的山洞中。
山中三里不同雨，五里不同风，与宋尔瑞他们所在的木岭不一样，这里一直下着毛毛雨，整个山野一片迷蒙，周围的远山挂着乌黑的雨脚，一场暴风雨正在山中积蓄着能量。这种天气不仅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所期盼的。山中可不像现代化的都市，有天气预报，有手机短信，这里与世隔绝，只能靠经验和感觉，凭着长年在山中的生活经验，使他练就了预测风雨阴晴的本事，此时，他油然生出一
种得意的快感。在这座山上，不，在整个卧牛山中，包括这纵横的水流和那些有毒无毒的花朵，都归自己主宰!金锐已落在自己手中，至于他训出的学生更不在话下，连同这些警察娃子背后的那些掂家伙的老东西们，也要陷在自己精心设计的网罗之中，真可谓万物皆备于我也。
雾霾在整个上午都没有散去，云峰心绪极佳，一口气攀上了峰顶。这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表层平整如镜，上边有纵横交错的纹理，当地山民称之为棋盘石。他觉得这名字起得好，每日早晨都要在这里打拳，而后对着一棵古松练武松铐子拳。遇上晴朗的日子，’他还能看到自己打拳时照在对面崖壁上的影子。向脚下望去，则是飞流湍急的瀑布，正发出轰鸣咆哮的响声。练完铐子拳，他信步走下山，将一根巨大圆木刳成的小船放入湖中。这湖水澄澈如镜，不时有沙鸥、白鹭和不知名的水鸟掠起，水中可见成群的鱼虾，穿行在船边柔美的水草之间。云峰舒展四肢，躺在船凹内，一个上午似梦非梦地任船邀游，直到小船撞上沙滩，再用木棍支撑着离岸，仍旧在这静谧得只有他一个人的湖中浮动，看命运最终把自己送往何处。
他想起了家，脑际中蓦然腾起了小时候家中的摆设：进门是一米多高的水缸和一个木板摞成的碗架子，架下有方桌，里屋除了两个堂箱和一个老钟几乎别无他物。老钟放在堂箱上，钟两边各放描着花纹的瓷瓶，里屋的床沿上放着仅能糊口的玉米和高梁。
母亲爱干净，总把门窗擦得很干净。父亲有病，胃切除三分之二，没好又劳动，后遗症严重，连打针的钱也没有，只靠低价的胃药和止痛药维持，病一发作就哼哼，一疼就是一夜，常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脾气因而变得乖戾暴躁。有一次自己背着父亲跟母亲说父亲不好，母亲就给了他一个嘴巴，说父亲是为了这个家才累成这样的。
母亲施恩而不图报恩，就连对邻居金锐一家的帮助，事后连一分钱的事情都不求托。记得小时候金锐的身体极弱，三根筋挑着一个头，走路老是绊倒，母亲有好吃的偏偏给金锐攒着，自己为此很是嫉妒。上初一时，他跟金锐、陈恒一班，他迷上了摔跤，被父亲用篾条沾了水打，因而规矩了好多天。班上的陈恒也爱摔跤，几次向他挑战，他都回绝了，不是怕输，而是怕惹父母生气。陈恒的爹是干部，平时爱逞强，一次大扫除，这小子故意往自己鞋上泼水，他没理，陈恒随手抡过扫帚，就往自己身上扬，一下子弄脏了裤子，云峰终于瞪了眼。陈恒说，不服你把我摔倒，咱来走三跤!云峰想起父母的话，硬是没动手。
次日上体育课，云峰打篮球上篮，陈恒乘机撞了他一个趔趄，云峰终于忍无可忍，还了手。乘别人拉架之机，陈恒又扑上来，给了他一个嘴巴。下来后，体育老师反教训了一顿自己，声音尖细的女班主任又找他谈话。
自己不服说：本来是他不对，你们反倒批我，是不是他有钱有势，你们得罪不起人家?
班主任说：难道他坏，你也跟着学坏吗?你到这里可是为了读书，像他这样的人，发展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自己当时脖子一梗说：就是你们怂恿，才让他敢欺负人。老师说：你不要这样去想，你和他不一样，只有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好学校，才对得起父母，那样父母高兴，我也高兴，那时你才真正会理解我的这番话。
听了班主任的话，他不再理会陈恒，可这个家伙偏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他喜欢跳远，陈恒在一边又讥笑说自己跳得像撅腚猴儿，一块石子投过来正砸在踝骨上，他负疼跌倒，右肘也划破了。怒火中烧之下，他捡了块石砖头把陈恒砸倒，而后骑在他身上一阵暴打，陈恒头上出了血，被打得一阵央求，说自己再也不敢了。体育老师领了他去包扎，随后罚自己在大操场的中间，双手举砖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时。这还不算，周六下午又开了全校大会，让他当众悔过。那天，自己午饭未吃，挖空心思检讨，下午开会上台的时候，看着下边黑压压的人头，他不知是怎么走上去的，心脏紧张得要跳出来。校教导主任叽里呱啦像斗坏人一样在一旁数落着自己的罪状，他突然觉得得意起来：虽说丢了人，可横竖也算出了名。全校上千学生一下子认识了自己。这样想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奇怪，轮上念检讨的时候，他显得非常的坦然，嘴巴也变得格外流利，从一些同学的眼神中判断，他简直成了反叛的英雄。他在心里承认，这绝对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时刻。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发现以前从来瞧不起自己的哥们儿主动过来套近乎，陈恒也被彻底打怕了，见了面溜着墙边走。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自己俨然成了说一不二的老大，出于义气，他动不动就帮别人打架出气，对不服自己的人就压服控制，打架较量之前，他往往预先告知对方：自己的脑巴儿上有仨漩儿，除了横和愣，还有一个就是不要命，打死人莫怪我事先没说清楚。就这样，从一双双恐惧的眼神中，他窥到了人性的弱点，萌生出在另一个世界中找到被人尊崇的感觉，这种状况，直到周赤波担任班主任，他才有了变化……
云峰从湖中上岸的时候，已近中午。只见远处的一个坳口处，正有几个人向这里走来，其中一个人还蒙了眼罩，便即刻警觉起来。
直到两个手下和那人走到近前，蒙面者揭去面罩，他才认出来，这正是自己教过的徒弟陈嘉桐。
对这个落难公子哥儿的到来，云峰丝毫不感到奇怪。但听对方说和学校闹掰，要跟上自己混时，他倒立刻变了脸色。
“嘉桐，虽说你家门不幸，可你还是个警校生嘛，我可不忍心让你走到我这一步――我可以帮你走正道，可绝不能让你干我这行当。”
“冯师傅，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我现在还有啥正道可走?有了判死缓的老爹，干一辈子不过是个大头警察，我是想换个活法，你要真怕惹麻烦，我现在就走。”
见陈嘉桐甩头要走，云峰啪地一下拍响了对方的肩头，手力很重，语气倒透着认真。
“你小子跟我当年一样，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更不了解我云峰此时此刻的心情。不过，我可以一点一点地告诉你，最后让你干个漂亮的，让你重新有个好前景。”说毕，搂着对方的肩头，朝木岭那片胶林走去。
胶林十分简易的工棚里，十几个胶工正围在一起打饭。云峰说，我这儿是再就业工程，专收无家可归的人，其中也有吃牢饭的。这些家伙也是我最不放心的，你在学校学过察颜观色的本事，就帮我过过筛子，看哪个是靠不住的。
陈嘉桐点点头，重新戴上面罩，走过去逐一打量了一番开始吃饭的胶工。他先是注意到一个瘦骨伶仃的孩子，年龄大约十三四岁，手里正端着一大碗米饭海塞。这张脸他曾在四海饭店见过，对，就是那天打架时躲在桌子底下的小乞丐。他的旁边，有一个耷拉脑袋面孔黝黑的人，由于头发蓬乱，一时看不清面孔，等那人起身端饭时，他猛地一愣：单从走路的步态上，他已经认准了对方是谁。
那人打了饭欲走，陈嘉桐有意拦住了去路，对方低头绕行，陈嘉桐把手抵在了对方的碗边上。
“老同学，咋跑到这儿混饭吃来了?”
