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卷 第5期 1999年9月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Journal of PLA For eign Languages University Vol. 22 No. 5 Sep. 1999
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新解
张凌江
摘 要 人们对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的误解, 是将阅读与理解停留在小说表层意蕴上造成的, 仅仅限于作家怎么说, 我们就怎么理解。由于艺术形式的伪装功能以及塞万提斯设置的/假忏悔0的圈套, 造成人们对小说的/误读0。如果将5堂吉诃德6产生意义的文化空间从当时的文化视野和文化成规中解脱出来, 将精神分析学介入既定的语境, 改变既定的分析技术和想象力, 就会发现前所未有的诠释结论) ) ) 5堂吉诃德6的写作动因不是为了攻击骑士小说, 恰恰相反, 它蕴藏着追怀骑士时代、赞美骑士道德、效法骑士风范的内在意义张力。
关键词 塞万提斯; 5堂吉诃德6; 精神分析; 骑士小说
中图分类号 I 551107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722X (1999) 0520086204
5堂吉诃德6是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被构想为美妙游
是作品的真正意义之所在。我们对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的误解, 正是将阅读与理解停留在小说的表层意蕴上, 仅仅限于作家怎么说, 我们就怎么理解, 因而陷入了塞万提斯的/圈套0。本文将5堂吉诃德6产生意义的文化空间从当时的文化视野和文化成规中解脱出来, 从历时之轴转换到共时的现实平面上, 并引进强有力的精神分析学的理论介入既定的语境, 重新探讨5堂吉诃德6之谜, 解开塞万提斯写作5堂吉诃德6深层动因的谜底, 改变既定的分析技术和想象力, 使本文在新的历史眼光之下, 去找寻不同寻常的辉点, 得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结论。
一、伟大作家与疯狂骑士的神秘联系
西方心理学者指出, 要进一步认识艺术表现与艺术感受的问题, 就必须正确分析艺术活动的构成, 必须理解艺术创作者与表现对象之间的内在关系, 了解作家的存在方式, 了解作家充满矛盾的内心世界, 并以此过程为跳板了解作家全部创作心理。
精神分析支配下的材料是由一个人的生平事实组成的。塞万提斯的生平遭际是极度的屈辱困顿, 他是文学史上受磨难最多的作家之一。1570年, 在罗马显贵阿括维瓦身边当侍从的塞万提斯, 毅然弃笔从戎, 参加了地中海沿岸基督教国家组成的联合舰队, 抗击土耳其舰队的进犯。在历史上著名的勒邦多海战中, 他带病请战, 骁勇无比, 得到舰队司令的称赞。虽然他因此失去了左臂, 但一生都为此骄傲。直到晚年, 他还对这一壮举发出堂吉诃德式的感慨:/我的胳膊是在从古到今最伟大的战役里残废的。, , 假定我竟有回天转运的本领, 对过去的事我可以重新选择, 我宁愿伤残了身体, 还是要参
¼
与这场惊天动地的战役0。
戏的小说, 它的游戏高度、轻快高度是空前绝后的。堂吉诃德无边无际的冒险旅行, 自由地穿越了小说看似不可逃脱的/逼真0的律令, 在展示外部世界的无限性的同时, 也留下了对小说理解的多义性和相对性。而人类本能的/非此即彼0的判断要求, 往往把小说的相对和模棱两可译成一种绝对肯定和武断的论述。这种对相对性的无能和/简化的惯性0在啃啮着小说的丰富内涵, 抹煞了小说的智慧, 使塞万提斯寄托在5堂吉诃德6中的真实意蕴被遮蔽, 它一直被看作是一部攻击骑士小说的作品。当然, 这一误解也应归咎于作家释放的迷雾, 塞万提斯一
¹
再申明自己的写作目的是为了/攻击骑士小说0。
小说家昆德拉曾告诫读者:/小说的精神是复杂的精神。每一部小说都对它的读者说:-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小说的永恒真谛。0º对于5堂吉诃德6, 如果我们过分相信塞万提斯的/戏言0, 就无法理解塞万提斯既然有意要写一部攻击骑士小说的作品, 为何他的挂笔之作5贝雪莱斯和西吉斯蒙达6竟然是一部被作家本人誉为/模范的0骑士小说呢? 塞万提斯既然嘲弄了一个执迷于骑士道、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喜剧角色, 为什么又对他流露出无限的赞许与爱慕呢? 一个多读了几部骑士小说就昏了头的/蠢货0, 为什么头脑中有着那么多清醒的人文主义睿智, 而要成为传播新思想的急先锋呢?
