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黑格尔：市民社会
* 黑格尔（George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1831）哲学代表了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最高成就。黑格尔的社会理论主要见之于其《法哲学原理（The Philosophy of Right）》（1821）、《历史哲学（Philosophy of History）》（1823）、以及《精神现象学（Phenomenology of Mind）》（1807）的相应部分。
* 他把宇宙视为一个逻辑体系，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是绝对精神自身发展不同阶段的显现。绝对精神仅在人类历史中方才达到自我认识，人的文化代表了绝对精神发展的最高阶段。
* 他反对把哲学当作私人艺术来研究，肯定哲学是社会现象，是“与公众有关的存在”，并公开声明哲学“是为国家服务的”政治目的。
8.3.1 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综合
* 黑格尔的社会学说，如同康德、费希特的学说一样，与18、19世纪保守主义的议论颇为相似，例如他批评社会原子主义、崇尚社会整体主义、为社会划分为等级进行辩护等。但本质上是与保守主义相对立的，负有为德意志资产阶级革命进行理论准备的使命。
* 他是理性主义者，反对把社会生活视为非理性的，他的理想是理性的法律，他相信历史的进步。反对把过去加以神化，他认为过去只是在构成为精神发展的一个特定阶段的限度内才有合理性。
* 黑格尔对其同时代的自由主义有诸多批评，主要涉及的是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构成社会整体的因素究竟是什么等问题。他认为自由主义的错误在于把社会整体放在诸如个人意愿、个人利益等如此不确定及不可靠的基础之上。但黑格尔仍然肯定个人的自主性，并不主张将这种自主性完全消溶在社会整体之中。
* 黑格尔认为，从个人的自我利益发展出来的关系，存在着一种社会联系的纽带，他把这种关系视为社会联系的特定形式。但他不像自由主义，视这种关系为最完美的社会联系。在某种意义上黑格尔综合了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社会理论。
8.3.2 市民社会与国家
* 黑格尔的社会分析在两个不同的基本层面上展开：社会经济关系层面（市民社会）与政治道德关系层面（国家），而在他那个时代的社会思想中这两层关系很少分开加以讨论。
1）市民社会
* 黑格尔把市民社会视为个人在其中经历社会化的环境之一，其基础是利益。在市民社会中，每个人都以自身为目的，但是如果他不同别人发生关系，就不能达到他的全部目的。市民社会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没有人能够满足其利益，除非他同时满足其它人的利益要求。
* 从动机看其行动时，个人完全是独立的原子，但从其实际的社会作用看其行动时，个人又是多方依赖于别人。然而他之所以依赖于他人，并非有意选择的结果，而是为了满足各种需要的结果：社会生产基于劳动分工，如果个人得不到别人的帮助、或不向别人提供帮助，没有谁能满足其需要。
* 同时，个人的生存也依赖于所有与其有关的其它个人是否尊重其所有的权利，以换取对他们各自权利的尊重。这特别适用于对财产的保障。
* 这样，市民社会不仅是一个通过劳动和交换过程自发形成的人们相互联系的体系，而且还是一个制度保障体系，以保障个人的利益、财产、安全、权力以及人们彼此间达成的契约。在黑格尔看来，市民社会指的是，连同其制度化的法律保障在内的社会经济关系的总体。
* 黑格尔在这里谈的市民社会的特征并无特别新颖之处，重复了自洛克以来已经流行的中产阶级的观点——个人追求自己的利益（特殊性）最终导致某种全体的利益（普遍性）的观点似也在模仿斯密的“看不见的手”的概念（自由主义的政治经济学），以及他本人对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实际观察。