直视着陈嘉桐的正是曹原，他的眼神中透着极端的轻蔑，从齿缝里递出了一句话来。
“知道啥叫卖身投靠吧，你个地地道道的杂碎!”
随即，一碗稀饭劈头盖脸泼了过来，陈嘉桐闪身躲过，可肩上早挨了一拳，对方还要打时，早被人死死抱住，可一连串只有蹲过大牢的人才会骂的脏话却不绝于耳。陈嘉桐恼羞成怒地扑过去，口里骂道：你他妈蹲过大狱，老子也下过炼狱，这儿可没人再护着你，不打你个莺歌燕舞满天飞我今天就不姓陈!
陈嘉桐拨开众人冲上去厮打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了回来，他知道这是云峰在阻止自己。
“给他三天饱饭，米饭加肉浇头，养好筋骨再打，那样才公平!”
随着云峰这一嗓子，曹原被推搡进旁边的一间房子内，少顷，屋里传来叫骂的声音。继而，还有皮鞭沾了水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陈嘉桐说，你们这套活儿对付这小子没用，他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身上全是竹片排打出的死皮，要治他还得我上。
云峰摆摆手，屋内顿时没有了动静，他朝陈嘉桐使了个眼色，要他跟上自己走一走。有些重要的事情，他要讲给他听。
(未完待续)
相比蓝组，红组更为不幸，尽管他们提前来到了鹰背崖营地，可一场滔天的山洪使宋尔瑞和她的学生们经受了一场人生的最大磨难。无遮无拦的山洪，将宋尔瑞他们所在的山谷冲成一条汹涌的大河，河水裹挟着山石和泥沙，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将宋尔瑞冲到了一段山崖边。惊魂甫定，宋尔瑞发现自己上衣裤子已被冲走，几乎是赤身裸体了。她急忙蜷缩了身子到崖后去找蔽身之所，却不料这里正蹲伏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瞪着一双褐色的眼睛，一声凶狠响亮的咆哮，那个家伙几乎直立起来，原来是一只硕大的棕熊!
受了突然的惊吓和刺激，恼怒的熊像堵大山似的覆压过来，宋尔瑞本能地闪避在一边，那只熊扑了空，一下冲到湍流里去了。等怒气冲冲的它再度从水中钻出来，宋尔瑞已经迎着洪水跳过了一道深沟。一种应急的反应使她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爆发力，连续又跨越几条深涧，看那只庞然大物已被冲到了两块礁石之间，一时拔不出腿脚。宋尔瑞继续贴着山石向上游跑，不料，一脚踩空，水流带着漩涡把她卷入了又一个深坑，要命的是，她的脚又被树藤缠绕住，呛了一大口水，连忙屏住呼吸潜入了水中，用手把藤枝择开，发现自己又被水冲了回来。在湍急的洪水中，她离那只凶猛的熊越来越近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突然发现山崖拐弯的地方，有一处树权，她奋力游过去，发现自己被一棵大树拦住了。庆幸之余，她非常奇怪，陡峭的崖石上根本没有发现有树，这大概是从上游什么地方冲下的树木。再一看，这才意识到，她已经被山洪冲到了昨天攀过的山崖，她抱紧了树干，发现它仍在逐浪漂动，在一个地势低洼的地方，大树终于搁了浅，被拦在了十几棵大树中间，一时动弹不得。刚才那个黑家伙此时挣脱了山石的羁绊，蓦然出现在眼前。
宋尔瑞知道黑瞎子会水，如果继续随波逐流，肯定会成了它的猎物，她决心利用大树和熊周旋。那只熊被脸上的鬃毛挡住了眼，用爪子扒开鬃毛后，开始愤怒地瞪着宋尔瑞，随时伺机扑来。万幸的是，它被大树挡住了去路，只能一个劲儿地咆哮。这棵大树树干弯曲，树冠很大，仿佛一个天然的鹿角工事，给宋尔瑞赢得了时间。她就趁势爬上了从岩石裂缝伸出来的一棵大树，刚坐稳了一根树杈，那个家伙就冲上来，它一跃而起，锋利的爪子抓空了，扑通一声落在水中，溅起了很高的水花，连续几次均未得逞，它有些累了，弓腰俯背，咻咻地喘气，准备伺机进攻。这是生平第一次面对野兽，宋尔瑞和狗熊四目相对，觉得自己手抖得厉害，天色渐暗，山风袭来，觉得小腿有点疼，仔细看时，小腿上一块皮被撕开裂，惨白的皮肤还连着一点，血正在一丝丝渗出。
她渐渐冷静下来，全身一丝不挂，一无所有，雨又接着下起来，如果这样对峙，万一山洪将树干冲走，肯定会危险万分。她此时发现，就近还有一处较粗的三叉树干，高度在二三米，那只熊仍在黑暗中蹲伏着，大概也累了。她看准机会，身子瞄向那棵树，猛地腾空一跃，抓住了树干，身体却悬了空。那只熊听到了响动，又扑了过来，尔瑞一个引体反卷，身子盘上了树干。这时，头顶有一大段枯枝跌落，她来不及躲闪，下意识认为自己完了。只听嘭的一声，头被砸了一下，反倒没事，她以为做梦，摸了一下，简直要叫起来，原来是一顶登山盔正挂在树权上。这正是乔相天出发前叮咛大家的，一定要戴上头盔，以防万一。现在，她拎过来那只幸存物，小心翼翼爬到了树杈的中间，稳稳坐下，翻了翻头盔的衬里，发现里边竞有一个宝贝打火机，还有两发子弹。凭借这些东西，她就不再是一无所有了，她要准备一番，和狗熊来个持久战。
就在宋尔瑞遭遇凶险之时，田甜与黄琳、吴爽以及红组的学员们相遇了。听田甜哭诉了尔瑞老师为救她被洪水冲走的情形后，吴爽成了大家的主心骨。看到大水有增无退，她命令把行囊中的冲锋舟取出，充了气在河中试航，待山洪暴发，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器材放上去，帐篷已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了，惊魂未定中，冲锋舟随着湍急奔腾的洪水一泻而下，一行人一边划桨，一边大声呼喊着宋老师的名字。
天完全黑下来，山中气温骤降，此时的宋尔瑞蜷缩着身子保持着体温，隔上一段便拍打一遍全身取暖。她清醒地知道，如果这样呆下去，不被狗熊吃掉，自己也会冻僵的。她想起了头盔中的东西，霍地拿出了一枚子弹，用牙齿把弹头咬出，将火药倒进帽衬里，由于怕潮湿，她又把另一发子弹的火药也倒出来，而后，折断了树上的一根树枝，用打火机点燃了帽子中的火药，刺的一声，帽衬里的火药轰然成了一团火光，继而喷出了烟雾，在漆黑的暗夜中仿佛放了一束礼花，使山崖中瞬间一片光明。
那只熊，见到火光一闪，它愣怔了一下，然后撅着屁股跑掉了。
山野又恢复了黑暗，只听见脚下呜咽的河水在流淌。极度的紧张与寒冷使尔瑞剧烈地战栗起来，她的视线在模糊，意识也一点点地丧失，她想用手指掐自己的大腿，可手指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求生的欲望使她拼命搂紧了树干。不久，她觉得自己结成了冰，从树上跌落下来，像块浮冰在水中漂流，水流中竞燃起了火，逐渐熔却了身上的冰甲，她张开双臂向火光扑去。
滚烫的火光没有烤炙她细腻洁白的肌肤，反而给她以温暖，那是一个健壮男人的胸膛，在用自己的体温依偎着她，驱赶着体内的寒冷。是姚远，还是金锐?她觉得自己的裸体暴露在他们的眼前，虽死也无憾了……
冲锋舟上的学员看到了山野中的火光，循着方位向这里划过来，靠着手电的光柱，他们找到了一处山洞。山洞中，竟然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几经周折，冲锋舟驶进了山洞，吴爽他们惊异地发现：靠洞壁一块平坦干燥的地面上，一堆木柴正在燃烧，旁边躺卧着一个人，就是他们急切找寻的尔瑞老师。
