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带四岁的小女儿来家里玩，胖嘟嘟的小孩，爬上爬下，这个屋窜到那间房，要吃巧克力要喝橙汁，就没个停，一会儿叫阿姨一会儿叫哥哥的，讨人欢喜。从她一早出现在我家开始，我们就都在看她表演似的。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摔了，磕着牙，出血了。我们看了看，安慰说没事儿。小姑娘看到那点隐约的血迹，来劲儿了，瘪了嘴，发出撕心的哭叫：“我的小乳牙呀。妈妈，我的小乳牙呀。”女友抱着女儿左哄右哄，总算是安静了一点儿，却还在抽抽搭搭：“妈妈，我的小乳牙没事吧？不会掉了吃不了东西吧？不会唱歌的时候，突然不见了吧？不会再出血了吧？” 我呆呆地看着一脸愁容惊慌失措的小女孩，真实的害怕，就清清楚楚地写在了她的脸上。旺旺笑着说等乳牙掉了，会长出更好更厉害的牙齿。他的乳牙已经基本上换掉了，他说话的表情就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后的坦然。 记得旺旺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看一部什么片子不记得了，他突然问我，电视里那个人怎么了？我说他死了。死了是怎么了？旺旺看着我有点儿悲伤的表情。我这才从剧情情绪里出来，但，和一个这样小的孩子谈死亡实在是困难的。我说那个人死了，是因为他很老了，生病了，然后，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不会再醒来，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妈妈，你也会死吗？”原来，小家伙并不是担心电视剧里的那个人。 我说妈妈也会死的，等到妈妈很老很老的时候，你也长大了。但离那个时候，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还记得旺旺当时哇哇大哭：“妈妈，我不要你老，不要你死的。”一直哭到睡了，还在喃喃：“妈妈，我不要你老。” 到现在，这个已经十岁的、长得很壮实的男孩还很忌讳我对自己年龄增长的正常表达，如果我说他长大了，说自己眼角有皱纹了，说晚上熬夜状态不行了，或者在和朋友电话里聊天时感叹岁月无情，这个平时一副无所谓态度的孩子都会很敏感地提醒我：“妈妈，不许说自己老了。你不会老的，你要活一亿岁。”亿，是他知道的最大数字单位了吧？而且我还发现，如果我不停下这个话题，他会变得很烦躁很不安。 死亡，绝对不仅仅是个哲学问题，对于一个孩子，那是一个爱的问题。 小孩子真的比成年人要面对更多的困惑，一些来自他们日新月异的身体，他们会担心视力有没有问题？鼻孔大不大？需不需要箍牙？脚长得太大会不会买不到鞋子？他们也会对现实的生活充满疑惑：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坐在公共汽车上，接手机时却说他在餐厅吃饭？ 那天，旺旺说他在等公交车时遇到一个老人，很可怜的样子，老人跟他说很饿了，有两顿没有吃饭了。旺旺说我很想给他钱，但是，我只有乘车的两块钱。 我说，你怎么办呢？ 旺旺沮丧地说：“我就朝他摆摆手咯。但是，妈妈，我很想能给他一点钱的。妈妈，为什么他们会没有钱吃饭呢？我觉得那个人好可怜呀。” 我们常说小孩子无忧无虑，好像他们都是没心没肺地长大的似的。其实，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伴随着焦虑惶恐和不知所措。如何让他们学会一点一点地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世界又能像雅罗斯拉夫・赛弗尔特一样在内心深深感叹《世界美如斯》？这是一个难题。 所以，谁要是跟我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我总是使劲摇头再摇头。只是毛尖说得好：“不要紧，谁的童年不匮乏，谁的青春不慌张。”每一个孩子都会跌跌撞撞地长大，慢慢有了貌似强大的外表和真正坚韧的内心，然后，像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样忘了年少的烦恼和忧愁，和今天的我们一样。
女友带四岁的小女儿来家里玩，胖嘟嘟的小孩，爬上爬下，这个屋窜到那间房，要吃巧克力要喝橙汁，就没个停，一会儿叫阿姨一会儿叫哥哥的，讨人欢喜。从她一早出现在我家开始，我们就都在看她表演似的。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摔了，磕着牙，出血了。我们看了看，安慰说没事儿。小姑娘看到那点隐约的血迹，来劲儿了，瘪了嘴，发出撕心的哭叫：“我的小乳牙呀。妈妈，我的小乳牙呀。”女友抱着女儿左哄右哄，总算是安静了一点儿，却还在抽抽搭搭：“妈妈，我的小乳牙没事吧？不会掉了吃不了东西吧？不会唱歌的时候，突然不见了吧？不会再出血了吧？” 我呆呆地看着一脸愁容惊慌失措的小女孩，真实的害怕，就清清楚楚地写在了她的脸上。旺旺笑着说等乳牙掉了，会长出更好更厉害的牙齿。他的乳牙已经基本上换掉了，他说话的表情就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后的坦然。 记得旺旺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看一部什么片子不记得了，他突然问我，电视里那个人怎么了？我说他死了。死了是怎么了？旺旺看着我有点儿悲伤的表情。我这才从剧情情绪里出来，但，和一个这样小的孩子谈死亡实在是困难的。我说那个人死了，是因为他很老了，生病了，然后，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不会再醒来，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妈妈，你也会死吗？”原来，小家伙并不是担心电视剧里的那个人。 我说妈妈也会死的，等到妈妈很老很老的时候，你也长大了。但离那个时候，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还记得旺旺当时哇哇大哭：“妈妈，我不要你老，不要你死的。”一直哭到睡了，还在喃喃：“妈妈，我不要你老。” 到现在，这个已经十岁的、长得很壮实的男孩还很忌讳我对自己年龄增长的正常表达，如果我说他长大了，说自己眼角有皱纹了，说晚上熬夜状态不行了，或者在和朋友电话里聊天时感叹岁月无情，这个平时一副无所谓态度的孩子都会很敏感地提醒我：“妈妈，不许说自己老了。你不会老的，你要活一亿岁。”亿，是他知道的最大数字单位了吧？而且我还发现，如果我不停下这个话题，他会变得很烦躁很不安。 死亡，绝对不仅仅是个哲学问题，对于一个孩子，那是一个爱的问题。 小孩子真的比成年人要面对更多的困惑，一些来自他们日新月异的身体，他们会担心视力有没有问题？鼻孔大不大？需不需要箍牙？脚长得太大会不会买不到鞋子？他们也会对现实的生活充满疑惑：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坐在公共汽车上，接手机时却说他在餐厅吃饭？ 那天，旺旺说他在等公交车时遇到一个老人，很可怜的样子，老人跟他说很饿了，有两顿没有吃饭了。旺旺说我很想给他钱，但是，我只有乘车的两块钱。 我说，你怎么办呢？ 旺旺沮丧地说：“我就朝他摆摆手咯。但是，妈妈，我很想能给他一点钱的。妈妈，为什么他们会没有钱吃饭呢？我觉得那个人好可怜呀。” 我们常说小孩子无忧无虑，好像他们都是没心没肺地长大的似的。其实，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伴随着焦虑惶恐和不知所措。如何让他们学会一点一点地面对千疮百孔的现实世界又能像雅罗斯拉夫・赛弗尔特一样在内心深深感叹《世界美如斯》？这是一个难题。 所以，谁要是跟我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我总是使劲摇头再摇头。只是毛尖说得好：“不要紧，谁的童年不匮乏，谁的青春不慌张。”每一个孩子都会跌跌撞撞地长大，慢慢有了貌似强大的外表和真正坚韧的内心，然后，像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样忘了年少的烦恼和忧愁，和今天的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