* 但黑格尔高于自由主义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认为市民社会是完美的社会关系形式，市民社会是放任的、不加约束的经济力量的产物，而非理性或自觉意识的产物。市民社会成员由于相互需要结成的统一“不是伦理性的同一，正因为如此，它不是作为自由，而是作为必然而存在的”。
* 市民社会的第一个原则是特殊利益，特殊性本身是没有节制的，没有尺度的，而这种无节制所采取的诸形式本身也是没有尺度的，匮乏和贫困也是没有尺度的，因此市民社会必然要走向贫富的两极分化。
2）市民社会向国家理念的递进
* 黑格尔是现代产业制度的最早的激进的批评者之一。他看到工人已成为机器的奴隶，他分析了劳动的异化，并认为这一过程势所难免。
* 同时，他在市民社会中并未看到真正的正义社会，而只是社会的一种特殊形式，这一社会是在现代伴随着工业和贸易的扩张而发展起来的：
1. 市民社会的尖锐矛盾不是任何时代政治上所固有的，而只是当时的时代所固有的；
2. 市民社会的特殊的关系形式，在黑格尔看来不是与人性（最高发展）联结着，而是与人类发展的特定阶级联结着。
* 因此，市民社会只是一个中介的、否定的环节。个体与共同体的完全统一，融合为一，只有在最高的伦理实体中才能实现，这就是国家。
3）国家
* 在黑格尔看来，国家是个人进行社会化的第二个场所，其基础是理性。他把国家定义为“伦理世界”和“伦理理念的现实”。他不仅把国家看作是一个制定法律和执行法律的机构，而且还从国家这一术语的广义出发，视其为展现一个民族伦理生活的有机体。
* 这种伦理生活表现在一个民族的习惯、习俗、共同信念、艺术、宗教和政治制度中，简言之，它表现在其社会价值模式之中。这使人想起亚里士多德的polis和孟德斯鸠的国家。
* 整个立法和它的各种特别规定不应孤立地、抽象地来看，而应把它们看作在一个整体中依赖的环节，这个环节是与构成一个民族和一个时代特征的其他一切特点相联系的，政治和法律只是总体中的一个环节，其它的环节对此总体同样作出了贡献：宗教、艺术、哲学、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道德等。“个人本身只有作为国家成员才具有客观性、真理性和伦理性”。
4）两者差异
* 市民社会与国家都是普遍利益与特殊利益、客观自由与主观自由的某种统一体，但决不能把这两者混同起来，因为：
1. 市民社会的出发点和目的是自身利益，普遍物只是实现这一目的的中介和手段，并且市民社会的成员本身并不自觉地意识到普遍利益；而在国家中，个人的单一性及其特殊利益“一方面通过自身过渡到普遍物的利益，另一方面它们认识和希求普遍物，甚至承认普遍物作为它们自己实体性的精神，并把普遍物作为它们的最终目的而进行活动。
2. 在市民社会中，单个人本身的利益是人们结合的最后目的，这些单个人的结合成为国家就变成了一种契约，而契约乃是以单个人的任性、意见和随心表达的同意为基础的，由此任性达到的只是形式的自由和形式的普遍性；而国家是客观精神，个人在其中被规定着要过普遍生活，“结合本身是真实的内容和目的”。
5）对国家的崇拜
* 说黑格尔是国家崇拜论者似并不过分。但与其说他崇拜国家的现实，不如说是国家的理念。当他把国家称作“绝对的神物”，“神自身在地上的行进”时，反复申言他所谈的是国家的理念，在谈论国家理念时，不应注意到特殊国家或特殊制度。
* 黑格尔怀疑自由放任的经济过程可自发导致完备的社会秩序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乐观主义，认为社会整体利益不可简化为特殊利益的加和，看到了国家所具有的社会整合、教化等复杂的功能，这比自由主义思想家大大前进了一步。
* 但他把国家看作是决定性的因素，市民社会是被国家决定的因素，这是倒因为果的唯心主义。在现代历史中，国家的愿望总的来说是由市民社会的不断变化的需要，是由某个阶级的优势地位，归根结底是由生产力和交换关系的发展决定的。
8.3.3 社会历史发展的辩证法
*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充分肯定了黑格尔哲学的历史主义特点。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的巨大功绩）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
