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 圈 读
以“ 武侯手植＂ 为情境解读《 蜀相》
我解“ 官城 外柏 森森” 锦
内蒙 古鄂 尔多 斯市 第一 中学 周 宗 富
最近笔者在教到杜甫的《 蜀相》 ， 阅了和这 不见经传的人墓前有这柏 ， 时 查 即便是 “ 森森 ”也不太 ，
首诗相关 的一些鉴费陛的文章 ， 包括周汝昌、 萧涤 可能给人 以如此的缅怀与感念 了。 大约的意思也就 非两位老先生 的。二老对“ 锦官城外柏森森 ” 一句 是这“ 森森 ” 的松柏就是诸葛亮生前功业与精神品 的解读 ， 总让人 隐隐地觉着有一些遗憾 ， 这一句仅 格的象征 ， 至于其他 ， 周先生似乎没作过多的开掘。
是对上句的简单回答 吗？对于一些名家的解读 ， 笔 如此简单地将 “ 柏森森 ” 与诸葛亮生前功业与品格
者虽拿不出十分 的理 由加以辩驳 ， 但总觉得这样的 作某种勾连 ， 就好像见到鲁迅的小说就说它是反封 解读显得有点牵强。 不妨先 对两位老先生的观点作一点介绍 和 自
己的分 析 。
建礼教一样 ， 确是省事 ， 但那只是一种思维的懒惰 与想象的枯竭 ， 与诗歌的鉴赏无关 。 萧涤非先生在他 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 ， 长使英 雄 泪满襟——杜甫 （ 蜀相 ） 赏析》 一文中 ， 对这句话
因为这 森森 的 高大茂 密的 柏树 ， 只是识 别丞 不
周 汝 昌先生 是这 样解 读 的 ： 里 之 遥 ， 远 望 去 ， 见 翠 柏 成 林 ， 一 片葱 葱郁 远 早 好 联 ， 门见 山 ， 开 洒洒 落 落 ， 两 句又 一 问一 答 ， 而 自
开头一 句， 以问引起 。 祠堂何处？ 官城外， 锦 数 的解读 是 这样 的 ： 郁， 气象不凡—— 那就是诸葛武侯祠所在 了。这首 相祠 堂的标志，而且是历代人民爱戴诸 葛亮的见
一
证 。杜甫在夔州时写有一首《 古柏行》 的诗 ， 专门描
写孔 明庙 前 的一棵 老柏 树 。 中有这 么两 句：君 臣 其 “
开 自合 。［ １ １
周先生 的这段话讲了两个方面的意思 ，一方 已与 时 际会 ， 木 犹 为人 爱 惜” 树 。不 言 而喻 ， 都 的 成
面 ， 致是 从 首联 两句 结构 关 系来说 的 ， “ 大 如 开头 一 丞 相祠 堂之 所 以能 出现 “ 森森 ” 柏 的景 象 ， 同样 也是
句， 以问引起” “ ，这首一联 ， 开门见山 ， 洒洒落落 ， 而 由于“ 爱惜” 人 的缘故。 系到古老的《 联 诗经》 里那首 两句一问一答 ， 开 自合 ” 自 。但首联 如果 只是停 留 《 甘棠》 ：蔽芾甘 棠， 诗 “ 勿剪勿伐 ， 召伯所茇。” 意思
老 竟然 连他 曾 经休 在“ 一问一答” ， 上 却似乎没有必要交代甚至于突出
是 说 ， 百姓 出于对 召伯 的爱 戴 ，
这 “ 森森 ” 字 ， 歌 语言 向来 讲究 以“ 限” 博 息过的那棵甘棠树 ， 柏 三 诗 有 来 都不忍砍伐 ， 因而长得茂盛。【 ２ 】
“ 无限”更何况是“ ， 为人性僻耽佳句 ， 语不惊人死不
心 的。
周先生对于“ 柏森森” 的解读相 当简约 ， 似乎难
“ 森森 ” 字 ， 了非 常详 尽 而又充 分 的解读 。他 柏 三 作
休” 的杜甫呢？依杜甫的脾气 ， 此处 自有其一番苦 以从先生 的简约 中窥探诗歌 的深奥。而 萧先生对
另一 方面 ， 周先 生 对 “ 森 森 ” 柏 三字 的解读 似 乎 认 为“ 都 的丞相 祠 堂之所 以能 出现 ‘ 森森 ’ 成 柏 的景
