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谈“华西村发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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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铁军]:大家好，我是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我叫温铁军。我现在江苏省连云港。 [21:38]
[小小教书匠]:请问温院长，您所理解的“华西村发展模式”具体内涵是什么？他对中国其他农村的发展有多大借鉴意义？ [21:45]
[温铁军]:我对华西村做过几次调查研究，以我了解的情况看，华西村第一个特点，叫以本村的资源为条件，进行了工商业开发，我们把它叫做本地资源由本村群众自主的工商业化或者自主的资本化，自主的开发和自主的资本化。第二点，我们把它叫做小村优势，当年华西村进入工商业开发的时候，只有600口人，小村优势有一个特点，它在很多冒风险的决策上比较容易达成一致。如果各位愿意做调查研究的话，会发现大多数进入工业化的村都具有小村优势特点，也就是说人口在工业化初期，人口一般都不到一千。人口在几千人的大村很难达成一致，当遇到要做风险决策的时候，大家往往各执一词，就失去决策机会了。第三，村内精英的引领作用非常的重要。当年老吴书记是劳动模范，对村里很多言行有巨大影响力的，小吴是老吴把亲身孩子送给一家失去儿子，他儿子很小出事故死去了，老吴就把他第四个儿子送给别人，是在村里别人家长大的，经过多次考验，接班为华西村第二代掌门人，不像有些人所说的富二代，完全是两回事，所以华西村第三个特点就是村内精英的领导能力非常强。
我说的这三个特点，第一，假如自主的进行本地工商业的开发，并占有资本收益就可以借鉴，第二有小村优势，第三，有号召力。能够领导村内的精英也可以做到。只要具备这三条就可以借鉴，否则就借鉴不了。 [21:46]
[一天一地一广仔]:华西村的管理模式有点家族化，您怎么看？这种发展模式能持久吗？ [21:48]
[温铁军]:世界上家族化的管理模式有的是，公众公司并不比家族化的模式管理更持久，目前看不出谁比谁强、谁比谁弱。我们说家族化本身并不是不可持久的，这是第一个答复。第二个答复，华西村所谓的家族化管理模式，是这位网友自己定义的，我并不认同。因为华西村有上市公司。上市公司肯定不能家族化的，否则股东会卖你的股票，认为管理模式不持久，上市公司不可能是家族化的。家族化的概念，这位网友可能不太了解情况。 [21:48]
[黄晨灏]:嘉宾好：我认为，“华西村发展模式”只是发达地区的农村改革模式特例，他对于中国广大西部地区来说，只是画饼充饥。嘉宾，您认为呢？谢谢。 [21:49]
[温铁军]:如果你有兴趣想了解的话，我最近会出一本书叫《解读苏南》，在苏州大学出版社。如果你有兴趣想了解，像华西这样的发展，像苏南所谓集体化的村，或者苏南的模式是否可以被西部借鉴，我想那本书会详细的进行解释。 [21:49]
[杨再昌]:请问温院，华西村吴仁宝书记对华西村的发展起到了什么关键作用？ [21:54]
[温铁军]:我第一个问题已经回答了，三个因素起关键因素，三个因素缺一不可。 [21:54]
[许锁领]:请问温教授，目前中国农村体制能否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创新？重新集体合作化走华西村共同富裕的道路？华西村是否违背了国家制定的农村基本制定制度？ [21:56]
[温铁军]:80年代我们国家搞家庭承包，到现在中央所有的关于农村基本制度的文件，都在讲分户经营和双层经营，既强调农户集体经营，又强调共同经营，有人愿意把改革理解为分户经营，实际上中国的基层选择和基层的创新，从来都是多元化的。没有哪个领导人讲话或者中央文件一定要肯定某一个片面的东西。在农村地区来说，千差万别可能是常态，用哪个单一模式去套，一定会套出毛病来。到现在为止，全中国还有一万个左右的万元村，人均纯收入在一万元以上的万元村，它的平均收入比平均的农村收入高出40%以上，这些村以保留村级统一经营为特点的，这些都没有任何一个被说成是违反中央的农村集体制度。集体制度和合作制度不是一个概念，这两个放在一起说可能是这位网友不了解农村制度的形式，所以两个混为一谈了。如果要了解农村制度情况的，是不会把集体制和合作制混为一谈，这是两个不同的制度。 [21:57]
