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初，法国文化部发布了紧急通知，防止一幅油画作品外流，一时间引发了全球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标题党们分别用上了《被藏匿于法国渗漏阁楼上的卡拉瓦乔作品终于重见天日》《真的是卡拉瓦乔吗？这下发财了》《价值一亿三千六百万美金的卡拉瓦乔被藏在法国阁楼一个世纪？》等吸引目光的说法。
图1: 卡拉瓦乔( ？)，《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约1600，布面油画
艺术史家和评论家们也纷纷站出来各抒己见，生怕错过了这次喧嚣的机会。这也牵动着世界各大美术馆和藏家的神经，毕竟现在收藏一幅卡拉瓦乔（1571-1610）这样的大师级作品的机会屈指可数。各方人士都在等待专家们鉴定的结果。法国以外的藏家们自然希望专家可以看走眼，让作品流出，然后再做打算。对于发现者来说，如果这真是卡拉瓦乔的原作，那无疑是财富天赐。
那么卡拉瓦乔的原作究竟在艺术市场上价值几何？在艺术史上一度消声匿迹的他，又如何在现代社会再次蜚声世界，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卡拉瓦乔热潮呢？
阁楼上的《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
《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图1）取材于《旧约》中的《朱迪斯传》，是罗马天主教和东正教都承认并用于说教的宗教艺术题材。《朱迪斯传》讲述了犹太人受到亚述帝国侵略时，遇到敌人彪悍的主帅霍洛芬斯，犹太男人们都无计可施，蜷缩在城镇中，只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寡妇朱迪斯利用美色骗取了霍洛芬斯的信任。她带着一名仆人深入虎穴，进入霍洛芬斯的大帐，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拔刀砍下了他的头颅。结果群龙无首的亚述大军随之溃散，朱迪斯凭借着女性的智谋拯救了自己的祖国。
图2: 卡拉瓦乔，《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1598-1599，布面油画，罗马，国家古代艺术画廊
过去被普遍承认的卡拉瓦乔原作《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图2），也是1950年才被重新发现，现由意大利国家古代艺术画廊收藏。该画作反映了典型的卡拉瓦乔式画风：强烈的明暗变化、充满血腥暴力的戏剧性、令人侧目的写实主义手法。深黑色的背景中只有红色幕帘烘托出恢弘的史诗气氛，与前景处身穿白色上衣的朱迪斯形成鲜明对比，使得观众的目光直接凝聚在主人公的表情和动作上。卡拉瓦乔在情节选择上也独树一帜：他把画面定格在了最为血腥的，也最具视觉冲击力的砍下头颅的瞬间。
图3: 《朱迪斯和霍洛芬斯》，12世纪，象牙棋子，法国卢浮宫
在中世纪时虽然也有人在场景选取上做出了和卡拉瓦乔类似的尝试（图3），但由于写实技法的匮乏，这样的作品只能是作为故事说教之用，缺乏视觉感官上的刺激。而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波蒂切利、安德烈亚·曼特尼亚（Andrea Mantegna）和乔尔乔内都创作过这一题材的作品，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取了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头颅归来后的场景（图4-6）。这样的处理手法着重于表现朱迪斯的凯旋而归，视觉效果上古典庄严。另一方面，朱迪斯在图示上接近“大卫勇战巨人歌利亚”，仿佛朱迪斯是女版的大卫。文艺复兴后期，艺术家甚至进一步世俗化朱迪斯（图7-8），把她刻画成秀色可餐的美女，而霍洛芬斯的头颅仅作装饰之用，视觉上趋向暧昧。早期文艺复兴大师多纳泰罗注重自然主义，他的《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在刻画上较为平实（图9），场景选择在了砍头之前的瞬间，然而朱迪斯的力量和意志的表现力较卡拉瓦乔明显不足。
