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德尔斐神谕 女祭司 皮提亚 迷狂
在古代社会中，人们认为神比人拥有更多的知识和能力，所以很多神灵都被认为有发布神谕的职能。在古代希腊，德尔斐神谕是时间最持久影响力最大的神谕，对古代希腊社会的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公元前5世纪左右，德尔斐神谕的声誉达到顶峰，不仅成为希腊人的精神支柱，而且与整个地中海世界的社会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本文从德尔斐神谕的历史、程序、内容、神谕与科学等几个方面入手，对德尔斐神谕进行初步探析，以期能管窥一斑，对古代宗教与社会的关系有所思考，进而为现代人对宗教与科学等问题的研究提供一些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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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斐神谕的历史
据传说，德尔斐最早的预言神是大地女神盖亚和她的女儿忒弥斯。
大地女神盖亚
盖亚的女儿忒弥斯
在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欧墨尼德斯》中，一开场出现的是德尔斐神庙的女祭司。女祭司一上场就有如下一段独白：“关于预言术，诸神中我首先敬重第一预言神盖亚，然后是忒弥斯，按照传闻，她在母亲的神谕所占据第二席，按照女神的意愿，非靠任何神强制，另一位提坦神占据第三位，大地的女儿福柏，女神把祭坛作为生日礼物赠给了福玻斯，由福柏而有了这一别称。
盖亚的另一个女儿福柏
福玻斯阿波罗
福玻斯离开德洛斯的湖水和山脊，抵达帕拉斯的适宜停泊的海岸，又来到这地方的帕尔那索斯祭坛。赫淮斯托斯的儿子们伴随着他前来，对他无比崇拜，为他劈路径，使荒芜的旷野变成可耕的农田。他来到这里，人们和这地方的国王德尔福斯对他很崇敬。宙斯赋予他的心智预言技能，使他在预言神中占据第四位，他成了洛克西阿斯，父宙斯的预言神。”这一段话与该剧剧情本身的联系并不是很密切，只是一个普通的开场白而已。但是，就研究德尔斐神谕而言，这里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德尔斐的神祇崇拜的转换。按照这里的说法，这一转换过程是“盖亚—忒弥斯—福柏—福玻斯”。这也成为后世许多作家的立论基础。哈里森就从这一过程推导出从大地女神到月亮女神再到太阳神的转换。但是《欧墨尼德斯》中所描述的细节和其他古典材料的记载还是有不少出入。这里说“福玻斯”这个名字由他的祖母福柏的名字演化而来，其依据可能有二，一则Foibos是Foibi的阳性词性，二则古希腊的风俗，婴儿出生后亲友会赠送礼物。而根据其他古典材料，阿波罗是杀死大蛇皮同而夺取了德尔斐神谕的权力。当然，以上所述的神话很明显都是公元前6世纪以后才创造出来，这些神话的目的都是为了给阿波罗神谕造势或者为阿波罗神谕寻找合法的依据。
德尔斐阿波罗神殿，神谕所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讲，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最早似乎可以追溯到青铜时代后期。在《奥德赛》中，阿伽门农就曾去皮托请求过阿波罗神谕关于特洛伊战争的前景问题。虽然当今学界普遍认为《荷马史诗》反映了青铜时代希腊社会的某些真实状况，但是关于阿波罗神谕的这一处记载并没有得到其他史料的佐证。从现存的瓶画、青铜制品和其他考古材料来看，历史上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所最早时间应该在公元前8世纪，甚至可以确定在公元前750年以后。在德尔斐的传说中，这里曾经有三座早期的神庙，分别用月桂枝、蜂翅和青铜建成。虽然在传说中人们都认为这些神庙是属于阿波罗的，但是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确切的起源时间已不可考，我们只能给出以上所述的大略时间。
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德尔斐神谕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传说中斯巴达的立法者来库古（Lykurgos）从德尔斐神谕得到法律，其时间是在公元前7世纪初期。到公元前6世纪时，德尔斐神谕已经在整个希腊世界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德尔斐最盛的时期大致从公元前580年到到公元前320年。公元前595年—前585年的第一次神圣战争提升了德尔斐的声誉，也加强了德尔斐作为希腊世界精神中心的地位。我们可以从以下事例即可见一斑。当时雅典正是梭伦当政，他敏锐地看到参与这次战争对扩张雅典的势力，提升雅典的影响力是一个天赐良机。所以他决定派遣军队参与近邻同盟对科日拉的讨伐。当然，其理由是“他认为雅典人必须去援助那座神庙，不许科日拉人践踏神谕所，应当帮助德尔斐人维护神的光荣，使他更加受到希腊世界的羡慕和颂扬。”在希波战争期间，德尔斐神谕曾经预示了薛西斯的入侵会给雅典人带来巨大的不幸，神谕让雅典人忍受悲苦，不战而逃，因而被认为是“里通波斯”（Medism）。但是方廷罗斯认为这种说法是基于希罗多德的记载的一种现代重构，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德尔斐的声誉因为这件事情而下降。德尔斐神谕的衰落是从公元前356年—前346年第三次神圣战争开始的，这次战争过程中，阿波罗神庙的财富被消耗殆尽，阿波罗神谕的影响力也日渐式微。
从亚历山大时代到希腊化时代再到罗马时代，德尔斐神谕的地位一步一步下降，但是还有一些关于城市和个人请求神谕的零星记载。公元391年，狄奥多西一世下令关闭所有的神谕所，也不准有任何形式的神谕。可能这以后德尔斐神谕还以某种隐蔽的形式存在了一段时间。
阿波罗神谕所的女祭司和男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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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斐神谕的程序
女祭司皮提亚
要弄清德尔斐神谕的程序，一个关键因素是德尔斐的女祭司——皮提亚（Pythia）。皮提亚是德尔斐神谕发布过程中最核心的人物，所有正式的神谕都由皮提亚来传达，因此她也被称为神的代言人，甚至有的学者称她是“毫无自主意识的神的工具”。在埃斯库罗斯的《欧墨尼德斯》中，皮提亚说自己是一个老年人，流传至今关于这个戏剧场景的瓶画中，她被描绘成一位白发妇女。在一些德尔斐的铭文中，皮提亚也被称为“老祖母”。
女祭司皮提亚
后来的文献解释了皮提亚为什么是老年妇女的原因。据说早期的皮提亚都由未婚少女担任，因为少女象征着纯洁。但是一位前来请求神谕的忒萨利人厄凯克拉特（Ethecrates）将向他传达神谕的美貌少女皮提亚诱拐而走。因此德尔斐人决定不再由少女来担任皮提亚的职务，而是要选择五十岁以上的妇女来担任，但是在节日庆典的时候这位老年的皮提亚仍然穿着象征少女的服装。选择担任皮提亚职务的妇女并没有很特别的条件，既不需要丰富的学识，也不需要特别的天赋，最重要的就是纯洁，因此一般来说皮提亚都从德尔斐当地最具声望的家族中选出。但是在担任皮提亚职务期间，要居住在神谕所内，不能和丈夫生活在一起，也不能有性行为。在任职之外，这位妇女可以结婚生子，可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波桑尼阿斯说，担任德尔斐的第一任皮提亚的女性叫福摩诺伊（Phomonoe），她也是第一个用六步格诗体发布神谕的女祭司。
据普鲁塔克说，早期担任皮提亚的只有一人。随着后来请求神谕的人数不断增多，皮提亚的人数也相应增加。曾经一度设置了三位皮提亚，其中两位轮流负责传达神谕，另一位作为备选皮提亚。如果两位皮提亚中有一位去世，那么就由备选皮提亚接替这个位置，有现代学者认为这是因为皮提亚必须有长期的工作经验，才能胜任此职。但是到了普鲁塔克的时代，就只有一位皮提亚了，备选皮提亚仍然存在，但已经不像三位皮提亚时代那样和正式的皮提亚处于同等的地位。
在德尔斐神庙，除皮提亚外，还有其他人员，包括祭司、预言家和记录员，他们从德尔斐当地名门望族中选出。祭司主要负责修缮神庙建筑、组织宗教仪式和节日庆典、管理日常的收支账目等事务性工作。预言家主要是将皮提亚的言辞翻译成诗句，然后用预言式的曲调把它们唱出来；记录员则把这些诗句记录下来。以上这些人员必须严格遵守神庙的规则，以避免外界的玷污。另外一些负责神庙日常清理工作的人，他们被称为神仆，大多来自贫穷的公民、非公民和奴隶。
