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罕布拉宫--太息与希望

阿尔罕布拉宫——太息与希望

不知是阿宫成就了《回忆》,还是《回忆》成就了阿宫。凡是听过《回忆》的人一定会向往阿尔罕布拉宫,凡是到过阿尔汗布拉宫的人耳边一定回响起这首吉他曲。

阿尔汗布拉宫是摩尔人奈斯尔王朝的皇宫。奈斯尔王朝建立于1236年,毁于1492年,历时256年。两个半世纪,对于一个王朝特别是对于一个身处欧洲的王朝来说已经是一段太长太长的历程,它本应该是一段建设的历史、辉煌的历史。然而,阿尔汗布拉宫展现的却是绝望的历史,血腥的历史。

自从公元八世纪摩尔人踏上西班牙以来,一直无法将自己融入西班牙。当年,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占领了西班牙,但不久这些穆斯林就发现,占领是一回事,而统治则是另一回事。倒不是西班牙有顽强的抵抗精神,而是东西方政治理念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穆斯林在传统上是专制主义的统治模式,他们成功地将政治、宗教、文化、军事等各种社会资源整合到了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甚至是可怕的力量, “在他们那里,刀剑与箴言的力量在同一个人手里捏着”,“阿拉伯的入侵具有道义的气概和理想,因而立刻就取得了辉煌而伟大的成果”(《欧洲文明史》[法]基佐)。而当时的西班牙乃至整个欧洲还处在政治多元化的时代,神权政治、君主政治、贵族政治和平民政治掺杂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体制可以居于统摄地位。直到十三世纪,在尝尽了多样化导致的混乱的苦头之后,欧洲人才开始探索政治的一元化,“国家”概念才逐渐取代“城镇”和“庄园”的概念,成为人们追求的社会联合方式。而一直到十六、十七世纪,他们才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封建制度。欧洲探索封建制度的历程跨越了一千年,而摩尔人立足西班牙的八百年被整个包含在其中。摩尔人的悲剧性也就根源于此。

在摩尔人到达西班牙之前的近两千多年里,西班牙屡遭外族劫掠,当初,阿拉伯人与早先到达西班牙的其他民族一样,是抱着劫掠的目的而来的,但与前人不同的是,他们还带来了他们的宗教和中世纪最璀璨的文化,武力加教化,要让西班牙永远作为麦地那的殖民地。然而,西班牙人却智慧地接受阿拉伯人的“礼物”,他们接受了阿拉伯带来的文化,却拒绝接受他们的制度。从公元九世纪开始,西班牙境内就逐渐分裂成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分治的众多城邦,公元1212年,卡斯提尔国王阿方索八世率诸国联军在托罗萨战役中击败摩尔人。此后摩尔人在西

班牙的实力转衰。到了十三世纪,格拉那达成为在基督徒包围下穆斯林最后一座避难所。1236年,格林纳达宣布独立。

也就在这个时期,摩尔人开始建造阿尔罕布拉宫。

此时的格林纳达如同基督徒们利爪下的猎物,哀绝惊恐地望着洪水般涌来的基督大军,等待着刺穿心脏的最后一击。然而,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等待死亡比遭遇死亡更加恐怖,它把人推向绝望的深渊。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绝望到了极点,才能也就发挥到了极致。绝望中的摩尔人将自己所有艺术天才全部倾泻到了阿尔汗布拉宫身上!阿尔罕布拉宫建在阿萨比卡山上,站在山上可以望见内华达山上终年皑皑白雪,为这座“红色城堡”平添了丝丝凉意,因此,它就拥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夏宫”。在阿萨比卡山下是格林纳达城,俯视脚下鳞次栉比的屋舍不由得生出一种君临天下的豪气。宫内的设计与装潢极尽细致与华丽,是中世纪最美的穆斯林建筑,没有那座建筑承载了这样多穆斯林的建筑装饰语言,任何走进它的人都会被它的浪漫气息所陶醉。 人类的任何语言都无法将它完整地呈现出来,因为,那不是人间,那是阿拉伯人梦中即将逝去的天堂。

