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殉难,英雄将军身首异处
赵尚志，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
赵尚志一生命运多舛，他只活了33年零4个月。曾两次入狱，一次被苏联羁押，在大狱里呆了7年。他终生未婚，生命的大半时间是在进行反帝爱国运动，短暂的一生在白山黑水间战斗了10年零两个月，直至掉了脑袋，身首异处。之后六十多年，头颅一直没有下落。
我查阅了很多历史档案，在日本侵华史料丛书《大讨伐》中，查到日伪当局关于围剿赵尚志及射杀赵尚志的报告文本。从敌人的文字里，看到了赵尚志临死前的状态。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的档案中，发现了参与侵华战争的日本人东城正雄写于1956年的一份交代材料：
（1942年） 2月14日清晨，穴泽满面洋溢着兴奋的神色来了。他说赵尚志被捕了。我问：“怎么知道是赵尚志呢？”他身上有主任说过的那种伤痕。就是眼下有月牙形伤痕。据说，赵尚志被倒背手绑着带去审讯了8个小时也不开口。临死，大声痛骂：“你们是日本帝国主义的看家狗，对畜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穴泽报告说，因为流了大量血，后来清扫真费事。那天下午一点钟，卡车送来了尸体。我把冻了的赤裸裸的尸体拖下车，放在前院，对全身进行了检查，连尸体缠着的腰布也解了下来。尸体瘦得皮包骨头，睁着双眼。把没收的东西摆好，我让镇上的照相馆拍了尸体证据照片。大概人们不会相信，抗日联军的总司令会被一个特务用计谋杀害。据说，整个满洲的各警备机关多年来一直拼命寻找机会抓他，要是军队逮捕到他，可以获得金质勋章。事务官让人将认识赵尚志的副官李华堂带了来。事务官问李：是赵尚志吗？李揭开草席，厌烦又不忍正视地低声说：没错！
第二天早晨，冻得硬邦邦的尸体被装上卡车，送到省特务科分处。据说，随后警备科的山本警尉借助酒兴，用锯子将尸体锯断，扔进了松花江。我奉警务厅长之命，把装在木箱里的赵尚志首级送往长春。我是从佳木斯乘大型飞机去的。也许因为飞机内比较暖和，头解冻了，呈浅紫色，睁着的眼睛也闭上了。
一到新京（长春），我便乘上前来迎接我的小汽车，一直来到伪满治安部大臣室。治安部大臣于芷山接见了我。当我打开白木箱盖让他看时，他欢喜地说：“好！好！”然后，我就到特务科长鹤的办公室去，他是从三江省警务厅调到新京来的。他对我说：“三江这次干得不错。安藤科长和你，都是有功之臣。我马上给你们报请奖金，你转告安藤科长吧！”我们把赵尚志将军的头颅在各科室传看了一遍。赵将军的头颅，后来被埋到新京市内的护国般若寺里。
我用圆珠笔在找到的资料上面做了标注——“赵尚志头颅至今还没有下落。”
赵尚志头颅发现者姜宝才将将军忠骨捧到烈士亲属面前的场景
护国般若寺里探寻英雄将军头颅下落
2004年5月31日，我来到长春市某集团军高炮旅采访。完成任务后，我与陪同采访的李明少校径直来到附近的护国般若寺。
寺院里烟雾缭绕，经号声声。很多人在做佛事，一个年轻女子把额头磕出了血印。香火这样旺，上香拜佛的人谁知道赵尚志呢？环顾寺院的四周，我在心里发问：将军的头颅能埋在哪里，埋在了树下，还是埋在佛堂附近？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侣，立于大雄宝殿前，很多人在向他施礼。一位女信徒将野蜂蜜团献给师傅。
“师父听说过，这里埋过抗日英雄头颅的事么？”我上前问道。
“阿弥陀佛，本僧来本院二十多年，未曾听说过此事！” 师父双手合掌于胸前，原来他就是该寺院的住持。
我径直来到寺院第二层院，询问另一位僧人，回答仍旧不置可否。
我来这里并没有寻找、挖掘头颅之意，只是想看一看埋有赵尚志头颅的寺院何样。再说了，即便想寻找将军头颅，偌大院子又能在何处？心到佛知而已。
“……走吧，去吃饭！”少校催促我。
既然来了，应该把寺院走遍看遍，我想。走进第三重门，从一棵柏树前走过，看见一位师父从佛堂走出，站在佛堂前望天。
“师父听说过寺院埋着一颗抗日英雄的头颅吗？”
“本僧来此院才4年，没听过此事。”此僧法号果慈。
又是不知道。我想。