据普鲁塔克说，最早的时候，德尔斐神谕是一年发布一次，时间是在传说中阿波罗的生日那天，也就是比西欧斯月（Bysios）的第七天。后来发展到除了冬季的三个月以外每个月的第七天都会发布神谕，除此之外的时间，德尔斐不会发布正式的神谕。但是从历史记载德尔斐请求神谕者众多的情况来看，这样的时间安排显然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因此有学者提出，除了以上时间发布的正式神谕以外，还有一种非正式的神谕发布形式——签谕。签谕通常是用两颗不同颜色的豆子来表示是与否的答案，有铭文显示这种签谕的形式在公元前4世纪已经比较完备了。
正式的请求神谕程序首先是要举行献祭仪式，祭品没有什么严格的限制，一般来说是一只羊。如果只需要问一下简单的问题，献一个饼也可以，但还不献一只羊就不能进入到内殿去。当然也有非常隆重的献祭仪式和非常贵重的祭品。如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在向德尔斐神庙请求神谕前就敬献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在献祭仪式的同时，皮提亚和其他男祭司要用灵感之泉举行沐浴净化仪式，皮提亚还在神庙内焚烧月桂枝叶熏蒸自己。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皮提亚进入内殿，坐到一个三脚架上，口中嚼着月桂叶。请求神谕者被带到内殿，可能有一道屏障将其与皮提亚隔开。一般来说，请求的问题是由男祭司代问，有时候是男祭司直接询问求神谕者想要问的问题，有时候是求神谕者将要问的问题写下来交给男祭司转问皮提亚。旁边的预言家将皮提亚的回答翻译成某种文体，一般是六步格诗句，有时候也会是谜语或散文，记录员则把这些诗句记录下来交给求神谕者。如果是代替别人请求神谕，那么祭司会交给请求者一个已经印好的封签。请求神谕者在整个过程中应该保持沉默，不允许提出任何问题。但是有时候也会有聆听者提出补充问题的记载，也有记载说求神谕者刚走进神庙，皮提亚就发出神谕。但是现代学者认为这些都是虚构或杜撰的事件，在真实的神谕请求中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值得注意的是，在发布神谕过程中，皮提亚是处于一种迷狂的状态。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古希腊人尤为看重迷狂状态下的预言。苏格拉底说：“迷狂确实是上苍的恩赐，德尔斐的女预言家和多铎那圣地的女祭司在迷狂的时候为希腊国家和个人获取了那么多福泽，我们要对她们感恩；但若她们要处于清醒状态，那么她们会所获甚少或者一无所获。然而，我要指出这样一个事实，那些为事物命名的古人并不把迷狂视为羞耻和丢脸，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把这种预见未来的伟大技艺与‘迷狂’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并把这种技艺称为迷狂术了。”为了强调他的观点，苏格拉底对这个词的词源进行了讨论。他认为“现在的人没有审美力，给迷狂术（manikin）增加了一个字母，变成了预言术（mantikin）。用鸟和其他征兆来测知未来的那种技艺的名称也是这么得来的，鸟卜术这个名称最初是oiwnoistikis，起先是个复合词，指的是通过纯粹的思想活动来作出或理解预言，这种活动属于人的理智本身，后人称之为oionistikis，并把其中的ο这个元音拉长，使之发音更加响亮。所以，你看到古代的证据了。从名称和事物两方面来看，神灵附身作出的预言比依据征兆作出的预言要完善得多，前者具有更高的价值， 上苍恩赐的迷狂也远胜于人为的神志清醒。”这是古希腊人对这一问题的典型看法，本文将在后面“神谕与科学”的内容里详细解读皮提亚出现这种迷狂状态的原因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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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尔斐神谕的内容
关于德尔斐神谕的具体内容，国外学者进行了非常深入的研究。帕克和沃梅尔从希腊拉丁文献和铭文中归纳出了615条德尔斐发布的神谕，包括可信的、伪造的、传说的和不确定的几类。在《德尔斐神谕》一书中，他们将德尔斐神谕按照时间顺序分成九个阶段，外加一部分“不能确定时间的神谕”，每一个阶段的神谕都分成两类：历史的和非历史的。但是他们并不认为“历史的”神谕就一定是真实的，而非历史的神谕则包括传说的，伪造的和杜撰的。但是他们判断神谕真实性的标准似乎有些主观。
方廷罗斯的《德尔斐神谕》则将所有的神谕分成“历史的”、“准历史的”、“传说的”和“杜撰的”。“历史的神谕”指的是出现在当时的记载中的神谕，也就是说出现在能够证明神谕确实存在的作者所生活的时代；如果有多位作者证实过同一神谕，则最早的作者所生活的时代与神谕出现的时代相吻合；或者记载某一神谕的铭文在神谕出现以后不久完成。该书列出了75条这类“历史的神谕”。“准历史的神谕”指的是神谕发布的时间是在能够证实的历史年代，也就是说在传说的时代以后，但是最早证实这一神谕的作家所生活的年代要晚于神谕出现的时间。该书列出了268条这类“准历史的神谕”。“传说的神谕”指的是神谕出现的时间是公认的属于无法证实的传说时代，他认为公元前8世纪及以前的神谕基本属于这一类。该书列出了176条这类“传说的神谕”。“杜撰的神谕”指的是诗人、戏剧家或者政治家为了自己的某种目的而人为创造的神谕。该书列出了16条这类“杜撰的神谕”。
笔者按照神谕所涉及的社会生活领域，将德尔斐神谕的内容分成以下六个方面，并各举一例加以说明：
1、关于自然现象的神谕。
Anagnothi de moi ta ek tis manteias tis ek Delfon komistheisis para tou theou, hina aisthisthe hoti tauta legei peri ton prosikonton tois nomois tois tou Solonos.
Agathii tuxii. eperotai ho dimos ho Athinaion peri tou simeioy tou en toi ouranoi genomenoy, ho ti an drosin Athinaiois i hotoi theoi thuoysin i euxomenois eii epi to ameinon apo tou simeioy. symferei Athinaiois peri tou simeioy tou en toi ouranoi genomenoy thuontas kallierein Dii hupatoi, Athinai hupatii, Hiraklei, Apolloni sotiri, kai apopempein Amfionessi· peri tuxas agathas Apolloni agyiei, Latoi, Artemidi, kai tas agyias knisin, kai kratiras histamen kai xorous, kai stefanaforein katta patria· theois Olympiois kai Olympiais pantessi kai pasais, diksias kai aristeras anisxontas, mnasidorein katta patria· hiroi arxagetai, ohu eponymoi este, thuein kai dorotelein katta patria· tois apofthimenois en hiknoymenai hamerai telein tous pothikontas katta hagimena.
我宣读从德尔斐得来的神谕，依据阿波罗神，你们就应该知道梭伦立法中也有同样的内容：
“关于运势。雅典民众询问关于天空出现的异象，以及他们该如何做，或者该向哪位神祇祈祷和献祭，以从这异象中获得最大的好处。对这种异象来说，要想获得好的征兆，就要向宙斯、雅典娜、赫拉克勒斯、阿波罗献祭，并且敬献贡品到安菲翁的神庙；要想获得好的运势，就要向阿波罗·阿癸伊欧斯、勒托、阿尔忒弥斯献祭，并且让献祭的烟火充满整个街道。按照古老的风俗，还要准备祭祀的酒碗，戴上花环，用舞蹈向奥林帕斯诸神致敬；举起你们的双手，按照古老的风俗向诸神感恩；向你们籍以命名的先辈英雄敬献牺牲；在特定的日子向你们逝去的亲人敬献牺牲。”
这是德摩斯提尼面向雅典民众演讲时所提到的一个神谕。但是他并没有介绍请求神谕的具体情形，因为他的目的是借用神谕来支持他自己的论点。我们也无从知道这则神谕产生的具体背景，但是很明显应该是天空出现了某种异常现象，如彗星或者日食等。神谕的回答也是程式化的，从中我们并没有看到对天空出现异象的解释，而是罗列了几乎所有能够列出来的神祇和英雄，让雅典人去举行献祭。其实这也是德尔斐神谕的一个重要特点：尽管某些时候神谕的回答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但是一般情况下，神谕的回答是笼统而含糊的。
2、关于城邦事务的神谕。
Tais de fylais epoiisen eponumoys ek ton pro krithenton hekaton arxigeton, ohus aneilen hi Pythia deka.