* 黑格尔历史哲学的主要观点是：1）世界是受理性支配的；2）世界历史是自由的展开、上升、实现的运动，3）世界精神选择历史的民族，4）而最具黑格尔主义色彩的是，历史的发展乃是一个辩证的历程，他坚信在表面五光十色的个别历史现象背后，隐藏着本质的秩序性和规律性。
1）历史理性的机智：历史唯物主义的萌芽
* 黑格尔认定人的行为是受激情、自我的狭隘的利益支配的，人们追求他们自己的利益，某些既非他们所意欲，又非他们意识之所及的结果却产生了，黑格尔将这称之为“历史理性的机智”，迫使人们将其盲目的激情及短视的知性行动为普遍性的历史目的服务：理性隐藏在背后，而让激情为自己行动；世界迈向进步，代价则由个人付出；个人的任性最终转化为世界历史过程的必然性。
* “历史理性的机智”的辩证法，其深刻性表现在既不会放过普通人，也不放过伟人。如果某个人物成了历史中的杰出人物，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本人是与众不同的“天纵英明”，而是因为他们的特殊利益在历史某一特定时期正好与历史潮流相重合，他们这些个人是那些远比他们本人更具本质性的力量和趋势的工具，是被理性挑选来完成某项历史使命的。
* 世界历史人物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以后“就像谷物的空壳一样不再有什么意义”，不可替代的历史人物是不存在的，如果说某个人似乎在扮演着历史所不可缺少的角色，那么这种角色仍然是可以找到另一个觊觎者的。
* 伟人的出现纯粹是一种偶然现象，如果把这个人除掉，那么就会需要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并且这个代替者或好或坏，但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的。
* 以上的思想已经包含有历史唯物主义的萌芽。
2）世界精神选择不同民族的演化与时代的限制
* 黑格尔还将世界历史的行程视为自由的发展上升运动，视为世界精神选择执行天意的民族的、间断性的演化和飞跃，每一个伟大的民族都在神圣的演化中有其要执行的使命，当它完成它的存在目的以后，就让位于另一个强大的民族。
* 他认为，“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其具体进程表现为东方世界、古代世界（希腊罗马）、日耳曼世界的依次更替，将世界的进步解释为享有“自由”的人数在数量上的增加。
* 这个论点无论是从历史的实际来看，还是从把自由理解为对必然性的认识的观点来看，都是不正确的。主要错误是为历史安排了一个终点。黑格尔似乎认为，世界历史随着他那一时代或多或少到处发生的“市民社会”的建立而告终了。
* 但黑格尔本人清楚意识到时代的限制，并明白地指出，“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那个时代中的”。因此，他拒绝成为预言家，因为他认为哲学不仅不能超越时代，而且总是落后于现代：哲学作为有关世界的思想，要直到现实结束其形成过程、并完成其自身之后才会出现，概念所教导的（哲学的）也必然就是历史所呈示的。
8.3.4 影响
* 黑格尔的社会哲学和历史哲学对19世纪及其以后社会思想的发展发生了强有力的影响。
* 其“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观点的直接理论前提”，具有科学社会主义的本质，是德国的产物。
* 黑格尔主义影响了许多人文科学的发展，特别是在德国，是通常被称为历史主义方法论思潮（强调历史的连续性，以及个体历史现象的特殊性）的主要来源。
* 黑格尔把亚里士多德的“人是政治的动物”这一著名命题翻译为“人是历史的动物”。其“思维方式不同于所有其它哲学家的地方，就是他的思维方式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任何将人类事务置于历史脉络之外的观点都是他坚决反对的。