精神分析的理论要义在于, 一切文学作品都不仅有着写在字面上的表层意蕴, 而且蕴藏着作品没有说出的东西, 即作品/潜文本0或/潜意识0。这就是海明威所用的/冰山0的著名比喻:/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
»伟, 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0。作品没有说出
的东西以及作家为何不说出它, 正是隐藏在海水深处的, 西更1575年, 这位/勒邦多的断臂人0在归国途中不幸5年苦策划了3
第5期张凌江 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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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大规模的集体逃跑, 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并被不断地加重处罚, 但他也因此成为阿尔及尔城的风云人物。回国后, 为了谋生, 他做过征粮和税务小吏, 由于不谙世故得罪了地方权贵, 屡遭陷害, 三次被投入冤狱。塞万提斯的一生充满了英雄传奇色彩, 正如海涅的评价:/他这人自己就是位英雄, 大半世光阴都消磨在骑士游侠的交锋里, , , 0
½
实中超拔出去, 钻进想象所创造的世界中。把纠纷的能量转向创作, 从而使自己的内心世界变为敞开的世界、表现的世界、客观化的世界。作家身上那种不可抗拒的狂野的超越力量驱使他走向/疯狂的崇高0、/疯狂的献身0之路。在这个想象的世界里, 塞万提斯通过堂吉诃德摆脱了现实的压抑和精神的羁绊, 痛快淋漓地伸张了复仇和正义的愿望, 在精神上体验了一次/疯狂的喜悦0, 满足了欲癫欲狂欲飘欲仙的心理渴求, 在放浪形骸的狂妄中陶醉。在这个幻想世界中, 塞万提斯摇身一变而为狂生堂吉诃德, 得以越马横刀去打抱不平, 去倾心倾肺热恋/公主0, 去讲世人想讲而不敢讲之快语, 干世人想干而不敢干之妙事。他无限地夸大自己的力量, 漫无边际地编织自己的英雄故事, 塑造/理想化的自我影像0, 从而获得了自己梦想得到的一切:膂力、意志、功名、美人。堂吉诃德的每一次冒险) ) ) 与风车战斗、同羊群对垒) ) ) 都是作家对现实激愤到痉挛程度的歇斯底里发作。堂吉诃德误入歧途的病态行为正是作家植根于病态心理的热情宣泄, 是以交出理智为代价的痛苦的解脱与超越, 是一出理想主义的庆典。堂吉诃德是一个想象中的存在, 一个实验性的自我, 他作为一种活生生的存在实际上是不可思议的。小说结尾处, 堂吉诃德从奇异的醒梦中/归来0, 他的幡然悔悟和对幻想生活的摈弃, 标志着一种幻灭或调和, 是在体验了骑士游侠颠狂喜悦之后对现实的屈从。因而, 他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和意义, 在虔诚的清醒状态中忧郁地死去。这一结局揭示了堂吉诃德无力过真实生活的痛苦, 以及对幻想生活的留恋和对现实人生的弃绝。
从以上的分析中, 我们似乎悟到了伟大作家与疯狂骑士之间的神秘联系) ) ) 堂吉诃德是塞万提斯的另一半, 是失去理智的作家本人。不同的是, 塞万提斯通过内心积怨的宣泄, 转嫁了神经病的危机, 分裂的人格得到了综合, 使自己能够再度把握现实。神经症者和艺术家的共同性与差异性表现为:/两者的共同之点就是用潜意识与虚构的手法表现自我心中的-现实. , 所不同的是神经症患者陷入此中不能自拔, 而艺术家通过某种特殊的过程将虚构的-现实. 客观化, 使自我心中的苦闷得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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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 从而踏上更新的世界。0 可见, 艺术创作是一种有效
理智与疯狂是人类精神的两种状态, 当理智再也无法应付现实困境时, 非理性地孤注一掷就是除自杀以外唯一的可行之路。因为, /在某种情况下一个没有失去理智的人, 就没有什么理智可以失去。0塞万提斯渴望功名, 追求正义, 在疆场上拼搏, 与恶势力抗争, 得到的却是贫困和屈辱。他的痛苦经历是一般人都难以忍受的, 更何况一个极重名誉和尊严、极度敏感的作家。奔腾而出的心理能量与那不可能容忍人的自由存在的现实碰撞摩擦, 种种痛苦失意在塞万提斯心中纠结煎熬, 失常心理在不断滋长, 心灵之弦濒于断裂。
人类的精神生活同自然界一样, 也有一个生态平衡的问题。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看, 当一个人受到强烈的屈辱之后, 受害者能否作出合理的、充分的情绪抒发十分重要。许多行为调节手段都可以疏导排遣受害者的焦虑, 从而使人重新恢复精神平衡。由此, 日本心理学家岩井宽提出了/境界线的美学0理论, 所谓/境界线0, 笔者理解就是正常与异常的临界点, 即/极限界域0。面对现实困境, 作家具有一种常人所不具备的调整功能) ) )
/升华0, 即/用一个社会上可以接收的目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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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一个不能直接满足的目标0, 通过艺术创造和艺术想
象将自己的痛苦与欲望/升华0或改装为艺术作品。岩井宽在论述异常者的绘画时说:/只有在表现中他们个人所具有的真实秘密, 才表露出来。因此, 境界线的绘画就是异常者通往正常世界的桥梁。, , 由于异常者在进行绘画表现时, 不自觉地吐露出自我心中的秘密, 他们在绘画中看到了自我心中的影子, 从而缓解了内心的痛苦, 其精神即接近正常。0内心损伤通过艺术创作得到缓解, 并且达到非同寻常的丰富性, /境界线的美学0有着特殊的美学价值:/这种内心损伤一般要通过艺术创作及哲学思考表达出来, 以使人的内心得到补偿。由此产生的艺术作品便是缺损了的非健康的东西。人内心的伤迹越多, 这种非健康的作品也就越丰富。相反, 伤迹很少或没有伤迹的人, 由于无-剩余的行动.
