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怜 莱娜住在德国的一个小镇上，丈夫叫亚历山大。两年前，亚历山大和同伴卢卡斯被迫参加了德军通信营，奔赴侵略苏联的前线。莱娜十分担心，每隔三天就给丈夫寄一封信，倾诉思念和牵挂。 战争结束后，卢卡斯拄着拐杖回到了小镇，他告诉莱娜，在一次战斗中，亚历山大忽然失踪了。无助的莱娜只能每天去教堂，祈求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这天，小镇上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他找到了莱娜。男子说他叫戴维，是亚历山大的战友。见戴维欲言又止，莱娜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急切地问：“亚历山大怎么了？”戴维一脸悲伤：“莱娜，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亚历山大他……”莱娜顿时一阵晕眩，她最不愿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 戴维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信，交给了她：“我们在撤退时被苏军打散了，一直找不到部队，后来听到战争结束的消息后，我和亚历山大都非常高兴，日夜不停地往家赶，谁知在半路上，他不幸染上了疟疾……这些信是亚历山大临死前交给我的，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中……”莱娜接过信，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悲痛过后，莱娜问戴维，亚历山大临走时还说了一些什么。戴维嗫嚅着回答说：“他一再嘱托我，要是我活着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希望你坚强地活下去！我……答应了他……”莱娜听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 看着莱娜伤心欲绝的样子，戴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临走时，他悄悄地给莱娜留了一些钱。等莱娜发现时，戴维早已不见了。 卢卡斯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莱娜，告诉她：“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叫戴维的人。”莱娜拿出了她写给亚历山大的所有的信，卢卡斯也十分不解，他安慰说：“莱娜，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不过，你不能过分相信戴维这个人。”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戴维突然出现在了莱娜的家门口，一声不吭地劈起柴来，劈完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莱娜一打听才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小镇，而是在附近的农场找了份临时工作。 一天，戴维又来帮莱娜干活，莱娜有些过意不去，说：“戴维，谢谢你的好意，你应该早点回家去，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呢。”他听后，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干完活后，戴维才说：“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他们全部死在了战争中……” 戴维再次来干活时，莱娜就早早准备好饭，让他吃完后再回去。经过半年多的接触，莱娜发现戴维虽然沉默寡言，但忠厚可靠，渐渐地喜欢上了他。一年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携手走进了教堂。婚后，戴维十分疼爱莱娜。不久，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战后的西德经济十分萧条，这年冬天，他们一家三口为谋生来到了柏林。戴维找了份糊口的工作，莱娜则在家里照看孩子。戴维还成立了一个反战联盟，定期举行各种聚会，呼吁人们走出战争阴影，重建家园。 一天晚上，卢卡斯忽然找上门来，直截了当地质问戴维：“我找到了一份当时亚历山大所在通信营的名单，上面为什么没有你？” 咫尺天涯 卢卡斯拿出名单，莱娜仔细一看，亚历山大的名字在里面，却没有戴维的名字，就问戴维这是怎么回事。 戴维开始不愿意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他是工兵营的一个下士，在斯大林格勒战争失败后，随军撤到了波兰边境，被反攻的苏联军队打散了。在寻找部队的时候，遇到了同样被打散的亚历山大…… 莱娜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戴维郑重地点了点头。卢卡斯却不相信：“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会去核实的，如果你欺骗了莱娜，我绝不会放过你！”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天，戴维下班回家，匆匆吃过晚饭，对莱娜说：“亲爱的，我去东区参加一个聚会，可能要晚一些回来，你别等我了。”说完，他亲了亲孩子，又吻了吻莱娜，穿上大衣就匆匆走了。让莱娜没想到的是，这一吻竟成了永别！ 莱娜一直等到深夜，戴维却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她意外地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昨天夜里，东德当局突然在柏林市区拉起了一道铁丝网，将整个柏林一分为二，用来阻止东德人逃往西德。戴维被挡拦在了东区！ 莱娜十分着急，来到了戴维必经的路口，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愤怒的抗议声此起彼伏。大批的东德军队正加紧把铁丝网改建成围墙。 