宋尔瑞此时正挣扎着爬起，她影绰觉得刚才那个男人离她而去。摸摸身上，竟然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衫，衣衫中有股被火烤干的气味，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躺在这里许久了。随着冲锋舟的靠近，她再次支撑着爬起，马上被黄琳、田甜他们搀扶住，此时，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把她紧紧抱住，用自己青春炽热的躯体给老师以温暖。过了一会儿，学员们在冲锋舟上自觉环成一圈，全都面向洪水，用脊梁拱卫着尔瑞，让她在船中静养。十个人围在一起，共同保持了体温，抵御着山洞中的冷风，咀嚼着残留的干粮。尔瑞稍一恢复，立即用对讲机与蓝组联系，并告诉乔相天，冲锋舟已驶入了一处涵洞，因为洞中的水流一直湍流不息，估计可以通到山的另一边。乔相天告诉她，这可能是传说中在半山腰的一个溶洞，曾有人发现过，很可能是穿过鹰背崖的一条捷径。他让宋尔瑞带红组先走，不必等候他们，蓝组将在白天翻越鹰背崖，然后到卧牛山西麓再和他们会合。
山洞幽深曲折，在手电筒照射下，可以看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由于洪水骤涨，洞穴里的生物全聚在洞壁上。手电的光柱中，先是硕大的蝙蝠们拍
打着翅膀，发出怪叫，对着冲锋舟盘旋扑咬，仿佛是向突如其来的惊扰者实施报复。黄琳和吴爽一前一后挥舞着衣衫，抗击着黑压压的袭击者，宋尔瑞和其他学员则奋力划桨，他们的手臂上被锋利的爪子划破，落满了黑乎乎的蝙蝠粪。田甜摸摸身边的小蜂箱，还好，因为罩着塑料套，里边的蜜蜂们没有受到侵扰。她还惦着一件事，就是在蜂箱底部的夹层，还有孟玉修让她带给金锐老师的一封信。正在摸索着蜂箱，田甜的手臂上一下落上了一摊臭粪，她急忙把手臂插入水中去洗，不料又带出了一条蛇，吓得她惊叫着甩掉了。就在这时，一些巨大的穴鼠也在岩石中出没，龇牙咧嘴向不速之客挑衅，宋尔瑞组织大家齐声发出呼喊，用桨左右拍打，驱散了这些家伙的进攻。在洪水涌流下，冲锋舟避开迎面而来的巨石，绕过一柱柱垂吊下来的钟乳石，终于看到了前边闪动的一丝亮光。
亮光越来越大，原来是洞穴的出口，旭日的阳光射入，洞口露出了蓝天，一股清新的山风刮进来，使人感到了凛冽的寒意。吴爽看了看表，进洞以来足有四个半小时过去了，按流速计算，他们已经行驶了二十多公里，应该已经横穿了山崖。就在大家兴高采烈欢呼的时候，宋尔瑞突然不由分说地向船头的黄琳喊道，快把船停下，快停下!船在几根木桨的支撑下，硬是借助一块突起的岩石在洞口停下来，黄琳急忙探头向洞外看去，把他惊讶得差一点跌坐在冲锋舟里。
原来，宋尔瑞蓦然看到了一只鹰在洞口外盘旋，她敏锐地察觉到，洞口并没贴在地面，而是悬在半空中!此时，，湍急的水流喷射而出，在洞口下形成了一股壮观的瀑布，犹如银龙入水，又像是众多银盔银甲的士兵前仆后继，全部葬身在谷底。大家见状，全都大张着嘴，吐着舌头。
黄琳这时自告奋勇，让大家帮他把攀岩绳索用膨胀螺柱固定在洞内巨石上，他从洞口艰难地攀出，用泡得发白的手扣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向岩洞的一侧移动。手指被尖利的岩石划破，嶙峋的石块上粘上了斑斑血迹。逐渐，他感到脚已经踏在了一块石头上，立定了脚跟儿他探出身，只见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对面的山崖离这里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一块巨石仿佛是天外来客，斜插入山体，这块石头表面还十分平滑。黄琳惊喜地发现，在巨石边的山崖上，还有一棵孤零零的松树，松树长得道劲挺拔，枝叶繁茂，像幢华贵的帷盖在为巨石遮荫。黄琳向洞内宋老师传话，声音早被喧腾的水流声所掩盖，情势使他来不及多想，计算了一下腰问绳索的长度，他奋力将素钩抛出，第一次偏了方向，又抛了一次，索钩正挂在对面松树的树权上。他拉一拉，还好，十分坚固，便套上钢环锁，系上安全带，顺绳下滑，落在了树权上。在那里，他重新加固了索钩，向山洞里晃了两下绳索，里边出来了吴爽，她看了一眼外边的境况，向黄琳伸出了大拇指。不久，是田甜勇敢地钻了出来，身后的吴爽把田甜套上环套，拦腰固定好紧绳器，田甜急忙闭上了眼睛，一下子荡了过来，被黄琳接在了双臂之中。此后，所有的学员全部安全通过，宋尔瑞最后一个离开了洞……
现在，红组人员全都踏在了巨石之上。向四周望去，垒是茂密的林木。尔瑞转了一圈，眉头皱成了疙瘩。她招呼大家坐下来，集中了所有的食品填充了肚子。蓦然，她看见了放在田甜身边的小蜂箱，便拍响了巴掌。
“咱们怎么把侦察兵忘了呢?快，田甜，让它们也放放风，自由自由吧。”
田甜扭身揭去了包在蜂箱上的那层布，发现那些小东西经过这场折腾，个个无精打采的，而且有些蜂已经饿瘪了肚子，奄奄一息了。黄琳过来帮助按了一个蜂房上的按钮，随着微风吹起，巢里的蜜蜂渐渐活跃起来，其中一只健壮的黄脚蜜蜂飞出了蜂房，在巢框上嘤嘤嗡嗡绕了一圈，引得十几只蜂飞出来，不一会，它们集成一群，盘旋着随风而去。
“田甜，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它们怎么能帮我们完成任务。”
随着大家围拢过来，田甜介绍说，飞走的是侦察蜂，它们去寻找蜜源，回来的时候就能带来准确的信息。
“这些侦察蜂经过饲喂训练，对罂粟花有灵敏的反应，找到蜜源之后，它们很快就会返回。”
尔瑞告诉大家，情报提供，卧牛山腹地，发现有毒品种植，利用飞机遥感肮测无济于事，Yz行动指挥部同意使用学校的科研成果，让小蜜蜂担当搜毒重任。
“它们怎么能给我们带路呢?”吴爽将信半疑，她手搭凉棚，不住地向郁郁葱葱的山下眺望着。
蜂房里，还有几只大个子雄蜂正在懒洋洋地爬行，田甜继续介绍：“这些好吃懒做的家伙，都长着一双很大的复眼，没有蜇针和泌蜡器官，花天酒地的就像个嫖客，所以工蜂们都不喜欢它，蜜源一少，就会把他们赶出巢外，下场是冻死饿死。最辛苦的当然是工蜂了。”田甜如数家珍，很动情感。
“自然界的植物授粉，特别是果树，蜜蜂就担负了80％。你看它们身上的长毛，当穿越花丛时，就把花粉吸在身上，然后梳集到花粉篮里。咦，它们回来了――我听见了它们的声音!”
果然，那群蜜蜂飞回来了，它们振动着翅膀，开始围着蜂箱在跳舞。
大家主动向后撤，留出一片空间，看这些小东西精彩的表演。
几只黄脚蜜蜂不断绕着圆圈飞，尾部晃动，而且飞的频率越来越快，像在跳快三步圆舞曲。
“大家看，蜜蜂发现的蜜源近，它就跳圆形舞；距离远，它就跳8字形舞；距离越远，它的尾部摆动得就越剧烈。现在，它们跳的是8字舞!”田甜兴奋地指向这些舞者。
“你说的不错，可咱们怎么能找到采蜜的地方呢?”吴爽仍然表示怀疑。
“这和太阳有关――如果它们朝着太阳直跑向上飞，蜜源就在太阳方向，向下飞呢，就是背着太阳找蜜源，如果朝着太阳偏左或偏右飞，按太阳光和它飞的夹角，就可以估算出相应的方位，现在它们侦查到的方位，应该在西南方四公里左右的地方。”
“真有这么神?”吴爽瞪大了眼睛。
“咱们打赌。”田甜十分自信。
“我当见证人，赌什么?”黄琳插了过来。
“二十个俯卧撑――我要是赢了，你俩一个人二十个!”