（克里斯提尼）为他所设的行政部落选出了十个保境英雄，这十个英雄是由皮提亚从100多个候选的英雄中选出来的。
克里斯提尼的改革被认为是雅典民主政治改革中的里程碑，在他的各项改革措施中，重新划分雅典的行政部落尤其具有特殊意义。用十个地域性的行政部落 取代传统的四个血缘部落，显然削弱了氏族贵族利用血缘关系影响政治的力量，解除了实施民主政治的传统障碍。为什么克里斯提尼要将他的改革归于德尔斐神谕呢？福瑞斯特认为，这是因为德尔斐神谕在政治领域的影响不可忽视，“阿波罗总是站在新势力一边”。但是我们很难想象德尔斐的女祭司皮提亚能够对雅典的政治体制改革施加实质性的影响。笔者认为，克里斯提尼的目的主要还是为自己的改革寻找一种合法的依据，因为在当时大多数人看来，出自德尔斐的神谕就是合法的依据。
3、关于战争的神谕。
Aiginitai te di ediioyn tis Attikis ta parathalassia, kai Athinaioisi hormimenoisi ep᾽ Aiginitas strateuesthai ilthe mantiion ek Delfon, episxontas apo tou Aiginiteon adikioy triikonta etea, toi heni kai triikostoi Aiakoi temenos apodeksantas arxesthai tou pros Aiginitas polemoy, kai sfi xorisein ta boulontai· in de autika epistrateuontai, polla men sfeas en toi metaksu tou xronoy peisesthai polla de kai poiisein, telos mentoi katastrepsesthai.
埃吉纳人蹂躏了阿提卡的沿海地带，雅典人于是立刻开始着手对他们派出讨伐的军队。但是却从德尔斐来了一个神谕，命令他们在埃吉纳人的这次蹂躏之后三十年中间不要轻举妄动，而在第三十一年里，则给埃阿科斯划出一个圣域来，再对埃吉纳人发动战争。这样他们便可以顺利地达到他们的目的；但如果他们立刻派出一支军队攻打他们的敌人的话，诚然最后也可以制服他们的敌人，但是在这期间他们要受很多的苦，而且还要付出极大的气力。
这则神谕发生的时间可能就在希罗多德所生活的年代。埃吉纳人和雅典人的纷争持续时间很长，离希罗多德生活的年代最近的一次则是公元前456年，雅典人打败埃吉纳人并使之臣服，这个时间在希罗多德第一次到达雅典之前不久。希罗多德接着说，雅典人虽然遵从神谕隐忍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忍无可忍，不到30年就发动了对埃吉纳人的战争，结果导致他们陷入与埃吉纳人长期纠结的困境。但是这并不能说明神谕真实发生过，也许正是为了给后来的这种困境寻找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才有了神谕预先注定的说法。
4、关于宗教事务的神谕。
iste gar dhpoy touth’ hoti tous xorous humeis hapantas toytoys kai tous humnoys
toi theoi poieite, ou monon kata tous nomoys tous peri ton Dionysion, alla kai kata tas manteias, en ais hapasais aniirimenon ehurhsete tii polei, homoios ek Delfon kai ek Dodonis, xorous histanai kata ta patria kai knisan agyias kai stefaniforein. anagnothi de moi labon autas tas manteias.
Audo Erextheidiisin, hosoi Pandionos asty
naiete kai patrioisi nomois ithuneth' heortas,
memnisthai Bakxoio, kai euryxoroys kat' agyias
histanai oraion Bromioi xarin ammiga pantas,
kai knisan bomoisi kari stefanois pykasantas.
你们应该明白，所有你们献给神的歌队和颂歌都得到了批准，不仅是来自狄奥尼西亚的法律，而且来自神谕——或者来自德尔斐或者来自多铎那。我向你们宣读神谕的内容：
“厄瑞克提乌斯的孩子们，你们居住在潘提翁，我吩咐你们，
按照古老的习俗制定节日，在整个街道上舞蹈以纪念巴库斯，
向波罗米乌斯感恩，感谢他每个季节带来的礼物，
你们要头戴花环，让献祭的烟火萦绕祭坛。”
关于宗教事务的神谕是德尔斐神谕中最多的一类。这类神谕虽然在历史文献记载中相对较少，却是流传下来的希腊历史铭文中记载最多的神谕。宗教事务在古希腊人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很多宗教习俗和宗教法规都成为政治家借以规范和约束民众的重要手段。徳摩斯提尼在这里所引用的神谕要求民众崇拜神灵，向神灵感恩，一方面是因为古代人认为春播秋种都有神灵的护佑，另一方面是作为政治家的徳摩斯提尼需要借用神谕和宗教的力量来加强教化，达到让民众对其信服和遵从的目的。
5、关于殖民活动的神谕。
ktisamenoy tin arxin tautin proteron Miltiadeo tou Kypseloy tropoi toioide. eixon Dologkoi Thriikes tin Xersonison tautin. ohutoi on ohi Dologkoi piesthentes polemoi hupo Apsinthion es Delfous epempsan tous basileas peri tou polemoy xrisomenoys. hi de Pythii sfi aneile oikistin epagesthai epi tin xorin touton hos an sfeas apiontas ek tou hirou protos epi kseinia kalesii. iontes de ohi Dologkoi tin hirin hodon dia Fokeon te kai Boioton iisan: kai sfeas os oudeis ekalee, ektrepontai ep᾽ Athineon.
这个统治权先前是库普塞洛斯的儿子米太亚德用下面的办法争得的。领有这个凯尔索涅索斯的是多隆科伊人，他们原本是色雷斯人，而当时由于他们在战争中受 到阿普欣提欧伊人的迫害，因此派遣他们的王公们到德尔斐去请示关于战争的神谕。皮提亚在她回答时嘱告他们，把在他俩离开神庙时第一个款待他们的人带回去建立他们的国家。于是多隆科伊人便循着圣路行进并通过了波奇司和贝奥提亚。由于没有一个人招待他们，他们便转向雅典去了。
这个神谕发布时雅典正是庇西特拉图僭主统治时期。这里所说的米太亚德就是在奥林匹亚竞技会上赢得驷马战车比赛胜利的库普赛鲁斯的儿子，当时也是雅典颇有权势的人物，他对庇西特拉图的统治感到厌烦。多隆科伊人来到雅典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人正是米太亚德，他设宴招待了他们，多隆科伊人则将神谕的指示告诉了他，因此他就按照神谕的指示，来到凯尔索涅索斯建立了殖民地。希罗多德还说，米太亚德在去凯尔索涅索斯之前，也到德尔斐去询问神谕他是否可以按照多隆科伊人的请求去做，皮提亚女祭司也支持他这样做。
6、关于个人及家庭的神谕。
ek de ohi tautis tis gynaikos oud᾽ eks allis paides eginonto. estali on es Delfous peri gonoy. esionta de auton itheos hi Pythii prosagoreuei toiside toisi epesi.
“Hetion, outis se tiei polutiton eonta.
Labda kuei, teksei d᾽ olooitroxon: en de peseitai
andrasi moynarxoisi, dikaiosei de Korinthon.”