图4: 波蒂切利，《朱迪斯归来》，约1470，木板蛋彩，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
图5: 安德烈亚·曼特尼亚，《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约1495，木板油画，美国国家画廊
图6: 乔尔乔内，《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的头颅》，1504，木板油画，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
也就是说，卡拉瓦乔为这一题材开创了一种全新的风格，既反映了他个人的审美取向，也反映了巴洛克时期罗马天主教对“反宗教改革”的力量诉求。天主教为了应对来自北方新教的势力，希望通过宏伟博大的艺术来表现自身的实力与合法性，于是注重表现恢弘场景与强调张力的巴洛克艺术应运而生。卡拉瓦乔是巴洛克艺术的倡导者之一。
图7: 孔拉·梅特，《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的头颅》，约1525，雪花石膏像，巴伐利亚国家博物馆
那么让人一眼感觉特别像卡拉瓦乔的那幅在法国发现的《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究竟是不是他的原作呢？
英国《卫报》的艺术评论家乔纳森·琼斯有幸在第一时间与那幅被发现的作品有了近距离的接触，他个人认为这是卡拉瓦乔追随者的作品。原因是，画面上的三个人物与意大利那幅相比，无论是在动作还是表情上都没有呼应表现，这与卡拉瓦乔惯用的集中画面张力的表现手法大相径庭。
图8: 西伯德·贝汉，《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的头颅》，1547，铜版画
他的判断并非没有道理。在法国新近发现的这幅画中，朱迪斯的眼神直面观众，并没有集中精神去砍杀，而她仆人看她的眼神也比较突兀，如果两人之间隔着几个人，仆人的目光才会显得更加自然。被砍杀的霍洛芬斯的眼睛则看向仆人，于是三人的目光都被打散，与巴洛克艺术强调的秩序与统一不符。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在意大利那幅画作中并不存在，并且在那个画面中，朱迪斯眉头紧锁，杀气十足，无疑是画面的主角；而在法国的那幅作品中，仆人的安排位置以及面部过于强调的皱纹和颈部刻画，都有喧宾夺主之嫌。
琼斯认为，像卡拉瓦乔这样的大师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只有那些尚未领会构图的追随者才有可能画成这样。
法国古典绘画专家艾瑞克·图尔库昂（Eric Turquin）却坚信那是卡拉瓦乔的原作。首先他认为在风格上这无疑是一幅卡拉瓦乔式的作品，与意大利的那幅绘画相比，两者在人物细节刻画上也有相似之处，特别是对霍洛芬斯的手部表现。另外，法国的这幅画在被发现之前，已经在旧阁楼上被藏匿了150年之久，没有人知道这幅作品的存在，因此也不存在造假的嫌疑，因为卡拉瓦乔在19世纪是一位被历史遗忘的大师，他的艺术魅力直到20世纪才引起重视，很难想象在19世纪有人会花心思去模仿卡拉瓦乔的作品——在新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流行的年代，巴洛克是一种过去式，并且当时人们所了解的巴洛克都是鲁本斯样式的。他还指出，卡拉瓦乔的作画习惯是即兴的，不怎么打草稿，经常在布面上修改。而法国的那幅作品，霍洛芬斯的手部就有明显的修改痕迹，如果这是仿制品，这种修改应该不会出现。图尔库昂认为这幅作品恰好证明了卡拉瓦乔非凡的创作，随着绘画情绪而对人物表现力作出修改，把手部的指间距离进一步扩大了，以体现霍洛芬斯在被砍杀时的挣扎。
图9: 多纳泰罗，《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1457-64，青铜雕塑，佛罗伦萨旧宫
当代卡拉瓦乔现象