[小小教书匠]:请问温院长，你是研究三农问题的专家，请问华西村存不存在三农问题？华西村发展模式是不是代表了中国新农村建设的发展方向？ [21:58]
[温铁军]:三农问题是不存在。也不能说华西村发展模式代表了中国新农村发展的方向。不可能想象60万行政村都建华西村这样的工业村，中国的产能一定是过剩的。事实上在中国目前也只有大概一万个左右的村是完全工业化了，还有大约50多万个村不可能像华西村这样搞工业化。工业化的村是极少的一部分，主要是集中在沿海地区，有特殊条件，简单的把任何一种案例当成是模式或者当成方向，恐怕都值得讨论。这个东西太陈旧，任何一个典型说是模式、方向或者目标，这些是很古老的意识形态。今天的人们一般不这样讨论问题了。 [21:59]
[农科大]:请问嘉宾，如果没有政策的大量倾斜，政府财政的大量支持，华西村十年之后能不能成为全世界农村的榜样？ [21:59]
[温铁军]:听说早期的时候进入工业化的时候，并没有大量的政策倾斜，也没有土地政策。中国农村80年代进入工业化的时候，大多不是靠倾斜政策，而是靠艰苦奋斗。同比跟一些当为标杆的村，每年有大量的财政投入进去，到现在还是富不起来。与其看别人得到什么优惠，不如看别人怎样艰苦奋斗的。 [22:00]
[一天一地一广仔]:请问嘉宾，现在能比较一下华西村和小岗村、南街村的前景吗？ [22:01]
[温铁军]:想这样做比较的话，先对这三个村的现状做出调查研究，这样才能作比较。我这个人历来坚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对华西村调查是几年前做过，最近这两三年的情况不太了解。小岗村我在07年前后，最近几年好久没有去，现在的情况不了解。南街村没有做过了解，没法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所以比较不了。 [22:01]
[藤兰]:温教授，您到过美国多所大学讲学交流，想必与他们交流了很多观点，请问西方对于农村发展与中国有何不同？有何可以借鉴的地方？ [22:07]
[温铁军]:我最近在这个问题上有明确的观点，我认为是个常识。美国或者以美国为代表的大农场国家，几乎全部都是殖民地，就是说是通过西方推进殖民化，占领了大面积的土地资源，才形成大农场农业。这个显然不是东方小农经济能学得了的。大农场农业我们把它叫做殖民地化的小农场，世界上第二类农业是欧盟国家，最早进入市场经济、进入工业化、进入现代化是欧盟国家，欧盟国家至今是小农场农业，尽管他们也希望发展规模经营，但目前为止条件不具备，所以欧盟至今是小农场农业。小农场农业，由于缺乏竞争力，而转变成了市民农业为主，这是第二类，欧盟60%以上的农场是市民经营的农场，所以叫市民农业，叫小农场的市民化。第三类是东亚模式，就是小农经济生活在村社之中，三农问题，强调的是小农经济生活于村社之中，追求的是农业的安全性。所以我们讲东亚农业属于三农，强调的是农民权益、村社可持续和农业安全，这一点是第三类，也就是东亚农业是小农经济。我们说世界在农业问题上，很难把单一的模式，比如说美国的大农场模式或者是欧盟的市民农业模式，或者是东亚的小农经济模式，任何一个模式都不可能变为全世界普遍适用的模式，各自有各自的特点。 [22:07]
[58.68.145]:广大远未发展起来的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农村，最需要从华西村模式中借鉴什么，吸取什么？ [22:11]