* 他的方法也是整体主义的，要求将社会生活视为一个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整体，这个整体当然是包括各种差别的，但它不能分裂成为自发自动的各个部分。
* （思维的任务现在就在于通过一切迂回曲折的道路去探索这一过程的依次发展的阶段，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
8.3 黑格尔：市民社会
* 黑格尔（George Wilhelm Friedrich Hegel，1770-1831）哲学代表了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最高成就。黑格尔的社会理论主要见之于其《法哲学原理（The Philosophy of Right）》（1821）、《历史哲学（Philosophy of History）》（1823）、以及《精神现象学（Phenomenology of Mind）》（1807）的相应部分。
* 他把宇宙视为一个逻辑体系，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是绝对精神自身发展不同阶段的显现。绝对精神仅在人类历史中方才达到自我认识，人的文化代表了绝对精神发展的最高阶段。
* 他反对把哲学当作私人艺术来研究，肯定哲学是社会现象，是“与公众有关的存在”，并公开声明哲学“是为国家服务的”政治目的。
8.3.1 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综合
* 黑格尔的社会学说，如同康德、费希特的学说一样，与18、19世纪保守主义的议论颇为相似，例如他批评社会原子主义、崇尚社会整体主义、为社会划分为等级进行辩护等。但本质上是与保守主义相对立的，负有为德意志资产阶级革命进行理论准备的使命。
* 他是理性主义者，反对把社会生活视为非理性的，他的理想是理性的法律，他相信历史的进步。反对把过去加以神化，他认为过去只是在构成为精神发展的一个特定阶段的限度内才有合理性。
* 黑格尔对其同时代的自由主义有诸多批评，主要涉及的是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以及构成社会整体的因素究竟是什么等问题。他认为自由主义的错误在于把社会整体放在诸如个人意愿、个人利益等如此不确定及不可靠的基础之上。但黑格尔仍然肯定个人的自主性，并不主张将这种自主性完全消溶在社会整体之中。
* 黑格尔认为，从个人的自我利益发展出来的关系，存在着一种社会联系的纽带，他把这种关系视为社会联系的特定形式。但他不像自由主义，视这种关系为最完美的社会联系。在某种意义上黑格尔综合了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社会理论。
8.3.2 市民社会与国家
* 黑格尔的社会分析在两个不同的基本层面上展开：社会经济关系层面（市民社会）与政治道德关系层面（国家），而在他那个时代的社会思想中这两层关系很少分开加以讨论。
1）市民社会
* 黑格尔把市民社会视为个人在其中经历社会化的环境之一，其基础是利益。在市民社会中，每个人都以自身为目的，但是如果他不同别人发生关系，就不能达到他的全部目的。市民社会的基本特征之一是没有人能够满足其利益，除非他同时满足其它人的利益要求。
* 从动机看其行动时，个人完全是独立的原子，但从其实际的社会作用看其行动时，个人又是多方依赖于别人。然而他之所以依赖于他人，并非有意选择的结果，而是为了满足各种需要的结果：社会生产基于劳动分工，如果个人得不到别人的帮助、或不向别人提供帮助，没有谁能满足其需要。
* 同时，个人的生存也依赖于所有与其有关的其它个人是否尊重其所有的权利，以换取对他们各自权利的尊重。这特别适用于对财产的保障。
* 这样，市民社会不仅是一个通过劳动和交换过程自发形成的人们相互联系的体系，而且还是一个制度保障体系，以保障个人的利益、财产、安全、权力以及人们彼此间达成的契约。在黑格尔看来，市民社会指的是，连同其制度化的法律保障在内的社会经济关系的总体。
* 黑格尔在这里谈的市民社会的特征并无特别新颖之处，重复了自洛克以来已经流行的中产阶级的观点——个人追求自己的利益（特殊性）最终导致某种全体的利益（普遍性）的观点似也在模仿斯密的“看不见的手”的概念（自由主义的政治经济学），以及他本人对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实际观察。