这时，只见飞回的侦察蜂开始和巢里巢外的工蜂亲热接触，用长长的触须相互触动。不一会儿，更多的蜜蜂加入了这种亲密抚摸的行动。最后，成群结队向西南方向飞去。
北路的蓝组避开了雨区，在山脚下露营的时候，却发现干粮所剩无几。原来，由于一路强行军，不少人几乎把干粮全吃完了，幸亏后边跟上的丘大任和娆娆，他们带来了鼠窝中掏到的粮食。于是大家点起篝火，吃了入山以来最香的一顿饱饭，等众人大快朵颐之后，娆娆才讲了这美味食品的来源。奇怪的是，林溪这次和大家一样，竞没有一点想哇而吐之的感觉。乔相天吩咐丘大任继续当尖兵，并兼有采集狩猎之责。大任见乔相天十分劳累，就把自己省下来的半个田鼠悄悄递给了他，乔相天笑了说：全校谁不知道我乔老爷是个素食主义者，你让我吃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说着，拍
拍卧在他一边“苍鹰”的脑袋，把好吃的送到了它的嘴边，那条犬温顺地将耳朵贴在头部，开始吃着那块肉。经过一路照顾，它的右脚掌伤势恢复了些，但还包着厚厚的纱布。
林溪这时又在问乔相天，您从小就不吃肉吗?乔相天说出国作战之前能吃一碗红烧肉，后来不吃了。没等林溪再问，乔相天就让大家围坐过来，讲了一段在前线激战的往事。
乔相天是上阵那天任命的突击排长，全排大碗喝酒，宣誓宁可前进一步死，不能后退一步生。队伍打得很勇猛，十一点多钟，突破了前沿阵地，正烧火做饭，又接到命令，十二点拿下前方高地。这样，烧得半熟的米和肉都没有吃，全排就从侧翼发起冲锋。一班长趟了雷，后边接连倒下了七八个战士，个个被炸得残缺不全。等拿下了高地修筑完工事，炊事班送上了包子，此时敌方突然反冲锋，炮声连天，一颗加农炮弹在眼前爆炸，半空中落下一块人肉，正砸在那笼包子上。从那次以后，他就再不吃肉了。
“战争是残酷的，进入第二阶段战役时，部队接到命令，为减少因地雷爆炸的伤亡，每个连队要求带一条犬探雷，犬源各部队自行解决。有位西安的战友从家中带来一只纯种黑贝，名叫‘黑风’，才到岗还晕车，靠在主人腿边儿直睡觉，一下车它倒来了精神，进入雷区，都由它前头带路，发现险情就颈毛乍起发信号。有一次，连队陷入了雷区的三面包围之中，‘黑风’带着工兵硬是从中找出一条小道，在部队经过后，它又在队尾殿后，看后边安全了，它又跑到了队前，半年下来，连队毫发未伤。回国后，‘黑风’立了功，生了一窝小犬，得癫痫去世了。”
“它的后代呢?”林溪关切地问道。
“这不是么，‘苍鹰’就是它的儿子。”
乔相天抚摸着伏卧的犬，对方伸出舌头亲呢地舔着他的手掌。
大家在火光中饱餐后又美美地睡了一觉。天色欲晴，乔相天便兴冲冲叫醒了大家。’
原来，布满危途残岩的鹰背崖上，他用望远镜看到了一副绞车，还悬挂着一副可供攀岩的绳梯!
他率先攀爬上去，紧跟着的是丘大任。大任眼尖，在手动绞车边上，又发现了一颗和森林中一样的圆石子，分明是有人先他们一步越过了鹰背崖。是红组吗，不对，因为对讲机中说明他们已经被洪水冲进了山洞。那一定是还有人在卧牛山腹地活动，好像有意识在引导着他们前进。接近中午时分，全组登上峰顶，灿烂的目光下，蓝空如洗，苍山延绵，近处赭红色的山崖气象万千，云层在脚下漂浮。娆娆引领，大家共同唱起了《我和我的祖国》。众人这才注意到，鹰背崖竟是生态植物的分界线，阴阳坡面大相径庭，阴面寸草不生，阳面竟然是一派苍翠的绿色世界。
大家在欢声雀跃中下山，丘大任一眼看见山底有一处烟火，这是用动物粪便烧起的，由于无风，袅袅地垂直上升，这一定是红组发给他们的联络信号，看来，红组在第一阶段捷足先登，获得了胜利。
乔相天让大家休息，与大任四处查看。大任的眼尖，突然发现火堆边上的树丛处有一个烟盒，还有一泡尿渍，这肯定不是红组人员遗留的，可他们怎么知道点火联系的方式呢?红组的人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队伍在乔相天带领下继续前进，林溪昨天听乔相天讲了“苍鹰”的身世，对这只犬更增添了几分情感，就在队尾与它同行。“苍鹰”虽然一只爪子还跛着，但鼻子仍然沿着地面嗅个不停。突然，它轻吠了一声，从草丛中叼起一件东西。林溪一看，竟是一件小孩的衣服，拿起仔细端详，发现竟是泪珠儿常穿的那件粉红色外衣。她陡然吃了一惊，再向前走，还丢着一件泪珠儿经常玩的一个布娃娃，林溪迈步紧跑了几步，却被那只犬扯住了裤角。回头看时，“苍鹰”的神态有些异样；脖子上的毛蓬松乍起，尾巴竖起，迅速卷向背部，尾尖还在急剧颤抖着。林溪不知这是报警信号，依然向山坳里跑去，因为她分明看见小树权上挂着泪珠儿的一只鞋。
见劝不回主人，苍鹰只好吠叫随她向前跑，就在这时，只听忽忽隆隆一阵响，身后的两个山包滚下了不少石块，顷刻之间堵住了回去的路，待林溪发现了危险，已经太迟了，远远的正有两个人影向这里走来。“苍鹰”见状将头高昂着，耳、尾竖起，胸膛内发出愤怒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
当乔相天他们听到“苍鹰”的急促求救声，急忙冲过来，发现眼前的两个门阙似的山包上，正向下滚落着石块，顷刻封锁住了坳口。乔相天一急，拔腿向山包上冲，可已经晚了，只听天崩地裂一声响，更多的巨石滚雷似的轰然而下，填平了前面的入口……
金锐看着云峰、林曼和小泪珠儿的远去，心里登时明白了：自己早已暴露，云峰是有意设局――让自己看到他和林曼、小泪珠儿的生活场景，然后在暗中观察他的反应。思忖片刻，金锐决定单刀直入，跟踪云峰他们探个究竟。
穿过那片树下间种的罂粟，借着树木的掩护，金锐迅速接近了山腰处那幢房子。严格地说，这是一窟巨大的天然石洞，洞口被藤萝和葛藤遮挡，显得很幽深，门口有人把守，偶尔有几个穿工作服的人员进出。金锐尾随一个人走到无人处，一记铐拳打闷了对方，换了那人的衣服就向门口走来。由于服装上的标记，门卫未加阻拦，金锐将帽檐罩住眉眼，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境况。
这窟石洞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加上人工的开凿与加工，显得相当开阔，足有七八间房子那么大。从洞壁斑驳的岩石上，隐约可见“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字样，这里应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凿的一处备战仓库，看来已废弃多年。现在，被圆木垒起的隔墙将山洞切成若干块区域。金锐继续向里走，发现靠墙的地方用岩石垒成花坛，上边整整齐齐种着花草，阳光从七八米处的孔洞投射下来，照在那些花草的茎上，原来也是栽种的罂粟。
再向里边走，有一个十平方米见方的房间，墙壁简单地用泥巴涂抹，里边陈设简陋，有一个通风管通到地面，台子上摆着一些制毒设备，地上乱七八糟堆放着制毒原料到成品的一个个麻袋，与其说是毒品加工车间，倒不如说是个地下作坊。金锐非常清楚，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加工场所，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加工出海洛因和冰毒来。正当他将手插入麻袋要查验毒品纯度时，身后哗啦一声掉下来一扇铁栅门，随后，一阵带着回音的大笑声从顶部的什么地方传下来。
金锐一惊，回手去扳栅门，发现已和门栏处的铁框闭合，便大叫道：
“云峰，你有胆量就出来见我：不要耍这些见不得人的花招。”
“咱们见的面还少吗?我背你治过病，救过你的命，认识你那么多的学生――还给你贴了膏药，怎么说是不敢见你――反倒是应该问你自己，为啥偷偷摸摸到我这里来?”