(指日常生活以
外的行动) ) ) 译者) , 特别是在没思想时必然创作出劣等艺术。0Á从这个意义上讲, 艺术创作行为, 包含了孤独、愤怒和纠纷, 同时又是以超出正常存在状态范围为前提条件的。因此, 神经病症与疯狂在艺术创造中的作用不能撇开。
屈辱和压抑激发了塞万提斯本能的激情, 在无可奈, 非注一掷, À
的心理治疗手段。
二、文学形式的伪装功能
塞万提斯对骑士冒险游侠生活情有独钟, 他在自己的幻想活动(艺术创造) 中得到了精神的满足。但疯狂骑士与伟大作家的神秘联系是我们用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找到的, 却是作家本人矢口否认、竭力掩饰的。塞万提斯一再宣称自己的创作目的, /无非要世人厌恶荒诞的
v l 骑士小说0。这正印证了弗洛伊德的理论:艺术作品正像
梦一样, 是无意识的愿望获得一种假想的满足, 而且它在性, 因们也不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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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9年
跟压抑的力量发生正面冲突。而且, 幻想正如游戏, 是孩子的专利, /成年人却为自己的幻想害臊, 并在别人面前把它们隐藏起来。他把他的幻想当作最秘密的私有财产珍藏起来, 通常, 他宁可坦白自己的过失也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幻想0。他/为那些孩子气的和不被容许的幻想而感到羞耻0。塞万提斯无论如何也不会公开承认自己就是那位一心要恢复过了时的骑士道、不自量力乱冲乱打的疯子。他本能地将这一渴求隐藏在心底。而这激情又急待喷发, 于是, 虚构的小说为作家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作家通过艺术形式软化并改装了自己的欲望。按照弗洛伊德梦是文艺现象的基本参照的观点, 文学创作正如梦的功能:/在梦中, 一件事被凝缩成别的事情,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所置换, 梦者的愿望常以乔装打扮的形式来满足。由于这一改装, 梦的外部形式与梦的内部意
x l 蕴的错位是极其可能的。0 塞万提斯用对堂吉诃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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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显得苍白无力了。这是作家为防止可能的痛苦而对自己采取的幽默态度, 以幽默的方式得到对自我角色的超越和心灵的慰藉。弗洛伊德在5论幽默6一文中阐述了幽默的实质。他指出这种幽默的形式与玩笑的口吻是反叛的而不是屈从的。它表明自己反对现实环境的严酷性, 它拒绝现实要求和实现快乐原则。幽默特别能使人得到解脱与提高。作家拒绝受痛苦, 强调他的自我对现实世界是所向无敌的, 胜利地坚持快乐原则, 由此作家得到了自我的胜利。当产生幽默态度时, 超我实际上与现实断绝了关系, 转而服务于幻想。这种摆脱痛苦的过程是在人的精神为了避免痛苦的压迫而建立起来的方法之中, 而这个系列始于神经官能症, 止于疯狂, 它包括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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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忘情和心智狂乱。弗洛伊德的幽默论为5堂吉诃德6
开出了一张疑难杂症诊断书。塞万提斯以有意无意的形式制造了作品朦胧晦涩、扑朔迷离的难解之谜。艺术总是拐弯抹角地走着自己的路, 许多作品都包含着与表象相反的实质。
三、幻想活动的秘密
弗洛伊德在研究幻想问题时, 强调了幻想同时间的关系。他认为幻想似乎徘徊在3种时间之间, 也就是说想象包含着3个时刻:现在、过去和未来, 即诱发幻想活动的当时的场合, 心理活动从这儿追溯到对往事的记忆, 及心理活动创造出一个与代表着实现愿望的未来有
|l 关的情况。
与揶揄达到了自我超越, 摆脱了角色混淆的危险, 使自己的欲望能够被人接收而不致于使自己难堪, 被人嫌恶。/作家想象中世界的非真实性, 对他的艺术方法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后果; 因为有许多事情, 假如他们是真实的, 就不能产生乐趣, , , 0文学作品之所以能使人愉快, 是因为它通过迂回的形式手段把作家和读者最深层的焦虑与欲望变成社会接收的意义。
心理学研究指出, 在人的心理结构中都有一种/心理防御机制0, 而这种机制中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反作用形成机制0。这就是把使人困扰的冲动隐藏起来, 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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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装成另一种相反的冲动, 例如用爱来代替恨。塞万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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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活动的第一个时刻是引起幻想活动的当时的场合。这种场合可以引起一些重大的愿望, 使有心理损伤的人一触即发。作家写作5堂吉诃德6时, 恰逢西班牙流行骑士小说。失去了海上霸权的西班牙, 民族耻辱更激发了国民再次吞并欧美的野心, 整个民族都沉浸在骑士小说的幻影中, 骑士小说是畸变了的整个民族的潜意识愿望的体现。一部作品的意蕴是作品及其产生时代的全部关系的产物, 既与作者的意图有关又不全是作者的原意。堂吉诃德的疯狂不仅仅是他内在病理的反映, 也是其时代疯狂的投影, 由此可以认识到作者与周围状况的疯狂性相联系的潜在心理。50多年困顿无望的生活, 在作家内心的情感积压太多, 宣泄的冲动过于强烈, 任何一个瞬间的意念, 一个模糊的暗示, 都可以随时引发汹涌的激情之流。这时, 骑士小说恰好提供了这一暗示, 成为触发作家创作灵感的契机。塞万提斯在骑士小说中找到了积郁喷发的喷火口和喷火方式, 被刺激的灵感不仅唤醒了作家超越生存困境的本能激情, 而且产生了对艺术形式的顿悟。堂吉诃德很自然地采用了/骑士的打法0, 使小说的形式结构同作家的心理结构暗合起来。
