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天一画廊,加蓝第一次见到那个法国男人“毕加索”。那晚,天一画廊有一个行为艺术Party,这个Party对某种色彩发生兴趣和牵挂,画廊的门被改涂成白色,大厅里拂动着白色的灯光,空中飘悬着白色的气球,参加Party的人,必须穿白色衣服才能入内,因为,他们是这个作品的完成者及作品本身。
加蓝是被苏西拉去参加这个Party的,苏西是个中德混血儿,来中国学中医。她学、朋友在各色迪厅酒吧里疯到凌晨。
这天又是周末,苏西告诉加蓝她的许多留学生同学都跃跃欲试,准备好了飘飘白衣要去参加这个Party,然后,加蓝也被迫换了身白色长裙,被苏西拉了出去。
天一画廊一片洁白,俨如冷酷仙境,人们犹如地下河里发白的鱼一样,来回漫游,招呼应酬。苏西带着加蓝与她的几个同学嬉闹了一阵,突然,瞥见一个人,她拍了一下加蓝:“走,带你去见毕加索。”
苏西把加蓝带到一个身材挺拔、留着整洁的胡子、穿着华贵飘坠的丝质白袍的男人面前。加蓝发现他的眼是灰蓝色的,他看着加蓝,眼里有些湿润,仿佛清晨时萦绕在树枝屋头的那种深深浅浅的雾,他的脸消瘦紧绷,阴影很重,让加蓝想到了《罗马假日》里的格里高利・派克。
那次见面,毕加索对飘逸而又现代的中国美女加蓝留下深刻印象,后来,他几次单独约会加蓝,加蓝都欣然前往。她承认,她对这个性感、颓废、浪漫、奢华诸类气质纷然集于一身的法国男人也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好感。
2
一天,加蓝带着毕加索去一个她常去的酒吧,她点了杯“龙舌兰日出”,给毕加索点了杯“玛格丽特”,加蓝与他碰杯:“祝你在中国玩得愉快。来,干杯!”
毕加索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直率地说:“加蓝,你们这儿的鸡尾酒可不怎么样。”
“噢,你这么认为?”毕加索叫来侍者,点了瓶“芝华士12”,他说:“加蓝,我知道你们这儿的有钱人喜欢喝马爹利那种白兰地。可我向你推荐芝华士,这酒是用苏格兰麦芽做的,在橡木桶里整整放十二年,口感柔和,带点儿淡淡水果味,而且很适合青年人喝,因为喝了它,你会感觉非常缠绵……当然,喝时最好加冰,兑苏打水。”
酒吧里的菲律宾主唱轻轻摇摆着,幽幽唱起了歌,歌声像各种颜色的羽毛,在迷离变幻的灯光中纷纷坠落,加蓝发现毕加索的眼里有种沥沥的质感。
她凝视着他,若有所思:“你是个非常懂享受的人。”
毕加索再次露出庸懒而迷人的微笑:“谢谢。”
“那么,你一定喝过不少次让人缠绵的酒,拥有过不少令你难忘的情人吧?”
毕加索神情缥缈,不置可否:“你们中国人是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你一定和她们在星巴克喝过咖啡,听过爵士乐;一定和她们在第五大道购过物;在普罗旺斯看过日出;在左岸咖啡馆那些古老的位置上忘我地接过吻“……你一定拥有数不清的浪漫回忆。”
“你对我的过去充满好奇嘛,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一定要狠狠地吹上一通。”毕加索狡黠地看着加蓝。
“有很多的浪漫并不说明一个人的感情不专一。你知道吗,加蓝,那只说明他还未碰见真正能让他献出一切的人。”他深情地打了量起她。
加蓝笑起来:“你哄女孩子的本领比你的中文还要好。”
“你等一会儿。”毕加索径自出了酒吧。
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一进来就把加蓝叫了出去,在酒吧门口,加蓝看到一辆高高的二八式自行车。“我决定再给自己增加一份中国式的浪漫!”