然而,生逢乱世的它却无法掩盖华美外表下内心的慌乱:形制的散乱反映出历代设计者对未来缺乏确定性;纤细的廊柱与过于繁复装饰与早期伊斯兰建筑的厚重与简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露出神经质的焦虑;木材与灰墁替代了石料显现了财力的窘迫。阿尔汗布拉宫没有了伊斯兰早期建筑所传达出的自信,而透露出不安和浮华。这是特定时期产生的畸情——妖艳和颓废。在偷安中颓废,在颓废中偷安。就像南宋的艳词一样,亭台楼阁之上,摇扇倚窗,低眉暗愁的,看似佳人,其实阉人。

真主在忍耐了他们这么久之后,终于决定抛弃他们了。

基督徒亮出了他们的利爪——斐迪南德五世。斐迪南德五世信奉一句政治名言“基督徒之间讲和平,对不信者动干戈”。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1478年斐迪南德与伊莎贝拉结婚,从而把阿拉贡王国与卡斯蒂王国联合起来,1492

年二人联合攻下了格拉纳达,摩尔人在西班牙八百年的统治就此终结。一个时代结束了。

十五世纪是摩尔人的退却的时代,却是欧洲的进发的时代,是人类最重大的外向性活动的时代。葡萄牙人发现了好望角航线,西班牙人发现了美洲,火药正改变欧洲的版图,油画技巧的发展使欧洲布满杰作,各种政治力量积极谋求联合,航海、冒险、各种发明正在全欧洲展开,为史诗般十六世纪做着积极的准备。与恢弘巨制的伟大社会变革相比,阿尔汗布拉宫的浪漫与悲伤灯光如豆,在人们的记忆中渐行渐远,慢慢尘埋于时间的黑洞中......

1826年,一位美国人骑着毛驴攀上了阿萨比卡山,来到了阿尔汗布拉。眼前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它拥有过的历史。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百年孤独让曾经风情万种的阿尔布拉宫颜色尽失,“美丽的宫殿变得荒芜,有些已经坍塌,花园破烂不堪,喷泉不在出水”(《阿尔汗布拉宫》,[美] 华盛顿·欧文),到处一片残破景象。残废人、流浪者和罪犯出没其中,阿尔布拉宫“成为西班牙的孱弱和贫穷的标志”(《西班牙观光手册》,[英] 理查德·福特)。但阿尔汗布拉宫的迷人传说还是把他再次吸引到了它的面前。不久,在征得当地政府的同意后,他住进了阿尔汗布拉宫,在这里他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关于阿尔汗布拉宫的故事。当年,在摩尔人离去时,欧洲正经历着迈向现代社会的大变革,西班牙紧紧跟随着欧洲先进国家的步伐迅速迈进,匆匆掩上十五世纪的历史,急急忙忙地书写新世纪的篇章,甚至没有时间和耐心给刚刚过去的历史写上注脚,于是,阿尔汗布拉宫便缠绕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幻想和虚构。人总是这样,对于久远的历史,人们习惯于涂抹上童话和传奇的色彩,而不是去印证它。西班牙人讲述的有关阿尔汗布拉宫半是历史半是传奇的故事让他着了迷。不久以后,他出版了《阿尔汗布拉宫》,这本混合了历史和想象的作品,引起了天生好奇的美国人的兴趣。来游历阿尔汗布拉宫的人多了起来,尘封已久的阿尔汗布拉宫渐渐走向前台。然而,要把阿尔汗布拉宫完美地展现在世界的面前,仅有好奇是不够,那需要对这片土地深切的爱。阿尔汗布拉宫又一次静静地等待着改变它历史的人的到来。 1896年,弗朗西斯科·泰雷嘉来到了格拉纳达,此时的阿尔汗布拉宫虽已经过了多年的修缮,但依然难掩落寞和凄凉。弗朗西斯科·泰雷嘉,这位吉他诗人,望着落日余晖中的阿尔汗布拉宫,沉入了历史的回忆。