“云峰，你怎么会到了这一步，你还要不要良心?”
“姓金的，你不配提良心，你要是真讲良心，我就不会送监狱劳改，让老妈临死连面也见不上，云汉也就不会死在你的手里!我云峰对你，对你家什么时候不讲良心，你却毁了我的一辈子――凭什么你就能当警察，
提干当官；凭什么我就连个共青团都入不了，做生意没有本钱，下海投资没有后台批条子，像只丧家狗四处流窜。谁给我讲过良心，你说啊?”
“我会告诉你――可你就这样和你兄弟说话吗，云峰?”
“对不起，在没闹明白你的良心之前，只有委屈你一下了――我不像你，老从背后下手。还是当年那句话：不是警察什么案子都能破，天底下的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要给你和你的学生上上课，使你们永远不再低估你们的对手。”声音从穹顶传来，很自负，也含有戏谑的味道。
“云峰，你做的是堂堂正正吗?你让多少人命归黄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你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要是大丈夫男子汉，你就站出来!”
“金锐，少玩儿聪明，咱们的事情不了结，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你不就是要查我的毒品吗?我干脆告诉你得了――自从接手郑阳，我在这里已经加工了不少海洛因，深山老林里飞机的航测根本不管用。告诉你，我从不用人当‘骡子’运货，我用的是羊：把货塞进羊的直肠，把它们赶到城里去，记住，羊肉可以卖到羊肉馆，白货可以供下家分发到夜总会的包房。有需要就有市场，这是一个需要麻醉的时代，一个追求享乐刺激的时代，最对路的就是‘心跳’产品。难怪有人说，毒品是穷人的原子弹。知道这是谁说吗?坤沙。他说美国1.5亿人口，吸毒的占十分之一，美国每年为吸毒、禁毒花的钱上千亿，这也叫年度预算平衡，这也算是给你刑侦课增加点索材吧，相信你会感兴趣。”云峰顿了顿，喝了一大口茶水，而后继续说下去。
“每到夜间，郑阳的酒吧和歌厅就门庭若市，人头攒动，干啥?对，玩时尚，玩做爱，玩助兴。一个酒吧十个包房，服务员推进去的小桌上有矿泉水，牛奶，饮料，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的‘麻果’――供不应求，还要提前付款。怎么享用?你是不会知道的：客人们捣鼓起矿泉水瓶，用吸管把它制成一个小水壶，然后关掉灯光，把空调换成热风，点起蜡烛，让房间升温到30度，这时候把我的货放在小锡纸上，然后点燃打火机，把他们称作的‘溜果子’放在锡纸上，就这么一吸溜就齐活了。”
“你个混蛋云峰，你不得好死!”金锐咬牙切齿，可又无可奈何。
“好哇，金哥，你沉不住气了，可我还要继续给你上课。这种新型麻果的成分是‘甲基苯丙胺’，它可以使人体中枢神经系统、血压系统亢奋，二战中日本神风突击队为什么敢去撞美国军舰?就是它的作用。我很想让你也试试，让你连你带的警察娃子们统统性欲亢奋，这叫‘有钱大家一起high，虚无当中找寄托’。喂，知道年轻的嗨哥嗨妹喊什么吗――‘摇头万岁，嗨药无罪’，你也来点尝尝?听说你从来还没沾过女人，到现在还是个扛‘二毛三’的大头兵警察，我很为你打抱不平呢。”
“好吧，云峰，没想到这些年你还学了些本事，那就把你的绝活儿全亮出来，我奉陪到底。”金锐觉得他对自己了如指掌，便激他再说下去。
“我不会上你的当，打拳先得马步踢腿，现在场子还没打开呢，我要把这台戏的生旦净末丑全请齐了，锣鼓家伙一齐响，唱台惊天动地的大戏，不凑够人头我怎能开场呢?”
“敢说说这场戏你怎么唱吗?”
“当然，先请你金教头唱垫戏。这第一出：我知道林曼在你的控制下，因此请她和刘姨、小泪珠儿一块儿上山，顺便告诉你，你的学生林溪也正向这里走来。这第二出：就是把引你进山的史大可拿下，这叫将计就计，连同你的宋教官、乔教官我也要一网打尽。我倒要看看你跟姚远争来争去的女人能比别人多了点儿啥。”
金锐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到此时才明白，云峰的计划不仅阴险，而且细密。
“云峰，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好，问得好。我就是要证明――我云峰的价值。我要告诉你金锐，法国政治家米拉波亲自上公路抢劫，得出的结论很滑稽：进行战斗的士兵所需要的勇气只为拦路抢劫者的一半。我就是要来测试一下违抗你们这个社会最神圣的法律，究竟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
金锐冷笑道，“这个公式很简单，从挑战法律到被惩罚――只有一步!”
云峰不以为然的声音中含着激忿：“哼，金锐，你很快会为你的判断感到羞愧的。我这里可以告诉你一些想不到的事情：周赤波老师家的房子是谁买的?他老婆凭什么就能天上掉馅饼，抓了头彩?亮亮的治眼费是谁给掏的?一个几乎死在课堂上的老师，连住院费都是我垫的……为啥非要把你的兄弟当成坏人呢?唉，我没工夫陪你了，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喜欢的那个女生该来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关撞，一切又归于寂静，连头顶的灯光也熄灭了。
“苍鹰”冲到林溪前边，胸腔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四足分开直立，昂首挺尾，颈部和脊上的毛全部乍起，做随时扑咬状。因为此时不远的树丛边，正有两个人影朝这里走来。
听到狗叫，走在前面的人突然返身朝后跑去，随后传来了哇哇的大哭声，这哭声熟悉而揪心，使得林溪喝住了“苍鹰”，紧走了几步，发现对面竟然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子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像只受惊的小鸡一样躲在大人的衣襟下。两人露着惊恐的眼神望着这只狺狺的大狗。
“泪珠儿――刘姨!”林溪惊喜地喊道，
“你们怎么来到这儿的?”
未等说完，三个人竞抱在了一起。“苍鹰”见状，耳朵松弛下来，开始围着她们转圈。
刘姨看泪珠儿抱着林溪的脖子叫着妈妈，一时涕泪满面，不知是惊喜还是悲伤。她让林溪坐在路边石块上，从头到脚把她抚摸了一遍，叙说了一番来到这里的原委。
原来，林曼在戒毒所身体恢复后，闹着离所回家。刘姨拗不过她，便让冯师傅去接她，路上林曼心血来潮，非让两个人陪她进山，刘姨不知这是云峰的主意，坐火车到了肖河站，马上有人来接，用轿杆一下子把她们抬进了深山之中。
“我姐姐人呢?”林溪顿时担心起来。
“她好好的，我没想到她身体恢复这么快，也没有想到泪珠儿也有了爸爸。”刘姨用衣襟擦眼角，显得悲喜交加。
“你是说冯师傅?”