对法国那幅作品的鉴定，正反两方都集中了最顶尖的专家，一时间难以下结论。他们互相攻讦：反方指责法国的一些美术馆专家与画廊老板勾结，不顾学术而提高画价谋取私利（小尺幅的卡拉瓦乔绘画已高达一千万英镑，而《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属于大型创作，价值更是不菲）；正方则埋怨反方凭固有眼光判断真伪，而不采取实质的行动参与鉴定。
媒体的竞相报道，则让人看到卡拉瓦乔热的又一次兴起。2016年10月，英国国家画廊也举办了“超越卡拉瓦乔”特展，展示卡拉瓦乔的艺术影响力。卡拉瓦乔在世时就是一位充满争议的人物，他拥有非凡的绘画才能，却到处惹是生非，与妓女们和貌美的男子们有数不清的纠葛；他一言不合就与人刀剑相向，画家生涯至少有一半是在逃亡中度过的，然而在他所到之处却都有他艺术的追随者，他的艺术影响力甚至可以通过他的逃亡路线进行追踪。
但他放浪形骸的私生活以及充满血腥暴力和同性恋意味的绘画被他的艺术竞争者所不齿。在他死后，艺术史的参与者，包括法国古典主义倡导者普桑，都对卡拉瓦乔采取漠视的态度。由于古代信息流通不发达，卡拉瓦乔的少部分作品集中在几个教堂，而大多数却是为私人绘制的，风格和题材不能为天主教会信条所容忍的作品，几乎没有传播的机会。因此在他死后的300年间，他变得籍籍无名。20世纪，卡拉瓦乔被艺术史家们重新发现， 他被认为重新定义了明暗对比手法，把写实主义的张力推向了新的高度。他的画作价格也一再飙升，价值连城。
虽然卡拉瓦乔开创了一种风格，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会有创作失败的情况发生。从他即兴创作的习惯来分析，虽然他不喜欢打素描稿，但画布对他来说也可以是草稿，可以反复琢磨涂改，直到得出满意的结果。再从他那种肆意妄为的性情来分析，出现像达芬奇那样中途停工的情况也很正常。也许法国那幅《朱迪斯》真的就是由他所画，只不过还没有达到意大利那幅的艺术完整度。还有一种可能，因为要逃亡，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修改或者撕毁这幅“草稿”，他的朋友就替他保管了下来。
现在这幅法国的“卡拉瓦乔”已在意大利米兰博物馆展出。该博物馆并没有对作品的真伪下结论，而是和当代策展的策略一样，把判断的话语权留给观众，让更多的人参与讨论，而防止“专家们”搬出一套强加给别人的历史。
2016年4月初，法国文化部发布了紧急通知，防止一幅油画作品外流，一时间引发了全球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标题党们分别用上了《被藏匿于法国渗漏阁楼上的卡拉瓦乔作品终于重见天日》《真的是卡拉瓦乔吗？这下发财了》《价值一亿三千六百万美金的卡拉瓦乔被藏在法国阁楼一个世纪？》等吸引目光的说法。
图1: 卡拉瓦乔( ？)，《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约1600，布面油画
艺术史家和评论家们也纷纷站出来各抒己见，生怕错过了这次喧嚣的机会。这也牵动着世界各大美术馆和藏家的神经，毕竟现在收藏一幅卡拉瓦乔（1571-1610）这样的大师级作品的机会屈指可数。各方人士都在等待专家们鉴定的结果。法国以外的藏家们自然希望专家可以看走眼，让作品流出，然后再做打算。对于发现者来说，如果这真是卡拉瓦乔的原作，那无疑是财富天赐。
那么卡拉瓦乔的原作究竟在艺术市场上价值几何？在艺术史上一度消声匿迹的他，又如何在现代社会再次蜚声世界，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卡拉瓦乔热潮呢？
阁楼上的《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
《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图1）取材于《旧约》中的《朱迪斯传》，是罗马天主教和东正教都承认并用于说教的宗教艺术题材。《朱迪斯传》讲述了犹太人受到亚述帝国侵略时，遇到敌人彪悍的主帅霍洛芬斯，犹太男人们都无计可施，蜷缩在城镇中，只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寡妇朱迪斯利用美色骗取了霍洛芬斯的信任。她带着一名仆人深入虎穴，进入霍洛芬斯的大帐，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拔刀砍下了他的头颅。结果群龙无首的亚述大军随之溃散，朱迪斯凭借着女性的智谋拯救了自己的祖国。