西班牙,美丽得令人心醉的国家,却遭受了太多苦难。西班牙的美是忧郁的美,是悲剧的美。阿庇安这样评价西班牙:“在这个幸福的地方,一切好的东西都很丰富”(《罗马史》,[古罗马]阿庇安)。西班牙的丰富没用培育出爱,而是引来了贪欲。从公元前十二世纪起,腓尼基人就从北非跨过直布罗陀海峡侵入西班牙,然后是古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西哥德人,阿拉伯人......,不同的民族于不同的时间来到西班牙,却抱着同一个相目的——劫掠。于是在西班牙上演着一幕幕海盗式的闹剧:掠夺,然后被掠夺;驱逐,然后被驱逐。没有人把西班牙当成自己的祖国,没有人真心的爱过它,即使到了二十世纪,人们仍宁愿称自己为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甚至马德里人,而不称自己是西班牙人。在西班牙繁衍了八百年的阿拉伯人,当大军压境时,他们选择的仍然是撤离,而不是毁灭——对敌人或是对自己。阿尔汗布拉宫得到的只是摩尔人一声轻轻的太息。 西班牙的悲剧就是阿尔汗布拉宫的悲剧,危如累卵的阿尔汗布拉宫宫廷内的阴谋与血腥不比任何一个地方少。在头九位哈里发中,一位被流放,七位被谋杀。传说1482年为了给鲍勃基尔登上王座扫清障碍,鲍勃基尔的父亲在阿尔罕布拉宫款待36名王位觊觎者,在觥筹交错中,微笑着割断了所有人的喉咙。国王的亲信和大臣被杀的更是屡见不鲜。绝望使人残忍,残忍使人更加绝望。“红色死亡”在阿尔汗布拉宫的穹顶下游走。

十九世纪的西班牙也并不平静。1808年,拿破仑以欺骗手段进入西班牙,插手西班牙内部事务,国民奋力反抗;西班牙在中南美洲的殖民地,纷纷独立;十九世纪后叶,国内宫廷政治腐败,民间经济萧条,各地反政府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1873年至1874年,西班牙曾短暂实行共和。然而,动乱仍然持续着。上帝真的离开了西班牙吗,西班牙还有未来吗。

带着对西班牙苦难历史的回忆和对现实的忧虑,泰雷加要用他熟悉的吉他为西班牙的未来祈祷。

一只曲子,一件乐器,一种指法,要涵盖整个西班牙的历史与未来,简直疯了! 这一年,泰雷加44岁,人生已过大半,正是对生命、对历史进行反思的最佳年龄。十九世纪的音乐底蕴也为泰雷加的音乐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经过了古典主义的充分发展以后,十九世纪的音乐受浪漫主义文学思想影响,音乐更加注重歌颂本能和情感,音乐家把音乐与文学和绘画结合起来,追求更富表现力。对自

然景物的表现也愈加突出,音乐不仅要唤起听者的兴趣,更要激起他们的共鸣。创作上对民族和民间音乐的利用更加重视。韦伯、舒伯特、门德尔松、舒曼、肖邦、瓦格纳、布拉姆斯、布鲁克纳这些音乐巨匠的孕育的累累硕果滋养了泰雷加的音乐素养。在这之前,他已经创作了、改编了包括《阿拉伯风格绮想曲》在内的一大批吉他曲,受到了音乐界的一致肯定,奠定了自己在吉他界的地位。现在,这位“吉他界的萨拉萨蒂”完全有信心、有能力将这“疯狂”融化掉!

一段朦胧舒缓的旋律把我们带到了清晨的格林纳达,城市还在睡梦中,街道空旷寂静。晨雾尚未散去,阿尔汗布拉宫的轮廓时隐时现,沉睡在轻纱薄幔后的阿尔汗布拉宫沉静、美丽。黑夜剥去了笼罩在它身上的嘈杂和好奇,正向我们展示最真实的自己,它不再是皇宫,没有了历史,没有了传奇,它只是阿拉伯人梦幻中的天堂,是摩尔人艺术思想的凝结,在这里,它不再体现为历史,它体现了永恒。 渐渐明朗的音乐带我们离开了阿尔汗布拉宫,来到西班牙文明发展史的殿堂,西班牙是拥有世界文化遗产最多的国家之一,其文明史可溯至石器时代。在过去数千年中,西班牙人创造的精彩艺术和辉煌文明令世人惊叹。众多杰出的艺术家、历代大量风格迥异的设计作品尤其摩尔人占领西班牙时期建造的阿拉伯风格的宫殿和花园,均是西班牙的骄傲。之后,在被阿拉伯人占领的漫长岁月中,西班牙人仍保持其基督教信仰,他们吸收阿拉伯文化艺术的精髓并与本土艺术结合,形成既具欧洲南部艺术的优雅风采,又充满伊斯兰艺术特色的崭新的西班牙设计风格。在其后漫长的历史中,法国宫廷艺术风格、意大利艺术风格等,均给予西班牙设计艺术以强烈的影响。至20世纪初,在西班牙的卡塔罗尼亚地区产生了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和“新艺术运动”交叉影响的新风格,并产生了高迪、毕加索、米罗、达利等闻名世界的艺术大师。西班牙悠久的历史与文化传统,形成了其特有的艺术面貌。特殊的地理位置,又使西班牙文化具有东方艺术风格与西方艺术风格、伊斯兰文化与基督教文化相互融会并存同一空间的形态。如此,必然导致西班牙的传统文化和现代艺术具有东西合璧和多元化倾向,这在世界上亦属得天独厚。