幻想活动的第二个时刻是对早年生活的记忆。关于这一点, 我们将从/个人记忆0与/种族记忆0两个层面来探索。关于/个人记忆0, 需剔除弗洛伊德泛性论观, 的记迹联来。前文
斯在骑士小说中找到了自己的理想, 其中侠肝义胆的勇士, 呼风唤雨的神力, 自我牺牲的精神和维护正义的信念都使作家心醉神迷。他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倾注在堂吉诃德身上, 但又/将真情隐去, 只用假语村言0, 反复申明自己对骑士小说深恶痛绝, 对堂吉诃德不胜轻蔑。这是作家为使小说能够代表自己同社会交往时所戴的假面具, 是作家自我调节心理偏斜的无可奈何的方法。文学作品往往成为作家的/人格面具0, 而/人格面具0往往同他真正的人格不一致或完全相反。塞万提斯在5堂吉诃德6中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嘻笑怒骂, 隐含着难以捉摸的真情。
再则, 塞万提斯/假忏悔式0的流浪汉小说形式, 给小说带来了多重关联。他正话反说与读者开了一个大/玩笑0, 他在戏弄、挑逗读者时所运用的讽刺笔触和幽默手法为读者制造了极大的阅读快感。主人公不合时代潮流的游侠作风, 他经历的奇情异险使读者在阅读时感到无限快乐和惊奇, 在某种程度上不由自主地予以赞同。一个强大的幻景在产生着影响, 作家的伪装与语言的魔力在勾引着读者的精神趣味和他一起偏离了正道) ) ) 他们暂时越过微妙的界限, 到达了疯狂和幻想的一边。而与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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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粗略追述了塞万提斯的经历, 在勒邦多海战中出生入死, 在阿尔及尔俘虏营冒死举义, 即使在最困顿的时期, 在征粮小吏与小税务官之任上, 他也是迂腐地匡扶正义。1588年, 当他得知西班牙/无敌舰队0被英国击败后, 竟然写诗天真地恳求国王重整兵马, 重振国威。这个充满堂吉诃德气质的蛮憨斗士, 对昏聩的国王、腐败的社会、颓败的国势仍抱有幻想。国家耻、臣子恨, 报国无门的痛苦势必在作家心中留下深深的记忆之痕, 留下/堂吉诃德焦虑0。这些彼此联结的心理能量形成一簇/心理丛0即/情结0。荣格认为情结是心灵结构的核心, 是一种心理能量。它属于个人无意识的内容, 构成了个人内心生活中私人的、隐秘的一面。它具有激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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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的作用, 就像一个心理磁场吸引着个人的反应。情结
有法。塞万提斯同骑士小说之间达到了一种默契神会的心灵交感, 通过艺术, 作家的个体性和历史性复归到一种和谐状态。
幻想活动的第三个时刻是心理活动创造出一个与代表着实现愿望的未来有关的情况。这一愿望/利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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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的场合, 按照过去的式样, 来设计未来的画面0。这
就是堂吉诃德所执着追求的/黄金时代0) ) ) 理想的骑士时代与骑士道德的实现。幻想活动的这3种时刻并非是循序渐进的、阶段性的转换过程, 而是一个朦胧交织、循环往复的神秘的艺术创造流程。
四、误读的积极意义
塞万提斯写作5堂吉诃德6的深层动因是对骑士制度的向往, 是对骑士道德的赞美和对骑士风范的追摩。而小说发表之后, 却产生了溢出作家主观意图之外的客观效果) ) ) 把当时西班牙泛滥成灾的骑士小说打得落花流水, 从此, 西班牙人对骑士小说全都倒了胃口。这是热情的读者将塞万提斯的/表白0与/玩笑话0信以为真所造成的, 是建立在对作家主观意图错误的、理想主义的理解基础上的积极的、正确的反应, 也是塞万提斯歪打正着, 收到的意外的社会效果。这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意插柳柳成荫。
注 释
¹塞万提斯:53堂吉诃德4前言6, 5堂吉诃德6上, 杨绛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8年版, 第9页。
º昆德拉:5小说的艺术6, 作家出版社, 1993年版, 第19页。
»海明威:5死在午后6。
¼塞万提斯:53堂吉诃德4前言致读者6, 5堂吉诃德6下, 第3页。
½海涅:5精印本3堂吉诃德4引言6, 5文学研究集刊6(2) ,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6年版, 第167页。
¾弗洛伊德:5戏剧中的精神变态人物6, 5弗洛伊德论美文选6, 知识出版社, 1987年版, 第25页。
¿ z l ~(美) 杜. 舒尔茨:5现代心理学史6, 人民教育出版l 社, 1981年版, 第345、346、360页。
ÀÁ u 岩井宽:5境界线的美学6, 倪洪泉译, 湖北人民出l 版社, 1988年版, 第165、198、15页。
w l y l | l u 弗洛伊德:5作家与白日梦6, 选自5弗洛伊德论m 美文6, 第31、30、32、33页。
v 5堂吉诃德6下, 第521页。l
x 弗洛伊德:5释梦6, 转引5读书6, 1987年第5期, 第74l 页。
{弗洛伊德:l 144、146页。
}刘耀中:l
年版, 第20页。
5荣格、弗洛伊德与艺术6, 宝文堂书店, 19895论幽默6,
5弗洛伊德论美文选6, 第143、
就像作家完整人格中的小人格一样, 是自主的, 有自己的躯力, 而且会强有力地控制作家的思想和行为。任何接触这一情结的词语都可能引起它的反应。而骑士小说的强刺激, 恰好叩开了记忆之门, 偶合了作家潜意识中的/堂吉诃德情结0, 使二者一拍即合。作家于某一瞬间省察其毕生, 对往事的回忆驱动了作家内在的情绪奔突, 并一发而不可收。