（埃提昂）他娶的这个妻子（拉布达）和他的任何其他妻子都没有给他生儿子，于是他为了孩子的事情到德尔斐去问个究竟。而在他刚一进入圣堂的时候，皮提亚立刻向他说出了下列的诗句：
“埃提昂，虽然你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尊敬，
但崇高的荣誉还是应当属于你的。
拉布达不久将要怀孕，她将要给你生下一块圆的石头，
这石头注定要落到王族的头上，而对科林斯执行正义。”
关于个人及家庭的神谕，流传下来的记载鲜有普通民众，一般都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或者是后来成为很有影响力的人物。笔者认为一方面是因为历史学家较少关注普通民众为个人和家庭请求神谕的行为，另一方面是为了突出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的某种特性而将其行为附会为神谕的指示，或者要为一些有影响力的人物发迹之前的行为寻找来自神谕的解释。这则神谕所说的埃提昂，在他回去后，他的妻子拉布达果然怀孕了。统治科林斯的巴克奇亚德人听到这个神谕后，结合之前得到的一个神谕，明白了埃提昂的儿子将会成为他们潜在的威胁。于是他们就想办法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去杀死她。但是拉布达将孩子藏在一个装粮食的柜 子——“库普赛尔”（kypsilis）中而逃过一劫，为了纪念这件事情，孩子长大以后就取名为库普赛鲁斯（Kypselos）。库普赛鲁斯后来打败巴克奇亚德人，成为科林斯的僭主，应验了神谕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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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与科学
前文提到，皮提亚发布神谕的时候处于一种迷狂状态，这一现象引起了古今学者的广泛关注。一直以来，人们都试图以各种方法来找到其中的科学解释。普鲁塔克将皮提亚的迷狂与灵感之泉的蒸汽联系起来。他认为皮提亚在召集人们听取神谕之前是在神庙的一间地下室通过一个裂缝吸取灵感之泉的蒸汽。由于普鲁塔克曾在较长一段时间里作为祭司主持德尔斐神谕，所以他的话应该有一定可信度。人们据此认为这个泉水可能含有能引起幻觉的物质。
其实在普鲁塔克之前，已经有古典作家提到了裂缝和蒸汽。最早的记载见于狄奥多罗斯。他提到皮提亚坐在三脚架上发布神谕，并且记载了这种发布神谕形式的由来。相传在德尔斐还没有人定居的时候，有一位名叫克瑞塔斯（Coretas）的牧羊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山羊只要一接近一条裂缝，就会浑身颤抖并发出奇怪的叫声。克瑞塔斯去查看这条裂缝，发现自己也出现同样的症状。于是他在一种迷幻的状态下宣称自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人们听说以后，都到这条裂缝来向他询问未来之事，并逐渐形成了举行献祭请求神谕的传统。在克瑞塔斯之后，又有一个妇女专门来为人们发布神谕，为了保证这位妇女不要掉入裂缝之中，人们在裂缝上面安放了一个三脚架，这就是德尔斐的女祭司和三脚架的最初由来。波桑尼阿斯在说到德尔斐神庙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裂缝，但是他没有说皮提亚就是从裂缝中出来的蒸汽获得灵感。以上这些古典作家并不是公元前4、5世纪德尔斐神谕声誉最隆之时的亲历者，他们生活的年代最早也在公元前一世纪。所以他们的记载还需要有其他实质性的证据才能证实。
现代学者从各种角度对古典作家的记载进行了考证和解释，其中主要是结合考古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方法进行论证。
现代对德尔斐进行考古发掘的先驱是法兰西大学考古学家狄奥菲尔·霍摩尔（Theophile Homolle），他从1892年到1894年对德尔斐进行了发掘。1904年，一位英国的年轻古希腊学者欧佩（Adolphe Paul Oppé）到了德尔斐，参观法国考古学家挖掘出的遗址。他没有见到任何裂缝，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气体的说法， 于是便发表了一篇深具影响力的论文《德尔斐的裂缝》（The Chasm at Delphic），其中他提出三项意见。首先，德尔斐的神庙中根本就没有裂缝，亦无气体逸出。其次，即使曾经有过，也没有任何天然气体可以造成类似灵魂附体的状态。第三，普鲁塔克对于皮提亚发狂而死的叙述，与一般所说皮提亚坐在三脚架上吟咏预言的景象并不相符。欧佩的结论是，所有古老的证词都可以用别的方法解释。其后的一些学者如方廷罗斯（Joseph Fontenrose）等人都持这一观点，认为这里既没有裂缝也没有蒸汽。
近几年，法国考古学家又对德尔斐进行了重新发掘，其结果表明可能以上学者的观点都有偏颇之处。威廉·布罗德（William Broad）在2006年出版的一部著作里记载了2001年一支由多学科的专家组成的考古队伍对德尔斐的考察。这支考察队包括地理学家波尔（Jelle Zeilinga de Boer）、考古学家海尔（John R. Hale）、化学家查安顿（Jeffrey P. Chanton）、毒物学家斯皮尔（Henry R. Spiller）。考察队找到了神谕所下面存在聚乙烯气体的证据，这种气体可能就是一种潜在的迷幻剂。他们发现在灵感之泉的上方、神谕所的正下方聚乙烯的密度最高，尽管其绝对数量不多。现代的灵感之泉的泉水被引出到了德尔斐市镇附近，目的就是让其中的聚乙烯或者其他气体释放出来。
布罗德还展示了一张考察队拍摄的神谕所西南角的照片，这里正是考察队进行发掘的地方，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神谕所下面的泉水，还能看到不少裂缝，这就证明某些具有迷幻作用的气体能够有多种通道进入神谕所的地下室里面。
布罗德还从地质学的角度对法国考察队的结果进行了论证。认为这里的聚乙烯气体是一种碳氢化合物——烃。德尔斐神谕所的位置正处在两个地质断层的交汇处，北边是科里纳断层，西南边是平行于科林斯湾的德尔斐断层。科林斯湾裂谷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地质裂谷之一。这两个断层的交汇处主要是石灰石，其中又有约20%的岩层是沥青层，而沥青又富含烃。地质运动使得断层的张力扩大，从而使岩石的温度升高，释放出一些如烃一类较轻的气体。并且，德尔斐神庙的建筑与古希腊其他地区的建筑有一个明显的区别，那就是神庙下面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可能就是利用地质断层的天然地形而建成，而流动的地下泉水可能将一些气体带动聚集到这个特殊的小空间里了。我们也能从普鲁塔克的记载中印证这种烃气体的存在。他说，“尽管不是经常也不很频繁，但是也偶有幸运的求神谕者能够闻到一种微微的芬芳，就像房间里面有糖果一样，或者泉水中有名贵的香水。”在所有的聚乙烯气体中，只有烃才有这种芬芳的气味。
劳德·琼斯（Hugh Lloyd-Jones）和毛瑞佐（Maurizio）还从心理学和人类学的角度对皮提亚发布神谕时的迷幻状态进行了解释。劳德·琼斯指出，现代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从宗教学的角度来看，所有信神的人都相信神是通过人传达他的旨意。而皮提亚作为阿波罗神的祭司，在传达神的旨意时通常会在潜意识里使自己进入一种迷幻和癫狂状态。毛瑞佐认为在宗教活动中存在某种迷幻状态有其必然的逻辑可能性。就德尔斐神谕的事例来讲，德尔斐的女性以能成为阿波罗的祭司皮提亚而引以为荣，所以当皮提亚坐上特别为她准备的三脚架时，除了自身的荣誉感和对神的敬畏之外，很可能在心里暗示自己将成为神的代言人，而后在发布神谕的过程中就表现出迷幻的状态。
当然，所有的现代阐释和论证都不能完全复原当时的历史场景，也不能完全印证古典作家的记载。我们探讨德尔斐神谕与科学这个话题，实际上就是对宗教和科学的关系的一种揭示。在2000多年之前，普鲁塔克就对宗教与科学的整合感兴趣，身为阿波罗神庙的祭司，他必须对宗教界保守派的反对加以响应。他们认为神灵既然会使用不稳定的自然气体来显示神迹，何不直接进入女祭司的体内？但普鲁塔克相信，神灵必须依赖这些会朽坏的、短暂的俗世物质来完成他们的工作。阿波罗必须透过凡人来说出预言，也必须透过物质的刺激来启迪人类。普鲁塔克仔细观察、记录了德尔斐的各种自然现象和人事活动，显示了古代希腊人并不打算为了宗教上的领悟而排除科学的求知精神，这也给我们现代人在研究这些问题时提供了一定的启示。