毕加索蹬着车,一路向北而去,这就使得那晚的路人开了眼界,得以见到一幕很独特的风景: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外骑着一辆风剥雨蚀的破车,带着一个穿亚麻裙的美女,像个刚娶到媳妇的农夫一样,满脸幸福地向前赶。老外边骑还边哼着小调,后面的姑娘则像一只翩然飞翔的小鸟,不停上下拍打自己的双臂。
那晚,看着猫着腰骑车的毕加索,加蓝真是忍俊不禁,她感觉自己如同回到了童年一般。一股浪漫温馨的感觉从她脚底慢慢往上升腾。
毕加索带着加蓝一直骑到了护城河,水面银波渺渺,空气清新得无可挑剔,轻柔的星光缠绕过来,在他们身体间游丝般来回流转。加蓝说:“真没想到你这有钱人还这么能吃苦。”
“这得看为什么人,什么事。”
“这是为了浪漫,为了我,是吗?”毕加索拿起加蓝的手亲吻了一下:“你说得很对,小姐
他们坐在岸边一起看河水,看星星,加蓝挽着毕加索的手,听他讲他的童年,他的画廊,他在干邑区种葡萄的姐姐……他们在那里,一直坐到了日出。霞光像金色的蜂群在天空飞舞,他们相互打量,发现笼罩在光芒中的对方,变得像铜铸般灿烂。他们在对方的瞳孔中寻找自己,然后,又在对方的嘴唇上迷失了,他们热烈地接吻,直到身边晨练的人声变得熙熙攘攘……
3
加蓝和毕加索坠入了情网,他们一起看话剧、攀岩,到郊外野炊……毕加索还到加蓝塞里做客,加蓝父亲很开明,和女儿带回来的老外友好地辩论:萨特和加缪谁更深刻,中国菜和法国菜哪个更可口……当加蓝父亲知道朋友们多叫这个法国老外毕加索时,他跟女儿开玩笑说:“毕加索的女朋友可不好当噢!”
很快,加蓝就明白,做一个法国男人的情人,到底需要多么坚强的神经。
那天,毕加索打电话来约加蓝一起到三里屯一家法国餐厅吃正宗的法国菜,他说他已经约了苏西和她的几个同学,那时,正好加蓝的一个大学同学从外地来看她。听说她不能去,毕加索很扫兴,也不大想去了,加蓝说你不是已经约好了苏西他们了吗,怎么好不去呢?你就别管我了,自己玩开心二点儿吧。
结果,那晚毕加索每隔一小时就打来一个电话,情话绵绵,爱意缭绕,加蓝的大学同学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体贴得像个宝啊!”
加蓝笑笑:“他啊,就会做这种表面文章。”第二天,加蓝早早就起来,急匆匆打的去看望她整整两天没见面的法国情人。
当加蓝敲开毕加索的房门时,他还没起来,他把头发束在一起,穿着棕色睡衣,看上去像一尊俊美的地中海塑像。看见加蓝,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加蓝会这么早过来。看见他的神色,一很不祥的念头,让加蓝的全身变得冰凉。
果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在他身边的门缝里出现了,那是睡眼蒙胧的苏西,边用手拨拉着头发,边问毕加索:“darling,who is there?”看见加蓝,她也愣在那里。
加蓝当时表现得异常镇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进了房间。在走过他们身边时,新鲜的性爱气息,直侵入加蓝的身体,颤栗感像蛇一样从她的脊柱蹿到脑门。加蓝强撑着坐到沙发上,平静地询问他们昨天玩得怎么样,他们只好也硬撑着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一些有趣的事。
坐了一会儿,加蓝就起身告辞了。
4
那以后,加蓝不再见毕加索,不接他的电话,他写来的信,也被加蓝烧成灰烬。一天,毕加索出现在加蓝家楼下,他像疯子一样叫她的名字,加蓝只好下楼。
加蓝告诉他,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毕加索解释说:“你听我说,加蓝,那天回来太晚了,苏西的留学生楼已经关门
了,只好在我那挤了一个晚上。”
加蓝感到一阵窒息,虚弱地说:“毕加索,别撒谎了,好吗?”
毕加索懊恼地说:“中国人为什么这么保守?为什么总把肉体看得这么重要呢?”
加蓝转身上楼了,走时留下一句:“毕加索,你把肉体看得轻,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去爱一个人。你侮辱了你的爱人,已经不配再爱了!”
