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代尔不可能三角说起
2008-08-13 10:23
范建军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蒙代尔在国内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依本人理解，蒙代尔对经济学界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20世纪六十年代，蒙代尔曾在国际经济学研究方面做出过天才般的贡献。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个：一是关于最优货币区的理论；二是关于国内经济政策和汇率关系的理论——勾勒出了后来被克鲁格曼等经济学家总结为“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的思想雏形。可以说，蒙代尔在上世纪60年代所做的这两项贡献已经成为现代国际经济学的理论基石。
蒙代尔对经济学所做的第二方面的贡献可能了解的人并不多。蒙代尔在20世纪70年代曾担任芝加哥大学经济系系主任，主编著名的经济学杂志 JPE（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在蒙代尔担任JPE杂志主编期间，正是现代经济学发展的一个鼎盛时期。一系列天才论文在JPE发表。比较最著名的例子是布莱克和斯科尔 斯1973年发表于JPE的有关期权定价公式的文章。据说布莱克和斯科尔斯花了两年时间投稿各个杂志都没有被接受，后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投稿JPE，居然 被录用，而且文章发表在杂志首页。当时慧眼识珠的正是蒙代尔。卢卡斯、萨金特等理性预期学派的一些重要论文也大都是在蒙代尔任JPE主编时在JPE上发表 的。虽然JPE差点因蒙代尔的懒散和酗酒等原因（不爱看稿和复信）面临停刊和破产的命运，但是，在他担任主编期间，却是JPE收录论文质量最高的时期。
上世纪80年代之后，蒙代尔就不再写文章了。因酗酒和散漫的作风使他在美国经济学圈内名声很差。如果不是1999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人们几乎把他忘记了。获奖后，蒙代尔反而在中国声 名鹊起，这也可以说是我们的悲哀吧。在美国，只要你不做学问不写文章，无论以前做过多么大的贡献，都不会有人再听你侃侃而谈了。更不会把你当成泰斗供奉 着。但是，在中国，由于对主流经济学的发展很不了解，蒙代尔几乎被神化了。上到国家领导人，下到普通大学生，无不对蒙代尔顶礼膜拜，言听计从。然而如今的 蒙代尔已经不再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蒙代尔了。现在他的很多“观点”实际上是对其早期理论的反动。我们认可的蒙代尔应该是论文中的蒙代尔，而不应是现 在到处“布道”的蒙代尔。
对于蒙代尔早期最重要的贡献之一，“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在国内经济学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说的是，对于一个开放经济体来 说，“资本自由流动”、“独立的货币政策”和“汇率稳定”这三项政策目标，最多只能同时实现两项。虽然大多数人对定理的文字表述耳熟能详，但是，从学界针 对“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的讨论可以看出，不少人其实对定理的真实含义存在一定程度的误解。而且误解主要集中在对“资本自由流动”概念的理解上。
在“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中，“资本自由流动”是和国际收支理论中“资本项自由兑换”有很大差异的概念。国内学者往往把这两个概念对等起来。实际上， 前一个概念涵盖的范围要比后一个概念宽。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中的“资本自由流动”既包含“经常项目自由兑换”，也包含“资本项目自由兑换”。
正是由于存在上述误解，有人就认为，由于资本账户没有开放，只要中国管住了“热钱”，中
国就不存在“资本自由流动”了，那么根据“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独立的货币政策”和“稳定的汇率”就可以同时实现。这种错误认识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我国早在1996年12月1日就已经宣布实行“经常项目自由兑换”。目前，即使我们管住了“热钱”，如果经常项目顺差过大的话，“货币政策独立”和“汇率稳定”之间仍然是一对矛盾。除非我们放弃“经常项目自由兑换”，退回到外汇完全管制的年代，而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大的经济体而言，管理层在实行“经常项目自由兑换”那一刻起，就应该考虑将来中国的汇率会走向浮动。因为我们不可能完全放弃国内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国内价格稳定要比汇率稳定重要得多。1994年汇率并轨时我们还在提“有管理的浮动”。但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我们又开始走回头路，实行完全固定汇率。2001年中国加入WTO其实是中国汇率改革的一个最好时机，但我们错过了。