“叫什么名字？”果慈问。
“赵尚志。”我把赵尚志的故事略说了一遍。
“没听过此人。我到一个地方做超度，死者是日本人杀害的，那些人苦难很重。”
“本寺院香火这样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敌人记载的就埋在了这里。”我带着失望的口气说。
“哎……”果慈摸着脑门，若有所思地说，“昨天寺院挖出一颗脑瓜骨。”
来到寺院后院的北墙根前，看到一个土沟。果慈师父说:“昨天值堂师父说，后院出土一颗头骨，让我来看看。我一看，是个黄瓢色的头骨。佛家普救众生，见一鸟尸，也要埋了，何况人的头骨。这人苦难很深啊，我给他念了准提咒经。”
之后，我找到了当事人李和。据他介绍，5月31日上午10点多钟民工在寺院挖地基时，在距北墙根10公分的地下，发现一颗立着放置的头颅，除此之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李和是来自吉林榆树县的民工，干完活正准备离开寺院。
我意识到，在般若寺出土的头骨，很可能是赵尚志将军的头骨，基于以下四种判断：第一，寺院建于1928年，1932年开光，正值日军入侵东北之时，寺院被当作伪满洲国的国寺。该寺院门额上的“护国般若寺”五个字，出自溥仪之手。后墙为白灰砌成，是老墙根，也就是说，头骨不会是建寺之前所埋。第二，按当事人所述，头盖骨发黄，不是今人头骨，埋葬时间很长了。第三，寺院一直没有受到过外来破坏，不可能有乱民头骨。所发现的头骨是孤立的，立姿埋葬，显然是寺院内部所为。没有其他随葬品，更无其他尸骨或棺木，跟日本战犯东城正雄的交代材料十分吻合。第四，头骨掩埋地点与前面的佛塔仅隔一米多远，头骨可能是寺院所埋。佛塔上有“虚”二字。
当时，还流传一种说法：关东军曾打算焚烧赵尚志头颅来祭奠日军的亡灵。就在准备焚烧时，有一位名叫“虚”的僧人及时赶到，这位僧人就是长春市般若寺的住持，当年在伪满新京德高望重。由于当时的日本关东军总司令梅津美治郎信奉佛教，多次去般若寺拜见过这位高僧。此时，当虚法师听说为抗日捐躯的赵尚志烈士的头颅将要被焚毁时，便亲自出面请求将其掩埋在般若寺内。梅津美治郎便对虚法师的要求破例允许了。
不管结果如何，要紧的是，尽快看到那颗头骨。
果慈师父说，他和一位居士，用红布将头骨包好，送到了净月潭的山林里。他们翻过几个山岗，在一个阳坡上，把头骨埋了。
回到住地，我一直思索头骨的事，感到很蹊跷，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办法尽快把头骨找到。中午，我来到一家超市，买来了挖掘工具，一个用于装头骨的红塑料筒，还有四卷高级软纸。又从某师调借一台摄像机。下午三点多钟，我再次来到般若寺，当时果慈师父正在做功课。我首先对头骨出土现场进行拍摄，录下当事者的证言。到了傍晚，见果慈师父做完功课，我向他提出去头骨第二埋葬地的想法。
果慈说：“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说吧，我还要洗澡呢!”不知道此话含义，生怕头骨线索消失，我向他苦苦相求。果慈说：“明天请个人，来看一看鬼魂是否离开，再决定动不动土。”果慈用我的手机给一位居士打电话说:“一个部队来的人，要找一个抗日烈士的头骨。你来看看，往返路费、住宿费和误工费由他解决，你来吧！”
对方听说我是军人，便借故推辞了。果慈又给另一位居士打电话，也谈了如上内容。我和果慈约定，6月2日上午在般若寺碰面。
伪满洲国植物园里挖出头骨
回到宾馆，我一夜无眠啊！思来想去：如何起头骨？头骨带回沈阳是乘汽车大巴，还是坐火车？坐大巴一路颠簸，对头骨可能有损伤；乘火车又担心经过安检时，被查出来引起麻烦。在兴奋之中，我给家住长春的抗联老战士庄凤打了个电话，她一听这个情况，很是兴奋地说：“宝才你就辛苦了，找了这些年，总算有下落了，把事办好！也了却我们一块心事！”
随后，我又给家住哈尔滨的抗联老战士李敏去电话。她听了先是一惊，马上问我：“用不用告诉赵尚文？”
“请一定转告她！”我说。
赵尚文是赵尚志的胞妹，已经84岁了，这之前我曾采访过她。提起自己的三哥赵尚志，她一个劲儿地哭，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找到三哥赵尚志的遗骨。
