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小昭站在吧台里用心切着一个柠檬,切成薄薄的一片。老板Arlene说,柠檬很贵的,别切得太厚,厚了只能切六到八片,而切薄是可以切成十二片的,这样柠檬的成本就节省了一半。柠檬是免费给客人调酒调味,客人是不会在乎薄或者厚的。
把柠檬切成十二片,小昭牢牢记住了老板Arlene的这句话。
老板Arlene是上海人,确切地说是个上海女人。据吧台里的酒保林木讲,Arlene并不是这间叫Grenn House酒吧的老板,真正的老板是一个叫陈泰的男人。Arlene在这里认识很多讲英语的外国人,她曾经在上海也经营过酒吧,去玩的大多数是一些国人,生意很好。后来不知怎么酒吧关门了,来北方后发现这里的酒吧行业发展很不成熟,没有一间像样的适合老外聚会的酒吧,于是Arlene找到一家生意不好,快要倒闭的酒吧,对酒吧老板说让她来经营管理,做三个月试试。如果生意做不火,一分钱也不拿,赚钱了她要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那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就是属于一个叫陈泰的男人。
那个叫陈泰的男人虽说是大股东,但他不会英文,不会和外国人沟通,除了管理酒吧的财务,对其他的大小事一概不过问,全部是Arlene说了算。所以小昭只把Arlene看作是自己的老板,她有什么工作要求,也总是牢牢记在心里。
小昭也有个英文名字,叫Jenny,是Arlene帮她起的。第一天上班时,Arlene说小昭你有英文名吗?小昭说没有。Arlene想了想说,你以后上班就叫Jenny吧。
小昭来Grenn House酒吧上班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小昭没读过大学,中专毕业,来省城快两年了,一直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资很低,工作也单调,没什么发展前景。小昭想换份更好的工作。留意了一段时间,发现论学历,论技能,自己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特长。漂亮,是一个女人的资本。可小昭对自己的容貌实在骄傲不起来,除了皮肤较白嫩,屁股较大外,真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走在人群中也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更要命的是身材还有些偏胖。可即使是这样的自身条件,小昭同样向往着美好舒适的生活。从最初踏上这个城市时,她就认定自己再也回不了故乡那块依然贫穷的土地。她不甘心也像同村的前辈姐妹那样,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年龄大了就随便找个男人回到老家生儿育女,她希望在自己身上能有所改变。
休假去逛图书城,小昭发现许多人都揣着资料课本在读这培训班那培训班,总是匆匆忙忙的样子。公司里也有几个同事朋友都在四处进修,其中就包括与自己合租一屋的张子颖。子颖在一家大商场销售手机,每月收入比小昭都高,她在一家职业学院报读了服装设计。小昭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整天搞得那么忙那么累?那样会老得很快的。子颖说,小昭,你也应该有点危机感才行。现在是什么时代?知识经济时代。趁还没老,再不多拿两个证书在手上,恐怕很快就要被社会淘汰掉。小昭觉得子颖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也开始觉察到周围潜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考虑再三,小昭认为英语会是今后比较受欢迎的职业,于是她就去培训中心报读了商务英语。但环境对学习外语非常重要,想掌握一门熟练的外语,光靠听和讲解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不断地实践练习。听朋友说Grenn House酒吧有大量的外国人光顾,为了学习英文,小昭干脆辞了文员工作,跑到Grenn House酒吧来当了一名吧台服务员。
2
Arlene请了两个调酒师,一个叫肖雷,另一个就是林木。两人长相都算帅气,但性格完全不同。肖雷年龄不大,但话不多,看起来很老成,甚至有点傲气;林木不一样,能言善谈,有点贪杯,最高兴的事就是有顾客请他喝酒,他能快速和顾客建立良好关系,所以小昭有什么事愿意请教林木。虽然都是服务员,但小昭和在酒吧里端托盘的燕燕她们几个不一样,小昭不用在酒吧里来去奔走,有点像肖雷和林木的助手,主要工作是站在吧台里刷刷酒杯,切切柠檬,擦擦吧台,有时也会陪客人说说话聊聊天。但通常这时客人就要小昭陪他们喝酒,小昭酒量很小,一支啤酒喝完头就会发晕,而且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最初时,因总是顾虑到自己的英文水平实在有限,碰到一点汉语也不会的外国人,小昭总是不敢开口讲话。Arlene就告诉小昭,想学英文就别怕不好意思,要大胆地说,即使说错了也没关系,那些会说些汉语的外国人其实还不是说得不好,但他们照样敢说。这点Arlene说得很对,记得有一次一个叫Jim的澳大利亚人,他把皮包寄存在吧台里,走时让小昭拿给他,他说:“请把我的包皮拿给我!”搞得在场的中国人都爆笑。一段时间后,为了学好英文,小昭也不管那么多了,有机会就硬着头皮上去跟老外用英文交流,水平也开始有了明显的提高。