本文原发表于《世界宗教研究》，2011年第5期
全文完
作者：李永斌
关键词：德尔斐神谕 女祭司 皮提亚 迷狂
在古代社会中，人们认为神比人拥有更多的知识和能力，所以很多神灵都被认为有发布神谕的职能。在古代希腊，德尔斐神谕是时间最持久影响力最大的神谕，对古代希腊社会的政治、文化、思想等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公元前5世纪左右，德尔斐神谕的声誉达到顶峰，不仅成为希腊人的精神支柱，而且与整个地中海世界的社会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本文从德尔斐神谕的历史、程序、内容、神谕与科学等几个方面入手，对德尔斐神谕进行初步探析，以期能管窥一斑，对古代宗教与社会的关系有所思考，进而为现代人对宗教与科学等问题的研究提供一些启发。
1
德尔斐神谕的历史
据传说，德尔斐最早的预言神是大地女神盖亚和她的女儿忒弥斯。
大地女神盖亚
盖亚的女儿忒弥斯
在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欧墨尼德斯》中，一开场出现的是德尔斐神庙的女祭司。女祭司一上场就有如下一段独白：“关于预言术，诸神中我首先敬重第一预言神盖亚，然后是忒弥斯，按照传闻，她在母亲的神谕所占据第二席，按照女神的意愿，非靠任何神强制，另一位提坦神占据第三位，大地的女儿福柏，女神把祭坛作为生日礼物赠给了福玻斯，由福柏而有了这一别称。
盖亚的另一个女儿福柏
福玻斯阿波罗
福玻斯离开德洛斯的湖水和山脊，抵达帕拉斯的适宜停泊的海岸，又来到这地方的帕尔那索斯祭坛。赫淮斯托斯的儿子们伴随着他前来，对他无比崇拜，为他劈路径，使荒芜的旷野变成可耕的农田。他来到这里，人们和这地方的国王德尔福斯对他很崇敬。宙斯赋予他的心智预言技能，使他在预言神中占据第四位，他成了洛克西阿斯，父宙斯的预言神。”这一段话与该剧剧情本身的联系并不是很密切，只是一个普通的开场白而已。但是，就研究德尔斐神谕而言，这里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德尔斐的神祇崇拜的转换。按照这里的说法，这一转换过程是“盖亚—忒弥斯—福柏—福玻斯”。这也成为后世许多作家的立论基础。哈里森就从这一过程推导出从大地女神到月亮女神再到太阳神的转换。但是《欧墨尼德斯》中所描述的细节和其他古典材料的记载还是有不少出入。这里说“福玻斯”这个名字由他的祖母福柏的名字演化而来，其依据可能有二，一则Foibos是Foibi的阳性词性，二则古希腊的风俗，婴儿出生后亲友会赠送礼物。而根据其他古典材料，阿波罗是杀死大蛇皮同而夺取了德尔斐神谕的权力。当然，以上所述的神话很明显都是公元前6世纪以后才创造出来，这些神话的目的都是为了给阿波罗神谕造势或者为阿波罗神谕寻找合法的依据。
德尔斐阿波罗神殿，神谕所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讲，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最早似乎可以追溯到青铜时代后期。在《奥德赛》中，阿伽门农就曾去皮托请求过阿波罗神谕关于特洛伊战争的前景问题。虽然当今学界普遍认为《荷马史诗》反映了青铜时代希腊社会的某些真实状况，但是关于阿波罗神谕的这一处记载并没有得到其他史料的佐证。从现存的瓶画、青铜制品和其他考古材料来看，历史上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所最早时间应该在公元前8世纪，甚至可以确定在公元前750年以后。在德尔斐的传说中，这里曾经有三座早期的神庙，分别用月桂枝、蜂翅和青铜建成。虽然在传说中人们都认为这些神庙是属于阿波罗的，但是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德尔斐的阿波罗神谕确切的起源时间已不可考，我们只能给出以上所述的大略时间。
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德尔斐神谕的影响力不断扩大。传说中斯巴达的立法者来库古（Lykurgos）从德尔斐神谕得到法律，其时间是在公元前7世纪初期。到公元前6世纪时，德尔斐神谕已经在整个希腊世界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德尔斐最盛的时期大致从公元前580年到到公元前320年。公元前595年—前585年的第一次神圣战争提升了德尔斐的声誉，也加强了德尔斐作为希腊世界精神中心的地位。我们可以从以下事例即可见一斑。当时雅典正是梭伦当政，他敏锐地看到参与这次战争对扩张雅典的势力，提升雅典的影响力是一个天赐良机。所以他决定派遣军队参与近邻同盟对科日拉的讨伐。当然，其理由是“他认为雅典人必须去援助那座神庙，不许科日拉人践踏神谕所，应当帮助德尔斐人维护神的光荣，使他更加受到希腊世界的羡慕和颂扬。”在希波战争期间，德尔斐神谕曾经预示了薛西斯的入侵会给雅典人带来巨大的不幸，神谕让雅典人忍受悲苦，不战而逃，因而被认为是“里通波斯”（Medism）。但是方廷罗斯认为这种说法是基于希罗多德的记载的一种现代重构，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德尔斐的声誉因为这件事情而下降。德尔斐神谕的衰落是从公元前356年—前346年第三次神圣战争开始的，这次战争过程中，阿波罗神庙的财富被消耗殆尽，阿波罗神谕的影响力也日渐式微。
从亚历山大时代到希腊化时代再到罗马时代，德尔斐神谕的地位一步一步下降，但是还有一些关于城市和个人请求神谕的零星记载。公元391年，狄奥多西一世下令关闭所有的神谕所，也不准有任何形式的神谕。可能这以后德尔斐神谕还以某种隐蔽的形式存在了一段时间。
阿波罗神谕所的女祭司和男祭司
2
德尔斐神谕的程序
女祭司皮提亚
要弄清德尔斐神谕的程序，一个关键因素是德尔斐的女祭司——皮提亚（Pythia）。皮提亚是德尔斐神谕发布过程中最核心的人物，所有正式的神谕都由皮提亚来传达，因此她也被称为神的代言人，甚至有的学者称她是“毫无自主意识的神的工具”。在埃斯库罗斯的《欧墨尼德斯》中，皮提亚说自己是一个老年人，流传至今关于这个戏剧场景的瓶画中，她被描绘成一位白发妇女。在一些德尔斐的铭文中，皮提亚也被称为“老祖母”。
女祭司皮提亚
后来的文献解释了皮提亚为什么是老年妇女的原因。据说早期的皮提亚都由未婚少女担任，因为少女象征着纯洁。但是一位前来请求神谕的忒萨利人厄凯克拉特（Ethecrates）将向他传达神谕的美貌少女皮提亚诱拐而走。因此德尔斐人决定不再由少女来担任皮提亚的职务，而是要选择五十岁以上的妇女来担任，但是在节日庆典的时候这位老年的皮提亚仍然穿着象征少女的服装。选择担任皮提亚职务的妇女并没有很特别的条件，既不需要丰富的学识，也不需要特别的天赋，最重要的就是纯洁，因此一般来说皮提亚都从德尔斐当地最具声望的家族中选出。但是在担任皮提亚职务期间，要居住在神谕所内，不能和丈夫生活在一起，也不能有性行为。在任职之外，这位妇女可以结婚生子，可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波桑尼阿斯说，担任德尔斐的第一任皮提亚的女性叫福摩诺伊（Phomonoe），她也是第一个用六步格诗体发布神谕的女祭司。
据普鲁塔克说，早期担任皮提亚的只有一人。随着后来请求神谕的人数不断增多，皮提亚的人数也相应增加。曾经一度设置了三位皮提亚，其中两位轮流负责传达神谕，另一位作为备选皮提亚。如果两位皮提亚中有一位去世，那么就由备选皮提亚接替这个位置，有现代学者认为这是因为皮提亚必须有长期的工作经验，才能胜任此职。但是到了普鲁塔克的时代，就只有一位皮提亚了，备选皮提亚仍然存在，但已经不像三位皮提亚时代那样和正式的皮提亚处于同等的地位。
在德尔斐神庙，除皮提亚外，还有其他人员，包括祭司、预言家和记录员，他们从德尔斐当地名门望族中选出。祭司主要负责修缮神庙建筑、组织宗教仪式和节日庆典、管理日常的收支账目等事务性工作。预言家主要是将皮提亚的言辞翻译成诗句，然后用预言式的曲调把它们唱出来；记录员则把这些诗句记录下来。以上这些人员必须严格遵守神庙的规则，以避免外界的玷污。另外一些负责神庙日常清理工作的人，他们被称为神仆，大多来自贫穷的公民、非公民和奴隶。