6月2日上午，我如约来到般若寺，没想到突然出现变故，果慈师父不肯露面。好不容易找到他，却与前一天判若两人，他表情如水地说：“你去和课堂联系吧！”之后，便匆匆走开。
来到寺院课堂，我见到一位戴副金丝眼镜的僧人，提及请师父带路找头骨的事，僧人说：“这事得请示住持。”
“住持在哪儿？”
“外出了，等几天再来吧！”
“几天后如果发生万一，怎么办？”
“万一不会呢！”一个小和尚微笑着，话带讥讽。
“找回英雄的头颅，也是佛家共做的善事。”
僧人好像并不在意，可能出家人有自己的考虑。
我怕把事情搞糟，拿出军官证相求。
僧人说：“军队有军规，佛门有佛规。让师父带路，我做不了主。”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头骨已经掩埋了，你们到那里去干什么？那位戴金边眼镜的和尚拂袖而去。我尾随他来到寺院门旁一间房子前，他拒绝我入室。我只好来到院内的吉林省佛教协会，向他们求助。一位副会长说：“住持、方丈都不在本院，只有等以后再说了。”过了几分钟，副会长也躲出去了。
我又来到佛塔前，心想，为什么那颗头骨与佛塔离得很近？那个佛塔正是虚和尚的灵塔，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此时，身边有人在安慰我：“我看到挖出的头骨了，很小，三掰形状的，是女人的头骨。”
也有人议论说：“那可能是溥仪妃子谭玉玲的，她的棺材在寺院曾放很久……”
总之，很多东西在阻碍我往前走，很难接近想见的那颗头骨了。
我真迷茫了，甚至有些泄气。转念又想，一旦放弃，可能就永远失去寻找赵尚志将军头颅的机会了，于是，我决定还是去求助。
在一间课堂里，我又见到了正在休息的果慈。
“我也没办法呀！”他半闭着眼睛说。
我们把赵尚志战死的细节跟果慈说了一遍，可能是赵尚志的“悲苦”经历打动了他。
果慈说：“看你们心诚，我再去跟课堂说一说。”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说课堂不同意他带路，并向我们吐露了真情：“执意为你们带路，违反佛规将被赶出佛门，本僧就得出去当游僧。”
听到日军暴行和赵将军牺牲的经过，果慈连连说：“罪过！罪过！我再去看看。”
他又折回课堂再次请假，被呵斥了一通。果慈许诺：“出了事情，本僧负责。”
从寺院出来，我与果慈同坐一辆轿车，向净月潭奔去。一路上，果慈一直在念经。
“这时进山，是一种天意。”他谈到生命的轮回与转世，“为国家而死的人会上天堂的，如果转世的话，将以更高贵的身份，为尘世造福。”
原来果慈有过从军的经历，退役后回乡娶妻生子，四年前遁入佛门。问他为何出家，他说自己与尘世断了缘分。
到了山上，轿车在林间小路上行驶。这里原来是伪满洲国的植物园，山高林密。几经周折，来到一座山头上，果慈师父却迷路了，只是恍惚记得，路旁有一堆石头。
在林子里好一番寻找，终于发现了一堆石头。顺着石堆，我们来到一个背阴向阳的地方。果慈师父看了一下四周，说大概是这地方，头骨就埋在小土堆的下面。
我采撷山花，放在土堆上，进行了简单的祭祀。我来此地就是想把这颗头骨捧回去。果慈却不同意，说：“动土也需要选个黄道吉日啊！”
不能在此相持下去，我提出进城用餐。
“你们先去吃斋饭，生者会得故者的保佑。头骨的事择日再说。”果慈说。
来到般若寺附近一家斋店，用完斋，我把果慈师父送回般若寺。马上，我雇了一辆出租车往山里返，车直接开到山上。因为第一次离开时，我在树林做了标记，所以这次能迅速地到达头骨第二埋葬地。当时真有一种神圣、敬畏的感觉和英雄复活的感觉。我用手轻轻扒开土层，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发现红布包裹的就是头骨。“用不用看看？”记得李明问了一句。
我将头骨放进纸箱里，用胶带封住，生怕头骨飞出去一样，我捧着就往山林外走去。
来到净月潭大门外，正巧是晚上6点20分。
当晚，头骨被送回哈尔滨，暂放赵尚志的亲属家保存。
姜宝才向朝阳市捐赠书法作品“头颅”。
鉴定结果告诉我，赵尚志的头颅找到了
我给抚顺战犯管理所打去电话，询问参与谋杀赵尚志的日本战犯田井久二郎和东城政雄的情况，接电话的是刘家常先生。