数千年来,西班牙不断遭受外族入侵,由此形成特有的折衷主义设计特征。人们可看到各种设计的不同渊源:初期基督教风格、罗马风格、哥特式风格、摩尔风格;之后,又有从法国、意大利、德国等国家和地区进入的欧洲主体风格。西班牙现代设计在保持本土文化的基础上,广泛地吸收其他民族艺术的精华并融会贯通、潜移默化,形成富含包容性的多元文化和共性艺术特质的全新的设计文

化。西班牙的现代设计凭借其本土化与国际化并存的原则,在伊比利亚半岛演绎着令世界瞩目并为之倾倒的经典。

西班牙的现代设计,给人们的有益启示是:一个充满激情、富于创新精神和人文情怀的民族,在一块具有悠久历史和深厚传统文化的热土上,用自己的心血和智慧,创立了具有世界意义的设计文化和艺术风格。他们视设计为艺术,赋设计予激情,从传统走向现代,建构起本土文化与人类文明并存共图的新模式。这是西班牙现代设计的魅力所在,也是《300%西班牙设计展》的魅力所在。

阿尔汗布拉宫啊!阿尔汗布拉宫!

神灵涂成金色的宫殿,

仿佛是一种充满着和谐的梦幻,

雉堞的要塞在那里摇曳。

夜晚,任梦听到神秘的声音,

月光透过成千上万个阿拉伯拱顶,

洒在白色三叶草的墙上。

——[法]维克多.雨果

第二乐段乐曲的色彩由朦胧转为明朗,仿佛回到了阿尔汗布拉宫往日的奢华。“在这座东方人喜爱的宫殿里,不能不联想到早年阿拉伯的浪漫故事,你一定会期望见到典雅华贵的公主从阳台上伸出手臂向你招手,或从窗格子中眨着迷人的黑眼睛”(《阿尔汗布拉宫》,[美] 华盛顿.欧文)。

两个乐段的重复让人在现实与回忆的交叠中渐渐迷失了自己,走进泰雷加的音乐世界中。

第三乐段在真情的祈祷中将西班牙引领到充满希望的未来。

《阿尔汗布拉宫的回忆》是一首技术难度很高的曲子,它对演奏者的技术能力要求非常高。此曲轮指从头贯到尾,这就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一般的演奏者,由于控制不好a,m,i指之间的时值,让听者为演奏者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会在演奏中不幸卡在那个地方,弹不下去。根本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乐曲上,带着这样的心情来听简直就是折磨。而轮指中的圆滑音的插入,更是对左右手平衡的挑战,对绝大多数演奏者(包括村治佳织、布里姆等世界级是演奏家)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我一直怀疑,当年泰雷加之所以以这样的难度写作本曲本身就是为了告诫那些技术上欠缺的人:明智地远离它!否则,在折磨别人之前先折磨自己吧!