小昭终于能把一个柠檬切成薄薄的十二片了。这时,她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酒吧里的酒水,卖给中国客人或其他一些不常来的老外是35元一大杯,或者28元一支,但卖给Jim或其他一部分经常来的外国客人,就是15元一大杯和10元一支。小昭不明白为何相差这么大,就问林木。林木说,这就是Arlene的经营秘诀了。在中国工作的老外,其实有一部分都是来混饭吃的。他们依仗英文是自己母语的特长,和黄头发蓝眼睛的特征,在这里的私人学校及培训中心从事教英语,或在一些民间娱乐场所从事表演工作。他们的工资相对于都市一些高收入群体,是很低的,想满足酒吧这种高消费场所的消费根本就不够。但一直以来,许多中国人,特别是没走出过国门的中国人,都有一种崇洋媚外的心理,认为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圆,Arlene正是利用这一心理想办法抓住老外,以吸引中国人进来消费。
小昭一听是这么回事,顿觉Arlene确实够厉害的,怪不得Grenn House这个酒吧看起来并不咋样,但生意却能夜夜满座。仔细观察,果然许多中国面孔都是冲着这里的老外来的,他们渴望与老外交流练习口语,甚至期待发生一些具有异国风情的事,希望能找到与众不同的感觉。
3
周四是Grenn House的“女士之夜”。Arlene规定,凡是这天来酒吧的所有女性,均免费赠送一杯鸡尾酒,并且晚上还会评选一位穿着最时尚的女士,有丰富的奖品赠送。于是小昭打电话叫子颖过来玩,说过来坐坐又不用破费。
这还是子颖第一次来小昭工作的酒吧。她是一个人来的。自从和男友分手后,小昭发现子颖已单身很久了。坐下后,小昭说子颖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子颖说,是啊,还是一个人。小昭说你以后经常来玩,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个。子颖笑说,那你看清楚噢,不帅的,没钱的我是不要的。小昭说行,就看你到时能否抓得住。接着又问子颖想喝什么酒。子颖说我不懂鸡尾酒,你觉得什么好喝随便给我一杯就行。小昭来Grenn House后,不仅英文水平有了显著提高,酒水知识也跟着林木学了不少。她觉得“长岛冰旋”这款鸡尾酒不仅时下正流行,味道也适合女孩子的口味,就问林木这款鸡尾酒怎么调,她要亲自调一杯给子颖。林木就一步步地告诉小昭该如何做。这杯第一次调制的“长岛冰旋”终于在小昭的手中诞生了,小昭很兴奋,拉着林木就给子颖介绍说,这是著名的调酒师林木先生,接着又向林木介绍了子颖。子颖算是和林木认识了。
Arlene的“女士之夜”果然奏效,还不到十点钟,酒吧里已快没空台了。放眼望去,简直是美女如云,令人眼花缭乱。有种说法是,到酒吧的男人和女人,要么就是猎人,要么就是猎物。意思很明显,当你坐在酒吧的某个角落时,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即使你没有想寻找什么,也许已有其他人的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
小昭问子颖,怎么样?要不也找个老外玩玩?子颖笑骂,去你的,要找你去找。小昭说看来你只对中国人感兴趣,觉得林木咋样?据说他还没女朋友。子颖看看在吧台那边和客人疯玩的林木,说就是排队也轮不到我啊,你们整天在一起,不发生点事都难。小昭说你也真会联想,我现在只想把英文学好,林木是不错,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子颖说你学英文,那找个外国男朋友也挺好的,保证你进步神速。
找个外国男朋友,小昭不是没想过,但她总有点害怕什么。其实有个叫Woody的加拿大人蛮喜欢小昭的,他每次来酒吧都要请小昭喝酒,有时也直言不讳地说爱小昭。小昭只当他是西方人一个表达友好的方式而已。要说小昭也很难喜欢Woody,他虽说只有二十九岁,但看起来起码有四十了,有时看他手背和胳臂上那毛茸茸的样子,小昭就会联想到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不过,小昭还是很喜欢他教她说英语。
子颖说小昭你英文现在应该很棒吧?等你学会了到时就教我。小昭说行啊,但你得付学费,那些老外每小时收费是80元,咱俩这么熟,就收你40元吧。子颖说行,就怕你把英语给我教成了谁也听不懂的鸟语。接着子颖又说,林木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他说要找我买手机,你说他是不是说着玩啊?