刘家常在《战犯改造纪实》一书中详细记载过，日本战犯东城政雄因谋杀赵尚志将军立下战功，得到日军最高奖赏，以及他在被押往西伯利亚时对此经过的交代。
与刘家常通话后，我越发自信起来。
在感情上，我认为头骨主人就是赵尚志，而我对自己又不断提出质疑。以前，所有的想法都是直觉的、主观的，甚至是臆断的。现在，必须要面对现实。
记得报纸上曾介绍过，中国刑警学院的教授运用刑事相貌学技术，为清帝乾隆皇帝爱妃香妃做过复原像。于是，我去电话联系，得知那位教授在外地，只有另请鉴定专家了。
6月19日，在赵尚志老部下陈雷家，我请来黑龙江省脊椎动物专家魏正一先生，在不了解头骨主人任何背景资料的情况下，对头骨标本的一般生物学特征，如性别、年龄、死亡时间等进行鉴定。
魏先生轻轻打开包裹着的红布，露出了头颅。他用放大镜细微地观察颅骨每个部位。他久久地观察着、沉默着。赵尚文坐在一旁，一声不语。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一般，每个旁观者都屏住了呼吸。
十几分钟后，魏先生扬起头来，说：“此头颅除牙床稍残，牙齿脱落外，基本完整，下颌骨缺损。从头颅的矢状缝、基底缝完全愈合，冠状缝和人字缝基本愈合，蝶顶缝、蝶颞缝愈合很差这些特征来看，估计死亡年龄在28岁至40岁之间。从额骨较明显向后倾斜、弧度均匀、眉弓发达、眶上缘较厚、枕骨大孔较大、枕外隆突发达等特征看，其性别为男性。从颅骨的颜色、石化程度、风化程度等综合特征观察，其死亡和埋藏时间，超过十年，估计有几十年的历史，但不到亚化石程度。在左眼眶下部和左颧骨内侧有硬伤，为死者生前受伤并几年自我修复所致。在左眼下部、鼻骨左侧，也有一处数毫米直径的近圆形痕迹，可能亦为生前受伤所致。此外，颅顶有近期伤痕数处，可能为挖掘时利器造成。”
“是我哥哥！”听了魏先生的描述，赵尚文满脸惊喜，一种找回亲人的感觉。
中午，陈雷夫人特意给大家煮饺子，吃饺子图的是吉祥。我一边吃水饺，一边静静地注视魏先生在“颅骨鉴定书”上填写的数据。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饺子。
此后，黑龙江省抗联专家金宇钟、赵俊清，作家王忠瑜都对头颅进行了社会学研究，拿出史学证据：日军在尸体检查报告上记录，赵尚志左眼下有三个月牙形伤疤。抗联老战士回忆录记载：1932年冬季，赵尚志在攻打东兴县城时，一颗流弹击中他左眼下部，当时赵尚志满脸是血，留下了伤疤。CT检查的结果一旦证实，那么这个颅骨的身份基本就可确认。
6月21日上午8时30分，我捧着头骨赶到黑龙江省公安厅医院进行法学鉴定，负责这次鉴定的是主任法医刘英坤和张立岩。他们对头骨进行主人相貌、年龄、死去时间等数据的鉴定，得出一组数字：“头颅：男性。年龄：35至40岁。身高：1.62（误差范围5厘米）。埋藏时间数十年，至少在十年以上。”
法医又拍了放射线观察头骨的立体结构。CT检查结果出来了，送检颅骨的左眼眶下缘的确存在过骨质缺损。报告显示：“左颧骨内侧有硬伤，为死者生前受伤并几年自我修复所致。”
2004年11月底，我与赵尚志的亲属、抗联老战士和黑龙江省的几位同志，将头颅送到北京，进行国家级科学鉴定——对送检颅骨进行人类学、颅像重合鉴定。
很快，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物证鉴定报告给出鉴定结果：送检颅骨确实为民族英雄赵尚志的颅骨。这是国家最权威的鉴定啊！
在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60周年纪念大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军委主席胡锦涛高度评价了杨靖宇、赵尚志、左权、彭雪枫、佟麟阁、赵登禹、张自忠、戴安澜等一批抗日将领，他们是中国人民不畏强暴、英勇抗争的杰出代表。
对于赵尚志头颅发现及安葬问题，胡锦涛同志曾作出重要批示。东北三省五市提出安葬赵尚志忠骨的意愿，辽宁、黑龙江两省分别向中央写了报告。最后中央决定在英雄故里朝阳市修建赵尚志陵园、纪念馆等纪念设施，对赵尚志进行国葬。
在赵尚志离乡89年，牺牲66年，头颅出土1500天后，英雄忠骨回到了朝阳大地。朝阳人以最高的规格，夹道欢迎英雄归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英雄在梧桐河殉国，将军在朝阳永生。