加蓝在窗帘后窥探下面,毕加索像个孩子怔怔地站着,痛苦得不知所措。
几天后,苏西打电话来向加蓝道歉,她说加蓝,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我希望你原谅毕加索,他已经回国了,走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到了极点。
后来一段时间,加蓝一直沉浸在消沉、哀伤、矛盾的心态中,就好像得了一场重病。加蓝父亲见了很心焦,就把她送到香港去玩,散散心。在旅行团,她认识了一个已退休的英国老人,他无儿无女,生活寂寞,于是就到世界各地旅游,来打发时光。
加蓝和老人成了朋友,她带老人到中国内地旅游,他们一起去了张家界、九寨沟。那天,在上海去过外滩,回到宾馆,加蓝的手机响了,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一只手伸进她的胸腔,她的心揪紧了,眼泪情不自禁地溢出来――那是毕加索,她的毕加索。
但很快,加蓝发现毕加索呼吸急促,口气生硬,他心里仿佛卷着怒火:“加蓝,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这时在哪吗?我在北京,回法国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愿为你付出一切,我回北京,就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并留在这里不走了。”他吸了一口气,“可你呢,听说你现在和一个英国人在一起。加蓝,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我真感到失望……”然后传来抽泣声,接着是嘟嘟的忙音。
加蓝完全来不及为自己解释,她既兴奋又担忧,她向老人解释,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要先回北京了,因为她的情人回来了。老人微笑着让她快回去寻找爱情,并吻了她的脸颊,祝她幸福。
加蓝回来时,毕加索已再次乘上大铁鸟回国了,她冲向电话,但拿起话筒时,她犹豫了。她在电话机旁坐了下来,一坐就是半天,时间像水一样在她身边无声地流过,她在做着决定。她想,也许一个电话,毕加索就会回到她身边,但以后呢,这多情的法国男人,她最挚爱的男人,他们在一起真的会永远幸福?他真的会永远忠于这份感情吗?
加蓝突然想到了遥远的一条河,它叫湄公河,微风习习,河水清冽,渡船上站着一个戴遮阳帽的女孩,她正对着镜子似的河水,思念自己的中国情人,可她的中国情人却没有和她联系。直到那一天,她已经老了,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对着话筒说:“我永远爱你……”
加蓝突然懂了,突然懂了杜拉斯,突然懂了一种隔世的爱情是可以重新轮回的。她喃喃念着:“因为爱你,所以不去找你。”
月升风住,加蓝已是泪流满面。
责编 吴建强
1
在天一画廊,加蓝第一次见到那个法国男人“毕加索”。那晚,天一画廊有一个行为艺术Party,这个Party对某种色彩发生兴趣和牵挂,画廊的门被改涂成白色,大厅里拂动着白色的灯光,空中飘悬着白色的气球,参加Party的人,必须穿白色衣服才能入内,因为,他们是这个作品的完成者及作品本身。
加蓝是被苏西拉去参加这个Party的,苏西是个中德混血儿,来中国学中医。她学、朋友在各色迪厅酒吧里疯到凌晨。
这天又是周末,苏西告诉加蓝她的许多留学生同学都跃跃欲试,准备好了飘飘白衣要去参加这个Party,然后,加蓝也被迫换了身白色长裙,被苏西拉了出去。
天一画廊一片洁白,俨如冷酷仙境,人们犹如地下河里发白的鱼一样,来回漫游,招呼应酬。苏西带着加蓝与她的几个同学嬉闹了一阵,突然,瞥见一个人,她拍了一下加蓝:“走,带你去见毕加索。”
苏西把加蓝带到一个身材挺拔、留着整洁的胡子、穿着华贵飘坠的丝质白袍的男人面前。加蓝发现他的眼是灰蓝色的,他看着加蓝,眼里有些湿润,仿佛清晨时萦绕在树枝屋头的那种深深浅浅的雾,他的脸消瘦紧绷,阴影很重,让加蓝想到了《罗马假日》里的格里高利・派克。
那次见面,毕加索对飘逸而又现代的中国美女加蓝留下深刻印象,后来,他几次单独约会加蓝,加蓝都欣然前往。她承认,她对这个性感、颓废、浪漫、奢华诸类气质纷然集于一身的法国男人也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好感。
2
一天,加蓝带着毕加索去一个她常去的酒吧,她点了杯“龙舌兰日出”,给毕加索点了杯“玛格丽特”,加蓝与他碰杯:“祝你在中国玩得愉快。来,干杯!”