“是啊，他瞒住了咱们，只有林曼知道他整了容――他叫云峰，就是林曼苦等了多年的朋友，我真是为他们又高兴又发愁呐。”
一切变得明白，一切又是那么的不明白。这云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非要把姐姐和这一老一小弄到这野岭深山上来。或许，这也正是自己参与执行YZ计划的内容。
由刘姨引路，穿过一段茂密的树林，涉过一段溪流，峰回路转处，忽然看到一处大湖，湖水澄澈，水光接天，沿着野花和林木掩映的山路，隐隐可见一座与山洞毗连的木屋。小泪珠腿快，早已向前跑去，嘴里还不断喊着：
“阿姨――妈妈来了，我妈妈来了。”
林曼出现在木屋门口，神情有些木然，林溪上去抱住了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房间内洁净明亮，家具是竹编的，一面编花的竹墙前，放置竹编的圆桌，
竹制的椅子上放着一本书，林溪拿起来，原来是一本英文的《化学化工辞典》。
“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林溪坐在了林曼的对面。刘姨说得不错，姐姐虽然瘦弱，但面色红润，只是神志显得呆滞。
“我来告诉你。”一个低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云峰走了进来，他一身工装，脸膛被晒成黑红色，一副笑吟吟的神色。
“你……”林溪立即站起身，后撤一步，保持着距离。
“我就是云峰，现存，我和你姐姐都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你什么?”林溪扫了一下身后，发现刘姨和小泪珠儿都不在了。门外的“苍鹰”大睁着警惕的双眼，胸膛里发威胁的呼噜声。
“你先坐下来嘛，我板车冯还能吃了你不成?”云峰走过来，先在桌上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林曼，另一杯双手捧给了林溪。
“这是我种的云雾茶，你姐就喜欢喝这茶，让我专门给你留的。”
“你说，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林溪把茶推在了一边，依然保持着戒备。
“林溪，你终究会明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坏人，真正的坏人是陈恒，是他把你姐害到这个样子一我对你要求不高，只求你把你姐和泪珠儿带离这里，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那你要先说清楚，为什么把她们带进来?你自己打算怎么办?”
云峰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了窗前，突然，他转回了头，眼角竟含着泪光。
“林溪，-你姐姐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受不得刺激。我这一切是为了她，为了她我才活下来，为了她，我才回到了郑阳。”他把眼睛闭上，声音也在微微抖动。
“这些年，我做梦都想回来，想着只要能见到你姐，能听到家乡小吃的叫卖声，能喝上家乡这山中的一口山泉，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云峰触动了感情，喉头有些哽咽。
“你是个好姑娘林溪，也是我和你姐唯一能信任的人了，我把这辈子所有的一切都托给你了，请受我一拜!”
云峰突然单腿跪下，两手抱拳置顶。
林溪的心有些震颤，她听出来，自己的声音也有些不坚定：“你现在只有自首，想自由自在出去是不可能的……”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已经是死过的人了，生命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可我的事情没有做完，不仅仅是你姐她们母女俩，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也只有你来做…”他犹豫了片刻，手指触到了桌上那本《化学化工辞典》。
“你用不着有压力，至于我的事情，我会和金锐单独了结，至于其他人，你和你的同学，我都不会伤害一人。”
“你，你把金老师怎么了?”林溪瞪大了眼睛，恢复了紧张和敌视。
“你放心―哉比你还要关心他，我们是患难兄弟，我能亏待他吗?只不过我是想和他了结十几年前的―场争端，也想和他商量出一条对双方都有利的办法。”
“我要见金老师，不然一切都免谈。”
“好哇，我也正想让你劝劝他――他大概很愿意听你的。”
宋尔瑞、吴爽的红组在田甜那群侦察蜂的引领下，进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古老的樟树、栎树遮天蔽日，杂乱无章的灌木丛生，腐朽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在布满厚厚树叶的地面上。随着他们急匆匆的脚步声，成群的寒鸦、白嘴鸦惊叫着腾空而起，给这无垠的林莽带来了十分凄厉肃杀的气氛。
尔瑞看到，随着一股哗哗的水晌，一条湍急的溪流像道白练，朝着谷地蜿蜒地流淌。更远的地方有湖水在闪光，显现出蓝天般的色彩，有几只鸟沿着溪流急切地向湖水飞去，仿佛飞到了天的尽头。想起那天在洪水中死里逃生，她不由勾起了对金锐的强烈思念。此刻他究竟在哪里，她不得而知，但可以预料，他正在某个地方等待着自己。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顿觉轻快，随着吴爽、黄琳他们在岩石上跑上跑下，和生龙活虎的孩子们一起，她觉得浑身注满了青春的活力，动作灵活得连她自己也大感意外。接近傍晚时，他们拐过一个垭口，蓦然发现两个人蹲在溪边的草丛里，她举手止住了队伍的行进。
两个人也发现了他们，惊得站了起来：为首的一个长得十分粗壮，脖颈和肩几乎连在了一起，鬈曲的头发和浓眉下，眼神古怪；另一个瘦个子尖下颏，浑身瘦得带棱带角的，和大个子一样，穿着褴褛的工装，裸露的皮肤呈古铜色。
粗壮汉子告诉尔瑞，他们是山里的割胶工，在暴雨中迷了路，被洪水冲到了这里，愿意和尔瑞他们结伴通行。
对着两个不速之客，尔瑞保持着戒备，可听他们是割胶的，就有意和他们搭讪起来。
“你们干活的地方在哪里?钱好挣吗?”
“就在前边的木岭，还要翻几座大山――这位领导，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我不是什么领导，大家一块儿出来野外探险――山里的昆虫子种类真不少，我们已经做了不少标本，拿回去再分析，哪些虫子对人类有益，哪些是必须铲除的害虫。”
“队长，不，老师，您真有学问，怪不得您的学生个个都这么聪明。”瘦个子禁不住插嘴，他说话不是本地口音，一双斗鸡眼不断在田甜背后的蜂箱上逡巡，发现了那些进进出出的蜜蜂。
“我带着指北针，跟你们先探探路。”黄琳上前，拍了一下尖下颏的肩膀，给尔瑞使了个眼色，跟上了大个子，三个人走在了前边。
田甜此时正戴着面网，清点归巢的蜂儿。她注意到，一只侦察蜂在跳8字舞，一圈、两圈，而且越跳越快，尾部发出轻盈的抖动。
“宋老师快看，咱们成功了!”田甜高兴地叫起来，想拍巴掌，又吐了吐舌头。
尔瑞走过来，盯着蜜蜂飞舞的朝向，掏出指北针确定了一下方位，而后示意大家休息。
暮色苍茫中，黄琳和壮汉他们那边点起了篝火，随凤传过来阵阵肉香。不一会儿，壮汉提着瓶酒，拎着条烤熟的兔子，径直走到了尔瑞她们的帐篷前。他的脚就踏在田甜的蜂房旁边，并且差一点踩死了一只飞舞着的蜜蜂。旁边的塑料布上，是学员们摆好的野餐。
“专家，不，老师，难得一路同行，我来敬杯酒。”壮汉用刀插了块兔大腿，用牙嗑开酒瓶盖，咕嘟嘟冲着地下的茶缸倒了一大杯。
尔瑞猜他是欺组里多是女生，也不搭话，只是擎杯在手，身子一晃早到了壮汉侧后，手臂弯曲夹住对方脖颈，食指骨节向对方的腮帮一碰，那人不由自主张开嘴巴，被尔瑞一扬手，杯底早已朝天，咕咚一声，所有的酒一股脑儿全进了牡汉口中。
没等对方愣过神儿，吴爽早把那瓶酒抢在手中，再次斟满说：“老师敬过了，学生也要敬，还请这位大哥给个面子。”