2008年10月，在烈士百年诞辰那天，辽宁省朝阳人民隆重地安葬了赵尚志的忠骨。
为国殉难,英雄将军身首异处
赵尚志，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
赵尚志一生命运多舛，他只活了33年零4个月。曾两次入狱，一次被苏联羁押，在大狱里呆了7年。他终生未婚，生命的大半时间是在进行反帝爱国运动，短暂的一生在白山黑水间战斗了10年零两个月，直至掉了脑袋，身首异处。之后六十多年，头颅一直没有下落。
我查阅了很多历史档案，在日本侵华史料丛书《大讨伐》中，查到日伪当局关于围剿赵尚志及射杀赵尚志的报告文本。从敌人的文字里，看到了赵尚志临死前的状态。在抚顺战犯管理所的档案中，发现了参与侵华战争的日本人东城正雄写于1956年的一份交代材料：
（1942年） 2月14日清晨，穴泽满面洋溢着兴奋的神色来了。他说赵尚志被捕了。我问：“怎么知道是赵尚志呢？”他身上有主任说过的那种伤痕。就是眼下有月牙形伤痕。据说，赵尚志被倒背手绑着带去审讯了8个小时也不开口。临死，大声痛骂：“你们是日本帝国主义的看家狗，对畜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穴泽报告说，因为流了大量血，后来清扫真费事。那天下午一点钟，卡车送来了尸体。我把冻了的赤裸裸的尸体拖下车，放在前院，对全身进行了检查，连尸体缠着的腰布也解了下来。尸体瘦得皮包骨头，睁着双眼。把没收的东西摆好，我让镇上的照相馆拍了尸体证据照片。大概人们不会相信，抗日联军的总司令会被一个特务用计谋杀害。据说，整个满洲的各警备机关多年来一直拼命寻找机会抓他，要是军队逮捕到他，可以获得金质勋章。事务官让人将认识赵尚志的副官李华堂带了来。事务官问李：是赵尚志吗？李揭开草席，厌烦又不忍正视地低声说：没错！
第二天早晨，冻得硬邦邦的尸体被装上卡车，送到省特务科分处。据说，随后警备科的山本警尉借助酒兴，用锯子将尸体锯断，扔进了松花江。我奉警务厅长之命，把装在木箱里的赵尚志首级送往长春。我是从佳木斯乘大型飞机去的。也许因为飞机内比较暖和，头解冻了，呈浅紫色，睁着的眼睛也闭上了。
一到新京（长春），我便乘上前来迎接我的小汽车，一直来到伪满治安部大臣室。治安部大臣于芷山接见了我。当我打开白木箱盖让他看时，他欢喜地说：“好！好！”然后，我就到特务科长鹤的办公室去，他是从三江省警务厅调到新京来的。他对我说：“三江这次干得不错。安藤科长和你，都是有功之臣。我马上给你们报请奖金，你转告安藤科长吧！”我们把赵尚志将军的头颅在各科室传看了一遍。赵将军的头颅，后来被埋到新京市内的护国般若寺里。
我用圆珠笔在找到的资料上面做了标注——“赵尚志头颅至今还没有下落。”
赵尚志头颅发现者姜宝才将将军忠骨捧到烈士亲属面前的场景
护国般若寺里探寻英雄将军头颅下落
2004年5月31日，我来到长春市某集团军高炮旅采访。完成任务后，我与陪同采访的李明少校径直来到附近的护国般若寺。
寺院里烟雾缭绕，经号声声。很多人在做佛事，一个年轻女子把额头磕出了血印。香火这样旺，上香拜佛的人谁知道赵尚志呢？环顾寺院的四周，我在心里发问：将军的头颅能埋在哪里，埋在了树下，还是埋在佛堂附近？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侣，立于大雄宝殿前，很多人在向他施礼。一位女信徒将野蜂蜜团献给师傅。
“师父听说过，这里埋过抗日英雄头颅的事么？”我上前问道。
“阿弥陀佛，本僧来本院二十多年，未曾听说过此事！” 师父双手合掌于胸前，原来他就是该寺院的住持。
我径直来到寺院第二层院，询问另一位僧人，回答仍旧不置可否。
我来这里并没有寻找、挖掘头颅之意，只是想看一看埋有赵尚志头颅的寺院何样。再说了，即便想寻找将军头颅，偌大院子又能在何处？心到佛知而已。
“……走吧，去吃饭！”少校催促我。
既然来了，应该把寺院走遍看遍，我想。走进第三重门，从一棵柏树前走过，看见一位师父从佛堂走出，站在佛堂前望天。
“师父听说过寺院埋着一颗抗日英雄的头颅吗？”
“本僧来此院才4年，没听过此事。”此僧法号果慈。
又是不知道。我想。
“叫什么名字？”果慈问。