毕加索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直率地说:“加蓝,你们这儿的鸡尾酒可不怎么样。”
“噢,你这么认为?”毕加索叫来侍者,点了瓶“芝华士12”,他说:“加蓝,我知道你们这儿的有钱人喜欢喝马爹利那种白兰地。可我向你推荐芝华士,这酒是用苏格兰麦芽做的,在橡木桶里整整放十二年,口感柔和,带点儿淡淡水果味,而且很适合青年人喝,因为喝了它,你会感觉非常缠绵……当然,喝时最好加冰,兑苏打水。”
酒吧里的菲律宾主唱轻轻摇摆着,幽幽唱起了歌,歌声像各种颜色的羽毛,在迷离变幻的灯光中纷纷坠落,加蓝发现毕加索的眼里有种沥沥的质感。
她凝视着他,若有所思:“你是个非常懂享受的人。”
毕加索再次露出庸懒而迷人的微笑:“谢谢。”
“那么,你一定喝过不少次让人缠绵的酒,拥有过不少令你难忘的情人吧?”
毕加索神情缥缈,不置可否:“你们中国人是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你一定和她们在星巴克喝过咖啡,听过爵士乐;一定和她们在第五大道购过物;在普罗旺斯看过日出;在左岸咖啡馆那些古老的位置上忘我地接过吻“……你一定拥有数不清的浪漫回忆。”
“你对我的过去充满好奇嘛,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一定要狠狠地吹上一通。”毕加索狡黠地看着加蓝。
“有很多的浪漫并不说明一个人的感情不专一。你知道吗,加蓝,那只说明他还未碰见真正能让他献出一切的人。”他深情地打了量起她。
加蓝笑起来:“你哄女孩子的本领比你的中文还要好。”
“你等一会儿。”毕加索径自出了酒吧。
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一进来就把加蓝叫了出去,在酒吧门口,加蓝看到一辆高高的二八式自行车。“我决定再给自己增加一份中国式的浪漫!”
毕加索蹬着车,一路向北而去,这就使得那晚的路人开了眼界,得以见到一幕很独特的风景: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外骑着一辆风剥雨蚀的破车,带着一个穿亚麻裙的美女,像个刚娶到媳妇的农夫一样,满脸幸福地向前赶。老外边骑还边哼着小调,后面的姑娘则像一只翩然飞翔的小鸟,不停上下拍打自己的双臂。
那晚,看着猫着腰骑车的毕加索,加蓝真是忍俊不禁,她感觉自己如同回到了童年一般。一股浪漫温馨的感觉从她脚底慢慢往上升腾。
毕加索带着加蓝一直骑到了护城河,水面银波渺渺,空气清新得无可挑剔,轻柔的星光缠绕过来,在他们身体间游丝般来回流转。加蓝说:“真没想到你这有钱人还这么能吃苦。”
“这得看为什么人,什么事。”
“这是为了浪漫,为了我,是吗?”毕加索拿起加蓝的手亲吻了一下:“你说得很对,小姐
他们坐在岸边一起看河水,看星星,加蓝挽着毕加索的手,听他讲他的童年,他的画廊,他在干邑区种葡萄的姐姐……他们在那里,一直坐到了日出。霞光像金色的蜂群在天空飞舞,他们相互打量,发现笼罩在光芒中的对方,变得像铜铸般灿烂。他们在对方的瞳孔中寻找自己,然后,又在对方的嘴唇上迷失了,他们热烈地接吻,直到身边晨练的人声变得熙熙攘攘……
3
加蓝和毕加索坠入了情网,他们一起看话剧、攀岩,到郊外野炊……毕加索还到加蓝塞里做客,加蓝父亲很开明,和女儿带回来的老外友好地辩论:萨特和加缪谁更深刻,中国菜和法国菜哪个更可口……当加蓝父亲知道朋友们多叫这个法国老外毕加索时,他跟女儿开玩笑说:“毕加索的女朋友可不好当噢!”
很快,加蓝就明白,做一个法国男人的情人,到底需要多么坚强的神经。
那天,毕加索打电话来约加蓝一起到三里屯一家法国餐厅吃正宗的法国菜,他说他已经约了苏西和她的几个同学,那时,正好加蓝的一个大学同学从外地来看她。听说她不能去,毕加索很扫兴,也不大想去了,加蓝说你不是已经约好了苏西他们了吗,怎么好不去呢?你就别管我了,自己玩开心二点儿吧。
结果,那晚毕加索每隔一小时就打来一个电话,情话绵绵,爱意缭绕,加蓝的大学同学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体贴得像个宝啊!”