如果我们走出弗洛伊德/个人记忆0的时间框架, 逾越个人生活的现世界限, 打开/集体时间0的纬度, 将历史嵌进记忆的空间, 我们就走进了荣格/种族记忆0的层面, 进入到一个更深邃的领域。塞万提斯的幻想激情不仅回首自身的过去, 同时也打开了/历史回忆0之流。荣格的种族记忆理论认为, 艺术品的创造过程, 并不全受创作者个人自觉意识的控制, 而是植根于超个人的、更为深邃的/集体无意识0。集体无意识是从人的祖先的往事遗传下来的潜在记忆痕迹的仓库, 每个人的精神无意识中都有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先天倾向, 这一/原始意识0是/心理经验的先在的决定因素。这种因素促使个体按照他的本族祖先当时面临的类似情境所表现的方式去行动0。意识的这一/退向作用0, 使塞万提斯的热情固结在骑士时代流连忘返。他对于现实困境无力应付, 不得已便拿祖宗的办法, 即旧而无用但又理想化了的骑士道来应付。在骑士小说中, 作家不仅意识到了他的自我, 而且受到深厚的民族精神的感召。骑士小说中具有传奇色彩的武侠精神, 孤注一掷的冒险精神, 体现的正是西班牙民族精神的元气。地处南欧的西班牙, 如火如荼的阳光、蔚蓝澎湃的大海, 哺育了热情骠悍、骁勇好斗的人民。从西班牙斗牛场上如醉如痴的观众和视死如归的斗牛士身上, 可以看出这个民族过剩的精力和无畏的冒险精神。堂吉诃德与风车战斗、与羊群对垒的行径, 与西班牙民族风情有着高度的类同。被骑士小说唤起的种族记忆, 使塞万提斯感到一种强大的原始力量的冲击, 他按照骑士规范行事就/如有神助0, 说起来引, 一招都~l
(作者单位:洛阳师专中文系 47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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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卷 第5期 1999年9月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Journal of PLA For eign Languages University Vol. 22 No. 5 Sep. 1999
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新解
张凌江
摘 要 人们对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的误解, 是将阅读与理解停留在小说表层意蕴上造成的, 仅仅限于作家怎么说, 我们就怎么理解。由于艺术形式的伪装功能以及塞万提斯设置的/假忏悔0的圈套, 造成人们对小说的/误读0。如果将5堂吉诃德6产生意义的文化空间从当时的文化视野和文化成规中解脱出来, 将精神分析学介入既定的语境, 改变既定的分析技术和想象力, 就会发现前所未有的诠释结论) ) ) 5堂吉诃德6的写作动因不是为了攻击骑士小说, 恰恰相反, 它蕴藏着追怀骑士时代、赞美骑士道德、效法骑士风范的内在意义张力。
关键词 塞万提斯; 5堂吉诃德6; 精神分析; 骑士小说
中图分类号 I 551107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722X (1999) 0520086204
5堂吉诃德6是文学史上最伟大的被构想为美妙游
是作品的真正意义之所在。我们对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的误解, 正是将阅读与理解停留在小说的表层意蕴上, 仅仅限于作家怎么说, 我们就怎么理解, 因而陷入了塞万提斯的/圈套0。本文将5堂吉诃德6产生意义的文化空间从当时的文化视野和文化成规中解脱出来, 从历时之轴转换到共时的现实平面上, 并引进强有力的精神分析学的理论介入既定的语境, 重新探讨5堂吉诃德6之谜, 解开塞万提斯写作5堂吉诃德6深层动因的谜底, 改变既定的分析技术和想象力, 使本文在新的历史眼光之下, 去找寻不同寻常的辉点, 得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结论。
一、伟大作家与疯狂骑士的神秘联系
西方心理学者指出, 要进一步认识艺术表现与艺术感受的问题, 就必须正确分析艺术活动的构成, 必须理解艺术创作者与表现对象之间的内在关系, 了解作家的存在方式, 了解作家充满矛盾的内心世界, 并以此过程为跳板了解作家全部创作心理。
精神分析支配下的材料是由一个人的生平事实组成的。塞万提斯的生平遭际是极度的屈辱困顿, 他是文学史上受磨难最多的作家之一。1570年, 在罗马显贵阿括维瓦身边当侍从的塞万提斯, 毅然弃笔从戎, 参加了地中海沿岸基督教国家组成的联合舰队, 抗击土耳其舰队的进犯。在历史上著名的勒邦多海战中, 他带病请战, 骁勇无比, 得到舰队司令的称赞。虽然他因此失去了左臂, 但一生都为此骄傲。直到晚年, 他还对这一壮举发出堂吉诃德式的感慨:/我的胳膊是在从古到今最伟大的战役里残废的。, , 假定我竟有回天转运的本领, 对过去的事我可以重新选择, 我宁愿伤残了身体, 还是要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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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场惊天动地的战役0。
戏的小说, 它的游戏高度、轻快高度是空前绝后的。堂吉诃德无边无际的冒险旅行, 自由地穿越了小说看似不可逃脱的/逼真0的律令, 在展示外部世界的无限性的同时, 也留下了对小说理解的多义性和相对性。而人类本能的/非此即彼0的判断要求, 往往把小说的相对和模棱两可译成一种绝对肯定和武断的论述。这种对相对性的无能和/简化的惯性0在啃啮着小说的丰富内涵, 抹煞了小说的智慧, 使塞万提斯寄托在5堂吉诃德6中的真实意蕴被遮蔽, 它一直被看作是一部攻击骑士小说的作品。当然, 这一误解也应归咎于作家释放的迷雾, 塞万提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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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申明自己的写作目的是为了/攻击骑士小说0。
小说家昆德拉曾告诫读者:/小说的精神是复杂的精神。每一部小说都对它的读者说:-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是小说的永恒真谛。0º对于5堂吉诃德6, 如果我们过分相信塞万提斯的/戏言0, 就无法理解塞万提斯既然有意要写一部攻击骑士小说的作品, 为何他的挂笔之作5贝雪莱斯和西吉斯蒙达6竟然是一部被作家本人誉为/模范的0骑士小说呢? 塞万提斯既然嘲弄了一个执迷于骑士道、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喜剧角色, 为什么又对他流露出无限的赞许与爱慕呢? 一个多读了几部骑士小说就昏了头的/蠢货0, 为什么头脑中有着那么多清醒的人文主义睿智, 而要成为传播新思想的急先锋呢?