“赵尚志。”我把赵尚志的故事略说了一遍。
“没听过此人。我到一个地方做超度，死者是日本人杀害的，那些人苦难很重。”
“本寺院香火这样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过的事。敌人记载的就埋在了这里。”我带着失望的口气说。
“哎……”果慈摸着脑门，若有所思地说，“昨天寺院挖出一颗脑瓜骨。”
来到寺院后院的北墙根前，看到一个土沟。果慈师父说:“昨天值堂师父说，后院出土一颗头骨，让我来看看。我一看，是个黄瓢色的头骨。佛家普救众生，见一鸟尸，也要埋了，何况人的头骨。这人苦难很深啊，我给他念了准提咒经。”
之后，我找到了当事人李和。据他介绍，5月31日上午10点多钟民工在寺院挖地基时，在距北墙根10公分的地下，发现一颗立着放置的头颅，除此之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李和是来自吉林榆树县的民工，干完活正准备离开寺院。
我意识到，在般若寺出土的头骨，很可能是赵尚志将军的头骨，基于以下四种判断：第一，寺院建于1928年，1932年开光，正值日军入侵东北之时，寺院被当作伪满洲国的国寺。该寺院门额上的“护国般若寺”五个字，出自溥仪之手。后墙为白灰砌成，是老墙根，也就是说，头骨不会是建寺之前所埋。第二，按当事人所述，头盖骨发黄，不是今人头骨，埋葬时间很长了。第三，寺院一直没有受到过外来破坏，不可能有乱民头骨。所发现的头骨是孤立的，立姿埋葬，显然是寺院内部所为。没有其他随葬品，更无其他尸骨或棺木，跟日本战犯东城正雄的交代材料十分吻合。第四，头骨掩埋地点与前面的佛塔仅隔一米多远，头骨可能是寺院所埋。佛塔上有“虚”二字。
当时，还流传一种说法：关东军曾打算焚烧赵尚志头颅来祭奠日军的亡灵。就在准备焚烧时，有一位名叫“虚”的僧人及时赶到，这位僧人就是长春市般若寺的住持，当年在伪满新京德高望重。由于当时的日本关东军总司令梅津美治郎信奉佛教，多次去般若寺拜见过这位高僧。此时，当虚法师听说为抗日捐躯的赵尚志烈士的头颅将要被焚毁时，便亲自出面请求将其掩埋在般若寺内。梅津美治郎便对虚法师的要求破例允许了。
不管结果如何，要紧的是，尽快看到那颗头骨。
果慈师父说，他和一位居士，用红布将头骨包好，送到了净月潭的山林里。他们翻过几个山岗，在一个阳坡上，把头骨埋了。
回到住地，我一直思索头骨的事，感到很蹊跷，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办法尽快把头骨找到。中午，我来到一家超市，买来了挖掘工具，一个用于装头骨的红塑料筒，还有四卷高级软纸。又从某师调借一台摄像机。下午三点多钟，我再次来到般若寺，当时果慈师父正在做功课。我首先对头骨出土现场进行拍摄，录下当事者的证言。到了傍晚，见果慈师父做完功课，我向他提出去头骨第二埋葬地的想法。
果慈说：“天已经晚了，明天再说吧，我还要洗澡呢!”不知道此话含义，生怕头骨线索消失，我向他苦苦相求。果慈说：“明天请个人，来看一看鬼魂是否离开，再决定动不动土。”果慈用我的手机给一位居士打电话说:“一个部队来的人，要找一个抗日烈士的头骨。你来看看，往返路费、住宿费和误工费由他解决，你来吧！”
对方听说我是军人，便借故推辞了。果慈又给另一位居士打电话，也谈了如上内容。我和果慈约定，6月2日上午在般若寺碰面。
伪满洲国植物园里挖出头骨
回到宾馆，我一夜无眠啊！思来想去：如何起头骨？头骨带回沈阳是乘汽车大巴，还是坐火车？坐大巴一路颠簸，对头骨可能有损伤；乘火车又担心经过安检时，被查出来引起麻烦。在兴奋之中，我给家住长春的抗联老战士庄凤打了个电话，她一听这个情况，很是兴奋地说：“宝才你就辛苦了，找了这些年，总算有下落了，把事办好！也了却我们一块心事！”
随后，我又给家住哈尔滨的抗联老战士李敏去电话。她听了先是一惊，马上问我：“用不用告诉赵尚文？”
“请一定转告她！”我说。
赵尚文是赵尚志的胞妹，已经84岁了，这之前我曾采访过她。提起自己的三哥赵尚志，她一个劲儿地哭，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找到三哥赵尚志的遗骨。
6月2日上午，我如约来到般若寺，没想到突然出现变故，果慈师父不肯露面。好不容易找到他，却与前一天判若两人，他表情如水地说：“你去和课堂联系吧！”之后，便匆匆走开。