图2: 卡拉瓦乔，《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1598-1599，布面油画，罗马，国家古代艺术画廊
过去被普遍承认的卡拉瓦乔原作《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图2），也是1950年才被重新发现，现由意大利国家古代艺术画廊收藏。该画作反映了典型的卡拉瓦乔式画风：强烈的明暗变化、充满血腥暴力的戏剧性、令人侧目的写实主义手法。深黑色的背景中只有红色幕帘烘托出恢弘的史诗气氛，与前景处身穿白色上衣的朱迪斯形成鲜明对比，使得观众的目光直接凝聚在主人公的表情和动作上。卡拉瓦乔在情节选择上也独树一帜：他把画面定格在了最为血腥的，也最具视觉冲击力的砍下头颅的瞬间。
图3: 《朱迪斯和霍洛芬斯》，12世纪，象牙棋子，法国卢浮宫
在中世纪时虽然也有人在场景选取上做出了和卡拉瓦乔类似的尝试（图3），但由于写实技法的匮乏，这样的作品只能是作为故事说教之用，缺乏视觉感官上的刺激。而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波蒂切利、安德烈亚·曼特尼亚（Andrea Mantegna）和乔尔乔内都创作过这一题材的作品，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取了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头颅归来后的场景（图4-6）。这样的处理手法着重于表现朱迪斯的凯旋而归，视觉效果上古典庄严。另一方面，朱迪斯在图示上接近“大卫勇战巨人歌利亚”，仿佛朱迪斯是女版的大卫。文艺复兴后期，艺术家甚至进一步世俗化朱迪斯（图7-8），把她刻画成秀色可餐的美女，而霍洛芬斯的头颅仅作装饰之用，视觉上趋向暧昧。早期文艺复兴大师多纳泰罗注重自然主义，他的《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在刻画上较为平实（图9），场景选择在了砍头之前的瞬间，然而朱迪斯的力量和意志的表现力较卡拉瓦乔明显不足。
图4: 波蒂切利，《朱迪斯归来》，约1470，木板蛋彩，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
图5: 安德烈亚·曼特尼亚，《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约1495，木板油画，美国国家画廊
图6: 乔尔乔内，《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的头颅》，1504，木板油画，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
也就是说，卡拉瓦乔为这一题材开创了一种全新的风格，既反映了他个人的审美取向，也反映了巴洛克时期罗马天主教对“反宗教改革”的力量诉求。天主教为了应对来自北方新教的势力，希望通过宏伟博大的艺术来表现自身的实力与合法性，于是注重表现恢弘场景与强调张力的巴洛克艺术应运而生。卡拉瓦乔是巴洛克艺术的倡导者之一。
图7: 孔拉·梅特，《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的头颅》，约1525，雪花石膏像，巴伐利亚国家博物馆
那么让人一眼感觉特别像卡拉瓦乔的那幅在法国发现的《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究竟是不是他的原作呢？
英国《卫报》的艺术评论家乔纳森·琼斯有幸在第一时间与那幅被发现的作品有了近距离的接触，他个人认为这是卡拉瓦乔追随者的作品。原因是，画面上的三个人物与意大利那幅相比，无论是在动作还是表情上都没有呼应表现，这与卡拉瓦乔惯用的集中画面张力的表现手法大相径庭。
图8: 西伯德·贝汉，《朱迪斯和霍洛芬斯的头颅》，1547，铜版画