小昭诡秘一笑:子颖,看来你今天真没白来,你有艳遇了!刚说完,Arlene就喊小昭,叫她过去招呼客人。
4
果然不出小昭所料,没多久林木和子颖就好上了。小昭对他俩说,是我帮你们做的媒,你们应该请我吃餐饭才行。林木和子颖还真请小昭吃了顿海鲜。
吃完海鲜,小昭觉得自己挺寂寞的。来省城时间也不算短了,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想起曾经认识的那个叫柯海的男人,那个气质独特搞摄影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断断续续地交往了几个月,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他,可他喜欢无所事事地游山玩水,给小昭的感觉总是飘忽不定,无依无靠找不到踏实的感觉。后来某一天,柯海就在小昭的世界里消失了,小昭千方百计地打听都是徒劳,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Woody说周末要请小昭去梦都影城看电影,很明显,他是真想泡小昭了。小昭心里挺矛盾的,想拒绝又有点不舍。说真的,像自己这样的女孩在梦都看场电影是很奢侈的,80元一张门票,以前柯海带她去看过一回,之后再也没机会了。一个人在外,身边又没什么亲人可依靠,有时小昭是真的很想找个男朋友,也好有个人照顾自己。Woody虽不是很有钱,可怎么也不会像自己这样租间民房住都困难,何况如果和他住一块,学起英语肯定更轻松容易。最后小昭还是答应和Woody去梦都看电影,是个美国大片,英文版,下面显示中文字幕。刚开始还没什么,尽管Woody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但两人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不是靠得很近,小昭还能忍受。可电影放映还不到一半的时候,Woody就把肩膀搭在小昭的身上,越搂越紧,那股难闻的体味也越来越浓,小昭只好强迫自己忍受住。后来Woody开始不老实了,那毛茸茸的大手在小昭白嫩的肌肤上四处摩挲游走,让小昭感到恐惧。忍无可忍,小昭电影也不看了,借口去洗手间。在洗手间呆了很久,估计电影快完了她才出来。在洗手间里,小昭已想好了,自己不可能接受Woody――谁愿意和一个感到恐惧的人在一起呢?