精神分析的理论要义在于, 一切文学作品都不仅有着写在字面上的表层意蕴, 而且蕴藏着作品没有说出的东西, 即作品/潜文本0或/潜意识0。这就是海明威所用的/冰山0的著名比喻:/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
»伟, 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0。作品没有说出
的东西以及作家为何不说出它, 正是隐藏在海水深处的, 西更1575年, 这位/勒邦多的断臂人0在归国途中不幸5年苦策划了3
第5期张凌江 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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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大规模的集体逃跑, 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并被不断地加重处罚, 但他也因此成为阿尔及尔城的风云人物。回国后, 为了谋生, 他做过征粮和税务小吏, 由于不谙世故得罪了地方权贵, 屡遭陷害, 三次被投入冤狱。塞万提斯的一生充满了英雄传奇色彩, 正如海涅的评价:/他这人自己就是位英雄, 大半世光阴都消磨在骑士游侠的交锋里, , ,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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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中超拔出去, 钻进想象所创造的世界中。把纠纷的能量转向创作, 从而使自己的内心世界变为敞开的世界、表现的世界、客观化的世界。作家身上那种不可抗拒的狂野的超越力量驱使他走向/疯狂的崇高0、/疯狂的献身0之路。在这个想象的世界里, 塞万提斯通过堂吉诃德摆脱了现实的压抑和精神的羁绊, 痛快淋漓地伸张了复仇和正义的愿望, 在精神上体验了一次/疯狂的喜悦0, 满足了欲癫欲狂欲飘欲仙的心理渴求, 在放浪形骸的狂妄中陶醉。在这个幻想世界中, 塞万提斯摇身一变而为狂生堂吉诃德, 得以越马横刀去打抱不平, 去倾心倾肺热恋/公主0, 去讲世人想讲而不敢讲之快语, 干世人想干而不敢干之妙事。他无限地夸大自己的力量, 漫无边际地编织自己的英雄故事, 塑造/理想化的自我影像0, 从而获得了自己梦想得到的一切:膂力、意志、功名、美人。堂吉诃德的每一次冒险) ) ) 与风车战斗、同羊群对垒) ) ) 都是作家对现实激愤到痉挛程度的歇斯底里发作。堂吉诃德误入歧途的病态行为正是作家植根于病态心理的热情宣泄, 是以交出理智为代价的痛苦的解脱与超越, 是一出理想主义的庆典。堂吉诃德是一个想象中的存在, 一个实验性的自我, 他作为一种活生生的存在实际上是不可思议的。小说结尾处, 堂吉诃德从奇异的醒梦中/归来0, 他的幡然悔悟和对幻想生活的摈弃, 标志着一种幻灭或调和, 是在体验了骑士游侠颠狂喜悦之后对现实的屈从。因而, 他失去了生活的乐趣和意义, 在虔诚的清醒状态中忧郁地死去。这一结局揭示了堂吉诃德无力过真实生活的痛苦, 以及对幻想生活的留恋和对现实人生的弃绝。
从以上的分析中, 我们似乎悟到了伟大作家与疯狂骑士之间的神秘联系) ) ) 堂吉诃德是塞万提斯的另一半, 是失去理智的作家本人。不同的是, 塞万提斯通过内心积怨的宣泄, 转嫁了神经病的危机, 分裂的人格得到了综合, 使自己能够再度把握现实。神经症者和艺术家的共同性与差异性表现为:/两者的共同之点就是用潜意识与虚构的手法表现自我心中的-现实. , 所不同的是神经症患者陷入此中不能自拔, 而艺术家通过某种特殊的过程将虚构的-现实. 客观化, 使自我心中的苦闷得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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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 从而踏上更新的世界。0 可见, 艺术创作是一种有效
理智与疯狂是人类精神的两种状态, 当理智再也无法应付现实困境时, 非理性地孤注一掷就是除自杀以外唯一的可行之路。因为, /在某种情况下一个没有失去理智的人, 就没有什么理智可以失去。0塞万提斯渴望功名, 追求正义, 在疆场上拼搏, 与恶势力抗争, 得到的却是贫困和屈辱。他的痛苦经历是一般人都难以忍受的, 更何况一个极重名誉和尊严、极度敏感的作家。奔腾而出的心理能量与那不可能容忍人的自由存在的现实碰撞摩擦, 种种痛苦失意在塞万提斯心中纠结煎熬, 失常心理在不断滋长, 心灵之弦濒于断裂。
人类的精神生活同自然界一样, 也有一个生态平衡的问题。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看, 当一个人受到强烈的屈辱之后, 受害者能否作出合理的、充分的情绪抒发十分重要。许多行为调节手段都可以疏导排遣受害者的焦虑, 从而使人重新恢复精神平衡。由此, 日本心理学家岩井宽提出了/境界线的美学0理论, 所谓/境界线0, 笔者理解就是正常与异常的临界点, 即/极限界域0。面对现实困境, 作家具有一种常人所不具备的调整功能) ) )
/升华0, 即/用一个社会上可以接收的目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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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一个不能直接满足的目标0, 通过艺术创造和艺术想
象将自己的痛苦与欲望/升华0或改装为艺术作品。岩井宽在论述异常者的绘画时说:/只有在表现中他们个人所具有的真实秘密, 才表露出来。因此, 境界线的绘画就是异常者通往正常世界的桥梁。, , 由于异常者在进行绘画表现时, 不自觉地吐露出自我心中的秘密, 他们在绘画中看到了自我心中的影子, 从而缓解了内心的痛苦, 其精神即接近正常。0内心损伤通过艺术创作得到缓解, 并且达到非同寻常的丰富性, /境界线的美学0有着特殊的美学价值:/这种内心损伤一般要通过艺术创作及哲学思考表达出来, 以使人的内心得到补偿。由此产生的艺术作品便是缺损了的非健康的东西。人内心的伤迹越多, 这种非健康的作品也就越丰富。相反, 伤迹很少或没有伤迹的人, 由于无-剩余的行动.