也只是给了一句停 留于表征的描述性话语 ，远远 象 ， “ 同样也是 由于 ‘ 人爱惜 ’ 的缘故 ”“ ，因为这森森 望去 ，早见翠柏成林 ，好一片葱葱郁郁 ， 气象 不 的高大茂密的柏树 ，不只是识别丞相祠堂的标志 ， 凡——那 就是诸葛武侯祠所在 了”如果是一位 名 ， 而且是历代人 民爱戴诸葛亮的见证” ，萧先生并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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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 诗经》 中的《 甘棠》 篇与杜甫的《 古柏行》 为例说 ７ ２ ７ 年 ，因此唐相段文昌在诗刻中所提到的 １—７ ０
明之 。这 里 的逻 辑 似乎 是 这样 的 ， 姓 爱 戴 ， 百 因而 关于这棵古柏韵 事情 ，作为在段文 昌之 前的对于
不忍砍伐 ， 不忍砍伐 ， 因而长得茂盛 ； 召伯是这样 诸葛孔明素怀景仰之情的杜甫是不会不知道 的。 的， 因而诸葛也是这样的。杜甫《 古柏行》 里提到
“ 臣 已与 时际 会 ， 君 树木 犹 为人 爱 惜 ” 样 的 诗句 ， 这
从 以上 三 段 文 字 可 以得 出这 样 几 个 结 论 ：一
是“ 庙有 古柏 ， 武 侯 手 植 也 ”或 许 未 必 ， 乃 ， 但人 们
那么《 蜀相》 里的“ 柏森森” 也一定是 由于“ 人爱惜 ” 似乎愿意相信这是武侯亲 自栽种 的，仇兆鳌引顾
了； 因为 “ 人爱 惜 ” 以“ 森 森 ”那 么 这 里就 一 定 注 里就 连 这些 树 生 而死 ，死而 复 生 的详 细； 间都 所 柏 ， 时 是 要 表 现人 民对诸 葛亮 的爱 戴 与敬 仰 了 ；以后 杜 有记载 ； 二是历代官员 、 百姓对诸葛孔明素怀景仰 甫诗 里 只要 写 到 “ 柏森 森 ” 就 一定 都 是 写人 民 的 之 情 ， 据一 是 “ 相段 文 昌有 诗 刻存 焉 ”证 据二 那 证 唐 ， 唐 历 孟 然 爱 戴 了。对 于这 样 的因果 推导 ， 总觉 得很 牵强 。萧 是 “ 末 渐枯 ， 王 建 、 知祥 二 伪 国不 复 生 ， 亦
先生说“ 不言而喻”依笔者看 ， 白的只是他老先 不敢伐 ”
证据三是诸葛孔明历朝历代的被神化与 ， 明 ，
生或 在他 引导下 失去 定见 的人 罢 了 。
圣化。
《 文渊阁四库全书》 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 》 之《
中对 于这一 句有 这样 的批 注 ：
一
但 是 ，现 当代 一些 名 家 注 释 中都 没有 提 到 这 点 。不 知这 些名 家是不 是有 意或 无 意疏忽 了 ， 抑 的， 当然 要证 明不是 “ 明手植 ” 一点 ， 须 要 有 孔 这 必
洙 日 ： 有 古柏 ， 武侯 手植 也 。 庙 乃 对于 “ 官城外 柏森 森 ”仇 兆 鳌引顾 注 ： 锦 ，
或是“ 系孔明手植” 这一点已经被人证明是靠不住
《 林 公 议 》 ： 都 先 主 庙 侧 ， 诸 葛 武 侯 十 足 的根 据 ， 则 便 不 能 用 一 个 “ 太 可 能 的 依 儒 日 成 有 否 不 祠 ， 前有 大柏 ， 祠 系孔 明手植 ， 围数 丈 ， 相段 文 昌 据 ” 唐 来证 明另一个 “ 不太 可 能 ” 的依 据 为非 。笔者 之
有诗 刻存焉。唐末渐枯 ， 历王建、 孟知祥二伪 国不 所 以要在 前 面大 量 引用 材 料来 证 明这 一点 ，恰 恰
复 生 ， 亦不敢 伐 。皇 宋乾 德 五年 丁 卯夏五 月 ， 然 枯 是 因 为 这 一 点 是 笔 者 解 读 这 一 句 的基 础 与 出 发 柯 再 生 。余 于皇 祜初 守成都 ， 又八 十 年 矣 ， 新技 耸 点 。即便 这一 点是 靠不住 的 ， 总觉得 上文 的推 理 但 云 ， 干存 者 若 老龙 之 形 ， 所谓 柏 森 森也 。潘岳 与分 析要 比萧 老来 得可 靠得 多 ， 文学 不 是 历史 ， 枯 正 且