在男女关系上外国人很看得开,小昭明确拒绝Woody后,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晚上还是照常到小昭工作的酒吧来玩。不过他再来时,只友好地和小昭打个招呼就完事,再也不表现对小昭有浓厚的兴趣。
几乎每个星期四,子颖就会来Grenn House。当然,再来就不完全是来看小昭了,只和小昭聊几句,就吵着要林木过去陪她。看他们那种甜蜜无间的样子,小昭很想自己也该找个人来陪陪,不太可能找林木这样的。小昭要找男朋友,会首先考虑对方的经济收入怎样。这也不能怪她过于现实,现在几乎每个城市里都这样。
5
小昭注意到吴楠,是因为他每次来Grenn House都是一个人,每次来就坐在吧台上,喝两扎啤酒就走了。
出于工作需要,这天不忙的时候,小昭主动上去跟吴楠聊天,和他玩游戏摇色盅。吴楠不是那种话多的男人,只是随和地微笑看着小昭听她说话。聊过几次,小昭对吴楠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知道他是山东青岛人,二十八岁,在一家公司里做软件工程师。能经常到酒吧来坐坐,收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吴楠说自己还没有女朋友。当吴楠告诉这个信息给小昭时,小昭不知为何对他的好感竟增多了几分。吴楠要小昭的电话号码时,小昭丝毫没犹豫就给了他。周末时,吴楠打电话给小昭,也请她去梦都影城看电影,小昭很兴奋,当然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坐在电影院里,小昭在心里试着比较了一下,发现跟吴楠和跟那个Woody看电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会有那种浑身难受和恐惧的感觉。
晚上吴楠又来Grenn House酒吧玩,这次他没有那么早就走,他说要等小昭下班请她吃宵夜。被人追求的感觉让小昭心花怒放。下了班,已是凌晨两点,小昭跟着吴楠去吃加州牛肉面。吃完夜宵,小昭没有说要急着回去,吴楠说在外面走走,小昭就跟着他在将要凌晨三点的街道上漫步,这时的她真有种谈恋爱的感觉。走了一会,到了城中花园门前,吴楠说要不要上去坐坐,说他家就在上面。小昭没想到吴楠会住在城中花园,这里的房子很贵的。小昭犹豫了一下,因为她知道上去后会发生什么。可当她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漂亮的豪华小区后,小昭还是跟着吴楠进去了。
吴楠的家是个两室一厅,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小昭问他一个月租金多少钱?吴楠说这是他买的房。小昭就没做声,不禁想:要是能找吴楠做男友那该多好,自己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跟吴楠上来时小昭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吴楠拥住自己的身子时,小昭很坦然地接受了。
6
许多女孩都这样,和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就以为和他的关系也亲近了。
小昭亦如此。在吴楠的床上睡过一夜后,她心里就不时惦记着吴楠以及他的那个漂亮的家。尽管吴楠对小昭并没有显得有多么的热烈,只是隔两天就约小昭去饭店吃饭,或把她带到城中花园那个漂亮的家,然后在那个宽大舒适的席梦思床上,尽情阅读享受着小昭洁白的身体,可小昭依然感到心情愉悦。在心里,她一直深藏着某种期待,比如吴楠也给自己一把阳光花园的钥匙,叫她搬进他的家里,让小昭也作为那个房子里的半个主人。
子颖说,小昭,你男朋友不是在城中花园有房子吗?你可以搬过去跟他一起住啊!这样房租也省了。小昭说还没结婚就住一起怕不太好,还是分开住好一些。小昭清楚自己是在说违心的话,自己何尝不想搬进阳光花园去呢?但那也要吴楠亲自开口对自己说才行啊!可吴楠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在需要时才叫小昭过去陪他。时间久了,小昭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小昭渐渐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吴楠一个电话就赶紧过去,那样太有失身份了。当又一个周末,吴楠让小昭下了班过去时,小昭找理由断然拒绝了。吴楠问她是否真的不想过去。小昭狠下心说是的。吴楠说那改天再说。
之后几天,吴楠也没到酒吧来找小昭,电话也没打一个。小昭也赌气不理他,坚持了一个礼拜,她实在有些不甘心,还是给吴楠打了电话,可电话竟然关机!小昭更忍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吴楠问个究竟,对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态度。
打车到了城中花园,大门保安见到小昭,笑着说:你是吴先生的女朋友吧?好些天没看到你了。你上去吧,吴先生好像没有出去。保安的话让小昭有些不好意思。在电梯里小昭想,吴楠这时会在家里干什么呢?他有没有想自己呢……算了,管他呢!见到他就知道了。
门铃响了好一会,吴楠才出现在小昭的视线里。他显然感到有些意外,身子挡在门口,衣服和头发很凌乱。小昭说,不想让我进去吗?刚说完这句话,里面就有个女人说,谁啊?让她进来呀!
小昭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她强忍住愤怒,质问吴楠,你的房间怎么会有别的女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楠很冷静地注视着小昭,不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你以为你是谁?