据普鲁塔克说，最早的时候，德尔斐神谕是一年发布一次，时间是在传说中阿波罗的生日那天，也就是比西欧斯月（Bysios）的第七天。后来发展到除了冬季的三个月以外每个月的第七天都会发布神谕，除此之外的时间，德尔斐不会发布正式的神谕。但是从历史记载德尔斐请求神谕者众多的情况来看，这样的时间安排显然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因此有学者提出，除了以上时间发布的正式神谕以外，还有一种非正式的神谕发布形式——签谕。签谕通常是用两颗不同颜色的豆子来表示是与否的答案，有铭文显示这种签谕的形式在公元前4世纪已经比较完备了。
正式的请求神谕程序首先是要举行献祭仪式，祭品没有什么严格的限制，一般来说是一只羊。如果只需要问一下简单的问题，献一个饼也可以，但还不献一只羊就不能进入到内殿去。当然也有非常隆重的献祭仪式和非常贵重的祭品。如吕底亚国王克洛伊索斯在向德尔斐神庙请求神谕前就敬献了无数的金银财宝。
在献祭仪式的同时，皮提亚和其他男祭司要用灵感之泉举行沐浴净化仪式，皮提亚还在神庙内焚烧月桂枝叶熏蒸自己。一切准备妥当以后，皮提亚进入内殿，坐到一个三脚架上，口中嚼着月桂叶。请求神谕者被带到内殿，可能有一道屏障将其与皮提亚隔开。一般来说，请求的问题是由男祭司代问，有时候是男祭司直接询问求神谕者想要问的问题，有时候是求神谕者将要问的问题写下来交给男祭司转问皮提亚。旁边的预言家将皮提亚的回答翻译成某种文体，一般是六步格诗句，有时候也会是谜语或散文，记录员则把这些诗句记录下来交给求神谕者。如果是代替别人请求神谕，那么祭司会交给请求者一个已经印好的封签。请求神谕者在整个过程中应该保持沉默，不允许提出任何问题。但是有时候也会有聆听者提出补充问题的记载，也有记载说求神谕者刚走进神庙，皮提亚就发出神谕。但是现代学者认为这些都是虚构或杜撰的事件，在真实的神谕请求中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值得注意的是，在发布神谕过程中，皮提亚是处于一种迷狂的状态。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古希腊人尤为看重迷狂状态下的预言。苏格拉底说：“迷狂确实是上苍的恩赐，德尔斐的女预言家和多铎那圣地的女祭司在迷狂的时候为希腊国家和个人获取了那么多福泽，我们要对她们感恩；但若她们要处于清醒状态，那么她们会所获甚少或者一无所获。然而，我要指出这样一个事实，那些为事物命名的古人并不把迷狂视为羞耻和丢脸，否则的话他们就不会把这种预见未来的伟大技艺与‘迷狂’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并把这种技艺称为迷狂术了。”为了强调他的观点，苏格拉底对这个词的词源进行了讨论。他认为“现在的人没有审美力，给迷狂术（manikin）增加了一个字母，变成了预言术（mantikin）。用鸟和其他征兆来测知未来的那种技艺的名称也是这么得来的，鸟卜术这个名称最初是oiwnoistikis，起先是个复合词，指的是通过纯粹的思想活动来作出或理解预言，这种活动属于人的理智本身，后人称之为oionistikis，并把其中的ο这个元音拉长，使之发音更加响亮。所以，你看到古代的证据了。从名称和事物两方面来看，神灵附身作出的预言比依据征兆作出的预言要完善得多，前者具有更高的价值， 上苍恩赐的迷狂也远胜于人为的神志清醒。”这是古希腊人对这一问题的典型看法，本文将在后面“神谕与科学”的内容里详细解读皮提亚出现这种迷狂状态的原因和影响。
3
德尔斐神谕的内容
关于德尔斐神谕的具体内容，国外学者进行了非常深入的研究。帕克和沃梅尔从希腊拉丁文献和铭文中归纳出了615条德尔斐发布的神谕，包括可信的、伪造的、传说的和不确定的几类。在《德尔斐神谕》一书中，他们将德尔斐神谕按照时间顺序分成九个阶段，外加一部分“不能确定时间的神谕”，每一个阶段的神谕都分成两类：历史的和非历史的。但是他们并不认为“历史的”神谕就一定是真实的，而非历史的神谕则包括传说的，伪造的和杜撰的。但是他们判断神谕真实性的标准似乎有些主观。
方廷罗斯的《德尔斐神谕》则将所有的神谕分成“历史的”、“准历史的”、“传说的”和“杜撰的”。“历史的神谕”指的是出现在当时的记载中的神谕，也就是说出现在能够证明神谕确实存在的作者所生活的时代；如果有多位作者证实过同一神谕，则最早的作者所生活的时代与神谕出现的时代相吻合；或者记载某一神谕的铭文在神谕出现以后不久完成。该书列出了75条这类“历史的神谕”。“准历史的神谕”指的是神谕发布的时间是在能够证实的历史年代，也就是说在传说的时代以后，但是最早证实这一神谕的作家所生活的年代要晚于神谕出现的时间。该书列出了268条这类“准历史的神谕”。“传说的神谕”指的是神谕出现的时间是公认的属于无法证实的传说时代，他认为公元前8世纪及以前的神谕基本属于这一类。该书列出了176条这类“传说的神谕”。“杜撰的神谕”指的是诗人、戏剧家或者政治家为了自己的某种目的而人为创造的神谕。该书列出了16条这类“杜撰的神谕”。
笔者按照神谕所涉及的社会生活领域，将德尔斐神谕的内容分成以下六个方面，并各举一例加以说明：
1、关于自然现象的神谕。
Anagnothi de moi ta ek tis manteias tis ek Delfon komistheisis para tou theou, hina aisthisthe hoti tauta legei peri ton prosikonton tois nomois tois tou Solonos.
Agathii tuxii. eperotai ho dimos ho Athinaion peri tou simeioy tou en toi ouranoi genomenoy, ho ti an drosin Athinaiois i hotoi theoi thuoysin i euxomenois eii epi to ameinon apo tou simeioy. symferei Athinaiois peri tou simeioy tou en toi ouranoi genomenoy thuontas kallierein Dii hupatoi, Athinai hupatii, Hiraklei, Apolloni sotiri, kai apopempein Amfionessi· peri tuxas agathas Apolloni agyiei, Latoi, Artemidi, kai tas agyias knisin, kai kratiras histamen kai xorous, kai stefanaforein katta patria· theois Olympiois kai Olympiais pantessi kai pasais, diksias kai aristeras anisxontas, mnasidorein katta patria· hiroi arxagetai, ohu eponymoi este, thuein kai dorotelein katta patria· tois apofthimenois en hiknoymenai hamerai telein tous pothikontas katta hagimena.
我宣读从德尔斐得来的神谕，依据阿波罗神，你们就应该知道梭伦立法中也有同样的内容：
“关于运势。雅典民众询问关于天空出现的异象，以及他们该如何做，或者该向哪位神祇祈祷和献祭，以从这异象中获得最大的好处。对这种异象来说，要想获得好的征兆，就要向宙斯、雅典娜、赫拉克勒斯、阿波罗献祭，并且敬献贡品到安菲翁的神庙；要想获得好的运势，就要向阿波罗·阿癸伊欧斯、勒托、阿尔忒弥斯献祭，并且让献祭的烟火充满整个街道。按照古老的风俗，还要准备祭祀的酒碗，戴上花环，用舞蹈向奥林帕斯诸神致敬；举起你们的双手，按照古老的风俗向诸神感恩；向你们籍以命名的先辈英雄敬献牺牲；在特定的日子向你们逝去的亲人敬献牺牲。”
这是德摩斯提尼面向雅典民众演讲时所提到的一个神谕。但是他并没有介绍请求神谕的具体情形，因为他的目的是借用神谕来支持他自己的论点。我们也无从知道这则神谕产生的具体背景，但是很明显应该是天空出现了某种异常现象，如彗星或者日食等。神谕的回答也是程式化的，从中我们并没有看到对天空出现异象的解释，而是罗列了几乎所有能够列出来的神祇和英雄，让雅典人去举行献祭。其实这也是德尔斐神谕的一个重要特点：尽管某些时候神谕的回答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但是一般情况下，神谕的回答是笼统而含糊的。
2、关于城邦事务的神谕。
Tais de fylais epoiisen eponumoys ek ton pro krithenton hekaton arxigeton, ohus aneilen hi Pythia deka.