《 旧赋》“ 怀 ：柏森森以攒植。”１ 【 ３ 宋代蔡梦弼的话说 ： 柏 ， 蜀相》 云“ 公《 诗 丞相祠 堂何处寻 ， 官城 外柏 锦
森森 ” 此又一 证也 。 ，
诗 歌 更 不 是 史 实 ， “ 明 手 植 ’ 好 ， 是 亦 无 是 孔 ’ 更 不 人 墨 客 、 氓 野 夫 愿 意 相 信 这 是 “ 明手 植 ” 村 孔 的一 笔 者 何 以要 坚 持 《 相 》 蜀 中的 古柏 是 “ 明 手 孔
仇兆鳌在注杜甫的另一 首诗《 柏行 》 ， 妨 。笔 者情 愿相信 是这 样 的 ， 古 时 引 就像 历 朝历代 很 多文
成都 先 主 庙 西 院 ，即 武侯 祠 ，有 武侯 手植 古 样 。
植” 呢？我们不妨先以归有光 的《 项脊轩志》 里的一 庭有枇杷树 ，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 已亭亭 今
这 句 话虽 只有 短 短 的二 十 一个 字 ，也 只交 代
这 三段 文 字都 给 出了这 样 一个 信 息 ，那就 是 句话开 始下 面的 解读 ：
武侯祠边的大柏“ Ｌ 系孑 明手植” 。而第二段文字 ， 仇 所经历过的岁月荣枯 ， 儒林公议》 而《 是宋代 田况
所著 ， 因而他 的叙述 是有 相 当可信 度 的 。这
一段文
兆鳌 引《 儒林公议 》更是详细地说 明了这些古柏 如 盖 矣 。 ，
了两个方 面的内容 ， 一方面这是 当年“ 吾妻死之年
字中还提到这样一个信息 ， 那就是在唐代 ， 诸葛祠 所手 植也 ”另 一方 面 是说 “ 已亭 亭 如盖 矣 ” ， 今 。前 前还有唐相段文昌的诗刻留存 。据悉 ， 段文昌大约 者 ， 在作者心 目中， 这棵树总是让他想起死 去的妻 生卒 年 是 公 元 ７ ３ ３ ７ —８５年 ，而 杜 甫生 卒 年 是 子 ， 想起那 恩爱的时光 ， 美丽 的面庞 ， 时至轩 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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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余问古事 ， 或凭几学书” 。而现在呢， 树还在而人 恰切杜甫身世沧桑 、 岁月消磨的无限悲慨 ， 更见杜
已亡 ，眼前 唯 有 这如 盖 的枇 杷树 与那 一 椽 破屋 相 甫“ 语不惊人死不休” 的语言功力 ！
伴， 仕途 的惨淡与家境的衰败 ， 让人情何 以堪 ！极
当杜甫来到武侯 庙时 ， 看到眼前这“ 森森 ” 的
幸福与极悲痛紧紧联系在一起。后者 ， 一个“ 已” 古柏 ， 今 就他来说 ， 围绕着古柏便形成 了一个 巨大 的
表 示 时光 荏 苒 ， 逝 如水 ， 这 物 也 已 经是 “ 亭 历史磁场 ， 流 而 亭 腾出无垠 的浮云飘掠的苍茫天空。这古
如盖” 妻子 的音容笑貌只出现在 自己的梦境之 柏是 当年 “ 明手 植 ” 由这 古柏 想 到 了孔 明 ， 到 了， 孔 ， 想 中，十年生死两茫茫 ， “ 不思量 ， 自难忘。千里孤坟 ， 了刘备“ 三顾频烦天下计 ”想到了诸葛“ ， 两朝开济 无处话凄凉 ” 苏轼《 。（ 江城子》再美好 的人事也只 老 臣 心 ”想 到 了诸 葛 “ ） ， 出师 未 捷 身 先 死 ” 可 五 六 ， “ 共逐长江去东海” 元 情地消磨在时间的河流里 百年 过 去 了 ， 柏 还 在 ， 当年 三 国古 战场 上 羽 扇 ， 古 而