小昭终于如梦初醒――是啊!自己算什么呢?自己什么也不是!终于,她憎恨而懊悔地看了一眼吴楠,转身就奔进了电梯。
小昭又开始发狠地学习英文。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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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昭站在吧台里用心切着一个柠檬,切成薄薄的一片。老板Arlene说,柠檬很贵的,别切得太厚,厚了只能切六到八片,而切薄是可以切成十二片的,这样柠檬的成本就节省了一半。柠檬是免费给客人调酒调味,客人是不会在乎薄或者厚的。
把柠檬切成十二片,小昭牢牢记住了老板Arlene的这句话。
老板Arlene是上海人,确切地说是个上海女人。据吧台里的酒保林木讲,Arlene并不是这间叫Grenn House酒吧的老板,真正的老板是一个叫陈泰的男人。Arlene在这里认识很多讲英语的外国人,她曾经在上海也经营过酒吧,去玩的大多数是一些国人,生意很好。后来不知怎么酒吧关门了,来北方后发现这里的酒吧行业发展很不成熟,没有一间像样的适合老外聚会的酒吧,于是Arlene找到一家生意不好,快要倒闭的酒吧,对酒吧老板说让她来经营管理,做三个月试试。如果生意做不火,一分钱也不拿,赚钱了她要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那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就是属于一个叫陈泰的男人。
那个叫陈泰的男人虽说是大股东,但他不会英文,不会和外国人沟通,除了管理酒吧的财务,对其他的大小事一概不过问,全部是Arlene说了算。所以小昭只把Arlene看作是自己的老板,她有什么工作要求,也总是牢牢记在心里。
小昭也有个英文名字,叫Jenny,是Arlene帮她起的。第一天上班时,Arlene说小昭你有英文名吗?小昭说没有。Arlene想了想说,你以后上班就叫Jenny吧。
小昭来Grenn House酒吧上班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小昭没读过大学,中专毕业,来省城快两年了,一直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工资很低,工作也单调,没什么发展前景。小昭想换份更好的工作。留意了一段时间,发现论学历,论技能,自己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特长。漂亮,是一个女人的资本。可小昭对自己的容貌实在骄傲不起来,除了皮肤较白嫩,屁股较大外,真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走在人群中也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更要命的是身材还有些偏胖。可即使是这样的自身条件,小昭同样向往着美好舒适的生活。从最初踏上这个城市时,她就认定自己再也回不了故乡那块依然贫穷的土地。她不甘心也像同村的前辈姐妹那样,在城里打了几年工,年龄大了就随便找个男人回到老家生儿育女,她希望在自己身上能有所改变。
休假去逛图书城,小昭发现许多人都揣着资料课本在读这培训班那培训班,总是匆匆忙忙的样子。公司里也有几个同事朋友都在四处进修,其中就包括与自己合租一屋的张子颖。子颖在一家大商场销售手机,每月收入比小昭都高,她在一家职业学院报读了服装设计。小昭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整天搞得那么忙那么累?那样会老得很快的。子颖说,小昭,你也应该有点危机感才行。现在是什么时代?知识经济时代。趁还没老,再不多拿两个证书在手上,恐怕很快就要被社会淘汰掉。小昭觉得子颖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也开始觉察到周围潜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考虑再三,小昭认为英语会是今后比较受欢迎的职业,于是她就去培训中心报读了商务英语。但环境对学习外语非常重要,想掌握一门熟练的外语,光靠听和讲解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不断地实践练习。听朋友说Grenn House酒吧有大量的外国人光顾,为了学习英文,小昭干脆辞了文员工作,跑到Grenn House酒吧来当了一名吧台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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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lene请了两个调酒师,一个叫肖雷,另一个就是林木。两人长相都算帅气,但性格完全不同。肖雷年龄不大,但话不多,看起来很老成,甚至有点傲气;林木不一样,能言善谈,有点贪杯,最高兴的事就是有顾客请他喝酒,他能快速和顾客建立良好关系,所以小昭有什么事愿意请教林木。虽然都是服务员,但小昭和在酒吧里端托盘的燕燕她们几个不一样,小昭不用在酒吧里来去奔走,有点像肖雷和林木的助手,主要工作是站在吧台里刷刷酒杯,切切柠檬,擦擦吧台,有时也会陪客人说说话聊聊天。但通常这时客人就要小昭陪他们喝酒,小昭酒量很小,一支啤酒喝完头就会发晕,而且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最初时,因总是顾虑到自己的英文水平实在有限,碰到一点汉语也不会的外国人,小昭总是不敢开口讲话。Arlene就告诉小昭,想学英文就别怕不好意思,要大胆地说,即使说错了也没关系,那些会说些汉语的外国人其实还不是说得不好,但他们照样敢说。这点Arlene说得很对,记得有一次一个叫Jim的澳大利亚人,他把皮包寄存在吧台里,走时让小昭拿给他,他说:“请把我的包皮拿给我!”搞得在场的中国人都爆笑。一段时间后,为了学好英文,小昭也不管那么多了,有机会就硬着头皮上去跟老外用英文交流,水平也开始有了明显的提高。