她不停地喊着丈夫的名字，终于在对面的人群中发现了戴维的身影。 他用双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地回应：“莱娜，你放心，我发誓一定会回来的！”莱娜却忧心忡忡，那里的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十分严密，戴维怎么回来呀？ 晚上，莱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人来到了围墙边，发现好几个人站在墙下，正在和墙那边的人说话。于是，她试着喊了几声戴维，却没有得到回应。次日夜里，莱娜再次来到这里，不停地呼喊戴维，终于听到了他的回应：“莱娜，我在这里，你和孩子都好吗？”她又惊又喜：“我和孩子都很好，戴维，你还好吗……”分别时，俩人约定，每周礼拜五晚上在这里约会。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戴维告诉莱娜：“亲爱的，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莱娜又喜又忧：“可是，你怎么越过这堵墙啊？”他回答说：“我有一个绝妙的办法，明天你就知道了。”莱娜还有点不放心，分手时，一再叮嘱戴维：“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莱娜走到离家不远处，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影在门口徘徊，走近一看原来是卢卡斯，还有一个陌生人。卢卡斯告诉莱娜：“我找到了工兵连的一个幸存者，证实那里也没有叫戴维的人。莱娜，戴维在欺骗你！” 莱娜不相信，陌生人拿出了一张工兵连的合影，里面确实没有戴维。卢卡斯由此推断：“我怀疑，是戴维杀死了亚历山大！然后拿着这些信换取你的信任。莱娜，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卢卡斯走后，莱娜开始有些动摇了，她想起曾经有好几次，只要一提起亚历山大，戴维总是会转移话题，难道他真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翻越柏林墙 第二天，莱娜怀着复杂的心情，带着孩子来到了柏林墙下，她准备见到戴维后，追问事情的真相。 快10点钟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叫声：“快看，那是什么？”莱娜顺着众人的目光，也抬头向天空望去，发现东边不远处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热气球，吊篮里站着一个人。人群立刻欢呼起来，上帝啊，这个办法真是太绝妙了！ 莱娜预感到吊篮里的人就是戴维！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热气球。热气球缓缓地向西边飘过来！如果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戴维就会飞越围墙，来到西边。 这时，警察也发现了空中飘浮的热气球，尖利的警哨声立刻响起，他们纷纷严阵以待。就在热气球缓缓移过来时，他们立刻开枪射击！莱娜心中一紧，要是被子弹击中，热气球就会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戴维似乎早有准备，听到枪声，立刻操纵气球上升，子弹根本就打不中。莱娜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警察立刻跑进岗亭，拿起电话呼叫起来：“紧急呼叫！我方上空发现一个乘坐热气球的逃亡者，请求空军出动战机，把它打下来！” 人们纷纷为戴维捏了一把汗，希望他快点降落，因为苏联战机马上就会飞过来！莱娜担心极了，不敢再看下去，闭上双眼，不停地祈祷：“上帝，请保佑戴维平安降落！” 5分钟后，围墙东边上空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是苏联军队的战机！而此时，气球马上就飘到了柏林墙的上空，戴维也发现了呼啸而来的战机，立即开始放气，降低气球的高度。人们都屏声息气，紧张地盯着气球，希望戴维能幸运地逃过这一劫！ 由于气球飞得比较低，战机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又绕飞了过去！人们开始大声喊起来：“快降落！快降落！”眨眼间，战机再次俯冲过来。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莱娜听到了战机发射子弹的“嗒嗒”声，她不由得睁眼望去，只见热气球被子弹打裂开后，顿时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到了墙西边！莱娜尖叫起来：“戴维——”愤怒的人群立刻奔向气球坠落的地方！ 等她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赶到围观的人群边上时，许多人已经把浑身是血的戴维抬了起来，迅速送往附近的医院。莱娜浑身无力，跌坐在了地上…… 莱娜赶到医院时，戴维正在抢救之中，急救室门前围满了充满关切的人们。她紧紧地抱着孩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和绝望。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护士。莱娜一下子扑了过去：“戴维怎么样了？”护士遗憾地摇了摇头：“非常报歉，去道个别吧！” 莱娜一头冲进了急救室，只见戴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抢救床上，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莱娜失声痛哭起来：“戴维——” 安葬完戴维后，莱娜伤心欲绝，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直到一个月后，她才开始清理戴维留下的遗物。莱娜发现了一封被血浸透了的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在这次翻越柏林墙时死了，请把这封信转交给我最亲爱的妻子莱娜！ 生死嘱托 莱娜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拆开了信： “亲爱的莱娜，请原谅我！