[温铁军]:需要借鉴艰苦奋斗，还得有足够的村社一级的整合能力。华西村如果没有十年艰苦奋斗是发展不起来。我跟这位网友讲一个故事，前几年做苏南调查的时候，有一个村里面老人跟我们讲一个故事，早在70年代末开始搞工业的时候，这个村什么都没有，大家说有什么呢？说我们有一点农产品，养点猪、鸭、鸡、种点菜，这些本来给社员分的，村里为了跟城里交换搞点工业项目，所以动员全村老百姓，每个劳动力少要500工分，把500工分集中起来交给村里面，就是当时的大队，大队把每个劳动力应该分得的500个工分的肉、菜、蛋这些好的农产品就不分了，集中起来给城里的工厂换，第一年换来一个生产工序，开始有了村办工业了，大家少分配。第二年村干部说了还得每个人交出500工分的东西来，还得再换，第二年自愿交出500分，换来第二个生产工序，连续三年换来一个社办工厂，把城里的工业挪到乡里，拿农民应分未分的肉菜蛋、粮棉油，把农民应该分的农产品没有分，再加上一点现金，变为最初的社区工业。这个故事我把它叫做“500工分”的故事，不是靠什么优惠政策或者上级给的补贴等等，是靠一个村里面的所有老百姓，大家勒紧裤腰带，少分一点，然后再去换，大家还要一起干活。
第二个故事叫做大田的工分高于车间工分，在一个村里办了工厂以后，大家一块儿开会决定，种地很苦，进厂是在车间里干活，还有电风扇，怎么办呢？决定给大田劳动力工分的分数比进了车间打工的高，同样都是本村劳动力，年轻的进了车间打工的，拿的工分少于在田间劳动的，我们叫社队的内部整合，如果大家不能齐心协力，认为我进厂干活了，我是赚钱的生意，一定比在大田工作的分高要有大收入，这样村里非打翻天不可。如果不整合的话也会很困难。建议我把《苏南解读》这本书出来以后，这位网友可以看一看。《解读珠三角》这本书很短，是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这位网友着急的话可以先看这一本。 一个地方怎么发展起来的？我认为需要认真调查和了解，千万不要主观想象。 [22:12]
[E政建议10710号]:国家应高度重视农村无人愿意种地问题，您认为应该如何发展农业生产积极性？ [22:20]
[温铁军]:这是一个好问题，这个人至少观察到农民作为第一生产力没有种粮食的积极性。我举一个例子，最近是抗旱，看到的是媒体积极宣传抗旱，农民反倒是不积极抗旱，为什么呢？干一天活，如果在外面打工能挣一百多块钱，如果抗旱一天，将来可能得到的收益只有几块钱甚至连几块钱都没有，因此没有收益的事谁都不干，既然强调市场经济，农民用劳动力市场衡量自己的劳动价格。种粮不挣钱，农民当然就不种。现在已经出现了从整个华北一直到江浙全面的卖菜难，说明大家都认为种粮不挣钱，一股脑转为去种菜，现在菜卖难了，调整结构，调整到了滞销的地步，即使滞销，大家把菜翻了，去沤肥，也不会种粮食了。多年以来一贯强调的一个观点是，粮食安全只有一个责任人，就是中央政府，所以中央政府着急，农民不着急，地方政府也不着急。农民不着急是国家承诺了，任何地方没有粮食吃，就得国家给你调粮食，农民自己不承担粮食安全责任了，这个责任就全都撂在中央的肩上了。 所以还要想办法调动农民的种粮的积极性。确保粮食安全。 [22:20]
[E政建议10768号]:所谓“留守儿童”、“大国空巢”、“农村剩余劳动力”、“农村计划生育超生”、“重男轻女”等都不是孤立的经济领域。农村问题和生产力发展的最大障碍是农村的治理问题。最近，胡总、温总都强调，“要把工作重点从GDP，转向社会的治理”。社会治理好了，经济自然而然就发展了。 [22:21]
[温铁军]: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在各地农村调查中大量都能看得到，但是这个问题是不是就是所谓现代社会治理结构没有建立的一个结果，这另外再说。希望这位网友注意，世界上现代化的治理往往是提高成本的。农业确实没有剩余的，如果你想在非常复杂的千差万别的农村地区建立所谓现代化的治理，先得问谁付钱，钱从哪来。我对现代化本身没有什么偏好，但是我发现现代化的成本一般发展中国家承担不起，农村更承担不起。所以，是不是还应该考虑如何发动广大农民群众来实现自我赋权、自我治理，而不要依托外来的力量搞所谓现代化的治理。我不反对现代化治理，只是谁要这样做谁拿钱，你出钱，你就这样做，如果出不起，千万不要当口号来说。 [22:21]