壮汉哪经过这种场面，只听田甜她们齐喊敬酒，又被吴爽、黄琳反关节卡住，又灌了一杯，而后连架带搡推回自己的帐篷。听着背后轰然一阵大笑，壮汉悻悻地嘟哝道：“等着吧破娘们儿，到了夜里老子非剥了你们的筒儿皮不可。”
夜幕如漆，两边的帐篷都没了声响，随着阵阵山风，林间的声涛乍起。伏在草丛中的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接近了田甜的小蜂箱，此人脸上蒙着面罩，倏忽之间又不见了。
时隔不久，对面帐篷中的两个家伙露了脸儿，如幽灵般飘动过来，迅
速接近了中间的那顶帐篷，目标准确地扑向田甜的小蜂箱。差不多就在同时，一高一矮的影子炸尸似的蹦了起来，哇哇大叫，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树林中狂奔，他们很快被树根葛藤绊倒，爬起来又没命地跑。因为，一群黑乎乎的野蜂正疯狂追逐着他们，在头上手上一阵猛蜇。
原来，面罩客提前将蜂箱做了手脚，换上了一个硕大的马蜂窝，合该两个倒霉鬼受蜇。
天蒙蒙亮时，尔瑞见对面帐篷悄无声息，走过去看，早已空空如也。田甜也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小蜂箱竟然挂在了树权上，摘下来看，里边的小东西竞安然无恙。
尔瑞告诉大家，这两个家伙来者不善，说明山上的对手已有了充分准备，决不能贸然行事，叮嘱大家要格外小心。而后率众人启程，向着蜜蜂确定的方向行进。
再说壮汉和尖下颏魂飞魄散一阵狂奔，跑出去足有三四里地，眼看天色微明，总算脱离了马蜂们的凶猛进攻。两个人呼哧呼哧伏在草丛中直喘粗气，不提防那面罩客又如影随形般跟了过来。
戴面罩者是个年轻人，口鼻皆用黑纱蒙着，只露着两只眼睛，他见两个家伙正将脑袋扎在地上，浑身发疟似的搐动，便上前去拉他们，不料却把自己吓了一跳：这还哪里是人脸啊，简直就是庙里龇牙咧嘴的金刚，个个头大如斗，嘴唇外翻，两眼眯成一条线，加上鼻子里流出一股股的黄黏液，连说话也含混不清了。
面罩客告诉二人，这一带的马蜂毒性甚烈，咬了人足以破坏中枢神经使人痴呆，埋怨他们为何不戴面罩。两个家伙一听，急着要对方给想办法，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面罩客深表同情和无奈，说这荒山野岭无特效药物，自己看过一本野外急救的小册子，用人尿可以解毒，但不知是否灵验。
“咋用，喝吗?”壮汉拼命睁开肿胀的眼泡说。
“外用，自己的、别人的都行。”面罩客说，“最好是现解的热尿。”
两个家伙被蜇得难受了半夜，膀胱里哪还有尿水，无奈只好央求对方帮忙，面罩客拉开裤链，让壮汉平躺草丛，一阵喷淋。
“哎，还真他妈的好多了。”壮汉以尿抹脸，温热的尿液流布之处，蜇痛顿觉减轻。
“哎，兄弟，该我了呀，留点儿给我，麻烦省着点儿!”那个尖下颏连声叫道，仿佛这年轻人的尿一时成了琼浆玉液，灵丹妙药。
一番交道，倒使三人间增添了感情，面罩客自称是进山找师傅来的，而且是老师的得意门生，两人一听乐了，说碰上俺兄弟俩，你算找对人了。于是，三个人结伴同行。
那群侦察蜂不负众望，继续向河谷地带偏南的方向飞，而且越飞越快。田甜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不料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在那一刹那她还没有忘记蜂箱的平衡，双手高高地擎着，被尔瑞老师伸手接了过来。再看前边的蜂群，早已不见了踪影。
田甜恨不能哭出来，按照蜂群的飞行速度，她分析已经接近了蜜源，可就在节骨眼儿上自己偏偏不争气，低头再看宋老师手中的蜂箱，她突然拍着手叫起来。原来，小蜂箱里钻进了一只硕大的工峰，但颜色品种迥异，蜂房里的蜜蜂看到了不速之客，纷纷竖起了蜇刺投入战斗。由于这只外来蜂个头儿大，十几只守卫蜂受伤倒地，但很快有更多的工蜂前赴后继拥上去，挺起刀剑一样的蜇刺把入侵者团团围住。
“宋老师，快看――打击侵略者!”田甜兴奋地指着蜂房喊。
尔瑞从未见过小昆虫如此英勇的战争场面：成群结队的工蜂密密麻麻地将这只大肚子工蜂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包成了一个黑色的球体。
“它们团结一致，集体升高体温，直到把对方热死烫死。”田甜解释着，“这说明这一带还有大的蜂群，一定有毒品的蜜源!”
尔瑞看田甜抽去了蜂房的箱板，把死了的工蜂清理出来，陡然，她发现底板下边有一封信，用塑料纸精心地包着。她打开信，发现竟然是孟玉修极工整的宋体：
金老弟
“蜜蜂之舞”若能派上用场，正是我对你和尔瑞的支持。
祝你们成功!
请接受一个男人的拥抱。
尔瑞心里一热，想起了孟夫子那固执的神态，他和金锐平日里少不了唇枪舌剑，可关键时刻却能尽弃前嫌，一致对敌。据她判断，今天能顺利甩掉那两个家伙的纠缠，八成就是金锐在暗中起的作用，这样想着，她把信笺装入口袋，拍了拍田甜的肩膀。
田甜弓腰走回刚才跌倒的地方，仔细观察四周的景物，回忆起蜂群飞翔的方向，嘴里喃喃计算着角度，又继续领着大家向前走。等他们涉过一条溪流，穿过一片杂木林，突然觉得眼前一片豁亮，只见眼前高高低低的山坡上，一派茵茵绿色，长满了一簇簇的茎秆植物，这些草本植物长得葳蕤繁茂，齿状的叶子上长着柔柔的细毛，厚实的绿叶蓬松开来，托起串串绿中透黄的花骨朵，就像病态的女人随风起舞。贴着地面是一丛丛骆驼草形状的植物，烟草绿色的枝条中，间杂开着一绺绺淡黄色的小花，就像赤练蛇隐藏在其中。这些花草似曾相识，很快被大家认出：这无疑是课堂上已见过的大麻和麻黄草。
晚风中，隐约可见有蜜蜂和粉蝶出没其间，偶尔听得见有咩咩的羊叫声。蓦然间，尔瑞发现，有几条黑影正向她们围拢过来。她命令黄琳、田甜伏在草丛中，仔细观察，看是不是蓝组的人。田甜立刻发出了几声鹧鸪叫，对方没有应答，反倒更快地向这里奔来，手上似乎还端着猎枪。
田甜爬过来，她从对方的口型中判断出，他们已经发现了宋尔瑞他们，而且还要生擒活捉。
冲上去搏斗并非上策，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原野上一片肃杀之气，听得见鞋底踩在地面上的沙沙声。尔瑞向身后的学员们做了个手语：三人一组，成品字作战队形，伺机与敌方近身格斗。就在这当儿，花丛中好像骤然起了一阵旋风，薄暮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上下盘旋，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一个家伙仰面倒下，手中的猎枪也抛得老高。一阵惊慌的咒骂和凶狠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那黑东西一阵腾跃撕咬，且左冲右突，几个家伙像无根之树，顷刻人仰马翻，仓皇而逃。
一只犬，确切的说是那只跛足的“苍鹰”，如神兵天降，出现在危机时刻。
扑到尔瑞怀中的“苍鹰”此时呜咽着，露出锋利的牙齿，扯住尔瑞的衣角，拼命拉往一个方向。看得出它是来讨救兵的，肯定是蓝组乔相天他们遇到了不测险况。
没有片刻的犹疑，尔瑞要求对这片大麻种植地做了标记，而后带着红组的学生，紧紧跟在“苍鹰”后边飞跑。
云峰，此时就在距此不远的一座怪石嶙峋的山洞中。
山中三里不同雨，五里不同风，与宋尔瑞他们所在的木岭不一样，这里一直下着毛毛雨，整个山野一片迷蒙，周围的远山挂着乌黑的雨脚，一场暴风雨正在山中积蓄着能量。这种天气不仅是他最喜欢的，也是他所期盼的。山中可不像现代化的都市，有天气预报，有手机短信，这里与世隔绝，只能靠经验和感觉，凭着长年在山中的生活经验，使他练就了预测风雨阴晴的本事，此时，他油然生出一
种得意的快感。在这座山上，不，在整个卧牛山中，包括这纵横的水流和那些有毒无毒的花朵，都归自己主宰!金锐已落在自己手中，至于他训出的学生更不在话下，连同这些警察娃子背后的那些掂家伙的老东西们，也要陷在自己精心设计的网罗之中，真可谓万物皆备于我也。