(指日常生活以
外的行动) ) ) 译者) , 特别是在没思想时必然创作出劣等艺术。0Á从这个意义上讲, 艺术创作行为, 包含了孤独、愤怒和纠纷, 同时又是以超出正常存在状态范围为前提条件的。因此, 神经病症与疯狂在艺术创造中的作用不能撇开。
屈辱和压抑激发了塞万提斯本能的激情, 在无可奈, 非注一掷, À
的心理治疗手段。
二、文学形式的伪装功能
塞万提斯对骑士冒险游侠生活情有独钟, 他在自己的幻想活动(艺术创造) 中得到了精神的满足。但疯狂骑士与伟大作家的神秘联系是我们用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找到的, 却是作家本人矢口否认、竭力掩饰的。塞万提斯一再宣称自己的创作目的, /无非要世人厌恶荒诞的
v l 骑士小说0。这正印证了弗洛伊德的理论:艺术作品正像
梦一样, 是无意识的愿望获得一种假想的满足, 而且它在性, 因们也不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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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1999年
跟压抑的力量发生正面冲突。而且, 幻想正如游戏, 是孩子的专利, /成年人却为自己的幻想害臊, 并在别人面前把它们隐藏起来。他把他的幻想当作最秘密的私有财产珍藏起来, 通常, 他宁可坦白自己的过失也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幻想0。他/为那些孩子气的和不被容许的幻想而感到羞耻0。塞万提斯无论如何也不会公开承认自己就是那位一心要恢复过了时的骑士道、不自量力乱冲乱打的疯子。他本能地将这一渴求隐藏在心底。而这激情又急待喷发, 于是, 虚构的小说为作家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作家通过艺术形式软化并改装了自己的欲望。按照弗洛伊德梦是文艺现象的基本参照的观点, 文学创作正如梦的功能:/在梦中, 一件事被凝缩成别的事情,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所置换, 梦者的愿望常以乔装打扮的形式来满足。由于这一改装, 梦的外部形式与梦的内部意
x l 蕴的错位是极其可能的。0 塞万提斯用对堂吉诃德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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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显得苍白无力了。这是作家为防止可能的痛苦而对自己采取的幽默态度, 以幽默的方式得到对自我角色的超越和心灵的慰藉。弗洛伊德在5论幽默6一文中阐述了幽默的实质。他指出这种幽默的形式与玩笑的口吻是反叛的而不是屈从的。它表明自己反对现实环境的严酷性, 它拒绝现实要求和实现快乐原则。幽默特别能使人得到解脱与提高。作家拒绝受痛苦, 强调他的自我对现实世界是所向无敌的, 胜利地坚持快乐原则, 由此作家得到了自我的胜利。当产生幽默态度时, 超我实际上与现实断绝了关系, 转而服务于幻想。这种摆脱痛苦的过程是在人的精神为了避免痛苦的压迫而建立起来的方法之中, 而这个系列始于神经官能症, 止于疯狂, 它包括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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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忘情和心智狂乱。弗洛伊德的幽默论为5堂吉诃德6
开出了一张疑难杂症诊断书。塞万提斯以有意无意的形式制造了作品朦胧晦涩、扑朔迷离的难解之谜。艺术总是拐弯抹角地走着自己的路, 许多作品都包含着与表象相反的实质。
三、幻想活动的秘密
弗洛伊德在研究幻想问题时, 强调了幻想同时间的关系。他认为幻想似乎徘徊在3种时间之间, 也就是说想象包含着3个时刻:现在、过去和未来, 即诱发幻想活动的当时的场合, 心理活动从这儿追溯到对往事的记忆, 及心理活动创造出一个与代表着实现愿望的未来有
|l 关的情况。
与揶揄达到了自我超越, 摆脱了角色混淆的危险, 使自己的欲望能够被人接收而不致于使自己难堪, 被人嫌恶。/作家想象中世界的非真实性, 对他的艺术方法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后果; 因为有许多事情, 假如他们是真实的, 就不能产生乐趣, , , 0文学作品之所以能使人愉快, 是因为它通过迂回的形式手段把作家和读者最深层的焦虑与欲望变成社会接收的意义。
心理学研究指出, 在人的心理结构中都有一种/心理防御机制0, 而这种机制中又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反作用形成机制0。这就是把使人困扰的冲动隐藏起来, 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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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装成另一种相反的冲动, 例如用爱来代替恨。塞万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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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活动的第一个时刻是引起幻想活动的当时的场合。这种场合可以引起一些重大的愿望, 使有心理损伤的人一触即发。作家写作5堂吉诃德6时, 恰逢西班牙流行骑士小说。失去了海上霸权的西班牙, 民族耻辱更激发了国民再次吞并欧美的野心, 整个民族都沉浸在骑士小说的幻影中, 骑士小说是畸变了的整个民族的潜意识愿望的体现。一部作品的意蕴是作品及其产生时代的全部关系的产物, 既与作者的意图有关又不全是作者的原意。堂吉诃德的疯狂不仅仅是他内在病理的反映, 也是其时代疯狂的投影, 由此可以认识到作者与周围状况的疯狂性相联系的潜在心理。50多年困顿无望的生活, 在作家内心的情感积压太多, 宣泄的冲动过于强烈, 任何一个瞬间的意念, 一个模糊的暗示, 都可以随时引发汹涌的激情之流。这时, 骑士小说恰好提供了这一暗示, 成为触发作家创作灵感的契机。塞万提斯在骑士小说中找到了积郁喷发的喷火口和喷火方式, 被刺激的灵感不仅唤醒了作家超越生存困境的本能激情, 而且产生了对艺术形式的顿悟。堂吉诃德很自然地采用了/骑士的打法0, 使小说的形式结构同作家的心理结构暗合起来。
幻想活动的第二个时刻是对早年生活的记忆。关于这一点, 我们将从/个人记忆0与/种族记忆0两个层面来探索。关于/个人记忆0, 需剔除弗洛伊德泛性论观, 的记迹联来。前文
斯在骑士小说中找到了自己的理想, 其中侠肝义胆的勇士, 呼风唤雨的神力, 自我牺牲的精神和维护正义的信念都使作家心醉神迷。他把自己的全部热情倾注在堂吉诃德身上, 但又/将真情隐去, 只用假语村言0, 反复申明自己对骑士小说深恶痛绝, 对堂吉诃德不胜轻蔑。这是作家为使小说能够代表自己同社会交往时所戴的假面具, 是作家自我调节心理偏斜的无可奈何的方法。文学作品往往成为作家的/人格面具0, 而/人格面具0往往同他真正的人格不一致或完全相反。塞万提斯在5堂吉诃德6中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嘻笑怒骂, 隐含着难以捉摸的真情。