既然实行浮动汇率是我们的“宿命”（相信谁都不同意闭关锁国的国策），那么管理层就应该把它当成一件大事来办。实际上，2005年7月21日实行汇改时人 民币升值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但管理层似乎还是没有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还是在慢慢悠悠地升值。到了2007年，外汇占款压力几乎达到顶峰，本来所有政策都 应该让位于人民币升值。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又莫名其妙地出台了新的《劳动法》、大幅消减出口退税。更有甚者，为治理通胀，在下半年推出力度空前的信贷紧 缩政策，结果使大量的外向型中小企业丧失了最后的自救机会（因缺乏实现产品转型和技术升级的资金支持），造成沿海地区中小企业大面积倒闭。
如果能将《劳动法》推后一两年出台，如果对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也 缓个一两年，如果我们不对信贷进行人为干预，而是集中力量加快人民币升值，使汇率尽快回到均衡水平，那么，我们的中小企业就不会在今天大面积倒闭，通货膨 胀和货币政策压力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大。从这几年政府出台的政策可以看出，决策层对于中国经济未来的发展思路并不十分清晰。
实际上，中国经济的基本面是非常好的，城市化和消费升级所带来的巨大可持续内生需求很可能拉动中国经济保持10～20年的快速增长，这是发达国家如美国、 日本都非常羡慕的事。即使中国在未来几年人口红利逐渐消失，但保持10～20年8％～10％左右的年平均增长速度应该不是奢望。但由于我们在汇率问题上思 路不清，造成了目前须在高通胀和经济下滑之间进行艰难抉择的困难境地，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美国经济前几年靠消费（包括房地产） 拉动而实现高增长，但由于次贷危机和人民币大幅升值（未来占用中国储蓄的比例将大幅减少）等因素影响，其消费的高增长已经很难短期内实现了。日本的情况可 能更糟，根本就不知如何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这和日本经济界远没有美国经济界那么老练有很大关系。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历练，美国人在处理经济、金融危机方面 的许多经验确实值得我们学习。所以对于这次次贷危机，本人一点都不怀疑它能很快从困境中走出来，就像它能很快从1987年股市崩盘和2002年网络泡沫破裂危机中走出来一样。伯南克是研究1929年大萧条的专家，从他以前写的文章可以看出，他对如何平衡金融危机和通胀的关系很在行。就此可以推断，在美国银行业没有走出困境之前，美联储是不会盲目升息的（尽管美国国内目前已经面临比较大的通胀压力），非但如此，美联储还会继续加大对金融机构的援助力度。但是，美国继续降息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如果利息率过低，大量资本外逃，将加大金融机构迅速恢复元气的困难。
从蒙代尔不可能三角说起
2008-08-13 10:23
范建军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蒙代尔在国内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依本人理解，蒙代尔对经济学界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20世纪六十年代，蒙代尔曾在国际经济学研究方面做出过天才般的贡献。其中最重要的有两个：一是关于最优货币区的理论；二是关于国内经济政策和汇率关系的理论——勾勒出了后来被克鲁格曼等经济学家总结为“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的思想雏形。可以说，蒙代尔在上世纪60年代所做的这两项贡献已经成为现代国际经济学的理论基石。
蒙代尔对经济学所做的第二方面的贡献可能了解的人并不多。蒙代尔在20世纪70年代曾担任芝加哥大学经济系系主任，主编著名的经济学杂志 JPE（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在蒙代尔担任JPE杂志主编期间，正是现代经济学发展的一个鼎盛时期。一系列天才论文在JPE发表。比较最著名的例子是布莱克和斯科尔 斯1973年发表于JPE的有关期权定价公式的文章。据说布莱克和斯科尔斯花了两年时间投稿各个杂志都没有被接受，后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投稿JPE，居然 被录用，而且文章发表在杂志首页。当时慧眼识珠的正是蒙代尔。卢卡斯、萨金特等理性预期学派的一些重要论文也大都是在蒙代尔任JPE主编时在JPE上发表 的。虽然JPE差点因蒙代尔的懒散和酗酒等原因（不爱看稿和复信）面临停刊和破产的命运，但是，在他担任主编期间，却是JPE收录论文质量最高的时期。
上世纪80年代之后，蒙代尔就不再写文章了。因酗酒和散漫的作风使他在美国经济学圈内名声很差。如果不是1999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人们几乎把他忘记了。获奖后，蒙代尔反而在中国声 名鹊起，这也可以说是我们的悲哀吧。在美国，只要你不做学问不写文章，无论以前做过多么大的贡献，都不会有人再听你侃侃而谈了。更不会把你当成泰斗供奉 着。但是，在中国，由于对主流经济学的发展很不了解，蒙代尔几乎被神化了。上到国家领导人，下到普通大学生，无不对蒙代尔顶礼膜拜，言听计从。然而如今的 蒙代尔已经不再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蒙代尔了。现在他的很多“观点”实际上是对其早期理论的反动。我们认可的蒙代尔应该是论文中的蒙代尔，而不应是现 在到处“布道”的蒙代尔。