* 但黑格尔高于自由主义的地方在于，他并不认为市民社会是完美的社会关系形式，市民社会是放任的、不加约束的经济力量的产物，而非理性或自觉意识的产物。市民社会成员由于相互需要结成的统一“不是伦理性的同一，正因为如此，它不是作为自由，而是作为必然而存在的”。
* 市民社会的第一个原则是特殊利益，特殊性本身是没有节制的，没有尺度的，而这种无节制所采取的诸形式本身也是没有尺度的，匮乏和贫困也是没有尺度的，因此市民社会必然要走向贫富的两极分化。
2）市民社会向国家理念的递进
* 黑格尔是现代产业制度的最早的激进的批评者之一。他看到工人已成为机器的奴隶，他分析了劳动的异化，并认为这一过程势所难免。
* 同时，他在市民社会中并未看到真正的正义社会，而只是社会的一种特殊形式，这一社会是在现代伴随着工业和贸易的扩张而发展起来的：
1. 市民社会的尖锐矛盾不是任何时代政治上所固有的，而只是当时的时代所固有的；
2. 市民社会的特殊的关系形式，在黑格尔看来不是与人性（最高发展）联结着，而是与人类发展的特定阶级联结着。
* 因此，市民社会只是一个中介的、否定的环节。个体与共同体的完全统一，融合为一，只有在最高的伦理实体中才能实现，这就是国家。
3）国家
* 在黑格尔看来，国家是个人进行社会化的第二个场所，其基础是理性。他把国家定义为“伦理世界”和“伦理理念的现实”。他不仅把国家看作是一个制定法律和执行法律的机构，而且还从国家这一术语的广义出发，视其为展现一个民族伦理生活的有机体。
* 这种伦理生活表现在一个民族的习惯、习俗、共同信念、艺术、宗教和政治制度中，简言之，它表现在其社会价值模式之中。这使人想起亚里士多德的polis和孟德斯鸠的国家。
* 整个立法和它的各种特别规定不应孤立地、抽象地来看，而应把它们看作在一个整体中依赖的环节，这个环节是与构成一个民族和一个时代特征的其他一切特点相联系的，政治和法律只是总体中的一个环节，其它的环节对此总体同样作出了贡献：宗教、艺术、哲学、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道德等。“个人本身只有作为国家成员才具有客观性、真理性和伦理性”。
4）两者差异
* 市民社会与国家都是普遍利益与特殊利益、客观自由与主观自由的某种统一体，但决不能把这两者混同起来，因为：
1. 市民社会的出发点和目的是自身利益，普遍物只是实现这一目的的中介和手段，并且市民社会的成员本身并不自觉地意识到普遍利益；而在国家中，个人的单一性及其特殊利益“一方面通过自身过渡到普遍物的利益，另一方面它们认识和希求普遍物，甚至承认普遍物作为它们自己实体性的精神，并把普遍物作为它们的最终目的而进行活动。
2. 在市民社会中，单个人本身的利益是人们结合的最后目的，这些单个人的结合成为国家就变成了一种契约，而契约乃是以单个人的任性、意见和随心表达的同意为基础的，由此任性达到的只是形式的自由和形式的普遍性；而国家是客观精神，个人在其中被规定着要过普遍生活，“结合本身是真实的内容和目的”。
5）对国家的崇拜
* 说黑格尔是国家崇拜论者似并不过分。但与其说他崇拜国家的现实，不如说是国家的理念。当他把国家称作“绝对的神物”，“神自身在地上的行进”时，反复申言他所谈的是国家的理念，在谈论国家理念时，不应注意到特殊国家或特殊制度。
* 黑格尔怀疑自由放任的经济过程可自发导致完备的社会秩序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乐观主义，认为社会整体利益不可简化为特殊利益的加和，看到了国家所具有的社会整合、教化等复杂的功能，这比自由主义思想家大大前进了一步。
* 但他把国家看作是决定性的因素，市民社会是被国家决定的因素，这是倒因为果的唯心主义。在现代历史中，国家的愿望总的来说是由市民社会的不断变化的需要，是由某个阶级的优势地位，归根结底是由生产力和交换关系的发展决定的。
8.3.3 社会历史发展的辩证法
*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充分肯定了黑格尔哲学的历史主义特点。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的巨大功绩）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