再则, 塞万提斯/假忏悔式0的流浪汉小说形式, 给小说带来了多重关联。他正话反说与读者开了一个大/玩笑0, 他在戏弄、挑逗读者时所运用的讽刺笔触和幽默手法为读者制造了极大的阅读快感。主人公不合时代潮流的游侠作风, 他经历的奇情异险使读者在阅读时感到无限快乐和惊奇, 在某种程度上不由自主地予以赞同。一个强大的幻景在产生着影响, 作家的伪装与语言的魔力在勾引着读者的精神趣味和他一起偏离了正道) ) ) 他们暂时越过微妙的界限, 到达了疯狂和幻想的一边。而与骑
第5期张凌江 5堂吉诃德6写作动因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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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粗略追述了塞万提斯的经历, 在勒邦多海战中出生入死, 在阿尔及尔俘虏营冒死举义, 即使在最困顿的时期, 在征粮小吏与小税务官之任上, 他也是迂腐地匡扶正义。1588年, 当他得知西班牙/无敌舰队0被英国击败后, 竟然写诗天真地恳求国王重整兵马, 重振国威。这个充满堂吉诃德气质的蛮憨斗士, 对昏聩的国王、腐败的社会、颓败的国势仍抱有幻想。国家耻、臣子恨, 报国无门的痛苦势必在作家心中留下深深的记忆之痕, 留下/堂吉诃德焦虑0。这些彼此联结的心理能量形成一簇/心理丛0即/情结0。荣格认为情结是心灵结构的核心, 是一种心理能量。它属于个人无意识的内容, 构成了个人内心生活中私人的、隐秘的一面。它具有激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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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的作用, 就像一个心理磁场吸引着个人的反应。情结
有法。塞万提斯同骑士小说之间达到了一种默契神会的心灵交感, 通过艺术, 作家的个体性和历史性复归到一种和谐状态。
幻想活动的第三个时刻是心理活动创造出一个与代表着实现愿望的未来有关的情况。这一愿望/利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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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的场合, 按照过去的式样, 来设计未来的画面0。这
就是堂吉诃德所执着追求的/黄金时代0) ) ) 理想的骑士时代与骑士道德的实现。幻想活动的这3种时刻并非是循序渐进的、阶段性的转换过程, 而是一个朦胧交织、循环往复的神秘的艺术创造流程。
四、误读的积极意义
塞万提斯写作5堂吉诃德6的深层动因是对骑士制度的向往, 是对骑士道德的赞美和对骑士风范的追摩。而小说发表之后, 却产生了溢出作家主观意图之外的客观效果) ) ) 把当时西班牙泛滥成灾的骑士小说打得落花流水, 从此, 西班牙人对骑士小说全都倒了胃口。这是热情的读者将塞万提斯的/表白0与/玩笑话0信以为真所造成的, 是建立在对作家主观意图错误的、理想主义的理解基础上的积极的、正确的反应, 也是塞万提斯歪打正着, 收到的意外的社会效果。这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意插柳柳成荫。
注 释
¹塞万提斯:53堂吉诃德4前言6, 5堂吉诃德6上, 杨绛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78年版, 第9页。
º昆德拉:5小说的艺术6, 作家出版社, 1993年版, 第19页。
»海明威:5死在午后6。
¼塞万提斯:53堂吉诃德4前言致读者6, 5堂吉诃德6下, 第3页。
½海涅:5精印本3堂吉诃德4引言6, 5文学研究集刊6(2) ,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6年版, 第167页。
¾弗洛伊德:5戏剧中的精神变态人物6, 5弗洛伊德论美文选6, 知识出版社, 1987年版, 第25页。
¿ z l ~(美) 杜. 舒尔茨:5现代心理学史6, 人民教育出版l 社, 1981年版, 第345、346、360页。
ÀÁ u 岩井宽:5境界线的美学6, 倪洪泉译, 湖北人民出l 版社, 1988年版, 第165、198、15页。
w l y l | l u 弗洛伊德:5作家与白日梦6, 选自5弗洛伊德论m 美文6, 第31、30、32、33页。
v 5堂吉诃德6下, 第521页。l
x 弗洛伊德:5释梦6, 转引5读书6, 1987年第5期, 第74l 页。
{弗洛伊德:l 144、146页。
}刘耀中:l
年版, 第20页。
5荣格、弗洛伊德与艺术6, 宝文堂书店, 19895论幽默6,
5弗洛伊德论美文选6, 第143、
就像作家完整人格中的小人格一样, 是自主的, 有自己的躯力, 而且会强有力地控制作家的思想和行为。任何接触这一情结的词语都可能引起它的反应。而骑士小说的强刺激, 恰好叩开了记忆之门, 偶合了作家潜意识中的/堂吉诃德情结0, 使二者一拍即合。作家于某一瞬间省察其毕生, 对往事的回忆驱动了作家内在的情绪奔突, 并一发而不可收。
如果我们走出弗洛伊德/个人记忆0的时间框架, 逾越个人生活的现世界限, 打开/集体时间0的纬度, 将历史嵌进记忆的空间, 我们就走进了荣格/种族记忆0的层面, 进入到一个更深邃的领域。塞万提斯的幻想激情不仅回首自身的过去, 同时也打开了/历史回忆0之流。荣格的种族记忆理论认为, 艺术品的创造过程, 并不全受创作者个人自觉意识的控制, 而是植根于超个人的、更为深邃的/集体无意识0。集体无意识是从人的祖先的往事遗传下来的潜在记忆痕迹的仓库, 每个人的精神无意识中都有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先天倾向, 这一/原始意识0是/心理经验的先在的决定因素。这种因素促使个体按照他的本族祖先当时面临的类似情境所表现的方式去行动0。意识的这一/退向作用0, 使塞万提斯的热情固结在骑士时代流连忘返。他对于现实困境无力应付, 不得已便拿祖宗的办法, 即旧而无用但又理想化了的骑士道来应付。在骑士小说中, 作家不仅意识到了他的自我, 而且受到深厚的民族精神的感召。骑士小说中具有传奇色彩的武侠精神, 孤注一掷的冒险精神, 体现的正是西班牙民族精神的元气。地处南欧的西班牙, 如火如荼的阳光、蔚蓝澎湃的大海, 哺育了热情骠悍、骁勇好斗的人民。从西班牙斗牛场上如醉如痴的观众和视死如归的斗牛士身上, 可以看出这个民族过剩的精力和无畏的冒险精神。堂吉诃德与风车战斗、与羊群对垒的行径, 与西班牙民族风情有着高度的类同。被骑士小说唤起的种族记忆, 使塞万提斯感到一种强大的原始力量的冲击, 他按照骑士规范行事就/如有神助0, 说起来引, 一招都~l
(作者单位:洛阳师专中文系 47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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