永 不 回返 ； 一 方 面不 也 令 作 者 陡生 “ 犹 如 此 ， 另 树
纶巾的诸葛不在了 ； 这茂密繁盛 的古柏 ， 不让人联 人何 以堪 ” 之慨吗？“ 纵使相逢应不识 ， 尘满面 ， 鬓 想到一个 生命 从蓄积与郁 勃走向灿烂 与驰骋 ， 不 如霜” （ 。 苏轼 《 江城 子》 ） 也让人联想到一个生命的无奈与湮灭吗？“ 出师未 这种 由物 “ 把握住个体存在 过程 中时间 的上 捷 身先 死 ， 使 英 雄 泪满 襟 ”这 是 一 种 怎样 的 英 长 ， 下 限， 通过对时序 的这两个端点的强调 ， 在对 比中 雄悲哀啊 ！ 无奈与悲哀 的又岂止是一个诸葛呢？ 历
表 现 昨是 而 今 非 的观 念 ， 自我 面对 过 去 ，追 恋 过 史 的星 空 下不 也有 着 一 位
躅 躅 独 行 于 泥泞 ，孤 独 去， 时序的箭头 由现在指 向过去 ” 的诗句还有很 漂泊 于 洞庭 的杜 甫 吗 ？他 曾经 见 证 过一 个 伟 岸雄 嘲 多。 奇、 雄心郁勃的时代 ， 这个时代给 了年轻 的杜甫纵 比如 ， 南唐后 主李煜 “ 雕栏 玉砌应犹在 ， 只是 横 腾 越 的雄 心 壮 志 ，会 当凌 绝 顶 ，一览 众 山小 ” “ ， 朱颜改” ， 句 由雕栏玉砌来连接 曾经有过的繁华奢 他 想驰骋 于这个 时代 ，骁腾 有如此 ，万里可横 “ 靡 的 “ 阁龙 楼 连 霄 汉 ， 树 琼 枝 作 烟 萝 ” 现 在 凤 玉 与 行 ”然而安史之乱却让他成 了“ ； 天寒远放雁为伴 ， 的“ 一旦归为 臣虏 ， 沈腰潘鬓消磨 ” 时间弄人 ， ， 当 日暮不 收 乌啄疮 。谁 家且 养愿 终惠 ， 更试 明年 春草 好 梦不 再 的时候 ， 能 留给 自己 的也 就 只 能是 “ 所 自 长” 的瘦马 。他一路从长安走来 ， 见到了太多的百 是人 生 长恨 水长 东 ” 。 了 姓 流 离之 苦 难 ， 达 了太 多 的对 国家 社稷 之 担 忧 ， 表 再 比如 ，旧时王谢 堂前燕 ”连接着昔 时的繁 “ “ 万里悲秋常作客 ， 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 华 与 今 日的衰 败 ，槛 外 长 江 空 自流 ” 证 了一 个 “ 见 霜 鬓 ， 倒新 停 浊酒 杯 ” 潦 。 邈远而苍茫的巨大时空 ，突兀 出生命 与繁华 皆是 这 样 解读 ， 之 于 将 它归 结 为 “ 只是 识别 丞 较 不 匆匆 。 相 祠 堂 的标 志 ，而 且 是历 代 人 民 爱戴 诸 葛 亮 的见 以上所 举 的从 “ 有枇 杷 树 ， 妻死 之 年 所 手 庭 吾 证” 自觉更能置身事境 ， ， 品出无 限的身世悲慨来。 植也 ， 已亭亭如盖矣” 到“ 栏玉砌应犹在 ， 今 ， 雕 只 是 朱 颜 改 ” 到 “ 中帝 子 今 何 在 ， 外 长 江 空 自 ， 阁 槛
流” 它们都有一个共 同点 ， ， 那就是 以这个 “ 即 物” “ 枇杷树 ”雕栏玉砌 ”长江” “ “ 来连接“ 两端” 。一端 连接一个曾经过去的繁华 、过去的人事 ，以这一 “ 之存在乃至更为“ 物” 森森”更为“ 、 亭亭如盖”来 ， 突兀 已成昨 日回响的过去 ，一端连接着物是人非 的现在。如果我们能从这一角度来解读“ 锦官城外 柏 森森” ， 句 岂不更见诗歌语 言的无 限情韵 ， 更见
注释
［］ １ 周汝昌． 一寸心 ： 千秋 周汝 昌谈唐诗 宋词［ ． ： Ｍ］ 北京
中华 书局 ，０ ６ ２０．
［］ ２ 萧涤非． 心赏［ ． 风诗 Ｍ］ 北京 ： 中华书局 ，０ ８ ２０ ．
［ ］４ 清仇 兆鳌 注． 诗详 注 ［ ． ３［］ 杜 Ｍ］ 北京 ： 中华 书局 ，
１７ ． ９ ９