小昭终于能把一个柠檬切成薄薄的十二片了。这时,她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酒吧里的酒水,卖给中国客人或其他一些不常来的老外是35元一大杯,或者28元一支,但卖给Jim或其他一部分经常来的外国客人,就是15元一大杯和10元一支。小昭不明白为何相差这么大,就问林木。林木说,这就是Arlene的经营秘诀了。在中国工作的老外,其实有一部分都是来混饭吃的。他们依仗英文是自己母语的特长,和黄头发蓝眼睛的特征,在这里的私人学校及培训中心从事教英语,或在一些民间娱乐场所从事表演工作。他们的工资相对于都市一些高收入群体,是很低的,想满足酒吧这种高消费场所的消费根本就不够。但一直以来,许多中国人,特别是没走出过国门的中国人,都有一种崇洋媚外的心理,认为外国的月亮都比中国圆,Arlene正是利用这一心理想办法抓住老外,以吸引中国人进来消费。
小昭一听是这么回事,顿觉Arlene确实够厉害的,怪不得Grenn House这个酒吧看起来并不咋样,但生意却能夜夜满座。仔细观察,果然许多中国面孔都是冲着这里的老外来的,他们渴望与老外交流练习口语,甚至期待发生一些具有异国风情的事,希望能找到与众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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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是Grenn House的“女士之夜”。Arlene规定,凡是这天来酒吧的所有女性,均免费赠送一杯鸡尾酒,并且晚上还会评选一位穿着最时尚的女士,有丰富的奖品赠送。于是小昭打电话叫子颖过来玩,说过来坐坐又不用破费。
这还是子颖第一次来小昭工作的酒吧。她是一个人来的。自从和男友分手后,小昭发现子颖已单身很久了。坐下后,小昭说子颖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子颖说,是啊,还是一个人。小昭说你以后经常来玩,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个。子颖笑说,那你看清楚噢,不帅的,没钱的我是不要的。小昭说行,就看你到时能否抓得住。接着又问子颖想喝什么酒。子颖说我不懂鸡尾酒,你觉得什么好喝随便给我一杯就行。小昭来Grenn House后,不仅英文水平有了显著提高,酒水知识也跟着林木学了不少。她觉得“长岛冰旋”这款鸡尾酒不仅时下正流行,味道也适合女孩子的口味,就问林木这款鸡尾酒怎么调,她要亲自调一杯给子颖。林木就一步步地告诉小昭该如何做。这杯第一次调制的“长岛冰旋”终于在小昭的手中诞生了,小昭很兴奋,拉着林木就给子颖介绍说,这是著名的调酒师林木先生,接着又向林木介绍了子颖。子颖算是和林木认识了。
Arlene的“女士之夜”果然奏效,还不到十点钟,酒吧里已快没空台了。放眼望去,简直是美女如云,令人眼花缭乱。有种说法是,到酒吧的男人和女人,要么就是猎人,要么就是猎物。意思很明显,当你坐在酒吧的某个角落时,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即使你没有想寻找什么,也许已有其他人的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
小昭问子颖,怎么样?要不也找个老外玩玩?子颖笑骂,去你的,要找你去找。小昭说看来你只对中国人感兴趣,觉得林木咋样?据说他还没女朋友。子颖看看在吧台那边和客人疯玩的林木,说就是排队也轮不到我啊,你们整天在一起,不发生点事都难。小昭说你也真会联想,我现在只想把英文学好,林木是不错,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子颖说你学英文,那找个外国男朋友也挺好的,保证你进步神速。
找个外国男朋友,小昭不是没想过,但她总有点害怕什么。其实有个叫Woody的加拿大人蛮喜欢小昭的,他每次来酒吧都要请小昭喝酒,有时也直言不讳地说爱小昭。小昭只当他是西方人一个表达友好的方式而已。要说小昭也很难喜欢Woody,他虽说只有二十九岁,但看起来起码有四十了,有时看他手背和胳臂上那毛茸茸的样子,小昭就会联想到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不过,小昭还是很喜欢他教她说英语。
子颖说小昭你英文现在应该很棒吧?等你学会了到时就教我。小昭说行啊,但你得付学费,那些老外每小时收费是80元,咱俩这么熟,就收你40元吧。子颖说行,就怕你把英语给我教成了谁也听不懂的鸟语。接着子颖又说,林木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他说要找我买手机,你说他是不是说着玩啊?