仅有技术上的保证还是远远不够的。安捷列斯的技术堪称完美,他演奏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从头至尾的颗粒性是最好的,每一个音符都交代的很连贯、清楚,但法国人的过于优雅气质却影响了此曲的意境,它不像是对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倒像是对凡尔赛宫的回忆。

只有理解了西班牙才能理解《阿尔汗布拉宫的回忆》,理解了它才能真正爱上它。 爱它就请珍惜它。

阿尔罕布拉宫——太息与希望

不知是阿宫成就了《回忆》,还是《回忆》成就了阿宫。凡是听过《回忆》的人一定会向往阿尔罕布拉宫,凡是到过阿尔汗布拉宫的人耳边一定回响起这首吉他曲。

阿尔汗布拉宫是摩尔人奈斯尔王朝的皇宫。奈斯尔王朝建立于1236年,毁于1492年,历时256年。两个半世纪,对于一个王朝特别是对于一个身处欧洲的王朝来说已经是一段太长太长的历程,它本应该是一段建设的历史、辉煌的历史。然而,阿尔汗布拉宫展现的却是绝望的历史,血腥的历史。

自从公元八世纪摩尔人踏上西班牙以来,一直无法将自己融入西班牙。当年,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占领了西班牙,但不久这些穆斯林就发现,占领是一回事,而统治则是另一回事。倒不是西班牙有顽强的抵抗精神,而是东西方政治理念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穆斯林在传统上是专制主义的统治模式,他们成功地将政治、宗教、文化、军事等各种社会资源整合到了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甚至是可怕的力量, “在他们那里,刀剑与箴言的力量在同一个人手里捏着”,“阿拉伯的入侵具有道义的气概和理想,因而立刻就取得了辉煌而伟大的成果”(《欧洲文明史》[法]基佐)。而当时的西班牙乃至整个欧洲还处在政治多元化的时代,神权政治、君主政治、贵族政治和平民政治掺杂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体制可以居于统摄地位。直到十三世纪,在尝尽了多样化导致的混乱的苦头之后,欧洲人才开始探索政治的一元化,“国家”概念才逐渐取代“城镇”和“庄园”的概念,成为人们追求的社会联合方式。而一直到十六、十七世纪,他们才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封建制度。欧洲探索封建制度的历程跨越了一千年,而摩尔人立足西班牙的八百年被整个包含在其中。摩尔人的悲剧性也就根源于此。

在摩尔人到达西班牙之前的近两千多年里,西班牙屡遭外族劫掠,当初,阿拉伯人与早先到达西班牙的其他民族一样,是抱着劫掠的目的而来的,但与前人不同的是,他们还带来了他们的宗教和中世纪最璀璨的文化,武力加教化,要让西班牙永远作为麦地那的殖民地。然而,西班牙人却智慧地接受阿拉伯人的“礼物”,他们接受了阿拉伯带来的文化,却拒绝接受他们的制度。从公元九世纪开始,西班牙境内就逐渐分裂成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分治的众多城邦,公元1212年,卡斯提尔国王阿方索八世率诸国联军在托罗萨战役中击败摩尔人。此后摩尔人在西

班牙的实力转衰。到了十三世纪,格拉那达成为在基督徒包围下穆斯林最后一座避难所。1236年,格林纳达宣布独立。

也就在这个时期,摩尔人开始建造阿尔罕布拉宫。

此时的格林纳达如同基督徒们利爪下的猎物,哀绝惊恐地望着洪水般涌来的基督大军,等待着刺穿心脏的最后一击。然而,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等待死亡比遭遇死亡更加恐怖,它把人推向绝望的深渊。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绝望到了极点,才能也就发挥到了极致。绝望中的摩尔人将自己所有艺术天才全部倾泻到了阿尔汗布拉宫身上!阿尔罕布拉宫建在阿萨比卡山上,站在山上可以望见内华达山上终年皑皑白雪,为这座“红色城堡”平添了丝丝凉意,因此,它就拥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夏宫”。在阿萨比卡山下是格林纳达城,俯视脚下鳞次栉比的屋舍不由得生出一种君临天下的豪气。宫内的设计与装潢极尽细致与华丽,是中世纪最美的穆斯林建筑,没有那座建筑承载了这样多穆斯林的建筑装饰语言,任何走进它的人都会被它的浪漫气息所陶醉。 人类的任何语言都无法将它完整地呈现出来,因为,那不是人间,那是阿拉伯人梦中即将逝去的天堂。