（克里斯提尼）为他所设的行政部落选出了十个保境英雄，这十个英雄是由皮提亚从100多个候选的英雄中选出来的。
克里斯提尼的改革被认为是雅典民主政治改革中的里程碑，在他的各项改革措施中，重新划分雅典的行政部落尤其具有特殊意义。用十个地域性的行政部落 取代传统的四个血缘部落，显然削弱了氏族贵族利用血缘关系影响政治的力量，解除了实施民主政治的传统障碍。为什么克里斯提尼要将他的改革归于德尔斐神谕呢？福瑞斯特认为，这是因为德尔斐神谕在政治领域的影响不可忽视，“阿波罗总是站在新势力一边”。但是我们很难想象德尔斐的女祭司皮提亚能够对雅典的政治体制改革施加实质性的影响。笔者认为，克里斯提尼的目的主要还是为自己的改革寻找一种合法的依据，因为在当时大多数人看来，出自德尔斐的神谕就是合法的依据。
3、关于战争的神谕。
Aiginitai te di ediioyn tis Attikis ta parathalassia, kai Athinaioisi hormimenoisi ep᾽ Aiginitas strateuesthai ilthe mantiion ek Delfon, episxontas apo tou Aiginiteon adikioy triikonta etea, toi heni kai triikostoi Aiakoi temenos apodeksantas arxesthai tou pros Aiginitas polemoy, kai sfi xorisein ta boulontai· in de autika epistrateuontai, polla men sfeas en toi metaksu tou xronoy peisesthai polla de kai poiisein, telos mentoi katastrepsesthai.
埃吉纳人蹂躏了阿提卡的沿海地带，雅典人于是立刻开始着手对他们派出讨伐的军队。但是却从德尔斐来了一个神谕，命令他们在埃吉纳人的这次蹂躏之后三十年中间不要轻举妄动，而在第三十一年里，则给埃阿科斯划出一个圣域来，再对埃吉纳人发动战争。这样他们便可以顺利地达到他们的目的；但如果他们立刻派出一支军队攻打他们的敌人的话，诚然最后也可以制服他们的敌人，但是在这期间他们要受很多的苦，而且还要付出极大的气力。
这则神谕发生的时间可能就在希罗多德所生活的年代。埃吉纳人和雅典人的纷争持续时间很长，离希罗多德生活的年代最近的一次则是公元前456年，雅典人打败埃吉纳人并使之臣服，这个时间在希罗多德第一次到达雅典之前不久。希罗多德接着说，雅典人虽然遵从神谕隐忍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忍无可忍，不到30年就发动了对埃吉纳人的战争，结果导致他们陷入与埃吉纳人长期纠结的困境。但是这并不能说明神谕真实发生过，也许正是为了给后来的这种困境寻找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才有了神谕预先注定的说法。
4、关于宗教事务的神谕。
iste gar dhpoy touth’ hoti tous xorous humeis hapantas toytoys kai tous humnoys
toi theoi poieite, ou monon kata tous nomoys tous peri ton Dionysion, alla kai kata tas manteias, en ais hapasais aniirimenon ehurhsete tii polei, homoios ek Delfon kai ek Dodonis, xorous histanai kata ta patria kai knisan agyias kai stefaniforein. anagnothi de moi labon autas tas manteias.
Audo Erextheidiisin, hosoi Pandionos asty
naiete kai patrioisi nomois ithuneth' heortas,
memnisthai Bakxoio, kai euryxoroys kat' agyias
histanai oraion Bromioi xarin ammiga pantas,
kai knisan bomoisi kari stefanois pykasantas.
你们应该明白，所有你们献给神的歌队和颂歌都得到了批准，不仅是来自狄奥尼西亚的法律，而且来自神谕——或者来自德尔斐或者来自多铎那。我向你们宣读神谕的内容：
“厄瑞克提乌斯的孩子们，你们居住在潘提翁，我吩咐你们，
按照古老的习俗制定节日，在整个街道上舞蹈以纪念巴库斯，
向波罗米乌斯感恩，感谢他每个季节带来的礼物，
你们要头戴花环，让献祭的烟火萦绕祭坛。”
关于宗教事务的神谕是德尔斐神谕中最多的一类。这类神谕虽然在历史文献记载中相对较少，却是流传下来的希腊历史铭文中记载最多的神谕。宗教事务在古希腊人的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很多宗教习俗和宗教法规都成为政治家借以规范和约束民众的重要手段。徳摩斯提尼在这里所引用的神谕要求民众崇拜神灵，向神灵感恩，一方面是因为古代人认为春播秋种都有神灵的护佑，另一方面是作为政治家的徳摩斯提尼需要借用神谕和宗教的力量来加强教化，达到让民众对其信服和遵从的目的。
5、关于殖民活动的神谕。
ktisamenoy tin arxin tautin proteron Miltiadeo tou Kypseloy tropoi toioide. eixon Dologkoi Thriikes tin Xersonison tautin. ohutoi on ohi Dologkoi piesthentes polemoi hupo Apsinthion es Delfous epempsan tous basileas peri tou polemoy xrisomenoys. hi de Pythii sfi aneile oikistin epagesthai epi tin xorin touton hos an sfeas apiontas ek tou hirou protos epi kseinia kalesii. iontes de ohi Dologkoi tin hirin hodon dia Fokeon te kai Boioton iisan: kai sfeas os oudeis ekalee, ektrepontai ep᾽ Athineon.
这个统治权先前是库普塞洛斯的儿子米太亚德用下面的办法争得的。领有这个凯尔索涅索斯的是多隆科伊人，他们原本是色雷斯人，而当时由于他们在战争中受 到阿普欣提欧伊人的迫害，因此派遣他们的王公们到德尔斐去请示关于战争的神谕。皮提亚在她回答时嘱告他们，把在他俩离开神庙时第一个款待他们的人带回去建立他们的国家。于是多隆科伊人便循着圣路行进并通过了波奇司和贝奥提亚。由于没有一个人招待他们，他们便转向雅典去了。
这个神谕发布时雅典正是庇西特拉图僭主统治时期。这里所说的米太亚德就是在奥林匹亚竞技会上赢得驷马战车比赛胜利的库普赛鲁斯的儿子，当时也是雅典颇有权势的人物，他对庇西特拉图的统治感到厌烦。多隆科伊人来到雅典的时候，第一个遇到的人正是米太亚德，他设宴招待了他们，多隆科伊人则将神谕的指示告诉了他，因此他就按照神谕的指示，来到凯尔索涅索斯建立了殖民地。希罗多德还说，米太亚德在去凯尔索涅索斯之前，也到德尔斐去询问神谕他是否可以按照多隆科伊人的请求去做，皮提亚女祭司也支持他这样做。
6、关于个人及家庭的神谕。
ek de ohi tautis tis gynaikos oud᾽ eks allis paides eginonto. estali on es Delfous peri gonoy. esionta de auton itheos hi Pythii prosagoreuei toiside toisi epesi.
“Hetion, outis se tiei polutiton eonta.
Labda kuei, teksei d᾽ olooitroxon: en de peseitai
andrasi moynarxoisi, dikaiosei de Korinthon.”
