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红花草

作者:张夏林

世上居然有这么一种花草,过了30年还能让人闻到它的清香,看到它的模样,触到它的感觉,这就是那年的红花草。

1974冬,在“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浪尾中,我来到了湖北随县淅河(现称随洲市)农村插队,生活的艰辛在当今年轻人来看简直无法想象。由于口粮不够,相当一段时间我们知青只能吃两顿饭,别说吃肉光油水都少的可怜,还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我们当时只有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说来可能会让人不相信,那时我一顿饭能吃一斤半,女知青也可吃一斤多。母亲大概体察到儿子的需求,曾经托人给我捎来一瓶酱腌肉,平时我舍不得多吃,偶尔拿出来与农友们分享,以至能有酱肉吃成为那段岁月中我的一种奢望。喝的是从一里地外井里挑来的凉水(柴源有限,烧不起开水),许多人开始不习惯都闹了肚子。记得有一回外出干活,正是烈日炎炎,疲劳干渴之极,周围又无清水,我只能趴着喝稻田里的水解渴。虽然我们知青住的是砖瓦房,却因为施工简陋而不挡雨。每当雨天来临,只有将塑料布象蚊帐般撑在床上来接雨水。潮湿的环境滋生了许多臭虫和跳蚤,咬的我们浑身上下奇痒难忍。能用的杀虫方法都用了,却仍不见效。当地老乡给我们支招,于是,将床板扛到户外,拿农用氨水浸泡才解决。

如果说生活的艰辛还能让人适应,可精神上的寂寞却使人难以忍受。当时没有电视,下乡头一年看不到报纸,每天清晨上工时,生产队高音喇叭播放的新闻是我们了解外界的主要来源,而每一封家书的到来则让我倍感亲切,偶尔能去县城部队礼堂看一场电影则是莫大的享受。插队后的第一个除夕夜,乡间远处不时传来稀疏的爆竹声,知青点中却显得格外冷清,不知是想家或是对前途无望,大家围着一桌饭菜默默无语。一位平时腼腆的女知青突然拿起一瓶酒咕噜噜的喝了起来,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她已醉倒在床下(床是座位),接着其他的女孩子不约而同的哭了起来。那时生活中的无聊之事竟然也能作为谈资愉悦。由于知青点内没有厕所,冬天夜晚解手只有在屋中木桶就便。而男知青与女知青屋顶又没有隔断,这样我们每次解手尿入木桶时都会劈啪作响,结果总会引起隔壁女同胞的一阵哄笑。后来有人发现沿着木桶边尿(我们戏称为“檫边子”)声音很小,于是,每次小解时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旦失败,第二天又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可能是经常劳作与大自然接触的缘故,那一草一木时常都会让人触景生情。不经意间我第一次看到了红花草,它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学名紫花苜蓿,小叶瓣、蝶型花、呈粉紫色、俗称草籽,当地人叫作红花草。它耐旱、耐瘠、耐盐碱、喜水肥、生长期可长达八年,每到春至秋冬在田间地头都能看到它的身影。而当地农民又将它成片的播种在田中,为了夏季将其耕犁,权作水稻的“绿肥”。因此,当我远看那一片片怒放如紫红色的花海时,抑郁的心情顷刻烟消云散。在那面朝黄土背顶青天的日子里,在许多知青祈求着“一年等、二年盼、三年过后回武汉”时,我却常常从红花草那里寻求精神籍慰,以此释放情怀。令人惊讶是红花草的生命力竟十分顽强,以至……

插队一年后,知青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位女知青由于受人排挤,入党无望,内心苦闷,加之感情因素突然疯了。我还清楚记得她是被人拖着强行送往精神病院的。临行前她死活不愿上车,撕心裂腑般哭喊着“我没病,我没疯。”尚未息事宁人,紧接着她父亲赶来因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又卧轨身亡。这对于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学生伢来说,无疑如同一块巨大的阴霾笼罩在心头,而我那年轻的心也被强烈的震撼着…...无奈中独自来到了村前的池塘边,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棵红花草,它依偎在池塘堤脚随着寒风瑟瑟的摇曳着,刹那间,我心中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怅然与怜惜。透过那已近枯萎而纤弱的花身,我体味到了生命的脆弱,也有生来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人间的善恶与美丑。后来,听说那位女知青竟奇迹般的康复,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武汉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广州并有了自己美满的家庭。从这我又感悟出脆弱的生命中也有着坚强的生命力!