加蓝笑笑:“他啊,就会做这种表面文章。”第二天,加蓝早早就起来,急匆匆打的去看望她整整两天没见面的法国情人。
当加蓝敲开毕加索的房门时,他还没起来,他把头发束在一起,穿着棕色睡衣,看上去像一尊俊美的地中海塑像。看见加蓝,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加蓝会这么早过来。看见他的神色,一很不祥的念头,让加蓝的全身变得冰凉。
果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小脑袋在他身边的门缝里出现了,那是睡眼蒙胧的苏西,边用手拨拉着头发,边问毕加索:“darling,who is there?”看见加蓝,她也愣在那里。
加蓝当时表现得异常镇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进了房间。在走过他们身边时,新鲜的性爱气息,直侵入加蓝的身体,颤栗感像蛇一样从她的脊柱蹿到脑门。加蓝强撑着坐到沙发上,平静地询问他们昨天玩得怎么样,他们只好也硬撑着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一些有趣的事。
坐了一会儿,加蓝就起身告辞了。
4
那以后,加蓝不再见毕加索,不接他的电话,他写来的信,也被加蓝烧成灰烬。一天,毕加索出现在加蓝家楼下,他像疯子一样叫她的名字,加蓝只好下楼。
加蓝告诉他,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毕加索解释说:“你听我说,加蓝,那天回来太晚了,苏西的留学生楼已经关门
了,只好在我那挤了一个晚上。”
加蓝感到一阵窒息,虚弱地说:“毕加索,别撒谎了,好吗?”
毕加索懊恼地说:“中国人为什么这么保守?为什么总把肉体看得这么重要呢?”
加蓝转身上楼了,走时留下一句:“毕加索,你把肉体看得轻,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去爱一个人。你侮辱了你的爱人,已经不配再爱了!”
加蓝在窗帘后窥探下面,毕加索像个孩子怔怔地站着,痛苦得不知所措。
几天后,苏西打电话来向加蓝道歉,她说加蓝,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我希望你原谅毕加索,他已经回国了,走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到了极点。
后来一段时间,加蓝一直沉浸在消沉、哀伤、矛盾的心态中,就好像得了一场重病。加蓝父亲见了很心焦,就把她送到香港去玩,散散心。在旅行团,她认识了一个已退休的英国老人,他无儿无女,生活寂寞,于是就到世界各地旅游,来打发时光。
加蓝和老人成了朋友,她带老人到中国内地旅游,他们一起去了张家界、九寨沟。那天,在上海去过外滩,回到宾馆,加蓝的手机响了,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一只手伸进她的胸腔,她的心揪紧了,眼泪情不自禁地溢出来――那是毕加索,她的毕加索。
但很快,加蓝发现毕加索呼吸急促,口气生硬,他心里仿佛卷着怒火:“加蓝,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这时在哪吗?我在北京,回法国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愿为你付出一切,我回北京,就是想得到你的原谅,并留在这里不走了。”他吸了一口气,“可你呢,听说你现在和一个英国人在一起。加蓝,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我真感到失望……”然后传来抽泣声,接着是嘟嘟的忙音。
加蓝完全来不及为自己解释,她既兴奋又担忧,她向老人解释,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要先回北京了,因为她的情人回来了。老人微笑着让她快回去寻找爱情,并吻了她的脸颊,祝她幸福。
加蓝回来时,毕加索已再次乘上大铁鸟回国了,她冲向电话,但拿起话筒时,她犹豫了。她在电话机旁坐了下来,一坐就是半天,时间像水一样在她身边无声地流过,她在做着决定。她想,也许一个电话,毕加索就会回到她身边,但以后呢,这多情的法国男人,她最挚爱的男人,他们在一起真的会永远幸福?他真的会永远忠于这份感情吗?
加蓝突然想到了遥远的一条河,它叫湄公河,微风习习,河水清冽,渡船上站着一个戴遮阳帽的女孩,她正对着镜子似的河水,思念自己的中国情人,可她的中国情人却没有和她联系。直到那一天,她已经老了,她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对着话筒说:“我永远爱你……”
加蓝突然懂了,突然懂了杜拉斯,突然懂了一种隔世的爱情是可以重新轮回的。她喃喃念着:“因为爱你,所以不去找你。”
月升风住,加蓝已是泪流满面。
责编 吴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