[温铁军]:谢谢大家这么关心三农问题，你们所提出的问题其实都有讨论，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上网搜一下相关资料，我们以后有时间可以多加以讨论。谢谢。 [22:22]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谈“华西村发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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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铁军]:大家好，我是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我叫温铁军。我现在江苏省连云港。 [21:38]
[小小教书匠]:请问温院长，您所理解的“华西村发展模式”具体内涵是什么？他对中国其他农村的发展有多大借鉴意义？ [21:45]
[温铁军]:我对华西村做过几次调查研究，以我了解的情况看，华西村第一个特点，叫以本村的资源为条件，进行了工商业开发，我们把它叫做本地资源由本村群众自主的工商业化或者自主的资本化，自主的开发和自主的资本化。第二点，我们把它叫做小村优势，当年华西村进入工商业开发的时候，只有600口人，小村优势有一个特点，它在很多冒风险的决策上比较容易达成一致。如果各位愿意做调查研究的话，会发现大多数进入工业化的村都具有小村优势特点，也就是说人口在工业化初期，人口一般都不到一千。人口在几千人的大村很难达成一致，当遇到要做风险决策的时候，大家往往各执一词，就失去决策机会了。第三，村内精英的引领作用非常的重要。当年老吴书记是劳动模范，对村里很多言行有巨大影响力的，小吴是老吴把亲身孩子送给一家失去儿子，他儿子很小出事故死去了，老吴就把他第四个儿子送给别人，是在村里别人家长大的，经过多次考验，接班为华西村第二代掌门人，不像有些人所说的富二代，完全是两回事，所以华西村第三个特点就是村内精英的领导能力非常强。
我说的这三个特点，第一，假如自主的进行本地工商业的开发，并占有资本收益就可以借鉴，第二有小村优势，第三，有号召力。能够领导村内的精英也可以做到。只要具备这三条就可以借鉴，否则就借鉴不了。 [21:46]
[一天一地一广仔]:华西村的管理模式有点家族化，您怎么看？这种发展模式能持久吗？ [21:48]
[温铁军]:世界上家族化的管理模式有的是，公众公司并不比家族化的模式管理更持久，目前看不出谁比谁强、谁比谁弱。我们说家族化本身并不是不可持久的，这是第一个答复。第二个答复，华西村所谓的家族化管理模式，是这位网友自己定义的，我并不认同。因为华西村有上市公司。上市公司肯定不能家族化的，否则股东会卖你的股票，认为管理模式不持久，上市公司不可能是家族化的。家族化的概念，这位网友可能不太了解情况。 [21:48]
[黄晨灏]:嘉宾好：我认为，“华西村发展模式”只是发达地区的农村改革模式特例，他对于中国广大西部地区来说，只是画饼充饥。嘉宾，您认为呢？谢谢。 [21:49]
[温铁军]:如果你有兴趣想了解的话，我最近会出一本书叫《解读苏南》，在苏州大学出版社。如果你有兴趣想了解，像华西这样的发展，像苏南所谓集体化的村，或者苏南的模式是否可以被西部借鉴，我想那本书会详细的进行解释。 [21:49]
[杨再昌]:请问温院，华西村吴仁宝书记对华西村的发展起到了什么关键作用？ [21:54]
[温铁军]:我第一个问题已经回答了，三个因素起关键因素，三个因素缺一不可。 [21:54]
[许锁领]:请问温教授，目前中国农村体制能否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创新？重新集体合作化走华西村共同富裕的道路？华西村是否违背了国家制定的农村基本制定制度？ [21:56]
[温铁军]:80年代我们国家搞家庭承包，到现在中央所有的关于农村基本制度的文件，都在讲分户经营和双层经营，既强调农户集体经营，又强调共同经营，有人愿意把改革理解为分户经营，实际上中国的基层选择和基层的创新，从来都是多元化的。没有哪个领导人讲话或者中央文件一定要肯定某一个片面的东西。在农村地区来说，千差万别可能是常态，用哪个单一模式去套，一定会套出毛病来。到现在为止，全中国还有一万个左右的万元村，人均纯收入在一万元以上的万元村，它的平均收入比平均的农村收入高出40%以上，这些村以保留村级统一经营为特点的，这些都没有任何一个被说成是违反中央的农村集体制度。集体制度和合作制度不是一个概念，这两个放在一起说可能是这位网友不了解农村制度的形式，所以两个混为一谈了。如果要了解农村制度情况的，是不会把集体制和合作制混为一谈，这是两个不同的制度。 [21:57]