小昭诡秘一笑:子颖,看来你今天真没白来,你有艳遇了!刚说完,Arlene就喊小昭,叫她过去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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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小昭所料,没多久林木和子颖就好上了。小昭对他俩说,是我帮你们做的媒,你们应该请我吃餐饭才行。林木和子颖还真请小昭吃了顿海鲜。
吃完海鲜,小昭觉得自己挺寂寞的。来省城时间也不算短了,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想起曾经认识的那个叫柯海的男人,那个气质独特搞摄影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断断续续地交往了几个月,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他,可他喜欢无所事事地游山玩水,给小昭的感觉总是飘忽不定,无依无靠找不到踏实的感觉。后来某一天,柯海就在小昭的世界里消失了,小昭千方百计地打听都是徒劳,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Woody说周末要请小昭去梦都影城看电影,很明显,他是真想泡小昭了。小昭心里挺矛盾的,想拒绝又有点不舍。说真的,像自己这样的女孩在梦都看场电影是很奢侈的,80元一张门票,以前柯海带她去看过一回,之后再也没机会了。一个人在外,身边又没什么亲人可依靠,有时小昭是真的很想找个男朋友,也好有个人照顾自己。Woody虽不是很有钱,可怎么也不会像自己这样租间民房住都困难,何况如果和他住一块,学起英语肯定更轻松容易。最后小昭还是答应和Woody去梦都看电影,是个美国大片,英文版,下面显示中文字幕。刚开始还没什么,尽管Woody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但两人坐在各自的位子上,不是靠得很近,小昭还能忍受。可电影放映还不到一半的时候,Woody就把肩膀搭在小昭的身上,越搂越紧,那股难闻的体味也越来越浓,小昭只好强迫自己忍受住。后来Woody开始不老实了,那毛茸茸的大手在小昭白嫩的肌肤上四处摩挲游走,让小昭感到恐惧。忍无可忍,小昭电影也不看了,借口去洗手间。在洗手间呆了很久,估计电影快完了她才出来。在洗手间里,小昭已想好了,自己不可能接受Woody――谁愿意和一个感到恐惧的人在一起呢?