然而,生逢乱世的它却无法掩盖华美外表下内心的慌乱:形制的散乱反映出历代设计者对未来缺乏确定性;纤细的廊柱与过于繁复装饰与早期伊斯兰建筑的厚重与简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露出神经质的焦虑;木材与灰墁替代了石料显现了财力的窘迫。阿尔汗布拉宫没有了伊斯兰早期建筑所传达出的自信,而透露出不安和浮华。这是特定时期产生的畸情——妖艳和颓废。在偷安中颓废,在颓废中偷安。就像南宋的艳词一样,亭台楼阁之上,摇扇倚窗,低眉暗愁的,看似佳人,其实阉人。

真主在忍耐了他们这么久之后,终于决定抛弃他们了。

基督徒亮出了他们的利爪——斐迪南德五世。斐迪南德五世信奉一句政治名言“基督徒之间讲和平,对不信者动干戈”。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1478年斐迪南德与伊莎贝拉结婚,从而把阿拉贡王国与卡斯蒂王国联合起来,1492

年二人联合攻下了格拉纳达,摩尔人在西班牙八百年的统治就此终结。一个时代结束了。

十五世纪是摩尔人的退却的时代,却是欧洲的进发的时代,是人类最重大的外向性活动的时代。葡萄牙人发现了好望角航线,西班牙人发现了美洲,火药正改变欧洲的版图,油画技巧的发展使欧洲布满杰作,各种政治力量积极谋求联合,航海、冒险、各种发明正在全欧洲展开,为史诗般十六世纪做着积极的准备。与恢弘巨制的伟大社会变革相比,阿尔汗布拉宫的浪漫与悲伤灯光如豆,在人们的记忆中渐行渐远,慢慢尘埋于时间的黑洞中......

1826年,一位美国人骑着毛驴攀上了阿萨比卡山,来到了阿尔汗布拉。眼前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它拥有过的历史。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百年孤独让曾经风情万种的阿尔布拉宫颜色尽失,“美丽的宫殿变得荒芜,有些已经坍塌,花园破烂不堪,喷泉不在出水”(《阿尔汗布拉宫》,[美] 华盛顿·欧文),到处一片残破景象。残废人、流浪者和罪犯出没其中,阿尔布拉宫“成为西班牙的孱弱和贫穷的标志”(《西班牙观光手册》,[英] 理查德·福特)。但阿尔汗布拉宫的迷人传说还是把他再次吸引到了它的面前。不久,在征得当地政府的同意后,他住进了阿尔汗布拉宫,在这里他听到了越来越多的关于阿尔汗布拉宫的故事。当年,在摩尔人离去时,欧洲正经历着迈向现代社会的大变革,西班牙紧紧跟随着欧洲先进国家的步伐迅速迈进,匆匆掩上十五世纪的历史,急急忙忙地书写新世纪的篇章,甚至没有时间和耐心给刚刚过去的历史写上注脚,于是,阿尔汗布拉宫便缠绕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幻想和虚构。人总是这样,对于久远的历史,人们习惯于涂抹上童话和传奇的色彩,而不是去印证它。西班牙人讲述的有关阿尔汗布拉宫半是历史半是传奇的故事让他着了迷。不久以后,他出版了《阿尔汗布拉宫》,这本混合了历史和想象的作品,引起了天生好奇的美国人的兴趣。来游历阿尔汗布拉宫的人多了起来,尘封已久的阿尔汗布拉宫渐渐走向前台。然而,要把阿尔汗布拉宫完美地展现在世界的面前,仅有好奇是不够,那需要对这片土地深切的爱。阿尔汗布拉宫又一次静静地等待着改变它历史的人的到来。 1896年,弗朗西斯科·泰雷嘉来到了格拉纳达,此时的阿尔汗布拉宫虽已经过了多年的修缮,但依然难掩落寞和凄凉。弗朗西斯科·泰雷嘉,这位吉他诗人,望着落日余晖中的阿尔汗布拉宫,沉入了历史的回忆。