其实，我并不叫戴维，我的真名叫杜洛夫。我的父母是德裔布尔什维克，从小就生长在斯大林格勒。希特勒突然撕毁协议，发动了侵略战争，围攻斯大林格勒，妄图毁灭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我毅然参军，成了一名随军翻译……” 看到这里，莱娜一下子惊呆了！戴维竟是苏联军人？他怎么会和亚历山大认识？带着疑问，她继续看了下去：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胜利后，部队开始了对德军的大反攻。在一次战斗中，因为德军飞机的疯狂轰炸，我和部队走散了，在冰天雪地之中，我不停地追寻部队。一天早晨，我刚走出一片树林，突然，前面50米处出现了一个德兵，他显然也发现了我，一边冲我挥手，一边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一枪就击中了他！看着德兵缓缓倒下，我走了过去，发现他的胸口处鲜血不停地往外涌…… “我踢了德兵一脚，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正准备离开时，他突然伸出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我大惊失色，立刻把枪口对准了德兵。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助，艰难地说道：‘求求你……帮……我一个忙！’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大口地喘着气，松开了手，用尽全力把一个包举了起来：‘请……把它……送给我……妻子，我……回不去了……’我这才发现，德兵的一条腿早已溃烂不堪。我默默地接过包，发现里面是一捆信。我感到有些意外，这个德兵在临死之前居然还惦记着妻子！令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她告别已经整整两年了。我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忙拿出随身带的绷带，准备给德兵包扎。他却摇了摇头：‘谢谢，请你……告诉我的妻子，我爱她！’说完，双眼充满了期待地望着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德兵冲我笑了笑：‘谢谢……’说完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大部队。战争结束后，我回到斯大林格勒，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噩耗，妻子在德国战机的狂轰滥炸中失去了生命…… “一天，我无意中翻出了德兵的那捆信，好奇之下，打开了一封没有发出去的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莱娜，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和部队失去了联系，更为糟糕的是，我的一条腿被严重冻伤，并得了可怕的疟疾，活下去的希望十分渺茫。我憎恶这场毫无意义的侵略战争，它毁了我的全部希望。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一直放心不下你，唯一的希望就是祈求上帝，让我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能够遇见一个好人，请他把这封信送到你手中，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去面见死神。莱娜，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不要为我难过，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爱你的亚历山大。’我一下子被震惊了！ “这时，我才明白，那天，亚历山大奔我而来的真正原因……我居然杀死了一个对自己没有丝毫恶意的人，尽管他是我的敌人！我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自责不已，但一切都晚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遵照他的遗愿和自己的承诺，把这捆沉甸甸的信亲自送到莱娜手中…… “莱娜，我找到你后，见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心中更加愧疚，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亚历山大死亡的真相。思来想去，我只好对你撒了谎，是亚历山大要我留下来照顾你，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我内心深处的懊悔和不安……本来，我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永远也不说出来。但是，明天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犹豫了很久，才写了这封信。莱娜，如果我不幸遇难，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去帮助那些在战争中痛失亲人的人们…… “莱娜，你能原谅我吗？ “杜洛夫写于1961年10月13日深夜。” 一连几天，莱娜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亚历山大临死前仍在牵挂着自己，而杜洛夫冒死翻越柏林墙，是为了能够早日回到她身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相继离自己而去…… 半个月后，当卢卡斯听到杜洛夫去世的消息时，感到十分意外。他看过莱娜递过来的信后，立刻怔住了：“对不起，我误会他了……”然后，他把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默默地转身走了。 一个月后，莱娜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接管了杜洛夫的反战联盟，她带着丈夫这封带血的信，奔走于西德的各个城镇……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终于倒塌了。莱娜手捧鲜花，和女儿来到了柏林墙遗址前，轻轻地说了一句：“杜洛夫，你终于可以回家了！”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山海经》2012年第7期〕