［
］ ５ 李浩． 唐诗 的美学阐释 ［ ． ： Ｍ］ 合肥 安徽大 学出版社 ，
２ ）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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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本 圈 读
以“ 武侯手植＂ 为情境解读《 蜀相》
我解“ 官城 外柏 森森” 锦
内蒙 古鄂 尔多 斯市 第一 中学 周 宗 富
最近笔者在教到杜甫的《 蜀相》 ， 阅了和这 不见经传的人墓前有这柏 ， 时 查 即便是 “ 森森 ”也不太 ，
首诗相关 的一些鉴费陛的文章 ， 包括周汝昌、 萧涤 可能给人 以如此的缅怀与感念 了。 大约的意思也就 非两位老先生 的。二老对“ 锦官城外柏森森 ” 一句 是这“ 森森 ” 的松柏就是诸葛亮生前功业与精神品 的解读 ， 总让人 隐隐地觉着有一些遗憾 ， 这一句仅 格的象征 ， 至于其他 ， 周先生似乎没作过多的开掘。
是对上句的简单回答 吗？对于一些名家的解读 ， 笔 如此简单地将 “ 柏森森 ” 与诸葛亮生前功业与品格
者虽拿不出十分 的理 由加以辩驳 ， 但总觉得这样的 作某种勾连 ， 就好像见到鲁迅的小说就说它是反封 解读显得有点牵强。 不妨先 对两位老先生的观点作一点介绍 和 自
己的分 析 。
建礼教一样 ， 确是省事 ， 但那只是一种思维的懒惰 与想象的枯竭 ， 与诗歌的鉴赏无关 。 萧涤非先生在他 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 ， 长使英 雄 泪满襟——杜甫 （ 蜀相 ） 赏析》 一文中 ， 对这句话
因为这 森森 的 高大茂 密的 柏树 ， 只是识 别丞 不
周 汝 昌先生 是这 样解 读 的 ： 里 之 遥 ， 远 望 去 ， 见 翠 柏 成 林 ， 一 片葱 葱郁 远 早 好 联 ， 门见 山 ， 开 洒洒 落 落 ， 两 句又 一 问一 答 ， 而 自
开头一 句， 以问引起 。 祠堂何处？ 官城外， 锦 数 的解读 是 这样 的 ： 郁， 气象不凡—— 那就是诸葛武侯祠所在 了。这首 相祠 堂的标志，而且是历代人民爱戴诸 葛亮的见
一
证 。杜甫在夔州时写有一首《 古柏行》 的诗 ， 专门描
写孔 明庙 前 的一棵 老柏 树 。 中有这 么两 句：君 臣 其 “
开 自合 。［ １ １
周先生 的这段话讲了两个方面的意思 ，一方 已与 时 际会 ， 木 犹 为人 爱 惜” 树 。不 言 而喻 ， 都 的 成
面 ， 致是 从 首联 两句 结构 关 系来说 的 ， “ 大 如 开头 一 丞 相祠 堂之 所 以能 出现 “ 森森 ” 柏 的景 象 ， 同样 也是
句， 以问引起” “ ，这首一联 ， 开门见山 ， 洒洒落落 ， 而 由于“ 爱惜” 人 的缘故。 系到古老的《 联 诗经》 里那首 两句一问一答 ， 开 自合 ” 自 。但首联 如果 只是停 留 《 甘棠》 ：蔽芾甘 棠， 诗 “ 勿剪勿伐 ， 召伯所茇。” 意思
老 竟然 连他 曾 经休 在“ 一问一答” ， 上 却似乎没有必要交代甚至于突出
是 说 ， 百姓 出于对 召伯 的爱 戴 ，
这 “ 森森 ” 字 ， 歌 语言 向来 讲究 以“ 限” 博 息过的那棵甘棠树 ， 柏 三 诗 有 来 都不忍砍伐 ， 因而长得茂盛。【 ２ 】
“ 无限”更何况是“ ， 为人性僻耽佳句 ， 语不惊人死不
心 的。
周先生对于“ 柏森森” 的解读相 当简约 ， 似乎难
“ 森森 ” 字 ， 了非 常详 尽 而又充 分 的解读 。他 柏 三 作
休” 的杜甫呢？依杜甫的脾气 ， 此处 自有其一番苦 以从先生 的简约 中窥探诗歌 的深奥。而 萧先生对