西班牙,美丽得令人心醉的国家,却遭受了太多苦难。西班牙的美是忧郁的美,是悲剧的美。阿庇安这样评价西班牙:“在这个幸福的地方,一切好的东西都很丰富”(《罗马史》,[古罗马]阿庇安)。西班牙的丰富没用培育出爱,而是引来了贪欲。从公元前十二世纪起,腓尼基人就从北非跨过直布罗陀海峡侵入西班牙,然后是古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西哥德人,阿拉伯人......,不同的民族于不同的时间来到西班牙,却抱着同一个相目的——劫掠。于是在西班牙上演着一幕幕海盗式的闹剧:掠夺,然后被掠夺;驱逐,然后被驱逐。没有人把西班牙当成自己的祖国,没有人真心的爱过它,即使到了二十世纪,人们仍宁愿称自己为巴斯克人、加泰罗尼亚人甚至马德里人,而不称自己是西班牙人。在西班牙繁衍了八百年的阿拉伯人,当大军压境时,他们选择的仍然是撤离,而不是毁灭——对敌人或是对自己。阿尔汗布拉宫得到的只是摩尔人一声轻轻的太息。 西班牙的悲剧就是阿尔汗布拉宫的悲剧,危如累卵的阿尔汗布拉宫宫廷内的阴谋与血腥不比任何一个地方少。在头九位哈里发中,一位被流放,七位被谋杀。传说1482年为了给鲍勃基尔登上王座扫清障碍,鲍勃基尔的父亲在阿尔罕布拉宫款待36名王位觊觎者,在觥筹交错中,微笑着割断了所有人的喉咙。国王的亲信和大臣被杀的更是屡见不鲜。绝望使人残忍,残忍使人更加绝望。“红色死亡”在阿尔汗布拉宫的穹顶下游走。

十九世纪的西班牙也并不平静。1808年,拿破仑以欺骗手段进入西班牙,插手西班牙内部事务,国民奋力反抗;西班牙在中南美洲的殖民地,纷纷独立;十九世纪后叶,国内宫廷政治腐败,民间经济萧条,各地反政府运动如火如荼地展开。1873年至1874年,西班牙曾短暂实行共和。然而,动乱仍然持续着。上帝真的离开了西班牙吗,西班牙还有未来吗。

带着对西班牙苦难历史的回忆和对现实的忧虑,泰雷加要用他熟悉的吉他为西班牙的未来祈祷。

一只曲子,一件乐器,一种指法,要涵盖整个西班牙的历史与未来,简直疯了! 这一年,泰雷加44岁,人生已过大半,正是对生命、对历史进行反思的最佳年龄。十九世纪的音乐底蕴也为泰雷加的音乐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经过了古典主义的充分发展以后,十九世纪的音乐受浪漫主义文学思想影响,音乐更加注重歌颂本能和情感,音乐家把音乐与文学和绘画结合起来,追求更富表现力。对自

然景物的表现也愈加突出,音乐不仅要唤起听者的兴趣,更要激起他们的共鸣。创作上对民族和民间音乐的利用更加重视。韦伯、舒伯特、门德尔松、舒曼、肖邦、瓦格纳、布拉姆斯、布鲁克纳这些音乐巨匠的孕育的累累硕果滋养了泰雷加的音乐素养。在这之前,他已经创作了、改编了包括《阿拉伯风格绮想曲》在内的一大批吉他曲,受到了音乐界的一致肯定,奠定了自己在吉他界的地位。现在,这位“吉他界的萨拉萨蒂”完全有信心、有能力将这“疯狂”融化掉!

一段朦胧舒缓的旋律把我们带到了清晨的格林纳达,城市还在睡梦中,街道空旷寂静。晨雾尚未散去,阿尔汗布拉宫的轮廓时隐时现,沉睡在轻纱薄幔后的阿尔汗布拉宫沉静、美丽。黑夜剥去了笼罩在它身上的嘈杂和好奇,正向我们展示最真实的自己,它不再是皇宫,没有了历史,没有了传奇,它只是阿拉伯人梦幻中的天堂,是摩尔人艺术思想的凝结,在这里,它不再体现为历史,它体现了永恒。 渐渐明朗的音乐带我们离开了阿尔汗布拉宫,来到西班牙文明发展史的殿堂,西班牙是拥有世界文化遗产最多的国家之一,其文明史可溯至石器时代。在过去数千年中,西班牙人创造的精彩艺术和辉煌文明令世人惊叹。众多杰出的艺术家、历代大量风格迥异的设计作品尤其摩尔人占领西班牙时期建造的阿拉伯风格的宫殿和花园,均是西班牙的骄傲。之后,在被阿拉伯人占领的漫长岁月中,西班牙人仍保持其基督教信仰,他们吸收阿拉伯文化艺术的精髓并与本土艺术结合,形成既具欧洲南部艺术的优雅风采,又充满伊斯兰艺术特色的崭新的西班牙设计风格。在其后漫长的历史中,法国宫廷艺术风格、意大利艺术风格等,均给予西班牙设计艺术以强烈的影响。至20世纪初,在西班牙的卡塔罗尼亚地区产生了立体主义、未来主义、达达主义和“新艺术运动”交叉影响的新风格,并产生了高迪、毕加索、米罗、达利等闻名世界的艺术大师。西班牙悠久的历史与文化传统,形成了其特有的艺术面貌。特殊的地理位置,又使西班牙文化具有东方艺术风格与西方艺术风格、伊斯兰文化与基督教文化相互融会并存同一空间的形态。如此,必然导致西班牙的传统文化和现代艺术具有东西合璧和多元化倾向,这在世界上亦属得天独厚。