[小小教书匠]:请问温院长，你是研究三农问题的专家，请问华西村存不存在三农问题？华西村发展模式是不是代表了中国新农村建设的发展方向？ [21:58]
[温铁军]:三农问题是不存在。也不能说华西村发展模式代表了中国新农村发展的方向。不可能想象60万行政村都建华西村这样的工业村，中国的产能一定是过剩的。事实上在中国目前也只有大概一万个左右的村是完全工业化了，还有大约50多万个村不可能像华西村这样搞工业化。工业化的村是极少的一部分，主要是集中在沿海地区，有特殊条件，简单的把任何一种案例当成是模式或者当成方向，恐怕都值得讨论。这个东西太陈旧，任何一个典型说是模式、方向或者目标，这些是很古老的意识形态。今天的人们一般不这样讨论问题了。 [21:59]
[农科大]:请问嘉宾，如果没有政策的大量倾斜，政府财政的大量支持，华西村十年之后能不能成为全世界农村的榜样？ [21:59]
[温铁军]:听说早期的时候进入工业化的时候，并没有大量的政策倾斜，也没有土地政策。中国农村80年代进入工业化的时候，大多不是靠倾斜政策，而是靠艰苦奋斗。同比跟一些当为标杆的村，每年有大量的财政投入进去，到现在还是富不起来。与其看别人得到什么优惠，不如看别人怎样艰苦奋斗的。 [22:00]
[一天一地一广仔]:请问嘉宾，现在能比较一下华西村和小岗村、南街村的前景吗？ [22:01]
[温铁军]:想这样做比较的话，先对这三个村的现状做出调查研究，这样才能作比较。我这个人历来坚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对华西村调查是几年前做过，最近这两三年的情况不太了解。小岗村我在07年前后，最近几年好久没有去，现在的情况不了解。南街村没有做过了解，没法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所以比较不了。 [22:01]
[藤兰]:温教授，您到过美国多所大学讲学交流，想必与他们交流了很多观点，请问西方对于农村发展与中国有何不同？有何可以借鉴的地方？ [22:07]
[温铁军]:我最近在这个问题上有明确的观点，我认为是个常识。美国或者以美国为代表的大农场国家，几乎全部都是殖民地，就是说是通过西方推进殖民化，占领了大面积的土地资源，才形成大农场农业。这个显然不是东方小农经济能学得了的。大农场农业我们把它叫做殖民地化的小农场，世界上第二类农业是欧盟国家，最早进入市场经济、进入工业化、进入现代化是欧盟国家，欧盟国家至今是小农场农业，尽管他们也希望发展规模经营，但目前为止条件不具备，所以欧盟至今是小农场农业。小农场农业，由于缺乏竞争力，而转变成了市民农业为主，这是第二类，欧盟60%以上的农场是市民经营的农场，所以叫市民农业，叫小农场的市民化。第三类是东亚模式，就是小农经济生活在村社之中，三农问题，强调的是小农经济生活于村社之中，追求的是农业的安全性。所以我们讲东亚农业属于三农，强调的是农民权益、村社可持续和农业安全，这一点是第三类，也就是东亚农业是小农经济。我们说世界在农业问题上，很难把单一的模式，比如说美国的大农场模式或者是欧盟的市民农业模式，或者是东亚的小农经济模式，任何一个模式都不可能变为全世界普遍适用的模式，各自有各自的特点。 [22:07]
[58.68.145]:广大远未发展起来的农村，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农村，最需要从华西村模式中借鉴什么，吸取什么？ [22:11]