另一 方面 ， 周先 生 对 “ 森 森 ” 柏 三字 的解读 似 乎 认 为“ 都 的丞相 祠 堂之所 以能 出现 ‘ 森森 ’ 成 柏 的景
也只是给了一句停 留于表征的描述性话语 ，远远 象 ， “ 同样也是 由于 ‘ 人爱惜 ’ 的缘故 ”“ ，因为这森森 望去 ，早见翠柏成林 ，好一片葱葱郁郁 ， 气象 不 的高大茂密的柏树 ，不只是识别丞相祠堂的标志 ， 凡——那 就是诸葛武侯祠所在 了”如果是一位 名 ， 而且是历代人 民爱戴诸葛亮的见证” ，萧先生并且
２ １ 年 第 ６期 ０１
以《 诗经》 中的《 甘棠》 篇与杜甫的《 古柏行》 为例说 ７ ２ ７ 年 ，因此唐相段文昌在诗刻中所提到的 １—７ ０
明之 。这 里 的逻 辑 似乎 是 这样 的 ， 姓 爱 戴 ， 百 因而 关于这棵古柏韵 事情 ，作为在段文 昌之 前的对于
不忍砍伐 ， 不忍砍伐 ， 因而长得茂盛 ； 召伯是这样 诸葛孔明素怀景仰之情的杜甫是不会不知道 的。 的， 因而诸葛也是这样的。杜甫《 古柏行》 里提到
“ 臣 已与 时际 会 ， 君 树木 犹 为人 爱 惜 ” 样 的 诗句 ， 这
从 以上 三 段 文 字 可 以得 出这 样 几 个 结 论 ：一
是“ 庙有 古柏 ， 武 侯 手 植 也 ”或 许 未 必 ， 乃 ， 但人 们
那么《 蜀相》 里的“ 柏森森” 也一定是 由于“ 人爱惜 ” 似乎愿意相信这是武侯亲 自栽种 的，仇兆鳌引顾
了； 因为 “ 人爱 惜 ” 以“ 森 森 ”那 么 这 里就 一 定 注 里就 连 这些 树 生 而死 ，死而 复 生 的详 细； 间都 所 柏 ， 时 是 要 表 现人 民对诸 葛亮 的爱 戴 与敬 仰 了 ；以后 杜 有记载 ； 二是历代官员 、 百姓对诸葛孔明素怀景仰 甫诗 里 只要 写 到 “ 柏森 森 ” 就 一定 都 是 写人 民 的 之 情 ， 据一 是 “ 相段 文 昌有 诗 刻存 焉 ”证 据二 那 证 唐 ， 唐 历 孟 然 爱 戴 了。对 于这 样 的因果 推导 ， 总觉 得很 牵强 。萧 是 “ 末 渐枯 ， 王 建 、 知祥 二 伪 国不 复 生 ， 亦
先生说“ 不言而喻”依笔者看 ， 白的只是他老先 不敢伐 ”
证据三是诸葛孔明历朝历代的被神化与 ， 明 ，
生或 在他 引导下 失去 定见 的人 罢 了 。
圣化。
《 文渊阁四库全书》 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 》 之《
中对 于这一 句有 这样 的批 注 ：
一
但 是 ，现 当代 一些 名 家 注 释 中都 没有 提 到 这 点 。不 知这 些名 家是不 是有 意或 无 意疏忽 了 ， 抑 的， 当然 要证 明不是 “ 明手植 ” 一点 ， 须 要 有 孔 这 必
洙 日 ： 有 古柏 ， 武侯 手植 也 。 庙 乃 对于 “ 官城外 柏森 森 ”仇 兆 鳌引顾 注 ： 锦 ，
或是“ 系孔明手植” 这一点已经被人证明是靠不住
《 林 公 议 》 ： 都 先 主 庙 侧 ， 诸 葛 武 侯 十 足 的根 据 ， 则 便 不 能 用 一 个 “ 太 可 能 的 依 儒 日 成 有 否 不 祠 ， 前有 大柏 ， 祠 系孔 明手植 ， 围数 丈 ， 相段 文 昌 据 ” 唐 来证 明另一个 “ 不太 可 能 ” 的依 据 为非 。笔者 之
有诗 刻存焉。唐末渐枯 ， 历王建、 孟知祥二伪 国不 所 以要在 前 面大 量 引用 材 料来 证 明这 一点 ，恰 恰