来到寺院课堂，我见到一位戴副金丝眼镜的僧人，提及请师父带路找头骨的事，僧人说：“这事得请示住持。”
“住持在哪儿？”
“外出了，等几天再来吧！”
“几天后如果发生万一，怎么办？”
“万一不会呢！”一个小和尚微笑着，话带讥讽。
“找回英雄的头颅，也是佛家共做的善事。”
僧人好像并不在意，可能出家人有自己的考虑。
我怕把事情搞糟，拿出军官证相求。
僧人说：“军队有军规，佛门有佛规。让师父带路，我做不了主。”
我理解他们的想法：头骨已经掩埋了，你们到那里去干什么？那位戴金边眼镜的和尚拂袖而去。我尾随他来到寺院门旁一间房子前，他拒绝我入室。我只好来到院内的吉林省佛教协会，向他们求助。一位副会长说：“住持、方丈都不在本院，只有等以后再说了。”过了几分钟，副会长也躲出去了。
我又来到佛塔前，心想，为什么那颗头骨与佛塔离得很近？那个佛塔正是虚和尚的灵塔，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此时，身边有人在安慰我：“我看到挖出的头骨了，很小，三掰形状的，是女人的头骨。”
也有人议论说：“那可能是溥仪妃子谭玉玲的，她的棺材在寺院曾放很久……”
总之，很多东西在阻碍我往前走，很难接近想见的那颗头骨了。
我真迷茫了，甚至有些泄气。转念又想，一旦放弃，可能就永远失去寻找赵尚志将军头颅的机会了，于是，我决定还是去求助。
在一间课堂里，我又见到了正在休息的果慈。
“我也没办法呀！”他半闭着眼睛说。
我们把赵尚志战死的细节跟果慈说了一遍，可能是赵尚志的“悲苦”经历打动了他。
果慈说：“看你们心诚，我再去跟课堂说一说。”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说课堂不同意他带路，并向我们吐露了真情：“执意为你们带路，违反佛规将被赶出佛门，本僧就得出去当游僧。”
听到日军暴行和赵将军牺牲的经过，果慈连连说：“罪过！罪过！我再去看看。”
他又折回课堂再次请假，被呵斥了一通。果慈许诺：“出了事情，本僧负责。”
从寺院出来，我与果慈同坐一辆轿车，向净月潭奔去。一路上，果慈一直在念经。
“这时进山，是一种天意。”他谈到生命的轮回与转世，“为国家而死的人会上天堂的，如果转世的话，将以更高贵的身份，为尘世造福。”
原来果慈有过从军的经历，退役后回乡娶妻生子，四年前遁入佛门。问他为何出家，他说自己与尘世断了缘分。
到了山上，轿车在林间小路上行驶。这里原来是伪满洲国的植物园，山高林密。几经周折，来到一座山头上，果慈师父却迷路了，只是恍惚记得，路旁有一堆石头。
在林子里好一番寻找，终于发现了一堆石头。顺着石堆，我们来到一个背阴向阳的地方。果慈师父看了一下四周，说大概是这地方，头骨就埋在小土堆的下面。
我采撷山花，放在土堆上，进行了简单的祭祀。我来此地就是想把这颗头骨捧回去。果慈却不同意，说：“动土也需要选个黄道吉日啊！”
不能在此相持下去，我提出进城用餐。
“你们先去吃斋饭，生者会得故者的保佑。头骨的事择日再说。”果慈说。
来到般若寺附近一家斋店，用完斋，我把果慈师父送回般若寺。马上，我雇了一辆出租车往山里返，车直接开到山上。因为第一次离开时，我在树林做了标记，所以这次能迅速地到达头骨第二埋葬地。当时真有一种神圣、敬畏的感觉和英雄复活的感觉。我用手轻轻扒开土层，挖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发现红布包裹的就是头骨。“用不用看看？”记得李明问了一句。
我将头骨放进纸箱里，用胶带封住，生怕头骨飞出去一样，我捧着就往山林外走去。
来到净月潭大门外，正巧是晚上6点20分。
当晚，头骨被送回哈尔滨，暂放赵尚志的亲属家保存。
姜宝才向朝阳市捐赠书法作品“头颅”。
鉴定结果告诉我，赵尚志的头颅找到了
我给抚顺战犯管理所打去电话，询问参与谋杀赵尚志的日本战犯田井久二郎和东城政雄的情况，接电话的是刘家常先生。
刘家常在《战犯改造纪实》一书中详细记载过，日本战犯东城政雄因谋杀赵尚志将军立下战功，得到日军最高奖赏，以及他在被押往西伯利亚时对此经过的交代。
与刘家常通话后，我越发自信起来。