雾霾在整个上午都没有散去，云峰心绪极佳，一口气攀上了峰顶。这里有一块巨大的岩石，表层平整如镜，上边有纵横交错的纹理，当地山民称之为棋盘石。他觉得这名字起得好，每日早晨都要在这里打拳，而后对着一棵古松练武松铐子拳。遇上晴朗的日子，’他还能看到自己打拳时照在对面崖壁上的影子。向脚下望去，则是飞流湍急的瀑布，正发出轰鸣咆哮的响声。练完铐子拳，他信步走下山，将一根巨大圆木刳成的小船放入湖中。这湖水澄澈如镜，不时有沙鸥、白鹭和不知名的水鸟掠起，水中可见成群的鱼虾，穿行在船边柔美的水草之间。云峰舒展四肢，躺在船凹内，一个上午似梦非梦地任船邀游，直到小船撞上沙滩，再用木棍支撑着离岸，仍旧在这静谧得只有他一个人的湖中浮动，看命运最终把自己送往何处。
他想起了家，脑际中蓦然腾起了小时候家中的摆设：进门是一米多高的水缸和一个木板摞成的碗架子，架下有方桌，里屋除了两个堂箱和一个老钟几乎别无他物。老钟放在堂箱上，钟两边各放描着花纹的瓷瓶，里屋的床沿上放着仅能糊口的玉米和高梁。
母亲爱干净，总把门窗擦得很干净。父亲有病，胃切除三分之二，没好又劳动，后遗症严重，连打针的钱也没有，只靠低价的胃药和止痛药维持，病一发作就哼哼，一疼就是一夜，常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脾气因而变得乖戾暴躁。有一次自己背着父亲跟母亲说父亲不好，母亲就给了他一个嘴巴，说父亲是为了这个家才累成这样的。
母亲施恩而不图报恩，就连对邻居金锐一家的帮助，事后连一分钱的事情都不求托。记得小时候金锐的身体极弱，三根筋挑着一个头，走路老是绊倒，母亲有好吃的偏偏给金锐攒着，自己为此很是嫉妒。上初一时，他跟金锐、陈恒一班，他迷上了摔跤，被父亲用篾条沾了水打，因而规矩了好多天。班上的陈恒也爱摔跤，几次向他挑战，他都回绝了，不是怕输，而是怕惹父母生气。陈恒的爹是干部，平时爱逞强，一次大扫除，这小子故意往自己鞋上泼水，他没理，陈恒随手抡过扫帚，就往自己身上扬，一下子弄脏了裤子，云峰终于瞪了眼。陈恒说，不服你把我摔倒，咱来走三跤!云峰想起父母的话，硬是没动手。
次日上体育课，云峰打篮球上篮，陈恒乘机撞了他一个趔趄，云峰终于忍无可忍，还了手。乘别人拉架之机，陈恒又扑上来，给了他一个嘴巴。下来后，体育老师反教训了一顿自己，声音尖细的女班主任又找他谈话。
自己不服说：本来是他不对，你们反倒批我，是不是他有钱有势，你们得罪不起人家?
班主任说：难道他坏，你也跟着学坏吗?你到这里可是为了读书，像他这样的人，发展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
自己当时脖子一梗说：就是你们怂恿，才让他敢欺负人。老师说：你不要这样去想，你和他不一样，只有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好学校，才对得起父母，那样父母高兴，我也高兴，那时你才真正会理解我的这番话。
听了班主任的话，他不再理会陈恒，可这个家伙偏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他喜欢跳远，陈恒在一边又讥笑说自己跳得像撅腚猴儿，一块石子投过来正砸在踝骨上，他负疼跌倒，右肘也划破了。怒火中烧之下，他捡了块石砖头把陈恒砸倒，而后骑在他身上一阵暴打，陈恒头上出了血，被打得一阵央求，说自己再也不敢了。体育老师领了他去包扎，随后罚自己在大操场的中间，双手举砖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小时。这还不算，周六下午又开了全校大会，让他当众悔过。那天，自己午饭未吃，挖空心思检讨，下午开会上台的时候，看着下边黑压压的人头，他不知是怎么走上去的，心脏紧张得要跳出来。校教导主任叽里呱啦像斗坏人一样在一旁数落着自己的罪状，他突然觉得得意起来：虽说丢了人，可横竖也算出了名。全校上千学生一下子认识了自己。这样想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奇怪，轮上念检讨的时候，他显得非常的坦然，嘴巴也变得格外流利，从一些同学的眼神中判断，他简直成了反叛的英雄。他在心里承认，这绝对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时刻。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发现以前从来瞧不起自己的哥们儿主动过来套近乎，陈恒也被彻底打怕了，见了面溜着墙边走。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自己俨然成了说一不二的老大，出于义气，他动不动就帮别人打架出气，对不服自己的人就压服控制，打架较量之前，他往往预先告知对方：自己的脑巴儿上有仨漩儿，除了横和愣，还有一个就是不要命，打死人莫怪我事先没说清楚。就这样，从一双双恐惧的眼神中，他窥到了人性的弱点，萌生出在另一个世界中找到被人尊崇的感觉，这种状况，直到周赤波担任班主任，他才有了变化……
云峰从湖中上岸的时候，已近中午。只见远处的一个坳口处，正有几个人向这里走来，其中一个人还蒙了眼罩，便即刻警觉起来。
直到两个手下和那人走到近前，蒙面者揭去面罩，他才认出来，这正是自己教过的徒弟陈嘉桐。
对这个落难公子哥儿的到来，云峰丝毫不感到奇怪。但听对方说和学校闹掰，要跟上自己混时，他倒立刻变了脸色。
“嘉桐，虽说你家门不幸，可你还是个警校生嘛，我可不忍心让你走到我这一步――我可以帮你走正道，可绝不能让你干我这行当。”
“冯师傅，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我现在还有啥正道可走?有了判死缓的老爹，干一辈子不过是个大头警察，我是想换个活法，你要真怕惹麻烦，我现在就走。”
见陈嘉桐甩头要走，云峰啪地一下拍响了对方的肩头，手力很重，语气倒透着认真。
“你小子跟我当年一样，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更不了解我云峰此时此刻的心情。不过，我可以一点一点地告诉你，最后让你干个漂亮的，让你重新有个好前景。”说毕，搂着对方的肩头，朝木岭那片胶林走去。
胶林十分简易的工棚里，十几个胶工正围在一起打饭。云峰说，我这儿是再就业工程，专收无家可归的人，其中也有吃牢饭的。这些家伙也是我最不放心的，你在学校学过察颜观色的本事，就帮我过过筛子，看哪个是靠不住的。
陈嘉桐点点头，重新戴上面罩，走过去逐一打量了一番开始吃饭的胶工。他先是注意到一个瘦骨伶仃的孩子，年龄大约十三四岁，手里正端着一大碗米饭海塞。这张脸他曾在四海饭店见过，对，就是那天打架时躲在桌子底下的小乞丐。他的旁边，有一个耷拉脑袋面孔黝黑的人，由于头发蓬乱，一时看不清面孔，等那人起身端饭时，他猛地一愣：单从走路的步态上，他已经认准了对方是谁。
那人打了饭欲走，陈嘉桐有意拦住了去路，对方低头绕行，陈嘉桐把手抵在了对方的碗边上。
“老同学，咋跑到这儿混饭吃来了?”
直视着陈嘉桐的正是曹原，他的眼神中透着极端的轻蔑，从齿缝里递出了一句话来。
“知道啥叫卖身投靠吧，你个地地道道的杂碎!”
随即，一碗稀饭劈头盖脸泼了过来，陈嘉桐闪身躲过，可肩上早挨了一拳，对方还要打时，早被人死死抱住，可一连串只有蹲过大牢的人才会骂的脏话却不绝于耳。陈嘉桐恼羞成怒地扑过去，口里骂道：你他妈蹲过大狱，老子也下过炼狱，这儿可没人再护着你，不打你个莺歌燕舞满天飞我今天就不姓陈!
陈嘉桐拨开众人冲上去厮打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了回来，他知道这是云峰在阻止自己。
“给他三天饱饭，米饭加肉浇头，养好筋骨再打，那样才公平!”
随着云峰这一嗓子，曹原被推搡进旁边的一间房子内，少顷，屋里传来叫骂的声音。继而，还有皮鞭沾了水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陈嘉桐说，你们这套活儿对付这小子没用，他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身上全是竹片排打出的死皮，要治他还得我上。
云峰摆摆手，屋内顿时没有了动静，他朝陈嘉桐使了个眼色，要他跟上自己走一走。有些重要的事情，他要讲给他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