复 生 ， 亦不敢 伐 。皇 宋乾 德 五年 丁 卯夏五 月 ， 然 枯 是 因 为 这 一 点 是 笔 者 解 读 这 一 句 的基 础 与 出 发 柯 再 生 。余 于皇 祜初 守成都 ， 又八 十 年 矣 ， 新技 耸 点 。即便 这一 点是 靠不住 的 ， 总觉得 上文 的推 理 但 云 ， 干存 者 若 老龙 之 形 ， 所谓 柏 森 森也 。潘岳 与分 析要 比萧 老来 得可 靠得 多 ， 文学 不 是 历史 ， 枯 正 且
《 旧赋》“ 怀 ：柏森森以攒植。”１ 【 ３ 宋代蔡梦弼的话说 ： 柏 ， 蜀相》 云“ 公《 诗 丞相祠 堂何处寻 ， 官城 外柏 锦
森森 ” 此又一 证也 。 ，
诗 歌 更 不 是 史 实 ， “ 明 手 植 ’ 好 ， 是 亦 无 是 孔 ’ 更 不 人 墨 客 、 氓 野 夫 愿 意 相 信 这 是 “ 明手 植 ” 村 孔 的一 笔 者 何 以要 坚 持 《 相 》 蜀 中的 古柏 是 “ 明 手 孔
仇兆鳌在注杜甫的另一 首诗《 柏行 》 ， 妨 。笔 者情 愿相信 是这 样 的 ， 古 时 引 就像 历 朝历代 很 多文
成都 先 主 庙 西 院 ，即 武侯 祠 ，有 武侯 手植 古 样 。
植” 呢？我们不妨先以归有光 的《 项脊轩志》 里的一 庭有枇杷树 ， 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 已亭亭 今
这 句 话虽 只有 短 短 的二 十 一个 字 ，也 只交 代
这 三段 文 字都 给 出了这 样 一个 信 息 ，那就 是 句话开 始下 面的 解读 ：
武侯祠边的大柏“ Ｌ 系孑 明手植” 。而第二段文字 ， 仇 所经历过的岁月荣枯 ， 儒林公议》 而《 是宋代 田况
所著 ， 因而他 的叙述 是有 相 当可信 度 的 。这
一段文
兆鳌 引《 儒林公议 》更是详细地说 明了这些古柏 如 盖 矣 。 ，
了两个方 面的内容 ， 一方面这是 当年“ 吾妻死之年
字中还提到这样一个信息 ， 那就是在唐代 ， 诸葛祠 所手 植也 ”另 一方 面 是说 “ 已亭 亭 如盖 矣 ” ， 今 。前 前还有唐相段文昌的诗刻留存 。据悉 ， 段文昌大约 者 ， 在作者心 目中， 这棵树总是让他想起死 去的妻 生卒 年 是 公 元 ７ ３ ３ ７ —８５年 ，而 杜 甫生 卒 年 是 子 ， 想起那 恩爱的时光 ， 美丽 的面庞 ， 时至轩 中 ， “
２ １ 年 第 ６期 ０１
文 本 圈 读
从余问古事 ， 或凭几学书” 。而现在呢， 树还在而人 恰切杜甫身世沧桑 、 岁月消磨的无限悲慨 ， 更见杜
已亡 ，眼前 唯 有 这如 盖 的枇 杷树 与那 一 椽 破屋 相 甫“ 语不惊人死不休” 的语言功力 ！
伴， 仕途 的惨淡与家境的衰败 ， 让人情何 以堪 ！极
当杜甫来到武侯 庙时 ， 看到眼前这“ 森森 ” 的
幸福与极悲痛紧紧联系在一起。后者 ， 一个“ 已” 古柏 ， 今 就他来说 ， 围绕着古柏便形成 了一个 巨大 的
表 示 时光 荏 苒 ， 逝 如水 ， 这 物 也 已 经是 “ 亭 历史磁场 ， 流 而 亭 腾出无垠 的浮云飘掠的苍茫天空。这古
如盖” 妻子 的音容笑貌只出现在 自己的梦境之 柏是 当年 “ 明手 植 ” 由这 古柏 想 到 了孔 明 ， 到 了， 孔 ， 想 中，十年生死两茫茫 ， “ 不思量 ， 自难忘。千里孤坟 ， 了刘备“ 三顾频烦天下计 ”想到了诸葛“ ， 两朝开济 无处话凄凉 ” 苏轼《 。（ 江城子》再美好 的人事也只 老 臣 心 ”想 到 了诸 葛 “ ） ， 出师 未 捷 身 先 死 ” 可 五 六 ， “ 共逐长江去东海” 元 情地消磨在时间的河流里 百年 过 去 了 ， 柏 还 在 ， 当年 三 国古 战场 上 羽 扇 ， 古 而
永 不 回返 ； 一 方 面不 也 令 作 者 陡生 “ 犹 如 此 ， 另 树