[温铁军]:需要借鉴艰苦奋斗，还得有足够的村社一级的整合能力。华西村如果没有十年艰苦奋斗是发展不起来。我跟这位网友讲一个故事，前几年做苏南调查的时候，有一个村里面老人跟我们讲一个故事，早在70年代末开始搞工业的时候，这个村什么都没有，大家说有什么呢？说我们有一点农产品，养点猪、鸭、鸡、种点菜，这些本来给社员分的，村里为了跟城里交换搞点工业项目，所以动员全村老百姓，每个劳动力少要500工分，把500工分集中起来交给村里面，就是当时的大队，大队把每个劳动力应该分得的500个工分的肉、菜、蛋这些好的农产品就不分了，集中起来给城里的工厂换，第一年换来一个生产工序，开始有了村办工业了，大家少分配。第二年村干部说了还得每个人交出500工分的东西来，还得再换，第二年自愿交出500分，换来第二个生产工序，连续三年换来一个社办工厂，把城里的工业挪到乡里，拿农民应分未分的肉菜蛋、粮棉油，把农民应该分的农产品没有分，再加上一点现金，变为最初的社区工业。这个故事我把它叫做“500工分”的故事，不是靠什么优惠政策或者上级给的补贴等等，是靠一个村里面的所有老百姓，大家勒紧裤腰带，少分一点，然后再去换，大家还要一起干活。
第二个故事叫做大田的工分高于车间工分，在一个村里办了工厂以后，大家一块儿开会决定，种地很苦，进厂是在车间里干活，还有电风扇，怎么办呢？决定给大田劳动力工分的分数比进了车间打工的高，同样都是本村劳动力，年轻的进了车间打工的，拿的工分少于在田间劳动的，我们叫社队的内部整合，如果大家不能齐心协力，认为我进厂干活了，我是赚钱的生意，一定比在大田工作的分高要有大收入，这样村里非打翻天不可。如果不整合的话也会很困难。建议我把《苏南解读》这本书出来以后，这位网友可以看一看。《解读珠三角》这本书很短，是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这位网友着急的话可以先看这一本。 一个地方怎么发展起来的？我认为需要认真调查和了解，千万不要主观想象。 [22:12]
[E政建议10710号]:国家应高度重视农村无人愿意种地问题，您认为应该如何发展农业生产积极性？ [22:20]
[温铁军]:这是一个好问题，这个人至少观察到农民作为第一生产力没有种粮食的积极性。我举一个例子，最近是抗旱，看到的是媒体积极宣传抗旱，农民反倒是不积极抗旱，为什么呢？干一天活，如果在外面打工能挣一百多块钱，如果抗旱一天，将来可能得到的收益只有几块钱甚至连几块钱都没有，因此没有收益的事谁都不干，既然强调市场经济，农民用劳动力市场衡量自己的劳动价格。种粮不挣钱，农民当然就不种。现在已经出现了从整个华北一直到江浙全面的卖菜难，说明大家都认为种粮不挣钱，一股脑转为去种菜，现在菜卖难了，调整结构，调整到了滞销的地步，即使滞销，大家把菜翻了，去沤肥，也不会种粮食了。多年以来一贯强调的一个观点是，粮食安全只有一个责任人，就是中央政府，所以中央政府着急，农民不着急，地方政府也不着急。农民不着急是国家承诺了，任何地方没有粮食吃，就得国家给你调粮食，农民自己不承担粮食安全责任了，这个责任就全都撂在中央的肩上了。 所以还要想办法调动农民的种粮的积极性。确保粮食安全。 [22:20]
[E政建议10768号]:所谓“留守儿童”、“大国空巢”、“农村剩余劳动力”、“农村计划生育超生”、“重男轻女”等都不是孤立的经济领域。农村问题和生产力发展的最大障碍是农村的治理问题。最近，胡总、温总都强调，“要把工作重点从GDP，转向社会的治理”。社会治理好了，经济自然而然就发展了。 [22:21]
[温铁军]:你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是客观存在的，我们在各地农村调查中大量都能看得到，但是这个问题是不是就是所谓现代社会治理结构没有建立的一个结果，这另外再说。希望这位网友注意，世界上现代化的治理往往是提高成本的。农业确实没有剩余的，如果你想在非常复杂的千差万别的农村地区建立所谓现代化的治理，先得问谁付钱，钱从哪来。我对现代化本身没有什么偏好，但是我发现现代化的成本一般发展中国家承担不起，农村更承担不起。所以，是不是还应该考虑如何发动广大农民群众来实现自我赋权、自我治理，而不要依托外来的力量搞所谓现代化的治理。我不反对现代化治理，只是谁要这样做谁拿钱，你出钱，你就这样做，如果出不起，千万不要当口号来说。 [22:21]
[温铁军]:谢谢大家这么关心三农问题，你们所提出的问题其实都有讨论，大家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上网搜一下相关资料，我们以后有时间可以多加以讨论。谢谢。 [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