红花草不仅妆扮了原野,肥沃了农田,还似乎给我们的插队生活带来了几分色彩。同样是在红花草盛开的一个日子,同屋知青小刘用半自动步枪(大队民兵连配发的)击毙了一只野狗。这下子知青点可热闹了,由于长时间不见油荤,大家恨不得生吞活剥。为了能让这只“战利品”物有所值,或许我在知青点做菜小有名气,掌勺的任务由我来承担。为了不辜负大家的“重托”我着实动了番脑筋。从《大众菜谱》的“葱爆里脊”中受到启发,我决定来个“葱姜辣子爆狗丁”。没有生粉用面粉,没有味精用五香粉,再加入从镇上打来的白酒,热锅过油,辅料炝锅,快速翻炒,再淋麻油,整整弄了一面盆。别说,那红油油、香喷喷、外焦里嫩的鲜狗肉不一会就让大伙一抢而光。以至前两年一同插队的知青聚会时,提起那次“狗餐”还津津有味。可不知怎么的,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愿吃狗肉。

插队两年后,地区要搞知青文艺汇演,我作为文艺骨干名列其中。当节目开始排练时,我们又犯愁了,虽然演员演技不错,知青们也多有器乐特长,可乐队仅有几把二胡和竹笛,实在难抵别人的“洋枪洋炮”。情急之中我想到了部队宣传队有这些玩意,于是连夜赶往县城。好在我们这些知青多属军干子弟,很快就得到了部队领导的支持。在通往襄樊的列车上,当我们拿出金光闪闪的小号、长笛,典雅可人的小提琴、大提琴时,引来了旅客和乘务员一片新奇的目光(那时不多见)。在他们的要求下,我们在火车上饱含激情的演奏了起来。首先奏的是舞蹈《鱼水情》音乐,悠扬的乐曲随着欢声笑语在车厢中回旋。在我们加奏《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时,列车窗外一片又一片的红花草进入了我的视线,那疾促而过的紫红色与“花”的旋律交相辉映,在我心中泛起了一种意味绵长又温馨的感觉,那次汇演我们大功告成。

为了融入农村生活,知青们都很注重与当地打成一片。不到半年时间,我已能讲一口道地的方言,加之成天干农活晒的黝黑,许多人都把我们当成了本地农民。后来,乡亲们还常请我们去他们家里喝酒交朋友,嘘寒问暖,甚至介绍对象,相互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次栽秧间隙,一群生产队的年轻妇女对我开起了玩笑,语言之挑逗,行为之大胆,让我这从无任何情感体验的人始料未及。看着田垅上一溜洋洋得意的红花草,我不觉中脸红了,真的,比红花草还红!

最让我难忘的是,1976年底,我应征入伍将要离开随县农村,在公社欢送大会会场,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生产队叶队长夫妇,他俩一见我就说是来送我和他们的儿子当兵。接着,忙不迭地往我口袋中塞鸡蛋,并拿出一套全新的青黑粗布衣留我作纪念,那情景就象电影中当年乡亲们送子弟兵上前线。握着叶队长布满老茧的双手,望着这对淳朴厚道的农民夫妇,想起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我感到喉咙哽住了,无法自禁的流下了热泪,从心底默默的喊了声:再见了我的农民爹娘!再见了我的第二故乡!直到现在,那套青黑粗布衣还珍藏在箱底。

30年一晃过去了,就是一个婴儿也到了而立之年。虽然我已很难再看见红花草,可它常在我梦中出现,常使我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常带我回到那第二故乡。于是,在我从事音乐创作多年后,以《那年的红花草》为题,写下了这样一首歌:

你不红,

你不艳,

那年见到你是在村前小河边;

你风中开不败,

你雨里打不衰,

你顽强扎根在广阔的田野。

黎明时你伴我踏上乡间路,

月光下你陪我熬过漫长夜;

几丝清香驱散我满面的疲惫,

几分微笑荡去我心中的惆怅。

你没有芬芳的年华,

你总是默默的枯谢。

一天又一天哦,

一年又一年,

饱经过风和雨,

历尽了暑与霜;

往事随着岁月流逝,

你迎风飘动的身影却依旧在我眼前。

红花草,

红花草,

当我离开你时你是那么红;