在男女关系上外国人很看得开,小昭明确拒绝Woody后,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晚上还是照常到小昭工作的酒吧来玩。不过他再来时,只友好地和小昭打个招呼就完事,再也不表现对小昭有浓厚的兴趣。
几乎每个星期四,子颖就会来Grenn House。当然,再来就不完全是来看小昭了,只和小昭聊几句,就吵着要林木过去陪她。看他们那种甜蜜无间的样子,小昭很想自己也该找个人来陪陪,不太可能找林木这样的。小昭要找男朋友,会首先考虑对方的经济收入怎样。这也不能怪她过于现实,现在几乎每个城市里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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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注意到吴楠,是因为他每次来Grenn House都是一个人,每次来就坐在吧台上,喝两扎啤酒就走了。
出于工作需要,这天不忙的时候,小昭主动上去跟吴楠聊天,和他玩游戏摇色盅。吴楠不是那种话多的男人,只是随和地微笑看着小昭听她说话。聊过几次,小昭对吴楠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知道他是山东青岛人,二十八岁,在一家公司里做软件工程师。能经常到酒吧来坐坐,收入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吴楠说自己还没有女朋友。当吴楠告诉这个信息给小昭时,小昭不知为何对他的好感竟增多了几分。吴楠要小昭的电话号码时,小昭丝毫没犹豫就给了他。周末时,吴楠打电话给小昭,也请她去梦都影城看电影,小昭很兴奋,当然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坐在电影院里,小昭在心里试着比较了一下,发现跟吴楠和跟那个Woody看电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会有那种浑身难受和恐惧的感觉。
晚上吴楠又来Grenn House酒吧玩,这次他没有那么早就走,他说要等小昭下班请她吃宵夜。被人追求的感觉让小昭心花怒放。下了班,已是凌晨两点,小昭跟着吴楠去吃加州牛肉面。吃完夜宵,小昭没有说要急着回去,吴楠说在外面走走,小昭就跟着他在将要凌晨三点的街道上漫步,这时的她真有种谈恋爱的感觉。走了一会,到了城中花园门前,吴楠说要不要上去坐坐,说他家就在上面。小昭没想到吴楠会住在城中花园,这里的房子很贵的。小昭犹豫了一下,因为她知道上去后会发生什么。可当她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漂亮的豪华小区后,小昭还是跟着吴楠进去了。
吴楠的家是个两室一厅,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小昭问他一个月租金多少钱?吴楠说这是他买的房。小昭就没做声,不禁想:要是能找吴楠做男友那该多好,自己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跟吴楠上来时小昭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吴楠拥住自己的身子时,小昭很坦然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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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女孩都这样,和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就以为和他的关系也亲近了。
小昭亦如此。在吴楠的床上睡过一夜后,她心里就不时惦记着吴楠以及他的那个漂亮的家。尽管吴楠对小昭并没有显得有多么的热烈,只是隔两天就约小昭去饭店吃饭,或把她带到城中花园那个漂亮的家,然后在那个宽大舒适的席梦思床上,尽情阅读享受着小昭洁白的身体,可小昭依然感到心情愉悦。在心里,她一直深藏着某种期待,比如吴楠也给自己一把阳光花园的钥匙,叫她搬进他的家里,让小昭也作为那个房子里的半个主人。
子颖说,小昭,你男朋友不是在城中花园有房子吗?你可以搬过去跟他一起住啊!这样房租也省了。小昭说还没结婚就住一起怕不太好,还是分开住好一些。小昭清楚自己是在说违心的话,自己何尝不想搬进阳光花园去呢?但那也要吴楠亲自开口对自己说才行啊!可吴楠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在需要时才叫小昭过去陪他。时间久了,小昭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有多少爱情的成分。小昭渐渐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吴楠一个电话就赶紧过去,那样太有失身份了。当又一个周末,吴楠让小昭下了班过去时,小昭找理由断然拒绝了。吴楠问她是否真的不想过去。小昭狠下心说是的。吴楠说那改天再说。
之后几天,吴楠也没到酒吧来找小昭,电话也没打一个。小昭也赌气不理他,坚持了一个礼拜,她实在有些不甘心,还是给吴楠打了电话,可电话竟然关机!小昭更忍不住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吴楠问个究竟,对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态度。
打车到了城中花园,大门保安见到小昭,笑着说:你是吴先生的女朋友吧?好些天没看到你了。你上去吧,吴先生好像没有出去。保安的话让小昭有些不好意思。在电梯里小昭想,吴楠这时会在家里干什么呢?他有没有想自己呢……算了,管他呢!见到他就知道了。
门铃响了好一会,吴楠才出现在小昭的视线里。他显然感到有些意外,身子挡在门口,衣服和头发很凌乱。小昭说,不想让我进去吗?刚说完这句话,里面就有个女人说,谁啊?让她进来呀!
小昭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她强忍住愤怒,质问吴楠,你的房间怎么会有别的女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楠很冷静地注视着小昭,不屑地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你以为你是谁?
小昭终于如梦初醒――是啊!自己算什么呢?自己什么也不是!终于,她憎恨而懊悔地看了一眼吴楠,转身就奔进了电梯。
小昭又开始发狠地学习英文。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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