同病相怜 莱娜住在德国的一个小镇上，丈夫叫亚历山大。两年前，亚历山大和同伴卢卡斯被迫参加了德军通信营，奔赴侵略苏联的前线。莱娜十分担心，每隔三天就给丈夫寄一封信，倾诉思念和牵挂。 战争结束后，卢卡斯拄着拐杖回到了小镇，他告诉莱娜，在一次战斗中，亚历山大忽然失踪了。无助的莱娜只能每天去教堂，祈求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这天，小镇上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他找到了莱娜。男子说他叫戴维，是亚历山大的战友。见戴维欲言又止，莱娜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急切地问：“亚历山大怎么了？”戴维一脸悲伤：“莱娜，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亚历山大他……”莱娜顿时一阵晕眩，她最不愿面对的事还是发生了！ 戴维从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信，交给了她：“我们在撤退时被苏军打散了，一直找不到部队，后来听到战争结束的消息后，我和亚历山大都非常高兴，日夜不停地往家赶，谁知在半路上，他不幸染上了疟疾……这些信是亚历山大临死前交给我的，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中……”莱娜接过信，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悲痛过后，莱娜问戴维，亚历山大临走时还说了一些什么。戴维嗫嚅着回答说：“他一再嘱托我，要是我活着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希望你坚强地活下去！我……答应了他……”莱娜听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 看着莱娜伤心欲绝的样子，戴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临走时，他悄悄地给莱娜留了一些钱。等莱娜发现时，戴维早已不见了。 卢卡斯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莱娜，告诉她：“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叫戴维的人。”莱娜拿出了她写给亚历山大的所有的信，卢卡斯也十分不解，他安慰说：“莱娜，你放心，我会帮你的。不过，你不能过分相信戴维这个人。”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戴维突然出现在了莱娜的家门口，一声不吭地劈起柴来，劈完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莱娜一打听才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小镇，而是在附近的农场找了份临时工作。 一天，戴维又来帮莱娜干活，莱娜有些过意不去，说：“戴维，谢谢你的好意，你应该早点回家去，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呢。”他听后，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干完活后，戴维才说：“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他们全部死在了战争中……” 戴维再次来干活时，莱娜就早早准备好饭，让他吃完后再回去。经过半年多的接触，莱娜发现戴维虽然沉默寡言，但忠厚可靠，渐渐地喜欢上了他。一年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携手走进了教堂。婚后，戴维十分疼爱莱娜。不久，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战后的西德经济十分萧条，这年冬天，他们一家三口为谋生来到了柏林。戴维找了份糊口的工作，莱娜则在家里照看孩子。戴维还成立了一个反战联盟，定期举行各种聚会，呼吁人们走出战争阴影，重建家园。 一天晚上，卢卡斯忽然找上门来，直截了当地质问戴维：“我找到了一份当时亚历山大所在通信营的名单，上面为什么没有你？” 咫尺天涯 卢卡斯拿出名单，莱娜仔细一看，亚历山大的名字在里面，却没有戴维的名字，就问戴维这是怎么回事。 戴维开始不愿意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他是工兵营的一个下士，在斯大林格勒战争失败后，随军撤到了波兰边境，被反攻的苏联军队打散了。在寻找部队的时候，遇到了同样被打散的亚历山大…… 莱娜盯着他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戴维郑重地点了点头。卢卡斯却不相信：“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会去核实的，如果你欺骗了莱娜，我绝不会放过你！”说完，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天，戴维下班回家，匆匆吃过晚饭，对莱娜说：“亲爱的，我去东区参加一个聚会，可能要晚一些回来，你别等我了。”说完，他亲了亲孩子，又吻了吻莱娜，穿上大衣就匆匆走了。让莱娜没想到的是，这一吻竟成了永别！ 莱娜一直等到深夜，戴维却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她意外地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昨天夜里，东德当局突然在柏林市区拉起了一道铁丝网，将整个柏林一分为二，用来阻止东德人逃往西德。戴维被挡拦在了东区！ 莱娜十分着急，来到了戴维必经的路口，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愤怒的抗议声此起彼伏。