* 黑格尔历史哲学的主要观点是：1）世界是受理性支配的；2）世界历史是自由的展开、上升、实现的运动，3）世界精神选择历史的民族，4）而最具黑格尔主义色彩的是，历史的发展乃是一个辩证的历程，他坚信在表面五光十色的个别历史现象背后，隐藏着本质的秩序性和规律性。
1）历史理性的机智：历史唯物主义的萌芽
* 黑格尔认定人的行为是受激情、自我的狭隘的利益支配的，人们追求他们自己的利益，某些既非他们所意欲，又非他们意识之所及的结果却产生了，黑格尔将这称之为“历史理性的机智”，迫使人们将其盲目的激情及短视的知性行动为普遍性的历史目的服务：理性隐藏在背后，而让激情为自己行动；世界迈向进步，代价则由个人付出；个人的任性最终转化为世界历史过程的必然性。
* “历史理性的机智”的辩证法，其深刻性表现在既不会放过普通人，也不放过伟人。如果某个人物成了历史中的杰出人物，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本人是与众不同的“天纵英明”，而是因为他们的特殊利益在历史某一特定时期正好与历史潮流相重合，他们这些个人是那些远比他们本人更具本质性的力量和趋势的工具，是被理性挑选来完成某项历史使命的。
* 世界历史人物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以后“就像谷物的空壳一样不再有什么意义”，不可替代的历史人物是不存在的，如果说某个人似乎在扮演着历史所不可缺少的角色，那么这种角色仍然是可以找到另一个觊觎者的。
* 伟人的出现纯粹是一种偶然现象，如果把这个人除掉，那么就会需要有另外一个人来代替他，并且这个代替者或好或坏，但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的。
* 以上的思想已经包含有历史唯物主义的萌芽。
2）世界精神选择不同民族的演化与时代的限制
* 黑格尔还将世界历史的行程视为自由的发展上升运动，视为世界精神选择执行天意的民族的、间断性的演化和飞跃，每一个伟大的民族都在神圣的演化中有其要执行的使命，当它完成它的存在目的以后，就让位于另一个强大的民族。
* 他认为，“世界历史无非是‘自由’意识的进展”，其具体进程表现为东方世界、古代世界（希腊罗马）、日耳曼世界的依次更替，将世界的进步解释为享有“自由”的人数在数量上的增加。
* 这个论点无论是从历史的实际来看，还是从把自由理解为对必然性的认识的观点来看，都是不正确的。主要错误是为历史安排了一个终点。黑格尔似乎认为，世界历史随着他那一时代或多或少到处发生的“市民社会”的建立而告终了。
* 但黑格尔本人清楚意识到时代的限制，并明白地指出，“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那个时代中的”。因此，他拒绝成为预言家，因为他认为哲学不仅不能超越时代，而且总是落后于现代：哲学作为有关世界的思想，要直到现实结束其形成过程、并完成其自身之后才会出现，概念所教导的（哲学的）也必然就是历史所呈示的。
8.3.4 影响
* 黑格尔的社会哲学和历史哲学对19世纪及其以后社会思想的发展发生了强有力的影响。
* 其“划时代的历史观，是新的唯物主义观点的直接理论前提”，具有科学社会主义的本质，是德国的产物。
* 黑格尔主义影响了许多人文科学的发展，特别是在德国，是通常被称为历史主义方法论思潮（强调历史的连续性，以及个体历史现象的特殊性）的主要来源。
* 黑格尔把亚里士多德的“人是政治的动物”这一著名命题翻译为“人是历史的动物”。其“思维方式不同于所有其它哲学家的地方，就是他的思维方式有巨大的历史感作基础”，任何将人类事务置于历史脉络之外的观点都是他坚决反对的。
* 他的方法也是整体主义的，要求将社会生活视为一个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整体，这个整体当然是包括各种差别的，但它不能分裂成为自发自动的各个部分。
* （思维的任务现在就在于通过一切迂回曲折的道路去探索这一过程的依次发展的阶段，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