数千年来,西班牙不断遭受外族入侵,由此形成特有的折衷主义设计特征。人们可看到各种设计的不同渊源:初期基督教风格、罗马风格、哥特式风格、摩尔风格;之后,又有从法国、意大利、德国等国家和地区进入的欧洲主体风格。西班牙现代设计在保持本土文化的基础上,广泛地吸收其他民族艺术的精华并融会贯通、潜移默化,形成富含包容性的多元文化和共性艺术特质的全新的设计文

化。西班牙的现代设计凭借其本土化与国际化并存的原则,在伊比利亚半岛演绎着令世界瞩目并为之倾倒的经典。

西班牙的现代设计,给人们的有益启示是:一个充满激情、富于创新精神和人文情怀的民族,在一块具有悠久历史和深厚传统文化的热土上,用自己的心血和智慧,创立了具有世界意义的设计文化和艺术风格。他们视设计为艺术,赋设计予激情,从传统走向现代,建构起本土文化与人类文明并存共图的新模式。这是西班牙现代设计的魅力所在,也是《300%西班牙设计展》的魅力所在。

阿尔汗布拉宫啊!阿尔汗布拉宫!

神灵涂成金色的宫殿,

仿佛是一种充满着和谐的梦幻,

雉堞的要塞在那里摇曳。

夜晚,任梦听到神秘的声音,

月光透过成千上万个阿拉伯拱顶,

洒在白色三叶草的墙上。

——[法]维克多.雨果

第二乐段乐曲的色彩由朦胧转为明朗,仿佛回到了阿尔汗布拉宫往日的奢华。“在这座东方人喜爱的宫殿里,不能不联想到早年阿拉伯的浪漫故事,你一定会期望见到典雅华贵的公主从阳台上伸出手臂向你招手,或从窗格子中眨着迷人的黑眼睛”(《阿尔汗布拉宫》,[美] 华盛顿.欧文)。

两个乐段的重复让人在现实与回忆的交叠中渐渐迷失了自己,走进泰雷加的音乐世界中。

第三乐段在真情的祈祷中将西班牙引领到充满希望的未来。

《阿尔汗布拉宫的回忆》是一首技术难度很高的曲子,它对演奏者的技术能力要求非常高。此曲轮指从头贯到尾,这就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一般的演奏者,由于控制不好a,m,i指之间的时值,让听者为演奏者提心吊胆,生怕他(们)会在演奏中不幸卡在那个地方,弹不下去。根本无法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乐曲上,带着这样的心情来听简直就是折磨。而轮指中的圆滑音的插入,更是对左右手平衡的挑战,对绝大多数演奏者(包括村治佳织、布里姆等世界级是演奏家)来说,这简直就是噩梦!我一直怀疑,当年泰雷加之所以以这样的难度写作本曲本身就是为了告诫那些技术上欠缺的人:明智地远离它!否则,在折磨别人之前先折磨自己吧!

仅有技术上的保证还是远远不够的。安捷列斯的技术堪称完美,他演奏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从头至尾的颗粒性是最好的,每一个音符都交代的很连贯、清楚,但法国人的过于优雅气质却影响了此曲的意境,它不像是对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倒像是对凡尔赛宫的回忆。

只有理解了西班牙才能理解《阿尔汗布拉宫的回忆》,理解了它才能真正爱上它。 爱它就请珍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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