大批的东德军队正加紧把铁丝网改建成围墙。 她不停地喊着丈夫的名字，终于在对面的人群中发现了戴维的身影。 他用双手围成喇叭状，大声地回应：“莱娜，你放心，我发誓一定会回来的！”莱娜却忧心忡忡，那里的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十分严密，戴维怎么回来呀？ 晚上，莱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人来到了围墙边，发现好几个人站在墙下，正在和墙那边的人说话。于是，她试着喊了几声戴维，却没有得到回应。次日夜里，莱娜再次来到这里，不停地呼喊戴维，终于听到了他的回应：“莱娜，我在这里，你和孩子都好吗？”她又惊又喜：“我和孩子都很好，戴维，你还好吗……”分别时，俩人约定，每周礼拜五晚上在这里约会。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戴维告诉莱娜：“亲爱的，明天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莱娜又喜又忧：“可是，你怎么越过这堵墙啊？”他回答说：“我有一个绝妙的办法，明天你就知道了。”莱娜还有点不放心，分手时，一再叮嘱戴维：“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莱娜走到离家不远处，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影在门口徘徊，走近一看原来是卢卡斯，还有一个陌生人。卢卡斯告诉莱娜：“我找到了工兵连的一个幸存者，证实那里也没有叫戴维的人。莱娜，戴维在欺骗你！” 莱娜不相信，陌生人拿出了一张工兵连的合影，里面确实没有戴维。卢卡斯由此推断：“我怀疑，是戴维杀死了亚历山大！然后拿着这些信换取你的信任。莱娜，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卢卡斯走后，莱娜开始有些动摇了，她想起曾经有好几次，只要一提起亚历山大，戴维总是会转移话题，难道他真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翻越柏林墙 第二天，莱娜怀着复杂的心情，带着孩子来到了柏林墙下，她准备见到戴维后，追问事情的真相。 快10点钟时，忽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叫声：“快看，那是什么？”莱娜顺着众人的目光，也抬头向天空望去，发现东边不远处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热气球，吊篮里站着一个人。人群立刻欢呼起来，上帝啊，这个办法真是太绝妙了！ 莱娜预感到吊篮里的人就是戴维！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热气球。热气球缓缓地向西边飘过来！如果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戴维就会飞越围墙，来到西边。 这时，警察也发现了空中飘浮的热气球，尖利的警哨声立刻响起，他们纷纷严阵以待。就在热气球缓缓移过来时，他们立刻开枪射击！莱娜心中一紧，要是被子弹击中，热气球就会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戴维似乎早有准备，听到枪声，立刻操纵气球上升，子弹根本就打不中。莱娜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警察立刻跑进岗亭，拿起电话呼叫起来：“紧急呼叫！我方上空发现一个乘坐热气球的逃亡者，请求空军出动战机，把它打下来！” 人们纷纷为戴维捏了一把汗，希望他快点降落，因为苏联战机马上就会飞过来！莱娜担心极了，不敢再看下去，闭上双眼，不停地祈祷：“上帝，请保佑戴维平安降落！” 5分钟后，围墙东边上空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是苏联军队的战机！而此时，气球马上就飘到了柏林墙的上空，戴维也发现了呼啸而来的战机，立即开始放气，降低气球的高度。人们都屏声息气，紧张地盯着气球，希望戴维能幸运地逃过这一劫！ 由于气球飞得比较低，战机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又绕飞了过去！人们开始大声喊起来：“快降落！快降落！”眨眼间，战机再次俯冲过来。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莱娜听到了战机发射子弹的“嗒嗒”声，她不由得睁眼望去，只见热气球被子弹打裂开后，顿时失去了控制，一头栽到了墙西边！莱娜尖叫起来：“戴维——”愤怒的人群立刻奔向气球坠落的地方！ 等她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赶到围观的人群边上时，许多人已经把浑身是血的戴维抬了起来，迅速送往附近的医院。莱娜浑身无力，跌坐在了地上…… 莱娜赶到医院时，戴维正在抢救之中，急救室门前围满了充满关切的人们。她紧紧地抱着孩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助和绝望。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护士。莱娜一下子扑了过去：“戴维怎么样了？”护士遗憾地摇了摇头：“非常报歉，去道个别吧！” 莱娜一头冲进了急救室，只见戴维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抢救床上，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莱娜失声痛哭起来：“戴维——” 安葬完戴维后，莱娜伤心欲绝，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直到一个月后，她才开始清理戴维留下的遗物。莱娜发现了一封被血浸透了的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在这次翻越柏林墙时死了，请把这封信转交给我最亲爱的妻子莱娜！ 生死嘱托 莱娜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拆开了信： “亲爱的莱娜，请原谅我！其实，我并不叫戴维，我的真名叫杜洛夫。