对于蒙代尔早期最重要的贡献之一，“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在国内经济学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说的是，对于一个开放经济体来 说，“资本自由流动”、“独立的货币政策”和“汇率稳定”这三项政策目标，最多只能同时实现两项。虽然大多数人对定理的文字表述耳熟能详，但是，从学界针 对“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的讨论可以看出，不少人其实对定理的真实含义存在一定程度的误解。而且误解主要集中在对“资本自由流动”概念的理解上。
在“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中，“资本自由流动”是和国际收支理论中“资本项自由兑换”有很大差异的概念。国内学者往往把这两个概念对等起来。实际上， 前一个概念涵盖的范围要比后一个概念宽。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中的“资本自由流动”既包含“经常项目自由兑换”，也包含“资本项目自由兑换”。
正是由于存在上述误解，有人就认为，由于资本账户没有开放，只要中国管住了“热钱”，中
国就不存在“资本自由流动”了，那么根据“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理，“独立的货币政策”和“稳定的汇率”就可以同时实现。这种错误认识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我国早在1996年12月1日就已经宣布实行“经常项目自由兑换”。目前，即使我们管住了“热钱”，如果经常项目顺差过大的话，“货币政策独立”和“汇率稳定”之间仍然是一对矛盾。除非我们放弃“经常项目自由兑换”，退回到外汇完全管制的年代，而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大的经济体而言，管理层在实行“经常项目自由兑换”那一刻起，就应该考虑将来中国的汇率会走向浮动。因为我们不可能完全放弃国内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国内价格稳定要比汇率稳定重要得多。1994年汇率并轨时我们还在提“有管理的浮动”。但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我们又开始走回头路，实行完全固定汇率。2001年中国加入WTO其实是中国汇率改革的一个最好时机，但我们错过了。
既然实行浮动汇率是我们的“宿命”（相信谁都不同意闭关锁国的国策），那么管理层就应该把它当成一件大事来办。实际上，2005年7月21日实行汇改时人 民币升值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但管理层似乎还是没有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还是在慢慢悠悠地升值。到了2007年，外汇占款压力几乎达到顶峰，本来所有政策都 应该让位于人民币升值。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又莫名其妙地出台了新的《劳动法》、大幅消减出口退税。更有甚者，为治理通胀，在下半年推出力度空前的信贷紧 缩政策，结果使大量的外向型中小企业丧失了最后的自救机会（因缺乏实现产品转型和技术升级的资金支持），造成沿海地区中小企业大面积倒闭。
如果能将《劳动法》推后一两年出台，如果对出口退税政策的调整也 缓个一两年，如果我们不对信贷进行人为干预，而是集中力量加快人民币升值，使汇率尽快回到均衡水平，那么，我们的中小企业就不会在今天大面积倒闭，通货膨 胀和货币政策压力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大。从这几年政府出台的政策可以看出，决策层对于中国经济未来的发展思路并不十分清晰。
实际上，中国经济的基本面是非常好的，城市化和消费升级所带来的巨大可持续内生需求很可能拉动中国经济保持10～20年的快速增长，这是发达国家如美国、 日本都非常羡慕的事。即使中国在未来几年人口红利逐渐消失，但保持10～20年8％～10％左右的年平均增长速度应该不是奢望。但由于我们在汇率问题上思 路不清，造成了目前须在高通胀和经济下滑之间进行艰难抉择的困难境地，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美国经济前几年靠消费（包括房地产） 拉动而实现高增长，但由于次贷危机和人民币大幅升值（未来占用中国储蓄的比例将大幅减少）等因素影响，其消费的高增长已经很难短期内实现了。日本的情况可 能更糟，根本就不知如何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这和日本经济界远没有美国经济界那么老练有很大关系。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历练，美国人在处理经济、金融危机方面 的许多经验确实值得我们学习。所以对于这次次贷危机，本人一点都不怀疑它能很快从困境中走出来，就像它能很快从1987年股市崩盘和2002年网络泡沫破裂危机中走出来一样。伯南克是研究1929年大萧条的专家，从他以前写的文章可以看出，他对如何平衡金融危机和通胀的关系很在行。就此可以推断，在美国银行业没有走出困境之前，美联储是不会盲目升息的（尽管美国国内目前已经面临比较大的通胀压力），非但如此，美联储还会继续加大对金融机构的援助力度。但是，美国继续降息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如果利息率过低，大量资本外逃，将加大金融机构迅速恢复元气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