当我想起你时你是那么艳……

韶华青春经典复古三原色

作者:张夏林

世上居然有这么一种花草,过了30年还能让人闻到它的清香,看到它的模样,触到它的感觉,这就是那年的红花草。

1974冬,在“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浪尾中,我来到了湖北随县淅河(现称随洲市)农村插队,生活的艰辛在当今年轻人来看简直无法想象。由于口粮不够,相当一段时间我们知青只能吃两顿饭,别说吃肉光油水都少的可怜,还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而我们当时只有十七八岁,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说来可能会让人不相信,那时我一顿饭能吃一斤半,女知青也可吃一斤多。母亲大概体察到儿子的需求,曾经托人给我捎来一瓶酱腌肉,平时我舍不得多吃,偶尔拿出来与农友们分享,以至能有酱肉吃成为那段岁月中我的一种奢望。喝的是从一里地外井里挑来的凉水(柴源有限,烧不起开水),许多人开始不习惯都闹了肚子。记得有一回外出干活,正是烈日炎炎,疲劳干渴之极,周围又无清水,我只能趴着喝稻田里的水解渴。虽然我们知青住的是砖瓦房,却因为施工简陋而不挡雨。每当雨天来临,只有将塑料布象蚊帐般撑在床上来接雨水。潮湿的环境滋生了许多臭虫和跳蚤,咬的我们浑身上下奇痒难忍。能用的杀虫方法都用了,却仍不见效。当地老乡给我们支招,于是,将床板扛到户外,拿农用氨水浸泡才解决。

如果说生活的艰辛还能让人适应,可精神上的寂寞却使人难以忍受。当时没有电视,下乡头一年看不到报纸,每天清晨上工时,生产队高音喇叭播放的新闻是我们了解外界的主要来源,而每一封家书的到来则让我倍感亲切,偶尔能去县城部队礼堂看一场电影则是莫大的享受。插队后的第一个除夕夜,乡间远处不时传来稀疏的爆竹声,知青点中却显得格外冷清,不知是想家或是对前途无望,大家围着一桌饭菜默默无语。一位平时腼腆的女知青突然拿起一瓶酒咕噜噜的喝了起来,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她已醉倒在床下(床是座位),接着其他的女孩子不约而同的哭了起来。那时生活中的无聊之事竟然也能作为谈资愉悦。由于知青点内没有厕所,冬天夜晚解手只有在屋中木桶就便。而男知青与女知青屋顶又没有隔断,这样我们每次解手尿入木桶时都会劈啪作响,结果总会引起隔壁女同胞的一阵哄笑。后来有人发现沿着木桶边尿(我们戏称为“檫边子”)声音很小,于是,每次小解时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旦失败,第二天又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可能是经常劳作与大自然接触的缘故,那一草一木时常都会让人触景生情。不经意间我第一次看到了红花草,它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学名紫花苜蓿,小叶瓣、蝶型花、呈粉紫色、俗称草籽,当地人叫作红花草。它耐旱、耐瘠、耐盐碱、喜水肥、生长期可长达八年,每到春至秋冬在田间地头都能看到它的身影。而当地农民又将它成片的播种在田中,为了夏季将其耕犁,权作水稻的“绿肥”。因此,当我远看那一片片怒放如紫红色的花海时,抑郁的心情顷刻烟消云散。在那面朝黄土背顶青天的日子里,在许多知青祈求着“一年等、二年盼、三年过后回武汉”时,我却常常从红花草那里寻求精神籍慰,以此释放情怀。令人惊讶是红花草的生命力竟十分顽强,以至……

插队一年后,知青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位女知青由于受人排挤,入党无望,内心苦闷,加之感情因素突然疯了。我还清楚记得她是被人拖着强行送往精神病院的。临行前她死活不愿上车,撕心裂腑般哭喊着“我没病,我没疯。”尚未息事宁人,紧接着她父亲赶来因无法接受这种现实又卧轨身亡。这对于我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学生伢来说,无疑如同一块巨大的阴霾笼罩在心头,而我那年轻的心也被强烈的震撼着…...无奈中独自来到了村前的池塘边,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棵红花草,它依偎在池塘堤脚随着寒风瑟瑟的摇曳着,刹那间,我心中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怅然与怜惜。透过那已近枯萎而纤弱的花身,我体味到了生命的脆弱,也有生来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人间的善恶与美丑。后来,听说那位女知青竟奇迹般的康复,恢复高考后考上了武汉的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广州并有了自己美满的家庭。从这我又感悟出脆弱的生命中也有着坚强的生命力!