他的判断并非没有道理。在法国新近发现的这幅画中，朱迪斯的眼神直面观众，并没有集中精神去砍杀，而她仆人看她的眼神也比较突兀，如果两人之间隔着几个人，仆人的目光才会显得更加自然。被砍杀的霍洛芬斯的眼睛则看向仆人，于是三人的目光都被打散，与巴洛克艺术强调的秩序与统一不符。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在意大利那幅画作中并不存在，并且在那个画面中，朱迪斯眉头紧锁，杀气十足，无疑是画面的主角；而在法国的那幅作品中，仆人的安排位置以及面部过于强调的皱纹和颈部刻画，都有喧宾夺主之嫌。
琼斯认为，像卡拉瓦乔这样的大师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只有那些尚未领会构图的追随者才有可能画成这样。
法国古典绘画专家艾瑞克·图尔库昂（Eric Turquin）却坚信那是卡拉瓦乔的原作。首先他认为在风格上这无疑是一幅卡拉瓦乔式的作品，与意大利的那幅绘画相比，两者在人物细节刻画上也有相似之处，特别是对霍洛芬斯的手部表现。另外，法国的这幅画在被发现之前，已经在旧阁楼上被藏匿了150年之久，没有人知道这幅作品的存在，因此也不存在造假的嫌疑，因为卡拉瓦乔在19世纪是一位被历史遗忘的大师，他的艺术魅力直到20世纪才引起重视，很难想象在19世纪有人会花心思去模仿卡拉瓦乔的作品——在新古典主义和现实主义流行的年代，巴洛克是一种过去式，并且当时人们所了解的巴洛克都是鲁本斯样式的。他还指出，卡拉瓦乔的作画习惯是即兴的，不怎么打草稿，经常在布面上修改。而法国的那幅作品，霍洛芬斯的手部就有明显的修改痕迹，如果这是仿制品，这种修改应该不会出现。图尔库昂认为这幅作品恰好证明了卡拉瓦乔非凡的创作，随着绘画情绪而对人物表现力作出修改，把手部的指间距离进一步扩大了，以体现霍洛芬斯在被砍杀时的挣扎。
图9: 多纳泰罗，《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1457-64，青铜雕塑，佛罗伦萨旧宫
当代卡拉瓦乔现象
对法国那幅作品的鉴定，正反两方都集中了最顶尖的专家，一时间难以下结论。他们互相攻讦：反方指责法国的一些美术馆专家与画廊老板勾结，不顾学术而提高画价谋取私利（小尺幅的卡拉瓦乔绘画已高达一千万英镑，而《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属于大型创作，价值更是不菲）；正方则埋怨反方凭固有眼光判断真伪，而不采取实质的行动参与鉴定。
媒体的竞相报道，则让人看到卡拉瓦乔热的又一次兴起。2016年10月，英国国家画廊也举办了“超越卡拉瓦乔”特展，展示卡拉瓦乔的艺术影响力。卡拉瓦乔在世时就是一位充满争议的人物，他拥有非凡的绘画才能，却到处惹是生非，与妓女们和貌美的男子们有数不清的纠葛；他一言不合就与人刀剑相向，画家生涯至少有一半是在逃亡中度过的，然而在他所到之处却都有他艺术的追随者，他的艺术影响力甚至可以通过他的逃亡路线进行追踪。
但他放浪形骸的私生活以及充满血腥暴力和同性恋意味的绘画被他的艺术竞争者所不齿。在他死后，艺术史的参与者，包括法国古典主义倡导者普桑，都对卡拉瓦乔采取漠视的态度。由于古代信息流通不发达，卡拉瓦乔的少部分作品集中在几个教堂，而大多数却是为私人绘制的，风格和题材不能为天主教会信条所容忍的作品，几乎没有传播的机会。因此在他死后的300年间，他变得籍籍无名。20世纪，卡拉瓦乔被艺术史家们重新发现， 他被认为重新定义了明暗对比手法，把写实主义的张力推向了新的高度。他的画作价格也一再飙升，价值连城。
虽然卡拉瓦乔开创了一种风格，但这并不表示他就不会有创作失败的情况发生。从他即兴创作的习惯来分析，虽然他不喜欢打素描稿，但画布对他来说也可以是草稿，可以反复琢磨涂改，直到得出满意的结果。再从他那种肆意妄为的性情来分析，出现像达芬奇那样中途停工的情况也很正常。也许法国那幅《朱迪斯》真的就是由他所画，只不过还没有达到意大利那幅的艺术完整度。还有一种可能，因为要逃亡，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修改或者撕毁这幅“草稿”，他的朋友就替他保管了下来。
现在这幅法国的“卡拉瓦乔”已在意大利米兰博物馆展出。该博物馆并没有对作品的真伪下结论，而是和当代策展的策略一样，把判断的话语权留给观众，让更多的人参与讨论，而防止“专家们”搬出一套强加给别人的历史。