我的父母是德裔布尔什维克，从小就生长在斯大林格勒。希特勒突然撕毁协议，发动了侵略战争，围攻斯大林格勒，妄图毁灭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我毅然参军，成了一名随军翻译……” 看到这里，莱娜一下子惊呆了！戴维竟是苏联军人？他怎么会和亚历山大认识？带着疑问，她继续看了下去：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胜利后，部队开始了对德军的大反攻。在一次战斗中，因为德军飞机的疯狂轰炸，我和部队走散了，在冰天雪地之中，我不停地追寻部队。一天早晨，我刚走出一片树林，突然，前面50米处出现了一个德兵，他显然也发现了我，一边冲我挥手，一边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一枪就击中了他！看着德兵缓缓倒下，我走了过去，发现他的胸口处鲜血不停地往外涌…… “我踢了德兵一脚，见他没有任何反应，正准备离开时，他突然伸出双手，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腿！我大惊失色，立刻把枪口对准了德兵。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助，艰难地说道：‘求求你……帮……我一个忙！’我一下子愣住了。 “他大口地喘着气，松开了手，用尽全力把一个包举了起来：‘请……把它……送给我……妻子，我……回不去了……’我这才发现，德兵的一条腿早已溃烂不堪。我默默地接过包，发现里面是一捆信。我感到有些意外，这个德兵在临死之前居然还惦记着妻子！令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她告别已经整整两年了。我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忙拿出随身带的绷带，准备给德兵包扎。他却摇了摇头：‘谢谢，请你……告诉我的妻子，我爱她！’说完，双眼充满了期待地望着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德兵冲我笑了笑：‘谢谢……’说完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大部队。战争结束后，我回到斯大林格勒，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噩耗，妻子在德国战机的狂轰滥炸中失去了生命…… “一天，我无意中翻出了德兵的那捆信，好奇之下，打开了一封没有发出去的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莱娜，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和部队失去了联系，更为糟糕的是，我的一条腿被严重冻伤，并得了可怕的疟疾，活下去的希望十分渺茫。我憎恶这场毫无意义的侵略战争，它毁了我的全部希望。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一直放心不下你，唯一的希望就是祈求上帝，让我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能够遇见一个好人，请他把这封信送到你手中，这样我才能安心地去面见死神。莱娜，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不要为我难过，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爱你的亚历山大。’我一下子被震惊了！ “这时，我才明白，那天，亚历山大奔我而来的真正原因……我居然杀死了一个对自己没有丝毫恶意的人，尽管他是我的敌人！我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自责不已，但一切都晚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遵照他的遗愿和自己的承诺，把这捆沉甸甸的信亲自送到莱娜手中…… “莱娜，我找到你后，见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心中更加愧疚，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亚历山大死亡的真相。思来想去，我只好对你撒了谎，是亚历山大要我留下来照顾你，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我内心深处的懊悔和不安……本来，我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永远也不说出来。但是，明天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犹豫了很久，才写了这封信。莱娜，如果我不幸遇难，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去帮助那些在战争中痛失亲人的人们…… “莱娜，你能原谅我吗？ “杜洛夫写于1961年10月13日深夜。” 一连几天，莱娜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亚历山大临死前仍在牵挂着自己，而杜洛夫冒死翻越柏林墙，是为了能够早日回到她身边。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相继离自己而去…… 半个月后，当卢卡斯听到杜洛夫去世的消息时，感到十分意外。他看过莱娜递过来的信后，立刻怔住了：“对不起，我误会他了……”然后，他把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默默地转身走了。 一个月后，莱娜从悲痛中走了出来，接管了杜洛夫的反战联盟，她带着丈夫这封带血的信，奔走于西德的各个城镇……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终于倒塌了。莱娜手捧鲜花，和女儿来到了柏林墙遗址前，轻轻地说了一句：“杜洛夫，你终于可以回家了！”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山海经》2012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