（埃提昂）他娶的这个妻子（拉布达）和他的任何其他妻子都没有给他生儿子，于是他为了孩子的事情到德尔斐去问个究竟。而在他刚一进入圣堂的时候，皮提亚立刻向他说出了下列的诗句：
“埃提昂，虽然你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尊敬，
但崇高的荣誉还是应当属于你的。
拉布达不久将要怀孕，她将要给你生下一块圆的石头，
这石头注定要落到王族的头上，而对科林斯执行正义。”
关于个人及家庭的神谕，流传下来的记载鲜有普通民众，一般都是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或者是后来成为很有影响力的人物。笔者认为一方面是因为历史学家较少关注普通民众为个人和家庭请求神谕的行为，另一方面是为了突出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的某种特性而将其行为附会为神谕的指示，或者要为一些有影响力的人物发迹之前的行为寻找来自神谕的解释。这则神谕所说的埃提昂，在他回去后，他的妻子拉布达果然怀孕了。统治科林斯的巴克奇亚德人听到这个神谕后，结合之前得到的一个神谕，明白了埃提昂的儿子将会成为他们潜在的威胁。于是他们就想办法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去杀死她。但是拉布达将孩子藏在一个装粮食的柜 子——“库普赛尔”（kypsilis）中而逃过一劫，为了纪念这件事情，孩子长大以后就取名为库普赛鲁斯（Kypselos）。库普赛鲁斯后来打败巴克奇亚德人，成为科林斯的僭主，应验了神谕的预言。
4
神谕与科学
前文提到，皮提亚发布神谕的时候处于一种迷狂状态，这一现象引起了古今学者的广泛关注。一直以来，人们都试图以各种方法来找到其中的科学解释。普鲁塔克将皮提亚的迷狂与灵感之泉的蒸汽联系起来。他认为皮提亚在召集人们听取神谕之前是在神庙的一间地下室通过一个裂缝吸取灵感之泉的蒸汽。由于普鲁塔克曾在较长一段时间里作为祭司主持德尔斐神谕，所以他的话应该有一定可信度。人们据此认为这个泉水可能含有能引起幻觉的物质。
其实在普鲁塔克之前，已经有古典作家提到了裂缝和蒸汽。最早的记载见于狄奥多罗斯。他提到皮提亚坐在三脚架上发布神谕，并且记载了这种发布神谕形式的由来。相传在德尔斐还没有人定居的时候，有一位名叫克瑞塔斯（Coretas）的牧羊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山羊只要一接近一条裂缝，就会浑身颤抖并发出奇怪的叫声。克瑞塔斯去查看这条裂缝，发现自己也出现同样的症状。于是他在一种迷幻的状态下宣称自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人们听说以后，都到这条裂缝来向他询问未来之事，并逐渐形成了举行献祭请求神谕的传统。在克瑞塔斯之后，又有一个妇女专门来为人们发布神谕，为了保证这位妇女不要掉入裂缝之中，人们在裂缝上面安放了一个三脚架，这就是德尔斐的女祭司和三脚架的最初由来。波桑尼阿斯在说到德尔斐神庙的时候也曾经提到过裂缝，但是他没有说皮提亚就是从裂缝中出来的蒸汽获得灵感。以上这些古典作家并不是公元前4、5世纪德尔斐神谕声誉最隆之时的亲历者，他们生活的年代最早也在公元前一世纪。所以他们的记载还需要有其他实质性的证据才能证实。
现代学者从各种角度对古典作家的记载进行了考证和解释，其中主要是结合考古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方法进行论证。
现代对德尔斐进行考古发掘的先驱是法兰西大学考古学家狄奥菲尔·霍摩尔（Theophile Homolle），他从1892年到1894年对德尔斐进行了发掘。1904年，一位英国的年轻古希腊学者欧佩（Adolphe Paul Oppé）到了德尔斐，参观法国考古学家挖掘出的遗址。他没有见到任何裂缝，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气体的说法， 于是便发表了一篇深具影响力的论文《德尔斐的裂缝》（The Chasm at Delphic），其中他提出三项意见。首先，德尔斐的神庙中根本就没有裂缝，亦无气体逸出。其次，即使曾经有过，也没有任何天然气体可以造成类似灵魂附体的状态。第三，普鲁塔克对于皮提亚发狂而死的叙述，与一般所说皮提亚坐在三脚架上吟咏预言的景象并不相符。欧佩的结论是，所有古老的证词都可以用别的方法解释。其后的一些学者如方廷罗斯（Joseph Fontenrose）等人都持这一观点，认为这里既没有裂缝也没有蒸汽。
近几年，法国考古学家又对德尔斐进行了重新发掘，其结果表明可能以上学者的观点都有偏颇之处。威廉·布罗德（William Broad）在2006年出版的一部著作里记载了2001年一支由多学科的专家组成的考古队伍对德尔斐的考察。这支考察队包括地理学家波尔（Jelle Zeilinga de Boer）、考古学家海尔（John R. Hale）、化学家查安顿（Jeffrey P. Chanton）、毒物学家斯皮尔（Henry R. Spiller）。考察队找到了神谕所下面存在聚乙烯气体的证据，这种气体可能就是一种潜在的迷幻剂。他们发现在灵感之泉的上方、神谕所的正下方聚乙烯的密度最高，尽管其绝对数量不多。现代的灵感之泉的泉水被引出到了德尔斐市镇附近，目的就是让其中的聚乙烯或者其他气体释放出来。
布罗德还展示了一张考察队拍摄的神谕所西南角的照片，这里正是考察队进行发掘的地方，从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神谕所下面的泉水，还能看到不少裂缝，这就证明某些具有迷幻作用的气体能够有多种通道进入神谕所的地下室里面。
布罗德还从地质学的角度对法国考察队的结果进行了论证。认为这里的聚乙烯气体是一种碳氢化合物——烃。德尔斐神谕所的位置正处在两个地质断层的交汇处，北边是科里纳断层，西南边是平行于科林斯湾的德尔斐断层。科林斯湾裂谷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地质裂谷之一。这两个断层的交汇处主要是石灰石，其中又有约20%的岩层是沥青层，而沥青又富含烃。地质运动使得断层的张力扩大，从而使岩石的温度升高，释放出一些如烃一类较轻的气体。并且，德尔斐神庙的建筑与古希腊其他地区的建筑有一个明显的区别，那就是神庙下面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可能就是利用地质断层的天然地形而建成，而流动的地下泉水可能将一些气体带动聚集到这个特殊的小空间里了。我们也能从普鲁塔克的记载中印证这种烃气体的存在。他说，“尽管不是经常也不很频繁，但是也偶有幸运的求神谕者能够闻到一种微微的芬芳，就像房间里面有糖果一样，或者泉水中有名贵的香水。”在所有的聚乙烯气体中，只有烃才有这种芬芳的气味。
劳德·琼斯（Hugh Lloyd-Jones）和毛瑞佐（Maurizio）还从心理学和人类学的角度对皮提亚发布神谕时的迷幻状态进行了解释。劳德·琼斯指出，现代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从宗教学的角度来看，所有信神的人都相信神是通过人传达他的旨意。而皮提亚作为阿波罗神的祭司，在传达神的旨意时通常会在潜意识里使自己进入一种迷幻和癫狂状态。毛瑞佐认为在宗教活动中存在某种迷幻状态有其必然的逻辑可能性。就德尔斐神谕的事例来讲，德尔斐的女性以能成为阿波罗的祭司皮提亚而引以为荣，所以当皮提亚坐上特别为她准备的三脚架时，除了自身的荣誉感和对神的敬畏之外，很可能在心里暗示自己将成为神的代言人，而后在发布神谕的过程中就表现出迷幻的状态。
当然，所有的现代阐释和论证都不能完全复原当时的历史场景，也不能完全印证古典作家的记载。我们探讨德尔斐神谕与科学这个话题，实际上就是对宗教和科学的关系的一种揭示。在2000多年之前，普鲁塔克就对宗教与科学的整合感兴趣，身为阿波罗神庙的祭司，他必须对宗教界保守派的反对加以响应。他们认为神灵既然会使用不稳定的自然气体来显示神迹，何不直接进入女祭司的体内？但普鲁塔克相信，神灵必须依赖这些会朽坏的、短暂的俗世物质来完成他们的工作。阿波罗必须透过凡人来说出预言，也必须透过物质的刺激来启迪人类。普鲁塔克仔细观察、记录了德尔斐的各种自然现象和人事活动，显示了古代希腊人并不打算为了宗教上的领悟而排除科学的求知精神，这也给我们现代人在研究这些问题时提供了一定的启示。
本文原发表于《世界宗教研究》，2011年第5期
全文完
作者：李永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