红花草不仅妆扮了原野,肥沃了农田,还似乎给我们的插队生活带来了几分色彩。同样是在红花草盛开的一个日子,同屋知青小刘用半自动步枪(大队民兵连配发的)击毙了一只野狗。这下子知青点可热闹了,由于长时间不见油荤,大家恨不得生吞活剥。为了能让这只“战利品”物有所值,或许我在知青点做菜小有名气,掌勺的任务由我来承担。为了不辜负大家的“重托”我着实动了番脑筋。从《大众菜谱》的“葱爆里脊”中受到启发,我决定来个“葱姜辣子爆狗丁”。没有生粉用面粉,没有味精用五香粉,再加入从镇上打来的白酒,热锅过油,辅料炝锅,快速翻炒,再淋麻油,整整弄了一面盆。别说,那红油油、香喷喷、外焦里嫩的鲜狗肉不一会就让大伙一抢而光。以至前两年一同插队的知青聚会时,提起那次“狗餐”还津津有味。可不知怎么的,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愿吃狗肉。

插队两年后,地区要搞知青文艺汇演,我作为文艺骨干名列其中。当节目开始排练时,我们又犯愁了,虽然演员演技不错,知青们也多有器乐特长,可乐队仅有几把二胡和竹笛,实在难抵别人的“洋枪洋炮”。情急之中我想到了部队宣传队有这些玩意,于是连夜赶往县城。好在我们这些知青多属军干子弟,很快就得到了部队领导的支持。在通往襄樊的列车上,当我们拿出金光闪闪的小号、长笛,典雅可人的小提琴、大提琴时,引来了旅客和乘务员一片新奇的目光(那时不多见)。在他们的要求下,我们在火车上饱含激情的演奏了起来。首先奏的是舞蹈《鱼水情》音乐,悠扬的乐曲随着欢声笑语在车厢中回旋。在我们加奏《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时,列车窗外一片又一片的红花草进入了我的视线,那疾促而过的紫红色与“花”的旋律交相辉映,在我心中泛起了一种意味绵长又温馨的感觉,那次汇演我们大功告成。

为了融入农村生活,知青们都很注重与当地打成一片。不到半年时间,我已能讲一口道地的方言,加之成天干农活晒的黝黑,许多人都把我们当成了本地农民。后来,乡亲们还常请我们去他们家里喝酒交朋友,嘘寒问暖,甚至介绍对象,相互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次栽秧间隙,一群生产队的年轻妇女对我开起了玩笑,语言之挑逗,行为之大胆,让我这从无任何情感体验的人始料未及。看着田垅上一溜洋洋得意的红花草,我不觉中脸红了,真的,比红花草还红!

最让我难忘的是,1976年底,我应征入伍将要离开随县农村,在公社欢送大会会场,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生产队叶队长夫妇,他俩一见我就说是来送我和他们的儿子当兵。接着,忙不迭地往我口袋中塞鸡蛋,并拿出一套全新的青黑粗布衣留我作纪念,那情景就象电影中当年乡亲们送子弟兵上前线。握着叶队长布满老茧的双手,望着这对淳朴厚道的农民夫妇,想起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我感到喉咙哽住了,无法自禁的流下了热泪,从心底默默的喊了声:再见了我的农民爹娘!再见了我的第二故乡!直到现在,那套青黑粗布衣还珍藏在箱底。

30年一晃过去了,就是一个婴儿也到了而立之年。虽然我已很难再看见红花草,可它常在我梦中出现,常使我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常带我回到那第二故乡。于是,在我从事音乐创作多年后,以《那年的红花草》为题,写下了这样一首歌:

你不红,

你不艳,

那年见到你是在村前小河边;

你风中开不败,

你雨里打不衰,

你顽强扎根在广阔的田野。

黎明时你伴我踏上乡间路,

月光下你陪我熬过漫长夜;

几丝清香驱散我满面的疲惫,

几分微笑荡去我心中的惆怅。

你没有芬芳的年华,

你总是默默的枯谢。

一天又一天哦,

一年又一年,

饱经过风和雨,

历尽了暑与霜;

往事随着岁月流逝,

你迎风飘动的身影却依旧在我眼前。

红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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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离开你时你是那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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