在感情上，我认为头骨主人就是赵尚志，而我对自己又不断提出质疑。以前，所有的想法都是直觉的、主观的，甚至是臆断的。现在，必须要面对现实。
记得报纸上曾介绍过，中国刑警学院的教授运用刑事相貌学技术，为清帝乾隆皇帝爱妃香妃做过复原像。于是，我去电话联系，得知那位教授在外地，只有另请鉴定专家了。
6月19日，在赵尚志老部下陈雷家，我请来黑龙江省脊椎动物专家魏正一先生，在不了解头骨主人任何背景资料的情况下，对头骨标本的一般生物学特征，如性别、年龄、死亡时间等进行鉴定。
魏先生轻轻打开包裹着的红布，露出了头颅。他用放大镜细微地观察颅骨每个部位。他久久地观察着、沉默着。赵尚文坐在一旁，一声不语。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一般，每个旁观者都屏住了呼吸。
十几分钟后，魏先生扬起头来，说：“此头颅除牙床稍残，牙齿脱落外，基本完整，下颌骨缺损。从头颅的矢状缝、基底缝完全愈合，冠状缝和人字缝基本愈合，蝶顶缝、蝶颞缝愈合很差这些特征来看，估计死亡年龄在28岁至40岁之间。从额骨较明显向后倾斜、弧度均匀、眉弓发达、眶上缘较厚、枕骨大孔较大、枕外隆突发达等特征看，其性别为男性。从颅骨的颜色、石化程度、风化程度等综合特征观察，其死亡和埋藏时间，超过十年，估计有几十年的历史，但不到亚化石程度。在左眼眶下部和左颧骨内侧有硬伤，为死者生前受伤并几年自我修复所致。在左眼下部、鼻骨左侧，也有一处数毫米直径的近圆形痕迹，可能亦为生前受伤所致。此外，颅顶有近期伤痕数处，可能为挖掘时利器造成。”
“是我哥哥！”听了魏先生的描述，赵尚文满脸惊喜，一种找回亲人的感觉。
中午，陈雷夫人特意给大家煮饺子，吃饺子图的是吉祥。我一边吃水饺，一边静静地注视魏先生在“颅骨鉴定书”上填写的数据。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饺子。
此后，黑龙江省抗联专家金宇钟、赵俊清，作家王忠瑜都对头颅进行了社会学研究，拿出史学证据：日军在尸体检查报告上记录，赵尚志左眼下有三个月牙形伤疤。抗联老战士回忆录记载：1932年冬季，赵尚志在攻打东兴县城时，一颗流弹击中他左眼下部，当时赵尚志满脸是血，留下了伤疤。CT检查的结果一旦证实，那么这个颅骨的身份基本就可确认。
6月21日上午8时30分，我捧着头骨赶到黑龙江省公安厅医院进行法学鉴定，负责这次鉴定的是主任法医刘英坤和张立岩。他们对头骨进行主人相貌、年龄、死去时间等数据的鉴定，得出一组数字：“头颅：男性。年龄：35至40岁。身高：1.62（误差范围5厘米）。埋藏时间数十年，至少在十年以上。”
法医又拍了放射线观察头骨的立体结构。CT检查结果出来了，送检颅骨的左眼眶下缘的确存在过骨质缺损。报告显示：“左颧骨内侧有硬伤，为死者生前受伤并几年自我修复所致。”
2004年11月底，我与赵尚志的亲属、抗联老战士和黑龙江省的几位同志，将头颅送到北京，进行国家级科学鉴定——对送检颅骨进行人类学、颅像重合鉴定。
很快，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物证鉴定报告给出鉴定结果：送检颅骨确实为民族英雄赵尚志的颅骨。这是国家最权威的鉴定啊！
在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60周年纪念大会上，中共中央总书记、军委主席胡锦涛高度评价了杨靖宇、赵尚志、左权、彭雪枫、佟麟阁、赵登禹、张自忠、戴安澜等一批抗日将领，他们是中国人民不畏强暴、英勇抗争的杰出代表。
对于赵尚志头颅发现及安葬问题，胡锦涛同志曾作出重要批示。东北三省五市提出安葬赵尚志忠骨的意愿，辽宁、黑龙江两省分别向中央写了报告。最后中央决定在英雄故里朝阳市修建赵尚志陵园、纪念馆等纪念设施，对赵尚志进行国葬。
在赵尚志离乡89年，牺牲66年，头颅出土1500天后，英雄忠骨回到了朝阳大地。朝阳人以最高的规格，夹道欢迎英雄归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英雄在梧桐河殉国，将军在朝阳永生。
2008年10月，在烈士百年诞辰那天，辽宁省朝阳人民隆重地安葬了赵尚志的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