纶巾的诸葛不在了 ； 这茂密繁盛 的古柏 ， 不让人联 人何 以堪 ” 之慨吗？“ 纵使相逢应不识 ， 尘满面 ， 鬓 想到一个 生命 从蓄积与郁 勃走向灿烂 与驰骋 ， 不 如霜” （ 。 苏轼 《 江城 子》 ） 也让人联想到一个生命的无奈与湮灭吗？“ 出师未 这种 由物 “ 把握住个体存在 过程 中时间 的上 捷 身先 死 ， 使 英 雄 泪满 襟 ”这 是 一 种 怎样 的 英 长 ， 下 限， 通过对时序 的这两个端点的强调 ， 在对 比中 雄悲哀啊 ！ 无奈与悲哀 的又岂止是一个诸葛呢？ 历
表 现 昨是 而 今 非 的观 念 ， 自我 面对 过 去 ，追 恋 过 史 的星 空 下不 也有 着 一 位
躅 躅 独 行 于 泥泞 ，孤 独 去， 时序的箭头 由现在指 向过去 ” 的诗句还有很 漂泊 于 洞庭 的杜 甫 吗 ？他 曾经 见 证 过一 个 伟 岸雄 嘲 多。 奇、 雄心郁勃的时代 ， 这个时代给 了年轻 的杜甫纵 比如 ， 南唐后 主李煜 “ 雕栏 玉砌应犹在 ， 只是 横 腾 越 的雄 心 壮 志 ，会 当凌 绝 顶 ，一览 众 山小 ” “ ， 朱颜改” ， 句 由雕栏玉砌来连接 曾经有过的繁华奢 他 想驰骋 于这个 时代 ，骁腾 有如此 ，万里可横 “ 靡 的 “ 阁龙 楼 连 霄 汉 ， 树 琼 枝 作 烟 萝 ” 现 在 凤 玉 与 行 ”然而安史之乱却让他成 了“ ； 天寒远放雁为伴 ， 的“ 一旦归为 臣虏 ， 沈腰潘鬓消磨 ” 时间弄人 ， ， 当 日暮不 收 乌啄疮 。谁 家且 养愿 终惠 ， 更试 明年 春草 好 梦不 再 的时候 ， 能 留给 自己 的也 就 只 能是 “ 所 自 长” 的瘦马 。他一路从长安走来 ， 见到了太多的百 是人 生 长恨 水长 东 ” 。 了 姓 流 离之 苦 难 ， 达 了太 多 的对 国家 社稷 之 担 忧 ， 表 再 比如 ，旧时王谢 堂前燕 ”连接着昔 时的繁 “ “ 万里悲秋常作客 ， 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 华 与 今 日的衰 败 ，槛 外 长 江 空 自流 ” 证 了一 个 “ 见 霜 鬓 ， 倒新 停 浊酒 杯 ” 潦 。 邈远而苍茫的巨大时空 ，突兀 出生命 与繁华 皆是 这 样 解读 ， 之 于 将 它归 结 为 “ 只是 识别 丞 较 不 匆匆 。 相 祠 堂 的标 志 ，而 且 是历 代 人 民 爱戴 诸 葛 亮 的见 以上所 举 的从 “ 有枇 杷 树 ， 妻死 之 年 所 手 庭 吾 证” 自觉更能置身事境 ， ， 品出无 限的身世悲慨来。 植也 ， 已亭亭如盖矣” 到“ 栏玉砌应犹在 ， 今 ， 雕 只 是 朱 颜 改 ” 到 “ 中帝 子 今 何 在 ， 外 长 江 空 自 ， 阁 槛
流” 它们都有一个共 同点 ， ， 那就是 以这个 “ 即 物” “ 枇杷树 ”雕栏玉砌 ”长江” “ “ 来连接“ 两端” 。一端 连接一个曾经过去的繁华 、过去的人事 ，以这一 “ 之存在乃至更为“ 物” 森森”更为“ 、 亭亭如盖”来 ， 突兀 已成昨 日回响的过去 ，一端连接着物是人非 的现在。如果我们能从这一角度来解读“ 锦官城外 柏 森森” ， 句 岂不更见诗歌语 言的无 限情韵 ， 更见
注释
［］ １ 周汝昌． 一寸心 ： 千秋 周汝 昌谈唐诗 宋词［ ． ： Ｍ］ 北京
中华 书局 ，０ ６ ２０．
［］ ２ 萧涤非． 心赏［ ． 风诗 Ｍ］ 北京 ： 中华书局 ，０ ８ ２０ ．
［ ］４ 清仇 兆鳌 注． 诗详 注 ［ ． ３［］ 杜 Ｍ］ 北京 ： 中华 书局 ，
１７ ． ９ ９
［
］ ５ 李浩． 唐诗 的美学阐释 ［ ． ： Ｍ］ 合肥 安徽大 学出版社 ，
２ ）７． （） （
２１ ０ １年 第 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